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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是皇帝的兒女,也並非每天都能跟皇帝見麵。因為統治廣大帝國的皇帝事務繁忙。


    皇帝幾乎每天都要跟臣屬們開會,不過能參與的隻限擔任重要職務之人。目前在稱作「重臣會議」的禦前會議上,能列席的皇帝子嗣唯有第二皇子。


    那一天,所有在帝都的皇子、皇女卻都獲令參加了重臣會議。


    「真稀奇呢,不曉得有什麽事。」


    「畢竟這樣的排場一年有沒有一次都難說啊。大概有什麽事要報告吧。」


    莫為爭奪帝位而濺血──從皇帝口中無望聽見這種常識性的發言。身為父親,他反而認為要從帝位之爭勝出,才配即位為帝國的皇帝。


    身為父親之前,他更是皇帝。儲備能讓廣大帝國存續並加以發展的傑出繼承者乃皇帝之責──在位之人甚至毫無忌憚地如此明言。為此他對或多或少的犧牲也會睜隻眼閉隻眼吧。


    「報告嗎……希望會是好消息。」


    「我想,十之八九不會有什麽中聽的消息。」


    「但願不是那樣。哥,把鬥篷穿好嘛。」


    李奧傻眼地指向我拿在手上的肩掛式鬥篷。


    這件鬥篷屬於皇族專用,披上去就可算是簡易的正式服裝。麻煩歸麻煩,既然要在皇帝麵前現身就不能不穿。


    「麻煩耶。」


    「講這種話,你又要挨父皇罵了喔。」


    「是是是,我知道了啦。」


    我們說著這樣的對話,前往有皇帝王座的「覲見室」。


    ■■■


    「諸位,辛苦了。」


    「拜見皇帝陛下。」


    眾人向坐在王座的金發男子下跪行禮。


    亞德勒夏帝國第三十一任皇帝,約翰尼斯雷克思阿德勒。年紀五十一歲,外表看起來卻仍像四十出頭。


    國祚長達六百年以上的帝國的皇帝,同時也是我等的父皇。


    在他身邊的盡是統禦文武百官的重臣。


    而他們的目光都直直注視著含我在內的皇帝兒女們。其人數為十一名。


    「九名皇子與兩名皇女。看來沒有人缺席。人在國境的長女未能到場固然遺憾,不過她的事可以先擱著。兒女們,為父的感到欣慰。」


    包含過世的長兄在內,其實有十三名兒女的父皇心滿意足地望著孩子們齊聚。


    上至二十八歲,下至十歲。鮮有這麽多兒女一次到齊。


    在這當中,有個塊頭格外壯碩的男子出聲了。


    「皇帝陛下,請問這次召見所為何事?要發動戰爭的話,請務必派我上陣。我會毫不保留地向敵國打響帝國的聲威給您瞧!」


    身上披戴著威武鎧甲的紅發大漢。那是第三皇子,戈頓雷克思阿德勒。既為將軍之一,更是「皇子」當中最強的武夫。


    盡管有的人會用威風凜凜來形容他,在我看來形容成桀驁不馴才貼切。他就是如此充滿自信而傲慢。


    好戰的軍方鷹派人物基本上都站在戈頓那邊。如果這家夥稱帝,就會不斷推行擴張帝國版圖的政策吧。或許還會征戰大陸眾強國,直至大陸統一。對想立下戰功的人來說,他應該會是位好皇帝。


    對不希望打仗的人來說,他應該就是離理想最遠的皇帝了。


    「戈頓,你還是老樣子啊。」


    「開口閉口都是戰爭。頭腦簡單也該有個限度。自己瞧,陛下也在為你頭痛喔。」


    父皇麵露苦笑,有著綠色長發的女子見狀便開口。


    這名身穿黑色長袍的女子是第二皇女,珊翠菈雷克思阿德勒。相貌端正,眼神卻凶悍,因此整體看來給人潑辣的印象。眼神怕是直接反映了她的性格有多惡劣吧。實際上,那種潑辣的印象並沒有錯。


    三個競爭對手當中,最殘忍的就是珊翠菈這個人。大概是出於性格因素,珊翠菈偏愛當代視為禁術的魔法,還陸續將其重現於世。這使得她廣受魔導師好評。


    如果這女的稱帝,帝國應該能成為魔法大國。不過,想必那會是連非人道研究都獲得允許的瘋狂國度吧。


    「哼,軟弱的魔導師應該不懂啦。在戰場活躍、在戰場殞命才是武人的榮譽。有意見的話,小心我一把捏爛你。」


    「哎呀?講話口氣真衝呢。既然你那麽想要榮譽,不如由我來賞你怎麽樣?」


    現場氣氛瞬間僵凝,哪邊口氣衝倒難說。明明她話裏的意思就是要幹掉對方。


    虧他們敢在皇帝麵前爭成這樣。這兩個人的神經是長在哪裏?


    當我如此心想時,有個藍發男子清了清嗓。


    「請您原諒弟妹的無禮,皇帝陛下。」


    男子說著便低頭賠罪。這男的在所有兒女當中離皇帝最近,戴眼鏡又長得高,且目光銳利。


    第二皇子,埃裏格雷克思阿德勒。


    在兒女當中,唯一有權以外務大臣身分列席重臣會議,包辦與諸國外交的天才。在頭腦方麵被評為更勝過世的皇太子,此時此刻,他便是離帝位最近的男人。


    如果這家夥稱帝,帝國保證能安泰才對。然而,在這個既冷靜又冷酷的男人統治之下,人民應該會感到窒息。而且信奉現實主義的這個男人可不會留生路給未來的叛亂分子。一旦讓這家夥稱帝,我們幾個必死無疑。


    正因為這樣,我們隻得投身於帝位之爭。


    戈頓和珊翠菈瞪向代表兩人謝罪的埃裏格。畢竟他們等於讓埃裏格撿了便宜。


    「行了。互相競爭是好事。為父的也是如此才會登基。」


    互相競爭到最後就會變成互相廝殺。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即使如此,皇帝仍予以容許,因為他相信那是為了帝國好。


    「所以嘍,為父的想讓你們互相競爭。為此我才召集了所有人。」


    「要較量的話,正合我意。」


    「哎,戈頓,你先等等,別把事情看得那麽簡單。十歲的麽弟要如何與你較量?因此,這次為父的打算複興已有幾十年不曾舉辦的某項慶典。」


    「您是說……慶典?」


    父皇對埃裏格所言點頭以後,就狂放地笑了出來。


    這個人年輕時是在戰場上名聲響亮的武夫,更是親自率軍作戰而未嚐敗績的名將。偶爾現於臉上的豪邁笑容便會顯露出那一麵。


    「騎士狩獵祭。由各近衛騎士隊競爭所獵到的怪物稀有度及大小的慶典。在國土尚有眾多怪物的時代曾頻繁舉行,近年來則因為冒險者能力優秀而停辦。我有意複興這項活動。」


    所謂近衛騎士就是帝國的頭號尖兵,直屬皇帝的騎士團,與侍奉領主的那些騎士截然不同。


    他們亦為帝國的王牌,是皇帝於軍隊陷入苦戰時派往支援並帶來勝利的利刃銳劍,其忠誠心隻向著皇帝。


    要動員那批人舉辦慶典,八成會相當鋪張。


    「原來如此。畢竟最近怪物活動旺盛嘛。可是,冒險者公會肯接受嗎?」


    冒險者的工作是保護大陸全土的人民免受怪物侵擾。換句話說,狩獵怪物是他們的工作。除這以外,當然還是有別的委托,不過絕大多數都屬於跟怪物有關的差事。


    對那些冒險者來說,難免會顧慮飯碗被慶典搶走而不是滋味吧。


    「用不著擔心,為父的已經向公會總部徵得同意。這陣子,帝國各地的分部對帝國內發生的稀有怪物災情應接不暇,因此公會那邊殷切希望慶典能夠辦成。克萊納特公爵之前似乎就為怪物傷透了腦筋,對方也表示願意協助。」


    父皇的那套說詞無法照單全收呢。


    帝國這種不太有怪物出沒的區域之所以能設立公會分部,是因為有帝國負擔經營的費用。當中的含意是:怪物出現時就要麻煩你們處理嘍。可是,冒險者公會在克萊納特公爵領卻拿不出與那筆費用相符的績效。席瓦是透過與冒險者公會不同的管道才會出動,所以席瓦解決了問題也不能算是冒險者公會的功勞。


    將這層因素考慮進去,雙方的互動正確來想應該是這樣:


    『付你們一大筆錢卻討伐不了怪物是怎麽搞的?』


    『對不起……』


    『我國想舉辦慶典順便討伐怪物,你們可要讚同喔。』


    『可是……呃,以我方的立場,不太方便表示讚同耶……』


    『啥?不然你們把優秀的冒險者調來嘛。』


    『那、那也不太方便……』


    『兩條路給你選啊。』


    『……那、那就舉辦慶典好了……』


    八成是這麽一回事吧。


    他是這群奇葩兒女的父親,斷無可能不把克萊納特公爵領發生的事用作談判籌碼。


    從公會總部的立場來想,夾在當地冒險者和帝國之間應該也很為難吧。


    唉,最近在帝國領內出沒的怪物確實多到前所未見,還是高等級的怪物。


    不想些對策因應的話,民眾與農作物自是不說,難保不會連冒險者們都遭殃。就這層意義而言,出動身為帝國尖兵的帝國近衛騎士團來狩獵稀有怪物算得上妙招。舉辦成慶典更有收益可期,又能讓民眾放心。不愧是皇帝,拿得出好對策。


