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康哲瞧著虞葉好那氣若遊絲的樣,總算信了,沒再說其他;兩個人前腳剛踏進教室,後腳楊苑傑就走了進來。 後者將新的一套卷子發下去,依舊是新題型,教室裏一片安靜,隻能聽到紙張簌簌抖動的聲音,虞葉好捏著卷子,這才猛地想起來一件事: 大半天被各種事情打岔,他都快忘了,這個教室或者隔壁教室裏,還有一個他的潛在情敵呢。 他視線在教室裏轉了一圈,沒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反倒被楊苑傑給抓了個現行:“虞葉好,不要東張西望,要麽睡覺,要麽學習。” “……哦。” 他垂下頭,小算盤仍打得劈裏啪啦響,又過一會兒,等楊苑傑走出教室門之後,聽見邢軼在旁邊陰陽怪氣地嘲諷他:“考了幾次第一名,還真飄了。” 擱以前,虞葉好都懶得理,但是今天,他實在沒忍住,很真誠地發出疑惑:“邢軼,我到底哪惹著你了?” 後者沒料到他會還嘴,臉上浮現出一點惱羞成怒的熱意,不知道的,還以為虞葉好把他給怎麽著了;他從鼻孔裏重重哼出一聲,裝耳背,陽奉陰違地笑:“我沒說你呀,大學霸,怎麽還對號入座了呢?” “……呃,”虞葉好更真情實感地不理解了,“除了我,還有誰是‘考了好幾次第一名’的麽?” “……” 餘康哲豎著耳朵聽他們兩個說話,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這一笑徹底把邢軼給惹毛了,他柿子挑軟的捏,扭頭來忿忿看了餘康哲一眼,把桌上的書立堆到右邊,就這麽隱在書海間,再沒說過話;虞葉好也懶得和他繼續嗆,鬧了這麽一通,心反倒靜下來,於是專心地做了一會兒題,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睡到一半,突然聽見一陣喧嘩,他就坐在窗戶邊,幾乎是立刻就被吵醒了;餘康哲還沒睡,咬著筆杆朝窗外看,仔細端詳了半晌,才驚疑不定地說:“好好哥…這是不是實驗的人啊?” 虞葉好來精神了,和他一起抻著脖子朝外看,外麵正走著兩隊穿黑白校服的男生,個個人高馬大,裏麵還有認識的熟人:“咦,那不是柯文曜麽?” 虞葉好又仔細看了看,確定了,走在最後那個吊兒郎當的黑皮正是如假包換的柯文曜本人,他有點奇怪地念叨:“這是幹什麽來的?” 半個班都在看熱鬧,不知道是誰插了句嘴:“你們不知道麽?據說隔壁的操場做的不太標準,年年這個時候,田徑特長生都要來咱們學校測試幾回。” 餘康哲愣愣的:“柯文曜也是個特長生呢?” 虞葉好也不知道這事,畢竟嚴格說起來,他在實驗算得上相熟的也就隻有向空山和何景樂兩個,雖然常常在門口碰見柯文曜,但對這人的了解也僅限於知道名字。他正驚訝著,那個熱心腸的百事通又插嘴了:“是啊,據說柯文曜在實驗也算是個傳奇了,人家本來就搞體育的,誰知道學習也牛逼。哎,哪像我,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 後麵的半句話,兩個人都一並沒聽進去,直到田徑小隊消失在視線盡頭,才紛紛如夢方醒地回過神。餘康哲還扒拉著窗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正發著呆,虞葉好忽然伸手拍他:“老楊過來了。” 也快要到午自習下課的時候,楊苑傑站在講台上,把所有小動作盡收眼底,等到下課鈴響,才不輕不重地道:“人家來考試的,你們一個個興奮什麽勁兒?不許亂湊熱鬧,聽見沒?” 有幾個學生頓時蔫蔫地垂下了頭。 但他們不去湊熱鬧,熱鬧竟然找上門,等到下午第一節 課結束,柯文曜胳肢窩裏夾著個文件夾,攔都攔不住地就往虞葉好這個樓躥,黑白校服紮在一群藍白裏,簡直刺眼;他卻渾然不知似的,還逮著人問路:“同學,你好,你知道虞葉好的班在哪兒麽?” 這不純純49年給國民黨指路青青草原給喜羊羊指狼堡麽,被問到的學生都懵了,愣了會兒才給指了方向,於是柯文曜又馬不停蹄地拿著他的文件夾跑過來了,站在前門喊:“虞葉好在嗎?” 小虞:“……” 他應了聲,在眾人八卦的目光中走出去,剛想說話,柯文曜已經不由分說地把文件夾往他手裏一塞,地麵燙腳似的,一秒鍾都不多呆:“給你的,我走了啊!” “……等等!” 虞葉好想喊,但沒喊住,要說柯文曜不愧是練田徑的,一溜煙的功夫,人已經又跑回到操場那頭去了,要是他看得不錯的話,好像還因為擅自離隊被教練給踢了一腳。眼看著人是喊不回來了,他隻能拿著這個文件夾回到座位上去,書立隔絕掉大部分人的視線,他很緩慢地、翻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幾乎全空,沒留名字,沒講其他,隻有一句話,用遒勁的字跡龍飛鳳舞地寫在正中央,像書店裏小說封麵僅此一句的序言: 給好好。 