小鄭見鬱鐸的反應有意思,不由得笑了起來:“那我就不清楚了,這事兒您就得自個兒問江總。”  江弛予下午沒課,中午特地從學校回來和鬱鐸一起吃飯,他見到自己辦公桌上的這束花,也是一頭霧水。  “我真不知道是誰送的。” 江弛予和鬱鐸兩人麵對麵坐著,今天中午他們沒去隔壁二建集團的食堂吃飯,就在鬱鐸的辦公室裏吃外賣。  “不知道人家能找到公司來?” 鬱鐸冷笑了一聲,認定江弛予在裝傻充愣:“卡片上還寫了你的大名。”  江弛予聞言,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似的,抬頭看向鬱鐸,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嘴唇一抿,莫名笑了起來:“哥,你不高興了?”  “我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鬱鐸掰開一次性筷子,埋頭認真吃飯:“孩子大了,也到了該談戀愛的時候了,這是好事。”  “你如果不喜歡,我這輩子可以都不談戀愛。” 江弛予立刻說道。  鬱鐸從自己的碗裏挑出兩塊牛肉放進江弛予碗裏,不讚同地橫了他一眼:“又說胡話。”  除了鬱鐸,其他同事也很好奇這束花究竟是誰送的,公司裏有不少小姑娘對江總芳心暗許,因為這件事沒少過來打探消息,一整個下午鬱鐸的辦公室門外人來人往。  不過這個謎題很快就被破解了,下午三點,鬱鐸和江弛予要一起去一趟工地,兩人剛一出門,就看見趙小鵬杵在公司門口東張西望。  看見趙小鵬,鬱鐸立刻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一張俊臉就拉聳了下來。而趙小鵬看見他們則像是見了親人似的,歡天喜地地迎了上來。  準確地說,應該是看到江弛予。  “鬱總,江總。” 趙小鵬無視一旁臉比鍋底還黑的鬱鐸,簡單打過一聲招呼之後,那雙不規矩的眼睛就盯著江弛予不放:“江總,早上的花收到了嗎?”  鬱鐸上下打量了這二百五一番,在江弛予說話前,問:“那破花是你送的?”  趙小鵬這才將目光轉向鬱鐸,他像是洗心革麵了似的,完全沒有了昨天晚上的囂張勁兒,一臉討好地對鬱鐸說道:“鬱總你好,昨晚走得急,沒顧得上和您說聲再見,真是抱歉。”  趙小鵬今天不是衝鬱鐸來的,簡單敷衍完鬱鐸之後,又扭頭看向江弛予,道:“江總,昨天得罪了,哎,我就是喝多了,沒有別的意思。不知今晚能否請您吃個飯,當麵向您賠禮道歉。”  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江弛予客氣地說道:“心意我收到了,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吃飯就不必了。”  “聽見了?” 鬱鐸可不管那麽多,強行截斷了趙小鵬的視線:“我們還有事,先失陪了。”  “等一下,江總,既然不吃飯,不如晚上一起喝杯咖啡?不然我這心裏啊總覺得過意不去。” 趙小鵬那點鬼心思,隻差沒有白字黑字寫在臉上,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裝模作樣地說道:“哎呀,現在都三點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在這裏等您下班。”  許久沒有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了,鬱鐸斷定,趙小鵬如果把這股勁兒放在正事上,這世上就沒有他幹不成的事業。  鬱鐸沒有給江弛予回複的機會,拉著他走下了台階。  鬱鐸帶著江弛予上了自己的車,車子啟動之前,他從後視鏡裏看見那趙小鵬上了一輛銀灰色保時捷。  看來這個賴皮鬼真的打算在這裏等到江弛予下班。有傳聞說這個趙小鵬是個小富二代,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出來獨立創業,有點小錢,玩得也花。  如此看來,這個傳聞大概不假。  沒想到江弛予出去一趟,居然被這麽個東西纏上,氣得鬱鐸掏出手機給辦公室主任孫姐打了個電話:“給交警大隊打個舉報電話,就說有人在我們公司門口違章停車,嚴重擾亂了我們的生產經營。” 說著,鬱鐸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還有,把江總辦公桌上的那破花扔出去。”  “你好像看這個趙小鵬特別不順眼?” 江弛予坐在副駕上,他作為苦主本人,看上去倒是氣定神閑。  “你還是學生,學業為重。” 車子發動得間隙,鬱鐸瞥了江弛予一眼,眼神裏帶著警告:“少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江弛予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挪揄道:“平時你帶頭壓榨我的時候,怎麽不說學業為重了?”  鬱鐸眼睛一橫,道:“江弛予你翅膀硬了是吧?”  江弛予笑盈盈地收回了視線,挨了鬱鐸這一頓教訓之後,他的心情看起來特別好,不知道是有哪方麵的毛病。  鬱鐸下午要去的這個工地,是一個本地小開發商開發的商品房項目。整體建築麵積 3 萬平方米,共有 10 棟 6 層的花園洋房,一百五十多個車位。  