    不過,問題在於他想怎麽把我們用在這場慶典上。


    「我明白了。所以,您要我們率領騎士部隊去狩獵那些怪物是嗎?」


    「埃裏格,你果真厲害,推敲得好。為父的會親自將眾騎士分配給你們。要一同出擊可以,要靜候佳音也行。總之我希望將這場慶典辦得盛大轟動。」


    皇帝說著就將議題總結。還特地提到要親自分配騎士,應該是為了讓我們無法巧施手段以招納優秀的騎士吧。


    可主動出擊亦可靜候成果,聽來像是顧慮到不擅上前作戰的參加者,然而騎士可不會效忠於連一同上前作戰都辦不到的主子。這對有意謀取帝位者將是致命打擊。


    既然誌在稱帝,就算沒辦法上陣作戰,至少也要懷有與將士站在同一陣線的氣概才行──皇帝言下之意應該就是如此。展現不出那種氣概的話,恐怕就沒有資格謀取帝位了。


    「皇帝陛下,慶典之事我明白了,但我有一項疑問想請教。」


    「你有什麽疑問,戈頓?」


    「獲勝之際,請問能得到些什麽?小家子氣的獎賞可無法讓我提起勁。」


    「嗯,說得也對。你想要什麽?」


    「當然是皇太子之位啦。」


    戈頓毫不慚愧地告訴父皇。


    珊翠菈瞪戈頓的眼神透露出如果目光能殺人,她巴不得就這樣把對方幹掉;埃裏格表麵上顯得冷靜,內心應該也在焦躁。


    「你是個老實的家夥。那好,看在你老實的分上,為父的也直話直說吧。皇太子之位不能用這種慶典來決定交給誰。」


    「當然嘛,要是用這種慶典來決定皇太子,會受到外邦諸國取笑喲。」


    「你說得對,珊翠菈。然而,總不能毫無獎賞。所以呢,為父的決定了。我想將優勝者任命為全權大使,至於要派往哪個國家,得看今後外邦諸國的動向。」


    眾人倒抽一口氣。若是由皇子或皇女擔任全權大使,起碼在派任的國家就會認為該名皇子或皇女是有力的繼承者人選,而且被派駐者還能跟派任的國家牽上線。


    對爭奪帝位者來說,應該搶破頭也會想拿到那個位置。


    甜頭最少的固然是外務大臣埃裏格,不過他還是會想要全權大使的地位才對,何況身為外務大臣卻被其他人選搶走外交場地,他的自尊與名聲都將受損。


    既然有損失,埃裏格也會認真以赴吧。


    近衛騎士無論被分配到誰麾下,應該都會拿出真本事,如此一來,戰果端看皇子皇女的指揮手腕。


    事情似乎麻煩了。我如此心想,一邊琢磨起要讓李奧奪冠的計策。


    2


    「事情變棘手了啊。」


    「真是。這次活動,對我們來說可是危機。」


    隔天早上,我立刻把瑟帕和菲妮找到房裏召開作戰會議。


    瑟帕敢情已經明白事態嚴重。


    「您說危機?我倒以為這是好機會……畢竟騎士是由陛下公平分配,而李奧大人有多優秀,艾諾大人不是最明白的嗎?」


    「唉……」


    「您、您剛才歎氣是瞧不起我對不對!再怎樣我也聽得出來!」


    我隻好對大呼小叫的菲妮展開說明。


    實際上,菲妮的想法沒有錯。有一半是對的。


    「這次活動固然是個機會,同時卻也是危機。機會在於李奧有可能成為全權大使;危機在於另外三個對手成為全權大使的話,我們好不容易追上的背影將會遠去。雖然說我們是第四勢力,仍然遠遠不及其他三人。三人當中就算有誰成為全權大使,另外兩人勉強還能緊追不舍,但我們可沒有那等實力。除非發生重大變故,否則我們應該就從帝位之爭出局啦。」


    「是、是這樣嗎!不、不好了!要趕快想辦法才可以!」


    哇哇叫的菲妮發慌了,還從椅子上起身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而我先把她擱一邊,朝瑟帕問道:


    「瑟帕,收集到情報了嗎?」


    「斬獲不多。騎士團似乎也是昨天才得知此事。拿主意的大概隻有皇帝陛下與身邊幾位心腹而已。」


    「這樣要玩小花招就越發困難了。勝敗之數全看繼承人選的實力和運氣嗎……」


    能否遇見稀有怪物,這真的得碰運氣。


    再怎麽有實力,沒機會發揮也就不具意義。


    「還有另一條情報。照騎士團推斷,舉辦地點似乎是在帝國東部。」


    「東部?那是為什麽?」


    「因為東部似乎是怪物災情最為嚴重,而且冒險者來不及討伐的區域。此外,據說騎士隊有被派往其他區域,唯獨東部未予支援。」


    「刻意留下東部當成舉辦慶典的地點嗎?父皇確實有可能那麽做。」


    總不能在帝國全土狩獵怪物,我也料想過應該會局限於某地,中選的是東部啊。以遭受怪物災情的區域為中心舉行慶典,就能靠觀光遊客一類的人流熱鬧繁榮,複興也會變得容易。說起來很符合父皇的作風。


    「流程上,眾騎士將在東部進行長達數日的狩獵,以怪物的強度及討伐數來競爭。最後似乎是由皇帝陛下決定優勝者。據說消息已經傳開,商人正開始往東部流動。」


    「畢竟是做生意的好機會嘛,商人不會錯過才對。這樣也能擴增慶典的規模……應該也會有高官權貴從各地過來參觀,事情可棘手嘍。」


    「艾、艾諾大人!我想到策略了!」


    「說來聽聽吧。」


    菲妮「啪」地拍掌然後舉起手,向我表示想發言。


    盡管沒辦法期待,不聽也嫌可惜。菲妮隻是不適合策劃謀略,然而並不笨,她也有可能想到什麽妙計。


    「我認為隻要由艾諾大人得第一就可以了!」


    「對你懷有一絲絲期待的我太蠢……」


    「菲妮大人,艾諾特大人得佯裝無能。如果他這時突然嶄露頭角,實在不自然。」


    「啊,我都忘了……不、不過,也沒有其他踏實的路了吧……?」


    如菲妮所說,由我拿下第一是最踏實的。畢竟席瓦會參加慶典,其他繼承人選自不用說,就連眾騎士也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那麽做將讓我方失去王牌,而且李奧要即位也會變難。假如我被捧上台麵,還會導致寶貴的票源分散,無論怎麽想都是一步壞棋。


    「我要想其他辦法。」


    「不過,我方在這種狀態下幾乎束手無策。換成其他三位,大概都有方法將稀有怪物引誘至東部,或者預先掌握稀有怪物的位置,但我方要那麽做就缺乏人才。」


    「我明白。對方必然會用那一手也是可以想見的。類似的把戲我辦得到,由我用席瓦的身分將怪物趕到東部就好。」


    「不、不行!不可以那樣!」


    菲妮率先對我的主意表示反對。


    她的回應讓我和瑟帕露出苦笑。這女孩果然跟李奧很像。


    「沒錯。那麽做的話,東部的民眾將在慶典開始前就蒙受災情,所以我們不會那麽做。李奧想必也不會認同那樣的手段。」


    以個人情感來說,我絕不希望采行這套策略。本著身為冒險者的矜持,我不想那麽做。可是迫不得已的話,或許我就會動手。然而當下並非如此。假如除了李奧之外的繼承人選全都會成為暴君,那倒另當別論,但目前頂多隻有關係到我、李奧以及母親的性命。再怎樣也不能隻為保護自身或親人,就讓民眾受苦。


    「這樣啊……太好了。」


    菲妮放心似的鬆了一口氣。接著,她立刻警覺過來,向我賠罪。


    「我、我又輕率發言了……!萬分抱歉!艾諾大人明明不可能那樣做的!」


    「無妨啦,你把想到的事說出來就好。畢竟你的意見一向走在正道。」


    「請問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艾諾特皇子喜歡菲妮大人的本色。」


    「哎、哎喲!」


    明明話並不是我講的,菲妮卻用雙手捂住羞紅的臉。


    要害羞是她的自由,但剛才那些話是瑟帕說的,絕非出自我口中。


    「我可不記得自己說過喜歡她耶。」


    「不然您討厭菲妮大人嗎?」


    「呃,這個嘛……」


    「那就代表您喜歡了。真是太好嘍,菲妮大人。」


    「是啊!」


    看菲妮露出滿麵笑容,我也發不了脾氣。


    當我心想也罷時,門板被敲響了。人來啦?


    「請進。」


    「不好意思,哥。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不會,我們正在討論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當上全權大使。」


    來訪的是李奧,後頭有瑪麗靜靜跟隨著。李奧一邊對我說的話苦笑,一邊回答:


    「哥,我倒覺得應該讓你成為全權大使。」


    「原來你覺得我能跟他國建立良好關係?」


    「嗯,我認為可以喔。」


    「多謝抬舉。不過,現實問題是憑我贏不了這場狩獵祭,隻得由你出手。」


    「也對……可是,我感到排斥。要跟親人對抗讓我提不起鬥誌。」


    「不然你要放棄嗎?」


    李奧對我說的話搖搖頭。哎,假如要放棄,他一開始就會放棄了。


    無論被逼到何種絕境,李奧早已下了決心。既然如此,李奧的決心便無可動搖。


    「要是放棄能讓狀況好轉,我就會放棄,不過事情並非這樣啊。母親、哥還有願意追隨像我這塊料的人們,我非得一肩扛起所有人才行。倘若我沒有脫穎而出,等著所有人的恐怕不會是什麽像樣的未來。」


    「你知道就好。」


    三名皇兄皇姊不會留情,在最近尤其顯著。


    從尚未把李奧捧上台麵的多明尼克將軍遭到暗殺,就可看出那些家夥已經變得不擇手段了。


    以往他們不是那樣的。在皇太子喪命前……不,即使在事發之後,那些家夥仍有一段時日是具備人性的。持續已久的帝位之爭卻改變了他們三個。那些家夥心中根本已無親情。


    為了保護支持李奧的所有人,更為了帝國的全體居民著想。


    沒讓李奧成為皇帝可就傷腦筋了。李奧理應也有所覺悟才對。


    李奧從小就崇拜皇太子,一直將皇太子視為目標,在長兄過世之後依舊不變。既然他已下定決心,應該會以皇太子為榜樣。


    正因如此,在皇子當中就屬李奧跟皇太子最為相像。可是,他並沒有皇太子那麽實際。懷著理想主義又心軟,容易流於濫情是他的弱點。之前李奧沒有投入帝位之爭正是因此所致。然而,多明尼克將軍遇害了。從這層意義來說,那些家夥算是走錯了一步棋吧。


    李奧性情敦厚,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或許他就無法下定決心爭奪帝位。


    不過,那件事讓李奧有了決心。而李奧一旦有了決心便堅毅不屈。


    「憑我一己之力是不夠的,希望你們都能幫忙。」


    李奧說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點了頭。


    ■■■


    隔天,我以席瓦的身分接了委托。


    因為我接到冒險者公會的聯絡,說是有高階委托進來了。


    一個月出動兩次,以往我幾乎沒有碰過這種情形。看來帝國有怪物大量出現是確有其事。


    哎,話雖如此,並沒有足以讓我這個ss級冒險者感到棘手的怪物出現。出現的怪物是經過突變,從原本的黑色轉為赤紅色的地獄犬。其個體格外強悍,已有眾多挑戰的冒險者反遭毒手,更受到公會懸賞討伐。階級為aaa,跟我以前打倒的牛頭人之王同級。