誰會喊他好好呢? 虞葉好繼續往後翻,才訝異地發現,這竟然是一本純手寫的作文筆記,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仿佛為他量身定做,句句都是重點。 他的心猛然一跳,突然就知道了這個人是誰。 可是,為什麽啊? 好好是很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的小朋友,像這樣的東西,在他看來已經是天大的饋贈,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去心安理得地接受。 餘康哲湊過來,探著頭看他手裏的東西,酸不拉幾的:“虞葉好,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 “……去你的。”不知道為什麽,虞葉好下意識地沒說自己的猜測,而是很長久地發起了呆,等到晚上放學,數學競賽的補習結束,就抱著這個文件夾,第一時間衝出了校門。 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見到向空山的時候,忽然又一句也說不出了。 藺妍白天說過的話還曆曆在目,那麽篤定地講向空山喜歡他,以至於本來他從不往這個地方想,現在卻忍不住真的懷疑起來: 不會吧?向空山真的喜歡他啊?不會吧? 直到對方在他麵前站定,帶有疑惑的目光投過來,他才結結巴巴地說:“呃……這個東西,你給我的麽?” “嗯。” “我不能收。”虞葉好很愛惜地摸了摸封皮,又保證道,“你放心,我也沒有看,就翻了一兩頁。” 向空山忽然笑起來,好像聽見了什麽好玩的話,他道:“看吧,這是我給你的。” “可是……” “沒有可是。”向空山伸出手,好像想要像之前那樣摸一下虞葉好的頭,可虞葉好下意識地往旁邊偏了偏,躲開了。 於是他的手也僵在半空中,很久很久,才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拿著吧,我給你的。” “就當是,我欠你的人情,要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沒摸到頭的傷心boyyyyy好可憐哇! 小山哥這招屬於一石二鳥,既還了人情,又讓虞葉好認識到,原來麵前這個人是可以談戀愛的,就像你的貓應該不會殺你,但殺你的概率一定不是零那樣。然後好好再腦補一下,事不就成了麽!第44章 虛驚一場 欠人情?向空山能欠他什麽人情啊? 虞葉好愣著,沒回答,竟然不合時宜地走起了神。 他在心中將自己和對方認識這麽久以來發生的每件事都快速複盤了一遍,得出一個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的結論:向空山好像確實不欠他什麽。 而且正相反,好像還一直都……對他挺好的。 虞葉好站在真相門外,尚且不知自己將要麵臨的是怎麽樣一條歧途;但此時回首,卻已經發現,他和向空山互掐的、相看兩厭的過去,竟然像被蒙上了一層紗似的,早就看不清了。 他的心跳驀地加快幾分,連帶著講話也磕磕巴巴,不甚高明地試圖轉移話題,以此來逃避燈光掩映下向空山專注到快要將他給吸進去的眼神:“呃……你是說之前和藺妍在學校門口那次?我早就忘了,沒關係的,不用放心上。” “再說啦,”虞葉好額頭直冒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緊張但總之就是很緊張,“你之後不也道歉了麽,還誇我和我女朋友來著,將功補過也夠了。實在、實在不用這樣。” 他刻意在“女朋友”幾個字上加重了讀音,還自以為天衣無縫,連底氣都足了幾分,睜大眼睛看向空山的反應;可小虞又哪能料到,在開了竅的小山哥麵前,自己的這點小九九簡直無所遁形,向空山隻消看一眼,就能明白,他想要強調什麽,又在試探一些什麽。 所以最終,向空山什麽也沒說,對於虞葉好擅自替他找好的借口采取消極反應態度;他隻是低頭,看被虞葉好細嫩手指攥著的文件夾,然後問:“你不要是麽?” “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公平競……” “那丟掉吧。” “啊?” 虞葉好傻了。 對麵估計以為他沒聽清,於是又重複了一遍,“丟掉吧,既然是我寫的,那對我也沒什麽用,而且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有處置它的權利。” 