目前售樓部以及一號二號兩棟樓的主體已經建成,剩下的樓棟正在進行結構澆築。  鬱鐸和江弛予到的時候,項目經理和幾位工程師已經等在那裏了,幾個人一碰麵,就直接上了現場。  項目經理正在和鬱鐸討論後期腳手架搭建的細節,江弛予在一旁認真地聽著,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不遠處堆放的一批多孔磚有些奇怪。  江弛予來到這堆多孔磚前,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對鬱鐸道:“鬱總,過來一下。”  在工作場合,江弛予通常稱呼鬱鐸鬱總。  鬱鐸聽見江弛予的聲音,示意項目經理稍等一下,來到江弛予的身邊,問:“怎麽了?”  江弛予伸出手指,對鬱鐸道:“你看看。”  鬱鐸看到江弛予的指尖沾滿了餅幹屑一樣的碎片粉末。同時,他也發現麵前的這堆多孔磚有些不大對勁兒。  壘在上半部分的磚還好,但墊在底下的幾層磚,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現了爆裂和粉化的現象。鬱鐸伸出手指輕輕一戳,就有碎屑嘩嘩剝落下來。  粉塵飄進了鬱鐸的眼睛裏,他在瞬間意識到問題很嚴重。  項目經理見兩位老板蹲在一堆磚頭前老半天,不知在研究什麽,也走來上來,問:“這是之前用剩的磚,有什麽問題嗎?”  鬱鐸回過頭來,問:“一號樓二號樓,還有售樓部,用的都是這批磚?”  項目經理點了點頭,道:“是。”  鬱鐸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給項目經理,道:“你過來看看。”  項目經理見狀更加疑惑,一臉不明所以地來到江弛予身邊蹲下,待他看清這些磚的狀態後,臉色也驟然陰沉了下來:“這是怎麽回事?”  不過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這些多孔磚就已經出現了風化爆灰的問題,用這種磚砌成的牆體,極有可能爆裂,影響結構的承重能力。  這批磚是由開發商統一采購的,磚廠的資質手續齊全,報送了出廠合格證和檢驗報告。批量進場時也通過了監理公司的審核,取樣送檢合格之後才開始使用,不應該存在這麽嚴重的質量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各別情況。” 鬱鐸拍了拍手上的灰,對眾人道:“先上一號樓二號樓看看。”  一號樓二號樓的牆體粉刷已經完成,為了檢查牆麵的情況,鬱鐸讓工人把刷好的牆都扒進去。  一圈檢查下來,情況十分不樂觀,幾乎整棟樓的磚砌體都出現了自粉的現象。以此推斷,其他幾棟樓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將牽涉到很嚴重的安全問題,鬱鐸當機立斷,讓所有工人都撤出這三個樓棟,暫停這幾個樓麵的施工作業,又把甲方和監理一起約到現場,把情況說明。  監理公司倒是很快就派人過來了,甲方的代表經過三催四請,才最後一個到場。這場會一直從下午開到晚上十點,完美展示了各方的踢皮球技術,甲方和監理都聲稱自己無辜不知情,甚至想把責任往施工質量上推。  談到最後,江弛予拍了桌子提前離席。一是今天由他來負責扮白臉,向各方表明公司態度強硬。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明天還有一場重要考試,需要早點回家休息。  鬱鐸留在項目上,一個人和他們掰扯到淩晨,夜裏到家時,整個嗓子都在往外冒煙。  江弛予聽見鬱鐸回來的動靜,又從床上起來,他穿著睡衣靠在門框上看著鬱鐸,一臉睡眼惺忪。  “後來怎麽說?” 江弛予問。  “你怎麽還沒睡?” 鬱鐸把鞋子放進鞋櫃,打開客廳的燈:“還能怎麽說,這幫孫子都說不是自己的責任唄,明天還得讓磚產負責人過來一趟。”  “如果是磚的質量有問題,甲方未必不知道。” 江弛予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塞到鬱鐸手裏:“他們打算怎麽處理這事兒?”  江弛予這個猜測不是毫無根據,開發商為了節約成本,無所不用其極,偷工減料已經是最基本的操作。  “我看甲方的意思,他們打算這三棟樓就先這樣,接下來的樓棟再換磚廠。” 鬱鐸接過水杯,一口氣把水喝完,看來是渴壞了:“監理公司還沒表態,估計是在待價而沽,看甲方願意讓出多少好處。”  鬱鐸已經請建築檢測中心到現場勘查,實際的評測結果還沒出來,不知道還有沒有彌補的可能。但以鬱鐸的經驗來看,出了這麽大的紕漏,隻能把這三棟樓拆了重建,這對開發商來說又增加了一筆巨大的成本。  倘若開發商一早就知道這批磚存在問題,他們不可能同意這個方案。剛才在會議上,開發商就一直在弱化這件事的嚴重性,看來是有把牆上的膩子一補,將這件事徹底掩蓋過去的意思。  江弛予早就猜到甲方可能有這樣的操作,評價道:“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也不怕蹲大牢。”  “他們不怕我怕,這事兒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鬱鐸走進房間,撈起早就準備好的睡衣浴巾,準備睡覺前簡單衝個澡。  今天下午在其他人員到場之前,鬱鐸先一步把自己公司的項目經理以及工程師們集結在一起開了個小會。