    地獄犬本身稀有罕見,並非棲息於帝國的怪物,顯示這家夥也是一路躲避冒險者而闖進了帝國境內。


    別挑這種忙碌的時期誤闖帝國嘛──如此心想的我俐落地討伐了那頭地獄犬。


    一擊實在無法要它死,然而轟了三記魔法以後它就絕命了。最後那一擊幾乎使其屍骨無存,不過獠牙還在,因此我決定把那帶回去當證明。


    當我忙活於冒險者的差事時,有支馬隊從不遠處朝這裏過來。


    速度相當可觀,不曉得是哪裏的馬隊。照理說,這一帶的領主應該已經接到席瓦會前往討伐地獄犬的消息……


    「那邊的人聽著!剛才的爆炸可是你幹的好事?」


    「是又怎樣?先報上名來如何?」


    我一邊回答從背後傳來的質疑,一邊剝取獠牙,然後回頭望向馬隊。


    於是我僵掉了。因為有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在那裏。


    「……!」


    騎在馬上的是美得令人眼睛一亮的少女。


    櫻色長發搭配翡翠般的眼眸;直挺挺的背脊與毅然眼神既秀麗又讓人聯想到力道強勁的劍。我認得那個少女,她的事我熟得很。


    由於這幾年我完全沒有跟她牽扯上,光聽聲音並未發現,然而看見身影後就立刻認出來了。倒不如說,在這個帝國會有櫻色頭發搭配翡翠眼眸的貴族隻有一家。


    「我是隸屬近衛騎士團的第三騎士隊隊長,愛爾娜馮奧姆斯柏格。獲報有地獄犬出沒,我才來到此地,莫非你已經討伐它了?」


    奧姆斯柏格。鄰近諸國光是聽聞其名號就會打顫。


    約五百年前,於魔王震撼全大陸之際將其誅討的勇者後代。


    魔王遭到討伐後,當時的皇帝千方百計想將勇者慰留於帝國,勇者卻表示不需要公爵、侯爵或伯爵等地位,回絕了獎賞以後便準備啟程離去。皇帝因而想出一招,那就是將大陸上絕無僅有的爵位賜給勇者,好讓他留在帝國。


    其名為「勇爵家」。在帝國貴族中位居頂端,而且當家之主的地位被視為比皇子還高,實質上不需對皇帝以外之人屈膝。


    然而,並無任何人對這樣的待遇有怨言。因為勇爵家數百年來交出的戰果,始終配得上享有這等超乎常規的待遇,其功勞有過之而無不及。


    帝國的守護者。獲此美名的「奧姆斯柏格勇爵家」將交由這名嫡女,也就是愛爾娜承嗣。


    另外,她在小時候曾幫助過被霸淩的我,還數落我是懦夫、膽小鬼,並對我施以斯巴達訓練,從此成了我心中陰影揮之不去的天敵。說穿了,像她那樣對我才叫霸淩。


    內心蒙受的陰影使我後退一步,沒辦法立刻出聲講話。不過我想到現在有銀麵具遮著真麵目以後便打起精神。


    沒錯,現在的我是席瓦,而非艾諾特。


    縱使碰上愛爾娜也不足為懼!


    「你看了還不明白?勇爵家千金的眼力似乎不太好啊。」


    「你說什麽……?」


    啊……


    糟、糟糕了~~!


    長年積怨讓我忍不住用了挑釁的口氣!


    不、不妙!


    「從裝扮來看,莫非你就是ss級冒險者席瓦?隻是小有活躍似乎就讓你頗為自滿呢。」


    愛爾娜嫣然一笑。


    但是我曉得。愛爾娜常邊笑邊動怒,那是她在生氣的笑容。


    慘、慘了……跟愛爾娜挑起事端根本沒有好處。這下隻好巧妙地蒙混過去……


    「你一直坐鎮於帝都,最近似乎還被稱作帝都的守護者對吧?那就是你的用意?莫非你想對我們奧姆斯柏格家下戰帖?」


    「帝都的守護者隻是民眾隨口講講罷了,我並沒有自封名號。何況我對帝國的守護者這個外號也沒有興趣,你放心吧。」


    很、很好。這、這樣如何呢?


    向她主張我沒有敵對的意思……


    「莫非你想說,我們奧姆斯柏格家就是拘泥於小小的外號?或者你根本不放在眼裏?無論是前者或後者,剛才那些話都是在挑釁吧?」


    啊~~!


    沒救了啦!第一印象太過惡劣,不管講什麽都會被她往負麵解讀!愛爾娜的性子本來就超級不服輸,一旦被人找碴就會狠狠教訓對方,要到完全勝利才肯罷休。


    唔!既然這樣!


    我就一雪長年來的積怨吧,反正好像也不可能跟她打好關係了。


    橫了心的我對愛爾娜嗤之以鼻。


    「嗬,你似乎非常介意我的存在。看來勇爵家對名聲甚為重視,居然連他人獲得稱讚都無法容忍,這樣可就小心眼了。」


    「啥?你這家夥!不許對我家無禮!」


    「無禮的不是閣下嗎?我接受公會發的委托,討伐了這頭怪物。然而從剛才那些話聽起來,彷佛我沒有討伐這頭怪物,你就打算自行討伐。那顯然是在對冒險者公會挑釁,不是嗎?」


    「才不是那樣!我隻是為民眾著想!」


    「隊長,懇請您讓步。雖然說情報傳遞有誤,既然冒險者公會發出了委托,過錯便在我方。何況我們還得趕往帝都。」


    「唔……!席瓦!你給我記住!保護帝國的是我們勇爵家,還有眾騎士與士兵們!絕對不是冒險者!」


    「我姑且記著。或許馬上會忘掉就是了。」


    「你……!」


    眼見幾近暴怒的愛爾娜離去,我心想這下搞砸了,同時卻也因為長年的積怨得以發泄,心情非常暢快。


    愛爾娜十一歲就加入了近衛騎士團,是天才中的天才。重要任務多會交派給她,因此她成為騎士以後,我們就幾乎沒有見過麵了。偶爾遇上也都缺乏空閑,沒真的說上幾句話。


    然而,我成功玩弄了愛爾娜。哎呀~~舒服!我很能理解被霸淩者向霸淩者報複的心情。


    「總歸是招惹了不必要的敵人……」


    我到底在搞什麽啊……


    這下子奧姆斯柏格勇爵家要是與我們為敵,就完全是我害的了……


    「頭大嘍……」


    總之我一邊搔頭一邊踏上歸途。


    3


    回到帝都後過了幾天。


    當許多人正忙著準備慶典時,命運之日到了。


    「瑟帕,你覺得派來的會是誰?」


    「肯定是地位高貴的隊長吧。」


    我在城堡的房間裏等待著客人。


    今天,皇帝的兒女們將可以得知自己分配到哪一支騎士隊。方式簡單明瞭,該騎士隊的隊長會來房間拜訪。


    近衛騎士團的騎士隊各有編號,還具備數字越小越屬於菁英的傾向。尤其前三隊都是由實力高強的隊長率領。為求戰力均等,扶不起的繼承人選應該會分到名列前茅的部隊吧。


    「千萬別派愛爾娜過來……」


    「您又說這種話……她可是十一歲加入近衛騎士團,十四歲就成為隊長的奧姆斯柏格勇爵家神童喔。手氣之旺莫過於此,不是嗎?」


    「單以實力來講,是沒錯啦。可是我受不了她的為人。」


    「據傳她品行端正,更是將來的近衛騎士團長啊。」


    「她隻看表麵的話就不錯啦。民眾和那些近衛騎士都沒有發覺她的本性。我忘都忘不掉跟那女的認識的過程,那是在七歲的時候。你曉得那女的救了被霸淩的我以後,說過什麽話嗎?」


    「不清楚呢,請問她是怎麽說的?」


    「她罵我『懦夫』耶。這種話是說給遭受霸淩而傷心的小孩聽的嗎?後來,她還打著鍛煉的名義逼我拿起木劍。於是被愛爾娜單方麵修理的我,從那天起要出去玩都得被迫躲著她了。她在我心中留下了陰影耶!任誰聽了這段往事都會覺得過分吧!那女的是個跟惡魔一樣的女人!」


    我激動地向瑟帕說明,他卻隻是傻眼似的聳聳肩。


    混帳!為什麽我的想法沒能傳達出去!


    正當我感到焦慮時,門突然開了。


    而在門外──


    「你說誰是跟惡魔一樣的女人?」


    有麵露笑容的惡魔(愛爾娜)。


    目睹她的身影,我頓時臉孔緊繃。隨後──


    「瑟帕!找騎士過來!有惡魔出現了!」


    「很遺憾,怕是沒有人會過來了。畢竟現場就有最頂尖的騎士。」


    「瑟帕很識時務嘛。艾諾特雷克思阿德勒皇子殿下,隸屬近衛騎士團的第三騎士隊隊長,愛爾娜馮奧姆斯柏格在此拜見。盡管已有幾年未曾謀麵,看來你都沒變呢。」


    「嘖……!你是在挖苦我嗎?」


    「是啊,當然了。你似乎在帝都廣受歡迎喔?還被稱為廢渣皇子,可親可敬呢。」


    「對啦,托你的福,我過得可開心了。」


    我們對彼此笑了一笑。


    就算幾年沒見,我們仍是青梅竹馬。縱使身為皇子和勇爵家嫡女,我們在這方麵都懂得彼此有什麽脾氣。


    互相用笑容周旋了一陣子以後,我主動板起臉。


    「你來做什麽?我可不記得有召見你。」


    「我來了就代表事情已成定局啦,你不懂嗎?」


    「我不信……」


    「沒禮貌。艾諾,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耶,求皇帝陛下答應讓我跟你搭檔。」


    「你別多事啦!這樣會害我被皇兄或皇姊盯上!」


    「何必介意他們呢,你並沒有要爭帝位吧?」


    「問題不在那裏!真是夠了!為什麽你從以前就老是這樣?」


    我明白愛爾娜是為了我好才這麽做,可是那跟我追求的利益並不一致。


    以這次的情況而言,要央求父皇的話,我會希望愛爾娜到李奧麾下。唉,即使她說要投靠到李奧麾下,能否如願倒也難講。


    起碼愛爾娜來到我麾下之後,我就被迫從龍套角色躋身為奪冠人選了。這樣的話,我將更難施展。愛爾娜自然會受到矚目,要暗施手段幾乎可說無望。


    讓她跑去別人的陣營固然頭痛,來我這裏卻會頭痛加三級。愛爾娜就是這等人物。問題不隻在投緣與否,我是真的不希望她來。


    「我會助你獲得優勝,讓那些叫你廢渣皇子的人大吃一驚吧!」


    「我並沒有要追求那種榮譽……」


    「不可以喔。照你這樣可不行。畢竟我已經向陛下宣言過,要讓艾諾力圖振作了。所以我們接下來要特訓!我先看看你的馬術練到什麽程度了。走吧,我們到修練場。」


    「……瑟帕,我的頭開始疼了。或許病得不輕……」


    「那可不得了啊。您得的是名為裝病的重大心疾,鍛煉過身心或許便能痊愈。」


    我怨怨地瞪向瑟帕,他卻不理不睬。


    離騎士狩獵祭已經沒幾天了。明明隻鍛煉幾天也改變不了什麽。


    我如此心想,就這樣被人死拖活拉帶到了修練場。


    ■■■


    「!好痛……」


    「對、對不起!我塗抹的力道會放得更輕。」


    隔天。


    菲妮正在幫肌肉酸痛而臥床動彈不得的我抹藥。總之我這塊背慘了,感覺緊繃到完全動不了。


    這全是愛爾娜徹頭徹尾地操練了一番我的馬術所致。我都不記得自己上次騎馬使槍揮劍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有夠吃力。我好幾次摔下馬,每回都撞到背脊。


