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之後,鬱鐸也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是因為什麽發了那麽大一通邪火,像極了目睹老婆出軌,屬實有些丟人。以至於他今天見到江弛予,還會有些尷尬,索性就一整天都避著他。 現在鬱鐸生出相親的想法,理由很簡單,江弛予明年就要畢業了,看他對那個神秘對象用情至深的模樣,估計用不了幾年就要成家,到時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一個人生活也不是不可以,遇見江弛予之前,他也過了那麽些年。但隻要想到以後下班回家屋裏連一個聽他說話的人都沒有,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抗拒。 不到十分鍾的功夫,李大能就打完電話回來了。大能哥這次下了血本,給鬱鐸定了一間高檔西餐廳,並豪邁地許下承諾,隻要事情能成,牛排隨便點,紅酒隨便開,開銷全部都算在他的賬上。 約定的時間是三天後,工作一忙,鬱鐸差點就把這事給忘了。經過李大能的一通電話提醒,他才匆忙地從工地出來。 開車前往餐廳的路上,鬱鐸不忘給江弛予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晚不用等他下班,他有事先走了。 江弛予沒說什麽,就應了一聲知道了。 鬱鐸到的時候,女孩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他有些抱歉地走上前去打了聲招呼,沒想到看見的竟是一張熟悉的麵孔。 鬱鐸朝女孩伸出手,一下就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好,reba。” 女孩留著一頭海藻般的卷發,穿著一身粗花呢小套裝,臉上的妝容優雅精致,比四年前多了幾分成熟與自信。 “原來是你。”reba 看見鬱鐸,也笑了起來。她也對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人印象深刻,今天一見麵,瞬間就想了起來。 李大能給鬱鐸介紹的這位相親對象,就是四年前邀請鬱鐸進銷售中心看看的那位售樓女孩。如果沒記錯的話,李大能說她現在是 h 市知名地產公司的銷售總監。 “原來你就是我舅舅口中做工程的大老板。”reba 握了握鬱鐸的手,很快就鬆開。 “大老板不敢當,糊口而已。” 鬱鐸笑了笑,在 reba 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服務生適時上前送上菜單,鬱鐸隨便翻了兩頁之後,就按服務生的推薦點了幾個菜。如今鬱鐸使用起刀叉來已經駕輕就熟,但麵對沒有圖片的純文字西餐菜單,還是覺得無從下手。 “現在賣得起房了嗎?”reba 對比並不在意,服務生點單離開後,她笑盈盈地看著鬱鐸,玩笑道:“我們公司現在好幾個不錯的項目,有興趣可以來看看,我親自接待你。” 不知是不是出於客套,鬱鐸欣然接受這個提議:“那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因為之前那次特別的初見,兩個人之間完全沒有相親的尷尬,話題自然地圍繞著 “買房” 展開,整個過程十分輕鬆愉快。 晚飯之後,鬱鐸送 reba 回家,女孩約他下次在她的項目上見麵,鬱鐸答應了。 這句 “再見” 並不是場麵話,一周之後,在三一工程全體同事的共同見證下,老板跟著一位長相豔麗的美女離開,一起上車離開了公司。 今晚鬱鐸約了 reba 一起吃飯,在吃飯前,他們要先去售樓中心看房。前幾天 reba 已經給鬱鐸介紹了她公司開發的項目,但看了一圈下來,鬱鐸都不怎麽滿意,所以今天她又介紹他去朋友操盤的項目看看。 一個星期接觸下來,彼此之間熟悉了不少,兩人不再去那種華而不實的餐廳。從銷售中心出來之後,鬱鐸請 reba 去了一家他常去的川菜館。 兩人一進菜館,老板娘就熱情地迎了上來。鬱鐸不用看菜單,就點了一小桌的菜。 “沒想到你這人居然這麽挑剔,看了那麽多個樓盤都不滿意?”reba 一筷子伸進紅油裏,挑出一根紅辣椒放進嘴裏嚼得嘎吱作響:“我問你,你究竟想要什麽樣的房子?” “戶型周正,交通便捷,有學區,最好還有地鐵…” 鬱鐸正忙著挑宮保雞丁裏的花生,他討厭吃花生,這道菜一端上來,他都會先把花生挑給江弛予。 挑到一半,他才想起今晚江弛予並不在這裏,於是悻悻然放下筷子。 “喲。”聽到 “學區” 兩個字,reba 來了勁:“連孩子的事兒都考慮上了,這是為結婚做準備呢?” “不是,這套房其實是給我…” 鬱鐸頓了頓,沒想好要怎麽介紹江弛予的身份,索性說道:“給我弟弟買的。” reba 顯然是不相信,幹笑了一聲,將筷子伸向一盤小炒肉:“你對你弟弟真好。” 鬱鐸從服務員手裏接過一大盆水煮魚放在桌上,也懶得解釋。