現在有多大麵積的牆體出現問題尚不確定,但專業人士分析,如果情況嚴重的話,這三棟建築隨時都有坍塌的可能。  “明天再把各方的負責人約到現場看看,考試完我也會過去。” 說到這裏,江弛予特地叮囑:“事情沒解決前讓工人們不要上去了,你自己也是。”  “知道,你沒事也別到樓裏去。” 鬱鐸走進浴室,關門前,對江弛予道:“不早了,你趕緊睡吧。”第32章  有喜歡的人(一更)  李大能的辦公室門口圍滿了人,送走今天第四批來詢問情況的工頭之後,李大能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長籲短歎。  三一工程的股東,除了鬱鐸和江弛予之外,還有林勝南、李大能和四毛。鬱鐸一個人占比 40%,剩下的四個人按比例分配剩下的 60%。  李大能幹了一輩子的技術,不是坐辦公室的料,四毛也在公司裏待不住,於是鬱鐸把李大能放在了項目上,做現場管理的工作。采購部門正好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於是鬱鐸把四毛安排了過去,在采購經理手底下工作。  距離發現多孔磚問題,已經過了三天,項目上的情況越發惡化。原先鬱鐸隻是讓工人們撤出發現問題的幾棟樓,現在由於各方的意見出現了分歧,今天開始,工地陷入了全麵停工。  別說不清楚情況的工頭們心裏著急,連李大能都有些不安,工地停工的每一天,損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銀。  “大能哥,少抽幾根吧。” 李大能剛點起一支煙,鬱鐸就推門走了進來。他看了眼桌麵上堆滿了煙蒂的煙灰缸,對李大能說道:“兒子還小呢,凡是多為兒子想一想。”  李大能這些年做管理,心態平和了不少,人也沒那麽暴躁。他見鬱鐸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當年的暴脾氣又隱隱有些抬頭。  “你少給我們找點麻煩,我就能多活幾年了。” 說著,他敲出一顆中華遞給鬱鐸。  “什麽叫我找麻煩。” 鬱鐸接過煙,沒有點起來,隻是夾在手指上把玩。上一次他遭不住工人熱情,在工地裏抽了一支煙,回去就被江弛予逮著念叨了一晚上,他可不想再去惹這個麻煩。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房子蓋完,將來人住進去了,你能睡得著覺?” 鬱鐸問李大能。  李大能想了想,覺得鬱鐸這話有理。這要是有個萬一,公司這一連串人都得進大牢,蓋樓賺的這點錢還不值得他們冒這麽大的風險。  但開發商就不一定了,公眾號上的文章常說,當利益足夠大的時候,人們就敢踐踏一切法律。  “那咱們要停工到什麽時候?” 李大能問。  “看甲方什麽時候拿出方案。” 鬱鐸道,鬱鐸這邊堅持要徹底解決這個隱患,而開發商那邊態度曖昧。鬱鐸隻能保證自己的所有施工環節都符合程序,至於事件的原因究竟是甲方和監理勾結偷工減料,還是他們幾方都受到磚廠的蒙蔽,目前還沒有定論。  李大能想了想,問:“萬一他們死活不鬆口呢?”  鬱鐸給出四個字回答:“那就拖著。”  得到鬱鐸這個回複,李大能臉上的愁雲越發慘淡,整個人像一隻泄了氣的大口袋。  “我知道你的顧慮是什麽。” 鬱鐸見他這樣,終於良心發現,安慰他:“我們拖不起,開發商更拖不起,他們現在落下這麽大的把柄,隻會比我們更著急。”  甲方代表一早就去了鬱鐸的辦公室報到,隻敢利誘,不敢威逼,光是承諾的現金,就足夠讓人心動。  鬱鐸是愛錢,道德修養也未必有那麽崇高,但還有法律這條最低底線。對方見他軟硬不吃,又轉變策略,苦苦哀求他暫時保密,給他們一點時間來研究一個合理的方案。  聽鬱鐸這麽說,李大能暫時把心放回肚子裏。人到中年,也有了點中年人愛拉媒搭橋的愛好,現在工地停工了,李大能一下子空閑了下來,就開始舊事重提:“我上回和你說的那事兒,怎麽樣?”  “什麽事?” 鬱鐸腦袋一歪,裝傻充愣。  “給你介紹對象那事兒啊!” 李大能見鬱鐸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氣得隻想捏著他的耳朵教訓一通。  但鬱鐸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給他打雜的小工了,於是他耐下性子,說道:“那女孩子我見過,聰明又漂亮,工作能力還很強。最近工地停工,我看你也閑著,不如抽空去見一見?”  “您還惦記這事兒呢。” 鬱鐸道:“再說吧。”  “你都二十四了,對象還沒談過,像話嗎?” 李大能這次可沒這麽容易唬弄過去:“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行了行了,知道您當年威猛無比金槍不倒了。” 鬱鐸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今晚想吃什麽?老板請你吃飯。”  有好事李大能總不會忘了江弛予:“小江呢?”  鬱鐸掏出手機,正好看見江弛予給他發了微信。他一邊回著江弛予的信息,一邊對李大能說道:“他今天有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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