    天天持續這樣操會死人的啦。


    「艾諾特大人,我向愛爾娜大人轉達了您的意思,她表示今天可以從下午再開始鍛煉。」


    「難道她的辭典裏沒有休養這個詞嗎……」


    「不愧是人稱勇者再世的貴人呢。可是,艾諾大人……不對,席瓦大人的實力不是也足以跟她並駕齊驅嗎?馬術方麵同樣需要靠演技示弱?」


    「這是因為艾諾特大人隻專精古代魔法,基礎體能則在常人以下。馬術、劍術、現代魔法,每一項他都偷懶不練,因此並沒有多了不起的能耐,菲妮大人。」


    「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冒險者全都體力過人呢。」


    「大多數的人是那樣沒錯……不過,我會用古代魔法彌補低落的體能,再說我本來就沒有從事什麽能培養體力的活動。」


    「之前出遠門沒有用上瞬移魔法,也是因為艾諾特大人睽違許久沒有參訪克萊納特公爵領。他在長程旅途中一直都是靠古代魔法強化體能。這代表不用古代魔法的話,他就如愛爾娜大人所言,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我連反駁瑟帕的毒舌都沒有力氣。


    依舊趴在床上的我歎息。


    不過,瑟帕用較為開朗的語氣問了這樣的我。


    「事有一體兩麵。即使苦了您,對李奧納多大人來說就成了好機會吧。」


    「也對啦……」


    「咦?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菲妮露出不解的模樣,我便決定向她簡單做個說明。


    話雖如此,也不必透露太多。


    「愛爾娜堪稱最強的騎士,所以就算抽中愛爾娜當搭檔的我拿了優勝,也沒有任何人會覺得那是我的實力。」


    「正是這般。如菲妮小姐之前提到的,假如李奧納多大人無法奪冠,由艾諾特大人奪冠就是最踏實的辦法。照原本的條件,艾諾特大人突然拿下優勝會顯得不自然……但現在最強的一張牌已經發到我方陣營了。」


    「原來如此!表示艾諾大人可以認真出賽嘍!」


    「哎,要是我什麽都不做,愛爾娜八成會任意行動,感覺光靠她也有希望奪冠就是了。愛爾娜的實力就是足足高出了那麽一截。隻要我不扯後腿,幾乎等於勝券在握。」


    「皇帝陛下也是因為這樣,才將愛爾娜大人派給艾諾特大人的吧,算準了艾諾特大人會扯後腿。」


    「結果竟然讓帝國最強騎士和帝國最強冒險者組成了搭檔,皇帝陛下應該想都想不到吧!」


    菲妮講得滿心歡喜,而我對她感到傻眼,並且穿上外衣起身。


    離騎士狩獵祭還有幾天。能施手段就要先布局才行。


    「最糟的情況下還是可以由我奪冠,不把全權大使的位子讓給別人。不過,最理想的狀況是由李奧拿到優勝。」


    「請問是為什麽呢?即使由艾諾大人成為全權大使,並且在外國建立人脈,結果那些資源依然會歸李奧大人所有,不是嗎?」


    「就算那樣,讓李奧獲選為全權大使還是比較好。畢竟有眾多權貴會來觀摩。」


    「盡管您講得頭頭是道,該不會隻是嫌全權大使之職麻煩吧?」


    心驚的我忍不住肩膀一聳。


    被說中的反應讓瑟帕為之歎息,連菲妮都接話了。


    「艾諾大人……您也不用對李奧大人如此謙讓啊。」


    「嗯?謙讓?」


    「我明白。您是為了李奧大人著想才說那種話,以便將大使之位讓給他。」


    「唉……菲妮大人,你似乎有所誤會,在你麵前的這位皇子可是生性怕麻煩喔。」


    「瞞不過你嗎……菲妮,這是我從以前養成的毛病。無論有任何機會,我都想要讓給李奧,比方說帝位或要職。」


    「果然沒錯!您身為兄長,有這樣的情操固然高尚,但是謙讓過度就不好了。我想李奧大人也會感到難過。」


    我運用菲妮的誤解來躲過瑟帕的叨念。


    瑟帕看我把菲妮唬住了,就板起臉孔。


    「欺騙女性讓人難以苟同。」


    「我沒有騙她,隻是讓她有誤解。」


    「您可真會說話。這樣又會惹愛爾娜大人生氣喔。」


    「她是成了我母親嗎……」


    「好羨慕艾諾大人有個設身處地為您著想的青梅竹馬。因為我小時候並沒有那樣的玩伴。」


    「隻會給自己添麻煩啦。那女的最愛沒事找事做。」


    「哎呀?什麽叫沒事找事做呢?」


    有聲音劈頭而來。


    猛一看,愛爾娜就站在門旁。


    她臉上掛著笑容,我卻覺得處處都有暴跳的青筋浮現。


    我頓時輸給深植內心的恐懼,將視線轉開,然而她遲遲沒有要離去的跡象,我隻好不甘不願地開口:


    「沒人找你還自己跑來,你不覺得就是沒事找事做嗎……?」


    「沒禮貌。因為有某個人說肌肉酸痛得動不了,我才拿藥膏來的啊。」


    「我已經請比你溫柔一百倍的人幫忙塗藥,所以沒事了啦。」


    「哎呀?莫非是旁邊那位蒼鷗姬?」


    「啊,是的。初次與您見麵,我的名字是菲妮馮克萊納特。」


    「我叫愛爾娜馮奧姆斯柏格。在李奧的房間也就罷了,沒想到會在艾諾的房間遇見你。」


    愛爾娜說著就朝菲妮露出溫和的笑容。


    跟她擺給我看的笑容性質不一樣。那是塑造形象的笑容。


    「艾諾,我總覺得自己被愚弄了耶。」


    「是你多慮了。」


    「希望如此。那麽,我們走吧。」


    愛爾娜說著便從床上一把揪起我的頸子。


    我對突然發生的狀況感到困惑,反觀愛爾娜則是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說明。


    「你自己說過沒事了吧?那就跟我去鍛煉。」


    「啥!沒事並不是那個意思!啊!好痛!住手啦~~!我是傷患耶!」


    「肌肉酸痛不能算傷勢喔。你要多運動讓酸痛好起來。」


    愛爾娜講完以後,我就跟昨天一樣被她死拖活拉地帶去鍛煉了。


    4


    夜晚。


    前往城堡地下的我伸手湊向別無異樣的牆壁。於是那道牆迸出發光的紋路,牆麵打開了。


    我對這樣的現象毫不訝異,並且走進其中。


    裏頭有道階梯,一路通往底下。沿著前進就看見了木門。


    打開門以後,等著我的是一間整齊的書齋。


    書齋裏擺著無數陳舊的書本,明明沒有任何人打理,蠟燭卻始終點著火。


    使用這房間的人是個懶鬼,因此施了能讓燈火恒亮的魔法。


    「你居然還在研究魔法,令人欽佩呢,爺爺。」


    「何奈魔導之精髓經過再多年也無法窮究。」


    朝我這麽答話的是個極為嬌小的老人,而且呈半透明。


    他坐在桌上,一臉開心地讀著書,翻頁時會靈巧地運用魔法。


    從這副模樣大概沒辦法想像,以往他可是皇帝。


    「明明魔導研究到最後就被封印在書本裏了,虧爺爺還能繼續。市井間都管你叫亂帝耶。」


    「是老夫不慎,竟被惡魔奪走軀體。實在是疏忽至極。」


    說這些話的老人名叫古斯塔夫雷克思阿德勒。


    這個人論輩分是我的曾祖父,更是距今兩任前的皇帝。


    如外表所見,他對研究魔法沉迷到無法自拔,甚至不惜建造這間密室做研究。


    那使得他被封印於書本的惡魔占據了身體,而惡魔為害帝都,導致曆史上留下了他研究古代魔法到最後失心狂亂的記載。


    皇帝所用的古代魔法就是因為這樣才成為禁忌。


    然而時光流轉,他遇見了我,還成了傳授我古代魔法的師父。


    現在他隻有精神寄宿於書裏頭,並不具備實體。目前可見的是意念體。


    書的封印本身在我翻開時就已經解除了,但他似乎沒有取得實體的意願。能像這樣優遊自在地研究魔法好像讓他感到很幸福。


    「爺爺真悠哉耶,受不了。明明是你害我非得隱瞞自己會用古代魔法的耶。」


    「你應該反過來想。不就是因為老夫被封印於此,你才能學到古代魔法?老夫珍藏的銀麵具也有派上用場吧?」


    「哎,多多少少啦。」


    「我這曾孫對人謝意不足啊。」


    爺爺說歸說,眼睛還是離不開書本。


    徜徉於魔法相關典籍的書海,自己創出了魔法或新的理論就著手寫下。這位爺爺一直都是像這樣待在這裏。


    實際上,他本人對此感到滿足,我也就無意多做打擾。


    而我還是來到了這裏,當中自有理由。


    對方似乎也明白這一點。


    「你有事找老夫商量對吧?但說無妨,用不著顧忌。」


    「……我弟被卷入帝位之爭了。」


    「若是天資優秀,遲早要被卷入。帝位之爭便是如此。」


    「可見果然是經由人為……才讓他被卷入的嗎?」


    「換作老夫就會那樣布局。假使有政敵,就可公然收拾。」


    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老將軍遇害使我們被迫二選一。可是,縱使老將軍有意擁戴李奧,對三名皇兄皇姊來說應該仍不至於構成威脅。即使如此,對方卻早早就訴諸了暗殺這項手段。