他有時也懷疑,自己是不是養孩子養上了癮,過去眼巴巴地供那小子讀書,現在又琢磨著給他結婚買房,像極了傳統家庭裏的大家長。 但換個角度來說,沒有江弛予,就沒有鬱鐸現在的公司,三一工程可以說是江弛予一手建立起來的,就衝這一點,鬱鐸覺得就值得給他買套房。 從江弛予那天的反應推測,他的愛情之路應該挺坎坷。在鬱鐸看來,江弛予長相好、學曆佳、賺錢能力遠超同齡人,怎麽看都不大可能這麽多年求而不得。 鬱鐸認真思考這其中的原因,思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大概是因為他的原生家庭一團糟,又沒有房,和他在一起沒什麽安全感。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江弛予畢業後若是想結婚,也需要一套正經的房子,總不能帶著媳婦兒和他一起擠在出租屋裏。 市中心的房子他是買不起,郊區小戶型的首付,拚一拚還是有的。第34章 鬱鐸(三更) 晚飯過後,reba 要趕回公司加班,鬱鐸把她送到公司樓下後就直接回了家。 皮卡的副駕上堆著一大摞樓盤宣傳彩頁,買房是件大事,光是鬱鐸一個人一頭熱可不行,到頭來還是得看江弛予本人的意思。 兩人都默契地把那天晚上的事揭了過去,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每天照常上班上學,一個多星期下來倒也相安無事。 鬱鐸推開家門,江弛予已經回來了。客廳裏沒有開燈,江弛予背對著鬱鐸在沙發上坐著,電視上無聲地播放著一部狗血電視劇。 “今天回來得這麽早?” 鬱鐸問。 江弛予沒有回答,像是被電視劇裏男女主海邊分手的虐戀的戲碼深深吸引。 鬱鐸正想問他看電視怎麽不開聲音,就見江弛予轉過頭,問:“聽說你去相親了?” 到了鬱鐸這個年齡,相親也不是什麽羞於啟齒地事,但他就是不想和江弛予提及。 “哪個人這麽大嘴巴。” 鬱鐸並不正麵回答。 “公司都傳遍了。” 江弛予看著鬱鐸換鞋的動作,繼續問道:“我是不是快要有嫂子了?” 鬱鐸隻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他將鞋子放進鞋櫃裏,抬起頭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別胡說。” “未來的嫂子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們很快就會結婚麽?結婚後會不會搬出去?” 江弛予雖不算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但也是個一點就通的聰明人。今晚他卻像是一點都不知道察言觀色似的,逮著鬱鐸不想提的那隻壺,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 “江弛予。” 鬱鐸的臉色沉了下來,加重了語氣,江弛予這幾個問題其實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但鬱鐸的心裏隱隱生出了薄怒:“管好你自己的事。” 見鬱鐸語氣不善,江弛予果然停了下來,不再多問,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鬱鐸。鬱鐸本想和他商量一下買房的事,這會兒也沒什麽興致再提,徑直走到冰箱前。 鬱鐸打開冰箱,從裏麵拿出了一瓶礦泉水,鬱鐸知道江弛予正望著他,但他不想深究這目光裏的含義。 “鬱鐸。” 就在這時,江弛予再次開口。 聽到這個稱呼,鬱鐸心下一驚,喝水的動作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心裏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你前幾天,不是問我喜歡的人是誰嗎?” 江弛予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逆著光,轉身看著鬱鐸的背影:“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江弛予的目光如有實質一般,讓鬱鐸隻想落荒而逃。他有一種感覺,如果放任事情發展下去,他和江弛予都再也回不到從前。 “今天太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鬱鐸故作輕鬆地拍上冰箱門,順手將帶回來的地產彩頁扔在茶幾上,抽身進了洗手間:“我先去洗把臉。” 昏暗的客廳因浴室燈的開啟獲得了片刻的光亮,又因為鬱鐸關上門而重歸黑暗。江弛予原地站了許多,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桌麵那堆宣傳彩頁上。 公園社區,商圈環繞,優質樓盤——原來他們發展到這個階段了嗎?他很快就會從家裏搬出去,組建自己的家庭,擁有真正的親人,開始新的生活嗎? 江弛予在心裏有些茫然地想。 