說罷,好像等得不耐煩了,輕輕巧巧地從他手裏抽出來那本文件夾,從頭至尾沒和虞葉好發生一點肢體接觸,隻掀起一陣帶著皂香的風;垃圾桶就放在不遠處,看那架勢,好像要玩真的,一點都不帶心疼。 虞葉好眼前直接一黑,連幻視都出現了,現在向空山手裏拿的仿佛不是筆記,是他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於是,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腿比腦子快地衝了過去,也顧不上什麽亂七八糟的喜歡還是不喜歡的問題了,環抱著向空山的腰,一疊聲地喊:“別扔了!我拿著還不行嗎?” “哦,那給你。” 向空山收放自如,仿佛就在等這一刻,立馬還給了他。 虞葉好:…… 他又懵了,完全沒跟上小山哥的戲路,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我剛剛不是抱著向空山的腰怎麽現在就變成了抱著這個硌手的文件夾;震撼之下,還有點沒忍住,難以自抑地回味了一番: 啊,向空山的腰好細啊,不過這麽細,肯定沒有腹肌吧。 “虞葉好。” 演技精湛的向空山先生又開始了,兩人隔著沒幾步遠,以至於懂禮貌的好好還得稍微仰著點臉看他,等這人模狗樣的臭流氓說一些不聽也能過得很好的話:“嗯?” “我是覺得,”向空山的眉毛很輕微地跳了兩下,“不管有沒有這個必要,咱倆都得好好清算一下,省得到時候說不清,你又在那兒瞎想。” “什麽意思?” “就比如剛才,咱倆孤男寡男的,能這樣兒摟摟抱抱麽?你還是個有女朋友的人,傳出去影響多不好啊。” “……” “你看之前,何景樂不就因為咱倆老湊一塊,所以才誤會的嗎?你也不想老是被這種事情困擾吧。” 虞葉好眼睛瞪大了一圈,有點著急:“我剛才那是怕你亂扔東西!” “你可以說:‘向同學,不要亂扔垃圾。’我會采納你的建議。” 好好快給氣暈了,腦袋一熱,說話都不趕趟兒,“你放屁!我那算抱嗎?你怎麽不說你還天天摸我的頭,我剛洗的頭都快被你給摸油了!” “啊?”向空山浮誇式驚訝,“我有這樣?” 靠,臭渣男! 虞葉好更生氣了,急赤白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你還彈我腦瓜嘣,我考不上清華都怪你!” 向空山抱臂,繼續捧哏:“啊,那是得怪我。” 虞葉好不知不覺也有點被帶跑偏了,“可不呢,你還把我頭往你衣服裏麵按!你是人嗎你!先不說我剛剛根本沒抱你,我抱你怎麽了,我把你扛起來跑馬拉鬆你都得路上給我遞紅牛!” 他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見向空山不吭聲了,於是很滿意地停下來換氣;結果這一停可不打緊,上頭的怒氣褪去之後,虞葉好才發現,向空山眼睛裏麵的笑快要溢出來了,明顯根本沒在生氣,就是在逗他玩,跟逗小狗似的。 “……” 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他的臉噌地一下全紅了。 “怎麽、怎麽這樣啊。”小虞臉紅,聲音也跟著一並低下來,跟蚊子哼似的,“你玩我呢。” “行了,”向空山忍笑忍得快要得癲癇了,趁著虞葉好低頭害臊的功夫,終於穩準狠地伸手摸上了對方的頭,渾然忘記虞葉好幾分鍾前還在痛陳他這個罪惡性的舉動,一頓揉捏下來,再紮手的小刺蝟也得翻開肚皮,“現在好了吧?快點翻開看看,哪家的小可憐啊,收到禮物連看都不敢看。” 他話隻說半句,剩下半句埋在心裏,半是覺得可愛、半是哭笑不得地心想:不敢看也就算了,還要跟過家家似的,單拎出來說,這不是上趕著讓他想欺負麽? 虞葉好單薄瘦弱的雪白後頸此時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而且似乎因為某件事情的確認,全然褪去了之前的戒備和緊張;換句話說,隻要向空山想,那他完全可以摸一摸,甚至做些更過分的事情,然後將一切都以好朋友的身份合理化,像之前他無知無覺的許多次那樣。 可是他沒有,到最後,也隻是十分似有若無地搭著虞葉好的肩膀,手掌虛虛擦過對方的後頸,狀似不經意地說:“怎麽樣?還有哪要補充嗎?” 虞葉好怕癢地縮脖子:“沒有了……你別拿你那冰手摸我脖子,怎麽跟餘康哲一樣啊,煩人。” 向空山一愣:“餘康哲摸你脖子?” “是啊,年年冬天都這樣,幼稚死了,”虞葉好還不知道向空山的臉都黑了,他把文件夾合上,沒忍住又得意洋洋地炫耀,“不過我也會,我還把冰塊丟他脖子裏,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