    要提防李奧固然也是原因,但真正的用意果然是要讓李奧成為政敵,才有藉口收拾他吧。


    「我還有一個問題。」


    在這裏的是先帝。


    換句話說,他是帝位之爭的贏家。既然身為克服萬般計謀的先人,應該就能回答我的疑問。如此心想的我開了口,爺爺卻搶先講出了答案。


    「倘若老夫是次男或三男,就會暗殺皇太子。答案便是如此。」


    「……可是我還沒有發問耶。」


    「要談帝位之爭,想必你遲早會問到。老夫雖是長兄,也曾數度遭遇暗殺的危機。要讓老夫來講,過錯在於被暗殺的長兄。最有希望繼位的人選一旦遇害,等在後頭的就是泥沼之爭。」


    「父皇調查以後,也沒有查出戰死以外的結果喔。」


    「不知是手段極其巧妙,還是皇帝的親信牽涉在內,抑或者……皇帝本身就牽涉在內。無論真相為何,原本於帝位之爭獨占鱉頭的皇太子會戰死沙場都是古怪之事。假若你弟弟上陣作戰,你拚一口氣也會保住他的命吧?」


    「當然了。」


    「那便是答案。許多人應當都有那樣的念頭,如果那樣還是保不住皇太子,自可窺見陰謀的影子。從過往爭奪帝位的曆史來看,亦非稀事。」


    這位爺爺所講的話真讓人心情憂鬱。


    可是卻有說服力。


    而且他推敲的要是無一不準,往後發生任何狀況,全都必須當成有陰謀才行。


    換句話說,騎士狩獵祭同樣有鬼。


    「有沒有操控怪物的魔法啊,爺爺?」


    「要聊魔法嗎?善哉!你盡管多問無妨!」


    隻見爺爺忽然朝我轉過來,我便歎了口氣。


    或許是因為這個人滿腦子隻在乎魔法,他隻對魔法的話題有興趣。


    身為徒弟又身為曾孫的我找他商量大事,優先程度也還是不如魔法,可見這個人果真已經發癲了吧。


    「這陣子,帝國內的怪物開始變多了,當中也零星可見稀有的強大怪物。我在想會不會有人在操控著這些怪物。」


    「嗯……要操控幾頭怪物是可以用魔法辦到,然而並沒有魔法能涵括如此廣闊的範圍。」


    「這樣啊……到底是我想太多嗎……」


    本來還以為是魔法的話,會跟第二皇女珊翠菈有關係,但既然爺爺說沒有,應該就沒有吧。


    如此一來,表示怪物出沒是基於偶然嗎?


    「哎,雖然那樣的魔法並不存在,道具倒是有。」


    「道具?」


    「古代的魔導具,可以發出怪物喜好的音色,將怪物引誘出來。依據使用者的魔力,應能引誘到範圍相當廣的怪物。」


    「有那種玩意兒?」


    「文獻記載上有啊。記得那是名叫『哈梅倫』的笛子。魔力充沛者若用得巧妙,要讓怪物在帝國各地出沒也是可行的。」


    虧古人研發得出這種既方便又礙事的玩意兒。


    在魔法比現今更發達的時代,把那應用得比現代更為出色的魔導具比比皆是。那類物品可以從遺跡發掘到,還會被各國奉為國寶,卻也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於世上。


    「有那種玩意兒啊……其實騎士狩獵祭要召開了,以皇族率領騎士行獵的形式。」


    「哦?當代的皇帝實在莫名有意思啊。獎賞為何?」


    「擔任全權大使。以狀況而言,我們不能輸。可是,萬一那支笛子在敵方的手上就沒有勝算了……」


    「也對。那支笛子可以任意引誘怪物到定點。除非笨到不懂得善用,否則持有者就該奪冠才是。然而,換成老夫就不會玩那種愚昧的把戲。」


    爺爺說著予以斷言。


    我也同意他的話。我一樣不會玩那種笨把戲。


    乍看是個好法子,其實那是隻顧眼前利益的做法。


    三名皇兄皇姊中萬一有人使用那項魔導具,我自然不用說,另外兩人都會追究到底。雖說要爭奪帝位,做出對帝國本身不利的行為仍無法脫罪。就算當事人堅稱不知情不曉得,其勢力肯定還是會大受打擊。


    我不認為那三人會特意下這樣的賭注。換句話說──


    「暗地裏搞鬼的人,跟帝位之爭的主流派並非同一路嗎?」


    「該是如此沒錯。先不論暗地搞鬼之人是否跟主流派有所勾結,既然敢冒著把怪物招來國內的風險,光是全權大使的位子也滿足不了該人才對。」


    「……又多了一件麻煩事呢。」


    沒想到不隻要提防上頭,還得留意底下。


    問題變得不是單純拿到優勝就好,還必須探出暗地搞鬼之人。


    或許這場騎士狩獵祭並不能當成隻為爭奪全權大使位子的慶典。


    「那支叫哈梅倫的笛子有沒有辦法防範?」


    「頂多隻能銷毀才對。既然它發出的音波唯有怪物能聽見,要防範便有困難。」


    「代表認真在騎士狩獵祭表現隻是白費力氣?」


    「沒錯。不過,這在對方來說應該也一樣。騎士狩獵祭是否會舉辦,可不是對方能夠預判的事。換句話說,在騎士狩獵祭召開之前,對方就已打算利用怪物搞鬼了。慶典背後另有玄機,你要當心。」


    收到如此的建議以後,我便離開了房間。


    ■■■


    回房途中。


    我感覺到背後有動靜。盡管我想回頭,卻被男性嗓音製止了。


    「別動。」


    「……明知我是艾諾特雷克思阿德勒還這麽說?」


    「當然。」


    背後的男子說完便錚然拔出短劍。


    沒想到這麽快就會有人行動。


    「我不會殺你,但是會要你臥床一陣子。」


    「我總不能任人擺布吧。」


    我緩緩地回頭。


    在我渾身都是破綻的這段期間,男子完全沒動。


    回頭望見的是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典型的暗殺者。然而,他接到的命令似乎不是行刺。唉,任誰都不會做得那麽露骨吧。


    「你、你做了什麽……!」


    「我用結界製住你的行動了。為了確實避免錯手殺了我,刻意先出聲反而成了你的敗筆。」


    他肯定是老練的暗殺者。


    畢竟他入侵了警備森嚴的城堡。然而,就算是如此高明的暗殺者,要確實讓人暈厥卻又傷不致死也有困難。


    所以他為了攔住我而出聲示意。這就給了我設結界的時間。


    哎,就算他沒那麽做,我的周圍也事先設下了探測用的結界,所以沒有讓暗殺者近身的餘地就是了。


    大半夜的還毫無防備地到處走動,找死也不是這樣嘛。


    「嘖……!原來你不是無能的皇子!」


    「好啦,冷靜點。總之先給我回答問題。你能進來城裏,可見有人居中引路吧?那人是誰?」


    「哼!別把我看扁!與其招出委托人的名字,我寧願死!」


    「你不否定啊。ok,我大致理出頭緒了。」


    「!」


    能對城裏警備造成影響的隻有三名皇兄皇姊。


    其他人想為暗殺者引路就必須大費周章。難以想像會是那樣。畢竟襲擊我的理由隻有愛爾娜。


    「我抽中了愛爾娜當搭檔,應該是為了不讓我參加騎士狩獵祭才派人襲擊吧,不過手法也實在太粗糙了。我當然有所準備。」


    「嗬……這對我方來說也一樣!動手!」


    對方說完的同時,我身後就有人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現身的是瑟帕。


    「對方似乎是以四人為一組行動。另外三人我已經令他們昏厥了,艾諾特大人。」


    「辛苦你啦,瑟帕。」


    「什……麽……?」


    「難不成你以為我會讓艾諾特大人獨自走動?遭人看輕了呢。」


    「唔……!」


    「接下來……我要你吐實。你們受了誰的委托?」


    我一邊在四周設下隔音結界,一邊用幻術投射出對方最為畏懼的景象。我看不見那幕景象,對方卻清晰地收在眼底。


    而且意外的是光靠這樣就弄清楚委托者了。


    「噫~~!饒、饒命啊!求求您饒命~~!珊翠菈大人~~!我、我沒有說出去!我什麽都沒有說!」


    「哦……是珊翠菈培育出來的暗殺者啊。看來她管教得還真嚴厲。」


    「以恐懼束縛人心,看得出是那一位的作風。請問要如何處置?」


    「把這家夥抓去治罪也打擊不了珊翠菈。然而,殺掉的話要善後又嫌麻煩。先找個地方把人藏起來,或許之後用得上。」


    「遵命。」


    我側眼看了至今仍陷於幻術而一直望著珊翠菈的男子,並且折返。


    選擇此刻出手,顯示珊翠菈在怪物這方麵是清白的。正因為她想靠騎士狩獵祭拿下全權大使的位子,才會想除掉我。既然會這樣動用全力,應該就不是誘來怪物的黑手。


    「那麽,是誰籌劃的呢?」


    我留下這句話以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5


    帝國東部最大的都市,基爾。


    被安排為騎士狩獵祭重心的該地從未如此熱鬧。


    今天是前夜祭,正式召開在明天。然而商人絞盡腦汁,已經在基爾擺出了五花八門的攤子。剛才晃了晃,我就發現有人在賣見所未見的奇特玩意兒。


    我買了當中的幾項,一邊吃一邊等人。


    所謂的相約碰麵。


    「讓您久等了!」


    伴隨活潑嗓音來到的人,是身穿白色樸素洋裝的菲妮。


    那是我在帝都買給她的洋裝。有別於平時的部分不隻這樣。


    菲妮戴了銀色的眼鏡。那副眼鏡是我從爺爺的收藏品中搜刮來的。


    以效果來說好比輕微的幻術。對菲妮不熟悉的人,目前隻會把她看成平凡無奇的少女。盡管對熟識菲妮的人或老練的魔導師並不管用,不過在街上走動靠這副眼鏡就夠應付了。


    「我沒等多久啦。你來這裏的途中,沒有被別人認出來吧?」


    「是啊!請問您覺得怎麽樣呢?這副眼鏡,適不適合我呢?」


    菲妮扶了扶眼鏡露出微笑。


    大概是眼鏡的關係吧,菲妮今天給我的印象跟平時不同。


    能讓人看起來既知性又深謀遠慮,眼鏡真猛。


    平時笑容可掬的菲妮在我眼中不曾有成熟氣息。這並非壞事,但是看了菲妮戴眼鏡的模樣,連不吃那一套的人也會感到中意吧。


    她本來就是個美女,看起來卻更顯成熟了。


    雖然大部分的人都看不出來。


    帝國第一美女戴眼鏡的模樣由我獨占──我一邊沉浸於有點傻氣的優越感,一邊邀菲妮:那我們走吧。


    「今天我們要盡情地玩喔!艾諾大人!」


    「好啊,說得對。」


    菲妮或許是怕我勞心過度,才像這樣約了我到外頭玩。


    帝位之爭鬥得正烈,接下來有重要的狩獵祭。當下固然是該打拚的時候,不過坦白講,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


    剩下的得看當天局麵。


    所以我答應了菲妮的邀約。


    畢竟她似乎在擔心,我要是拒絕也過意不去。


    「那麽,接下來我們就去逛攤位吧。」


    「好的!我們要統統吃一遍!」


    「我想那大概有困難耶。」


    「我們行的!」


    我可以輕易想像菲妮一下子就吃撐的模樣,她卻堅稱逛得完。


    即使戴了眼鏡,本質仍舊不變。


    性情開朗,又顯得少根筋的千金小姐。


    正因為如此,有她在身邊就會覺得放鬆。


    「不然我們努力拚看看吧。」


    「是的!」


    我帶著笑得開心的菲妮逛起攤子。


    ■■■


    「唔唔~~……肚子好飽~~……」


    該說果不其然,或者正如所料呢?