洗手間裏響起了嘩嘩的水聲,鬱鐸趴在洗臉池前,心裏亂得厲害。今晚的江弛予很不對勁,連帶他自己也跟著有些不正常起來。 他捧了一抔水在手裏,草草地洗了一把臉,準備以後有時間好好找江弛予談談。然而就在這時,門上傳來 “嘭” 得一聲響,浴室門被打開,江弛予闖了進來。 鬱鐸的手微微一顫,水打濕了他的前襟,狹小的浴室裏一下子擠進了兩個大男人,瞬間就讓氣氛陷入了緊張。 但鬱鐸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恢複了鎮定,他轉身麵向江弛予,斥道:“你瘋了?出去!” 這一招對江弛予不起作用,他變本加厲地往前邁出一步,將鬱鐸堵在自己和洗手池之間。 鬱鐸的麵上不動聲色,心已經高高地提了起來,整個人進入了戒備的狀態。 因為他從江弛予的眼裏,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對,我是瘋了。” 江弛予死死盯著鬱鐸的眼睛,道:“我要是沒瘋,怎麽會放任自己喜歡你。” 洗手間裏燈光慘白,落在江弛予毫無血色的臉龐上,將他的五官勾勒得充滿了侵略性。鬱鐸覺得自己被這小兔崽子氣昏了頭,居然出現了幻聽。 鬱鐸正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就聽見江弛予再次說道:“鬱鐸,我喜歡的是你。” 這幾個字像一道驚雷落在耳邊,將鬱鐸劈得天旋地轉,腦海裏盤旋的話字字清晰,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推脫。 鬱鐸從沒覺得這個世界竟如此荒謬。 江弛予帶來的強烈壓迫感,幾乎攥住了他的呼吸。鬱鐸用力推了一把江弛予的肩膀,卻沒能推動。 直到這一刻鬱鐸才發現,江弛予已經比他高出半個頭,不再是初見時的那個少年了。 “江弛予,這些年我是不是太縱著你了?” 鬱鐸的手慢慢垂落下來,抬起頭來望進江弛予的眼底,臉上像是鍍了一層冰:“我一直把你當弟弟。” “但我不隻把你當哥哥。” 過去的自己有沒有瘋,江弛予尚不確定,但今晚他是真的被氣瘋了。此刻他也不管這些話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一心隻想把最真實的想法剖出來給那個人看。 他往前邁出一步,擠壓掉了鬱鐸最後一點喘息的空間,毫無顧忌地往火上潑油:“你見過哪個弟弟像我這樣,所有的心思隻係在哥哥一個人的身上,滿心滿眼隻想著你…” “說夠了?” 鬱鐸強硬地打斷了江弛予的話,他無法再聽他說下去。這番離經叛道的話,氣得鬱鐸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 “說夠了就滾出去。” 鬱鐸強忍著自己的怒氣,維持最後一點冷靜:“給你一點時間想清楚,什麽時候想明白了,斷了這些不該有的想法,再來找我談。” “來不及了,鬱鐸。” 江弛予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頭:“有些念頭如果靠想明白就能了斷,也不會折磨我這麽多年。” 說到這裏,江弛予的心裏竟覺得有些委屈起來。他不是一個拎不清的人,怎麽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弊牽扯。他原打算將這些話永遠爛在心裏,以一個弟弟的身份,看著他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但他是人,不是程序完美的機器。 “滾出去。” 江弛予話裏話外透露的信息,讓鬱鐸心驚肉跳。倘若不想讓兩個人的關係徹底萬劫不複,必須快刀斬亂麻。 “別讓我再說一次。” 鬱鐸道。 這些年來,江弛予和鬱鐸起過不少次衝突,通常是輸贏各半。這次是江弛予先敗下陣來,在鬱鐸徹底翻臉之前,他先一步出了洗手間。 江弛予離開後許久,鬱鐸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脫力地靠在洗臉池上,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鬱鐸望著鏡子裏麵色青灰的自己,將水龍頭的水開到最大,腦海裏迅速地組織了好幾套說辭,好讓江弛予徹底放下這個荒謬的念想。 還有這個家也不能再住下去了,鬱鐸想,他一會兒得給林勝南打個電話,在江弛予這個問題解決之前,去她那裏暫住一段時間。 但江弛予沒有給他這麽做的機會,鬱鐸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家裏已經空無一人。第35章 怕是要掰 江弛予這一離家就是半個月,甚至也不在公司裏露麵,所有工作都改到線上進行。 這期間,趙小鵬賊心不死,來找了江弛予幾次,都被鬱鐸趕出了二建大院。 一開始,趙小鵬還自以為是江弛予在考驗他的誠意,守在公司門外苦等了好幾天,到了後來才知道,人家是真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