    菲妮很快就來到位於城鎮一隅的廣場休息了。


    我把飲料遞給她,並且苦笑。


    「如果想統統吃一遍,你各嚐一點就好了嘛。」


    「吃剩留下來會對不起那些人的手藝啊……」


    「聽不出這是公爵家千金的台詞。」


    基本上從她樂於品嚐攤販小吃這一點來看,觀念就跟普通千金小姐不同了,而且她也不排斥邊走邊吃。


    根據菲妮本人的說法,在慶典時逛攤子似乎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哎,公爵家屬於統治廣闊公爵領的領主,在領內地位最高。


    他們處於召開慶典的立場,應該無法在活動中玩樂。


    帝都有慶典的時候,我倒是每次都會溜去玩。


    「嗚嗚嗚……逛攤販讓我憧憬了好久……」


    「之後再逛就可以啦。即使吃不下東西,光用看的也滿有樂趣喔。」


    「原來還有那種遊賞的方式!」


    「當然有啊。總之你休息片刻再走吧。走路應該也能讓肚子空出來一點。」


    「好的……不過我沒辦法立刻走動……」


    明明菲妮吃得也沒有那麽多,卻已經陷入走不動的狀態。


    原本就體型嬌小,食量也不算大的她,還真敢把統統吃一遍當成目標。


    菲妮對慶典正是如此期待吧。總覺得玩得開心的並不是我,她還比較樂在其中,不過也罷。


    看菲妮玩得開心也不錯。


    當我們像這樣在廣場悠哉休息時,我看見有熟麵孔在走動。


    與其稱為熟麵孔,不如說天天都會看到。


    畢竟我們有相同的臉孔。


    「是李奧……還有瑪麗啊。」


    「李奧大人來這裏會有什麽事呢?就他們兩位?」


    「他又不是帶女人出來約會的料子,八成又是在工作吧。」


    李奧的勤勉程度教人咂嘴。


    彷佛在佐證我的料想,李奧身邊有幾名騎士。


    那家夥愛工作的毛病也讓我頭痛。昨天他應該才到處參訪過村莊,不曉得這次又在埋頭忙些什麽。


    或許該說我們到底是雙胞胎吧,李奧毫無預警地朝我這裏回頭了。


    「哥?還有菲妮小姐。」


    「嗨。」


    李奧認出了我跟菲妮的身影,就跟瑪麗一起來到我們這邊。


    從瑪麗守在李奧一步之後還默默追隨的模樣來看,應該可說是女仆的典範吧。希望我們家那個成天叨念的管家也能學學她。


    「嗨,哥、菲妮小姐。你們倆出來約會?」


    「是的,我們在約會!」


    菲妮如此宣言,李奧卻在苦笑。


    他應該也曉得沒有那回事。


    「在你看來像嗎?」


    「不好說耶。」


    「啊唔……真是令人衝擊……」


    菲妮沮喪地垂下肩膀。


    她就那麽想跟我約會嗎?


    哎,畢竟菲妮知道我是席瓦。


    「先不談我們了。你那邊在埋頭忙什麽?」


    「好像到處都有點竊盜的問題發生。」


    「竊盜?」


    有宵小這麽夠膽啊。


    父皇尚未抵達,但是這場慶典是皇帝召開的。由皇族以及近衛騎士擔任主角,居然有人敢在這種慶典的前夜祭犯罪生事。


    形同在皇帝頭上動土。


    「偷些什麽?」


    「據說是貴金屬喔。所以菲妮小姐最好也要當心。」


    「咦?您說我嗎?啊!」


    菲妮說著就摸了摸自己頭上戴的藍色海鷗發飾。


    基本上菲妮不會卸下父皇所賜的那隻發飾。應該說,她不能卸下。畢竟是皇帝送她的禮物,盡可能佩戴在身上才妥當,尤其她多有機會跟我和李奧這樣的皇子相處。


    話雖如此,既然喬裝過,我倒覺得至少今天卸下來也是可以。


    「要回去一趟將發飾收起來嗎?」


    「怎、怎麽好意思呢……畢竟還要多花時間,即使不提這是皇帝陛下所賜之物,我還是相當喜愛……」


    「哎,你覺得無妨就好。」


    「……艾諾大人擔心的話,我會拿下來隨身攜帶的。」


    菲妮說著就不甘不願地卸下發飾。


    當我們談起這些時,我察覺到詭異的動靜。


    我設在周圍的結界有異物入侵。


    來者並非人類。往下一看,有隻看似白鼬的小動物。


    「那是……」


    「小小的好可愛喔!」


    體長約十公分。


    外表可愛的小動物朝菲妮一步步接近。


    就我所見並無危險性。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這種小動物我曾在哪裏看過。記得它好像是隻棲息於西部的小動物……


    當我想著這些時,那隻小動物就用頭磨蹭起菲妮的腳。那副模樣讓菲妮眼睛一亮,還蹲下來開始撫摸它。


    「好可愛!艾諾大人!它好可愛喔!」


    「是啊,這倒無所謂啦……李奧,這小東西叫什麽名稱來著?」


    「嗯~~印象中以前有看過就是了……」


    「它是棲息於大陸西部,名叫彈鼬的小動物。」


    「「就是那個名字!」」


    聽了瑪麗說的話,我和李奧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當我們談這些時,菲妮仍在疼愛彈鼬。


    然而下一瞬間,彈鼬卻撲向菲妮的胸口。


    「啊哈哈!不可以!這樣會癢!啊!」


    菲妮抱起了貼上來嬉鬧的彈鼬,彈鼬卻在過程中試圖從菲妮胸前鑽進她的衣服裏。


    矮個子的菲妮意外有乳溝,景象就變得有點煽情。


    「呀!啊哈哈!真是的!都說不行了嘛!咦?啊哇哇!」


    起初彈鼬隻把頭鑽進去,然而它一下子就穿過菲妮的手,完全溜進了她的衣服裏。


    「嗯!呀啊!不可以!那、那裏是……呼哇哇?」


    彈鼬橫行無阻地在菲妮的衣服裏亂爬。菲妮又癢又羞地掙紮。


    目睹這一幕的我和李奧都覺得好像看了不該看的畫麵,不自覺地別開臉。


    瑪麗體貼地湊過去,可是又有彈鼬趁機入侵了結界。


    為了設法攔住那隻彈鼬,我和李奧伸出腿,卻被它輕靈地閃過。


    於是彈鼬來到注意力完全放在菲妮身上的瑪麗腳邊,就敏捷地沿著她的腿往上爬,這次變成瑪麗的裙底遭受入侵了。


    「噫!這隻壞東西!停下來!」


    「不可以!住手!請不要扯我的內衣!」


    「你想鑽去哪裏?壞東西!下流!」


    她們兩邊都在跟入侵到衣服裏的彈鼬苦苦搏鬥。


    我和李奧總不能出手幫忙,也就不知所措地望向彼此的臉,然而又冒出另一隻彈鼬抓準機會入侵結界了。


    那隻彈鼬跟之前的不一樣。


    盡管同樣是彈鼬,它的身手特別快。那隻彈鼬匆匆爬上瑪麗的身體,接著跳往菲妮的身體,然後直接叼起某樣東西跑掉了。


    彷佛就等它得手,原本鑽進菲妮和瑪麗衣服裏的彈鼬也迅速溜出來,分別往不同的方向逃離。


    「嗚嗚……」


    「那些淫獸……不能放任它們胡來。」


    「是啊,不能放任。有要緊的東西被搶走了。」


    「被算計了呢……看來竊賊的犯案手法就是利用那些彈鼬。」


    我和李奧同時板起臉孔。


    因為菲妮原本拿在手上的發飾不見了。


    察覺這一點的菲妮臉色蒼白。


    「皇、皇帝陛下賜給我的發飾……!」


    「隻要菲妮道歉,父皇應該也不會怪罪吧。我猜他反而會說這事交給他處置就好,並且下令抓犯人,不過還是別鬧大比較妥當。就由我們幾個來找。」


    「哥說得也對。我和瑪麗一起找。瑪麗,你沒有東西被奪走吧?」


    「是的。我身上並未配戴貴金屬。」


    「或許它們是被調教成隻偷貴金屬呢。感覺不會是單獨犯案。」


    李奧說完便帶著瑪麗追起其中一邊的彈鼬。


    我也想跟著追,菲妮卻一臉泫然欲泣地抓住我的衣服。


    「我、我決定回去了……」


    「你在掛懷嗎?」


    「……艾諾大人,我是希望讓您休養才邀您出來的……可是……我又給您添了麻煩……像我這樣還是別留著,艾諾大人也比較好辦事……」


    菲妮淚珠撲簌簌地滴下。


    她是覺得自己給我們添了麻煩吧。


    我並不認為錯在菲妮,竊賊應該也不是認出菲妮才偷她的東西。明知她的身分還用這招就太草率了。


    這次的事出於偶然,所以菲妮沒必要內疚。


    「有你在比較能讓我放鬆。」


    「咦……?」


    「所以你別說自己添了麻煩。我會立刻把東西找回來,放心。」


    「不過……那些彈鼬都已經不見了……」


    「沒關係。交給我就能立刻找到。」


    「可、可是……對廣範圍施展魔法,您的魔力就……」


    正如菲妮所說,接下來有狩獵祭等著,我不太希望消耗魔力。


    這部分確實跟她說的一樣,但這點問題不需要用上魔法。


    「你以為我凡事都要用魔法解決嗎?」


    「我、我並沒有那種意思……!」


    「這類動物很聰明,不過,終究還是動物。如此思考自然會有辦法浮現。」


    話說完以後,我帶著菲妮前往巷道裏。


    之前那隻彈鼬拿了發飾就一直線往這裏跑。


    彈鼬的眼睛沒有特別靈,可以想見應該是靠聲音或氣味。


    「現在要找實在嫌晚了吧……」


    「我要找的不是那隻小東西。我在找呼喚它的道具。」


    「呼喚它的道具?」


    「要它們鑽進女性衣服裏,或者偷貴金屬。這些把戲靠訓練都能勉強辦到,可是要命令它們把東西帶到距離遙遠的地方,難度就一舉攀升了。何況有這麽多人在。」


    「這麽說來,是這樣沒錯呢。啊,該不會犯人就在附近!」


    「假如要冒這種風險,對方從一開始就不會利用彈鼬。應該有某種玄機才對。」


    我說著就搜遍巷道裏的各個角落。


    於是我發現有個小盒子被擺在空隙。


    打開一看,正是我要找的。


    「請問那是?」


    「『蓄音石』。能蓄集聲音並定期發出來的石頭,常用於引誘怪物。大多蓄有雌性的呼喚聲,我想這次八成也是。每隔一段距離擺著這玩意兒就能把彈鼬誘到目的地。」


    「原來如此!它想把發飾當成求偶的禮物對不對!」


    「就是這麽回事。有人把彈鼬這種習性利用於竊盜。」


    「太過分了!不能原諒!」


    「是啊,敢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我們絕對要把人逮到。」


    「好的!」


    聽了這句有精神的答覆,我們隨即展開搜索。


    既然要擺石頭,可以料想對方會盡量擺在行人稀少的地方,我們便走在狹窄的巷道內。


    而我們押對寶了,一路往西都有石頭擺著。


    不過失算的是──


    「好窄喔~~……」


    「麻煩你忍一忍……」


    走進的巷道非常狹窄這一點吧。


    在狹窄空間裏,我和菲妮分頭尋找盒子。隨後──


    「我發現了!」


    「很好!」


    我轉向菲妮那邊。


    就看見菲妮找到了盒子,正在蹦蹦跳跳。


    當我心想這樣跳來跳去挺危險的時候,菲妮便失去平衡。


    我上前設法接穩差點跌倒的菲妮,卻不小心跟她抱在一起。


    「唔!對、對、對不起,艾諾大人!」


    「不、不會,我也要向你道歉……」


    大概是臉湊近的關係,菲妮連忙跟我拉開距離。


    菲妮滿臉通紅,不過我的臉應該也是紅的。


    在我們像這樣臉紅時,有隻彈鼬貼到了菲妮身邊。


    接著它發出哀傷似的啼聲,還用頭磨蹭菲妮的腳。


    「真可憐……不要緊喔。我們馬上就會救你!」


    「看來已經不遠了。走吧。」


    我們穿過巷道,前往城鎮西側。


    於是我們發現有不同於剛才那隻彈鼬的另一隻彈鼬進了民房。


    原來如此。那裏就是根據地嗎?


    「艾諾大人,對方躲在那裏呢。」


    「是啊。那我們可以動手逮人了。」


    話說完,我整理了蓬亂的頭發,並且把邋遢的衣服穿整齊。


    接著我挺直背脊向附近巡邏的騎士搭話。


    「你們幾個聽著。」


    「是、是李奧納多殿下!」


    「把這一帶的騎士召集過來。我找出竊賊的根據地了。」


    「這、這麽快?真不愧是李奧納多殿下!我立刻去安排!」


    騎士們臉色一亮,接著便跑去召集附近的其他騎士。李奧到處參訪村莊,還協助緝捕竊賊,因此在東部的騎士之間似乎廣受讚揚。


    這樣就能收拾問題了吧。


    回頭朝後麵望去,菲妮卻顯得一臉不滿。


    「你怎麽了?」


    「明明是艾諾大人發現的……」


    「憑我號令不了騎士。讓竊賊溜掉就傷腦筋了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外界又會隻擁戴李奧大人了……」


    「你在介意那種事情?有什麽不好呢?既然李奧能受到擁戴,對帝位之爭也就有利。」


    我設法像這樣安撫菲妮,她卻始終一副不滿的臉色。


    在我們談論這些的過程當中,眾騎士聚集至現場。


    我下指示包圍民房,並發出要他們破門而入的信號。


    對方大概是鬆懈了吧。


    攻堅漂亮成功,眾騎士輕鬆地從民房緝拿到四名男子。


    我看著這一幕,跟菲妮進入民房。


    屋裏有關在牢籠的彈鼬與它們奪來的貴金屬。


    「讓我檢視一下好嗎?」


    「咦?殿下,呃……像這種情況,依規定是不能觸碰贓物的。」


    「放心吧,很快就好了。」


    我無視於眾騎士的忠告,開始物色贓物。


    藍色海鷗造型的發飾就在那裏頭。


    我拿起來交給菲妮。


    「菲妮,麻煩你摘下眼鏡。」


    「是。」


    「你是……!」


    「我想各位都認得清楚就是了,這位是蒼鷗姬。她的發飾被偷了,所以才要把東西找回來。這事隻有我身邊的人知情。畢竟父皇所贈之物在基爾街上遭竊,負責巡邏及警備的騎士都將人頭難保。有人要說出去倒也無妨,但我希望各位能理解事情一旦泄露,有麻煩的會是你們。」


    「是、是的!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我也一樣!」


    原本管理贓物的那些騎士如此宣言。


    我對此感到滿意,便與菲妮一同走出民房。


    等那些騎士的目光消失,我才由李奧變回艾諾。


    「呼~~隻剩跟李奧說明而已。不過,幸好東西有找回來。」


    「感謝您。這全都是艾諾大人的功勞。」


    「我沒做什麽大不了的事啦。」


    「……即使外界不曉得艾諾大人的活躍,我也不在意……因為我都看在眼裏!我會記得艾諾大人有多帥多優秀!以後我都會記著!永遠記在心裏!」


    菲妮做出莫名其妙的宣言。


    她好像振奮過頭,連呼吸都在喘。


    然而,給我的感覺倒不壞。


    「這樣啊。那以後也要拜托你嘍。」


    「好的!我遲早會著述出書!我要將艾諾大人的活躍毫無遺漏地傳達出去!」


    「那就免了。」


    「咦~~請問為什麽不行呢~~?」


    我們倆就這樣一邊笑著一邊繼續享受之後的慶典。


    6


    前夜祭結束,狩獵祭正式開辦了。


    慶典會從父皇的演講揭幕,不過父皇尚未準備完成。在這段期間,我和李奧正從城牆上望著街頭的景象。


    「正式開辦以後,街上實在熱鬧得很。」


    「真的呢,哥。這是好事。畢竟東部人民一直為怪物所苦,我覺得需要安排這樣的時刻。」


    「你說得對。父皇似乎也對因應得太晚而感到有愧。救濟款項好像事先就發放給東部的人民了,好讓他們能享受慶典。」


    算準光是舉辦慶典仍不足以平撫民怨吧。


    此外,要是不讓民眾舍得解囊消費,舉辦慶典大概就沒有意義。為了起到帶頭消費的作用,皇帝才替民眾負擔了頭一筆錢。


    長期為怪物所苦的東部民眾戒心深厚。如果不發救濟金,就算辦了慶典也沒人肯解囊吧。


    從這個層麵而言,父皇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不過,趁著眾人上街花錢,像昨天那種竊賊也就跟著出現了。後來騎士巡邏的身影亦有增加,盡管並未發生大案子,小案子還是層出不窮。


    由於人手不足,連身為近衛騎士的愛爾娜都被動員了。


    「原來你在這啊?」


    從後麵傳來的聲音讓我們倆同時回頭。


    結果看到愛爾娜就在那裏。


    她應該直到剛才都在幫忙,臉上看起來似乎略有倦色。反正擔任近衛騎士的愛爾娜受過嚴格訓練,體力上應該不會感到吃緊,累的是精神方麵吧。


    「嗨,愛爾娜,狀況怎麽樣?」


    「慶典正式舉行前就覺得累了,精神方麵的累。都是在處理瑣碎的爭執或追捕扒手。誰教我不太會經手那種任務。李奧,你又如何呢?」


    「我想我還好。不過心情上很充實。」


    「哎呀?這話怎麽說?」


    難得聽李奧講出這種話。


    畢竟從性格來想,他在這種場合都隻會客套。


    「我先一步視察了蒙受怪物災情的村莊。身為皇族,我想我有義務替那些人打氣。何況拿下優勝也會有獎金,我打算把那筆錢跟自己的私財捐贈出去。」


    「……原來你在想這些啊?」


    「唉……明明你們倆幾乎是在同一時期來到東部才對。艾諾,這段期間你都在做些什麽?」


    「我去前夜祭玩了個痛快。」


    我亮出焦香土蜥蜴給愛爾娜看,那是我從附近攤販找來的戰利品,於是她扶額發出歎息。


    何必歎這麽大的氣。


    「艾諾,要是你起碼能分到李奧身上的一項優點,我身為青梅竹馬也會感到放心……李奧還對捉拿竊賊有所貢獻,受到這座城鎮的騎士大為稱讚耶。」


    「我也對慶典有貢獻啊。身為皇族,我帶了錢去消費。」


    「唉……」


    「我哥的優點可多了。隻是他太會掩飾,別人察覺不到罷了。」


    愛爾娜歎氣,反觀李奧則幫我打圓場,很符合他的作風。


    我交代過李奧,我假扮他的事情要保密。反正現在澄清也沒意義,被人認為我跟李奧頻繁交換身分也會造成麻煩。


    在愛爾娜麵前,姑且還是先瞞著。雖然她肯協助我方,但並不算我們陣營的人。


    「真不愧是李奧,說得好。賞你吃一口。」


    「謝嘍。嗯?沒想到還不錯。」


    「對吧?我有在攤販找美食的天分啦。」


    「那種天分,對皇子來說又沒有用……好啦,我們該走了喔。李奧也回去吧。差不多要開始了。」


    被愛爾娜這麽一催,我急忙把烤蜥蜴塞進嘴裏。


    騎士狩獵祭終於要開鑼了。


    ■■■


    「我們帝國屬於怪物受災經驗較少的國家。或許正因為如此,處理怪物問題一再落於人後。這次亦是我統治無方,導致東部人民受苦了。我真的感到過意不去,希望大家能原諒我這愚昧的皇帝。」


    父皇正在民眾麵前演講。


    我們要再晚一點才會登場。


    當原本的領主屋邸被我們當成休息室使用時,有訪客出現在我的房間。


    我本來猜想會是愛爾娜或菲妮,出現在那裏的卻是令人有些意外的人物。


    「葵絲妲……?怎麽了嗎?」


    「皇兄……」


    在那裏的是葵絲妲雷克思阿德勒,十二歲的第三皇女。


    有著亮麗金發與琥珀色眼眸的皇妹。盡管美得足以在將來與菲妮爭豔,她的美貌卻被形容成好似人偶。那是因為葵絲妲這個女孩幾乎不將表情顯露在外。


    葵絲妲麵無表情地帶著鍾愛的兔子布娃娃仰望我,那模樣確實酷似人偶。然而,她的目光有一絲絲飄忽。那是葵絲妲感到不安時的跡象。


    「總之進來吧。怎麽了?你有什麽困擾嗎?」


    「不是的……人家沒有困擾……有困擾的是這裏的人們……」


    不得要領的說明。


    大多數的人會在這時候出局。可是,麵對葵絲妲不能那樣。


    我讓葵絲妲在椅子上坐下,然後蹲低以便配合她的視線。


    這孩子在皇族當中算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沒有任何人發現,不然就是裝成沒發現,這孩子天生就具備魔法。


    原本魔法是要經過修練才能學會,然而世上有極少數人自然就會用魔法。那被稱為先天魔法,會使用的人非常珍貴,而且強大。畢竟那是專屬於該人獨有的魔法,其他人絕對用不了。


    葵絲妲身上就有這樣的跡象。


    那恐怕可以預知未來或者有類似效能。之前皇太子過世時,她也曾在我眼前哭哭啼啼地表示長兄會死。


    事情若是傳開,珊翠菈之流八成會喜孜孜地拿來利用,所以我囑咐葵絲妲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交代她有看見什麽就要來找我。她來到這裏,就表示是這麽一回事吧。


    「這次你看見了什麽?」


    「……這座城鎮被怪物包圍了……」


    葵絲妲的能力仍不穩定。


    盡管偶爾會看見疑似未來的影像,對葵絲妲來說卻盡是接近於惡夢的影像。


    而且未必每一次都準。可是也有準的時候。


    正因為這樣才不能置若罔聞。


    「所以你並沒有明確看到有誰會死吧?」


    「嗯……」


    「是嗎?幸好你有告訴我。這下我要行事就輕鬆多了。」


    「……皇兄也要去嗎?」


    「對啊。我沒辦法陪著你。」


    「……」


    葵絲妲露出看似不滿的臉色。


    她應該是對懷有不安的自己被擱下感到不滿意。話雖如此,我總不能為了葵絲妲一個人留下來。


    基本上,假如城鎮被怪物包圍,待在外頭才比較好應付。


    「打擾了,我是菲妮。」


    菲妮正巧在這時候來到了房間。


    她手上拿著一袋點心。


    非常好!


    「葵絲妲,我來介紹。她是我的朋友,菲妮。」


    「啊,初次與您見麵,葵絲妲皇女殿下。我名叫菲妮馮克萊納特。」


    「我曉得,你是蒼鷗姬,帝國最漂亮的人。」


    「虧你知道。」


    我摸了摸葵絲妲的頭,而她麵不改色。不過,她也沒有露出排斥的舉動。


    葵絲妲頂多隻跟我、李奧還有位於國境的長女交好。她是個連對親生父親都無法放下戒心的孩子,因此讓旁人非常難伺候。


    這次葵絲妲當然也會留在這裏,但我不忍心放這種狀態的她不管。


    「菲妮,不好意思,你能不能陪陪葵絲妲?」


    「人家想要皇兄陪……」


    「菲妮可以信任,她比我可靠多了。而且她的點心可是極品喔。你喜歡點心吧?」


    話說完,我從菲妮剛才手裏的袋子裏拿出點心給葵絲妲看。


    那是塊兔子形狀的餅乾。


    葵絲妲怯生生地把餅乾含進嘴裏,隨後就凝視著菲妮。


    看見這一幕的我苦笑。


    「恭喜。你獲得她的親近了。」


    「咦?我有獲得親近嗎……?」


    「除了親近的對象外,這孩子是不會盯著看的,因為她不感興趣。葵絲妲,在我或李奧回來以前,有菲妮陪著你,這樣可以嗎?」


    「嗯……」


    「所以嘍,不好意思,麻煩你盡可能陪在葵絲妲身邊。」


    「我了解了。如果艾諾大人希望如此,我樂於配合。」


    菲妮說著笑了笑,還開始把其他點心分給葵絲妲。


    一瞬間,我想到喂養這個字眼,但實在太失禮了,我就吞回去沒有說出口。


    接著外頭歡聲如雷。


    恐怕是父皇的演講結束了。


    接下來我們必須成為主角。


    「好了,該走啦,葵絲妲。總之你向民眾露個臉吧。」


    「……」


    「別擺出排斥的表情嘛。不得已啊,我們是皇族。」


    「……皇兄每次都溜掉。」


    「這次我沒溜吧?來,我們走。」


    我牽著葵絲妲的手,離開房間。後頭有菲妮跟著。


    於是我們碰上了在同一時刻走出房間的麻煩人物。


    「哎呀?還有空顧小孩,你可真有餘裕呢,艾諾特。難不成是因為你得到了奧姆斯柏格家的神童?」


    第二皇女珊翠菈。


    葵絲妲立刻躲到我後麵。珊翠菈見狀便不悅似的氣歪了臉。


    「皇姊,說我在顧小孩就過分了。身為哥哥,照顧妹妹是當然的啊。」


    「真惱人。總覺得你連頂嘴的餘裕都有了。」


    「皇姊看起來倒顯得焦躁。怎麽了嗎?可有什麽事進展不順利?」


    我回的話讓珊翠菈頓時浮現憤怒無比的臉色,卻又馬上回複平靜。她應該是領悟到在這裏發脾氣也沒有意義,隻會露出馬腳而已。


    哎,即使她不動氣,我也已經知道暗殺者是珊翠菈的屬下,不過這應該就甭提了。


    「做好覺悟吧。我會教你即使得到再強大的劍,無法活用就沒有意義。」


    「哼!憑你教得了什麽?」


    戈頓聽見我跟珊翠菈的對話,也跟著現身。


    受不了,這兩人似乎不杠上就無法罷休。


    然而,戈頓銳利的目光盯著我。一瞬間,我有種心髒被掐住的感覺。


    他到底是在戰場上立過功的人,殺氣很強。不用魔法的話必定會在轉眼間玩完。


    「怎樣?艾諾特,要不要將你的劍托付給我?趁現在還來得及喔。去拜托父皇,哭著懇求說自己不配指揮勇爵家後裔,而且要推薦我才配得上她。」


    「很遺憾,我沒有那種膽識,皇兄,那樣做就等於在糾正父皇的判斷有錯。再怎麽說還是父皇比較可怕啊。」


    「哼,連讓出瑰寶的器量都沒有。手上兵馬再強也是白搭。也罷,我就連你跟那個女的一塊擊潰。」


    「那是我要說的台詞喔。」


    珊翠菈和戈頓互瞪。


    我趁隙放輕腳步從現場溜走。


    牽扯進這種衝突可就虧了。


    「皇兄……我還是會怕……」


    「沒事的,有菲妮陪著你。而且要是發生狀況,我會來救你。說定了。」


    「真的嗎……?」


    「是啊,千真萬確。」


    我說著便握住葵絲妲小小的手掌。


    這樣似乎讓她放心了,她露出一絲笑容。


    而有隻手輕輕放到葵絲妲頭上。


    「真遺憾。葵絲妲都隻信賴哥哥嗎?」


    「李奧皇兄!」


    葵絲妲認出李奧的身影,一臉開心地撲向他懷裏。


    接著她分別牽起我和李奧的手。


    表情比剛才平靜多了。


    「這樣才放心……!」


    「那就好。李奧,你決定好巡視哪裏了嗎?」


    「我會去巡視南方。」


    「南方?那邊屬於不太有怪物災情的地方吧?」


    「嗯。將慶典辦得熱絡當然很重要,全權大使也很重要,可是呢,我覺得多討伐一些怪物,為東部去除憂患才是最重要的。除了我以外,我想大概沒有人會去巡視南方。明明南方也有怪物作亂啊,對吧?」


    很符合李奧作風的想法。


    假如參賽者都聚在怪物多的地方,將無助於東部整體。


    所以他要去沒有人去的地方。這固然值得欽佩──


    「然後呢?你那樣會有勝算嗎?」


    「有啊。南方不太有怪物的災情,因為沒有怪物接近。我打聽過為什麽,據說是因為有相當強大的怪物盤據在南方。」


    「原來如此。你想賭大的。」


    「就是這麽一回事。」


    基於慶典的性質,隻要打倒一頭又大又猛的怪物就有可能獲得優勝。


    從這方麵來說,把其他怪物都畏懼的怪物當目標並沒有錯。


    「你就是為此才去視察村莊的嗎?」


    「當然也兼有慰問之意啊。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這下我放心了。你就照那樣繼續拚吧。」


    「哥,你不努力的話,會被愛爾娜臭罵喔。」


    「沒關係啦。我少拚一點剛剛好。」


    我們邊談這些邊來到露台。


    民眾都在看著我們。


    而且在皇帝的兒女們齊聚於露台亮相之後,皇帝就朗聲宣布:


    「在這場慶典的期間!近衛騎士們將各自效忠於我的子女!我的子女會尊重騎士,騎士則會對我的子女付出敬意!雙方搭配有如一心同體,便能合力對抗強大的怪物!敢與帝國為敵!我等皇族就有義務將其掃蕩殆盡!去吧!我的孩子!我的騎士們!騎士狩獵祭,自此開始!」


    「唔喔喔喔喔!」


    「加油,埃裏格皇子!」


    「不,這次應該是戈頓皇子獨秀吧!」


    「珊翠菈皇女肯定會展現新奇的戰法!」


    「我要聲援李奧納多皇子!第一次見識有那麽和善的貴人!」


    皇帝的兒女們陸續率領騎士從屋邸出陣。


    這次,留在屋邸的隻有葵絲妲,其他人都會跟騎士一同前往狩獵怪物。


    而那幾名兒女都揭起了專為這一天設計來代表自己的軍旗。


    我的軍旗是黑底配白色十字。相反地,李奧則是白底配黑色十字。顯而易見的偷懶設計。完全跟李奧的款式相反,從中可以窺見我的定位。


    然而,我不討厭這種設計。


    「準備好了嗎?」


    「當然。我們走。」


    話說完,我便策馬疾奔。


    後頭有愛爾娜率領的第三騎士隊跟著。


    受到歡呼的隻有愛爾娜。不過,這樣就好。


    始終當個影子暗中活躍正是我的工作。


    有人想在背後玩弄計謀也無妨,我隻要反將他們一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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