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稍稍有些僵硬,但依然頑強地說了下去:“說明你們都是整個實驗最優秀的孩子,你們完成了挑戰,成功為我們實驗高中爭了光!你們都是實驗的英雄!” 還是沒人理他,隔壁文科老一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校長快要堅持不下去了,他咳了兩聲,給旁邊站著的老師使眼色,但後者太過敏銳,眼神還沒遞過去,就已經低下頭,裝模作樣地研究起了教案,明目張膽地在領導眼皮子底下裝瞎。 校長:“……” 媽的你是當我瞎吧!教案都拿反了你是讀的天書嗎! 這位可憐的中年發福老男人終於不裝逼了,他木著臉,掃了一眼教室,語速很快地說,“好了我知道你們想放學想下班那我長話短說好了數學競賽過了初賽的都要集中一起進行補課也就是說接下來的補課就不止你們幾個了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 靠,說太快了,還真沒聽清! 但你校長還是你校長,二十分鍾的時間,他用十八分鍾說了一通廢話,剩下兩分鍾高度總結概括了一下重點,然後說完就走,非常決絕地遠離了這個沒人聽他演講的傷心地;他走之後,整個教室足足緩了兩分多鍾,才有個哥們語氣恍惚地問:“咱校長剛剛說什麽來著?” 向空山決定好心提醒他:“他說進了初賽的都要一起補習,字麵上的意思。” “沒錯,”剛剛裝著看教案的那老師也就是向空山他班主任,這會兒也不看教案了,哭笑不得地補充道:“不過絕大部分還是隔壁學校的學生,平時離得近,你們應該也都熟吧?” “熟個屁!”立馬就有人道,“不熟,一點都不熟!我對一中過敏,我看見他們就學不了習!” 教室裏陸陸續續有人發出不情願的抗議聲,一片愁眉苦臉中,隻有向空山,偷摸低下了頭,咧著一張嘴傻樂。 跟笨蛋似的。 他握拳抵在唇邊,險險將笑意壓了下去,然後對著旁邊反對意見很強烈的那個人就道:“純路人,說句公道話,其實一中的學習氛圍挺好的,一起學習也不錯。” 那兄弟好懸沒被向空山的厚臉皮給悶死,捂著胸口即興來了段國粹:“呔!你這叛徒!還敢披路人皮下場!” 教室裏一頓吵鬧,但木已成舟,況且這規矩是今年上頭定的,說再多也沒用,任你是什麽關係,都得老老實實地參與集訓,給漣城爭光;因此除了一開始反應有點激烈之外,倒也沒人再提什麽意見,臨到要走時,有人想起來問道:“老師,那集訓在哪兒辦啊?” “還沒定,大概率是我校或者隔壁,明天應該就出結果了,做好準備,明天就開始補習。” 眾人異口同聲地歎出一口氣,終於還是三三兩兩地散了。 由於向空山的叛徒行為,沒人和他一塊兒,他也樂得清靜,慢悠悠地落在了最後;班門口到學校那一小段路走了快十分鍾,出了門才看見虞葉好背著書包站在外麵,鼻尖兒是紅的,耳朵也是紅的,泛青白的兩隻手攥著書包帶,似乎還在輕微地發著抖。 小山哥立馬就玩不起了,他大步越過前麵幾個人,在那幾人不懷好意的哼笑聲中跑到虞葉好麵前;兩人溫熱的呼吸交錯,化成一道飄散的白霧,連身影也交融,讓人輕而易舉聯想到講述青春和浪漫的劇集,以及一場應該落下的大雪。 可是漣城幾乎從不下雪。因此浪漫也應該是他一人杜撰出的幻覺。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那幾個說話的人不知何時噤了聲,但向空山眉頭卻還緊緊蹙著,他輕聲道:“冷嗎?” 虞葉好搖頭:“不冷。” 但拙劣的謊言騙不過向空山,他隻是靜了一秒,就抬起手,看上去似乎想要將虞葉好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裏。 這本應該是平常的事情,連虞葉好都這麽認為,嘴上說不冷,手指卻已經勾起來,形成下意識的迎接姿態;眼瞧著兩個人的手就要交握,向空山卻突然停下了,他徒勞地做了一個動作又收回,最後手掌落在虞葉好的外套上,輕而緩的 上來就給他一個蓋帽,哎嘿!三分球! 虞葉好:“……” 他半張臉都被遮在帽子裏,張口就要罵人,結果向空山的手隔著衣服放在他頭上,逗弄小朋友似的揉了一揉,然後十分輕鬆地道:“有什麽事兒要找我嗎?” 於是他又發起愣來,詫異地想:沒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了麽? 他還以為,這會是他們心照不宣的“明天見”。 向空山半天沒等到回答,稍微彎了點腰,想去掀開虞葉好被遮擋的臉,結果後者卻突然按住了他的手,皮膚相觸,虞葉好說:“向空山,你是不是” 話沒說完,街口傳來一道刺眼的光,在狹窄的青港街上將兩個人照得無所遁形,向空山下意識將虞葉好往身後護了護,給對方遮了一點兒光,想等這不長眼的司機趕緊過去。 結果車停了。 駕駛座上的車窗被緩慢降下,司機轉頭對後麵的人道:“少爺,我們到了!” 向空山和虞葉好:“……” 媽的,這該死的既視感! 車門被嘭一聲推開,何景樂跟條脫韁的哈士奇似的朝他們倆奔過來,虞葉好眼睛還被蒙著,隻感覺到向空山詭異地沉默了一下,然後說:“何景樂,你戴眼鏡幹嘛?” 何景樂感動得要哭了:“眼鏡啊!你知不知道,這是一副,近視眼鏡啊!” “……” “眼鏡,學霸的傷口!學渣的救贖!” 寂靜的街上,何少爺欣喜若狂,仿佛拿的不是眼鏡,是他考上清華北大的燦爛未來:“哈哈哈哈!我近視了!哈哈哈哈!我近視了!” 他的聲音回蕩在街上,良久,對麵樓裏一個小孩兒哇地哭了。 隻聽這小孩兒一邊哭一邊喊道:“媽媽,我還是當那個會唱戲的神經病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哀家長頭發了!哈哈哈哈!哀家長頭發了!( 【周三見~第67章 明天不見 虞葉好和向空山雙雙無語,街上一時隻剩小孩兒的哭聲和何景樂神經病似的張狂笑聲來回交替,聽得人耳朵疼。 兩人對視一眼,虞葉好率先轉過頭去,他胸膛起伏,嘴巴微張的一條小縫嗬出一縷細細白煙,那陣最開始的衝動過去以後,突然就失掉了所有說話的欲望,還是向空山最後勉為其難地問了何景樂一句:“你這麽晚回學校來幹什麽?” 何景樂懵懵的:“找你們倆啊,你們不補課呢麽?” 得,感情這位根本不知道他們補課已經停了好幾天,純屬今天瞎貓撞死耗子趕上的。 向空山欲言又止,最後說:“……算了。” 他已經懶得問這傻冒找他們倆幹什麽的這種白癡問題了,與之相比,還是虞葉好剛剛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麽更令他在意。 其實向空山有時候會想,如果世界間萬事萬物的緣分都靠線牽連,那他和虞葉好的關係一定是最雜亂無章的那一團,每一個發皺起結的拐點都是不合時宜的表達欲望,當一個人想要問時,另一個人卻往往不想再說,就像此時。 況且還有一個何景樂在中間夾著,更沒有了機會。 這人正把自己的眼鏡拿在手上,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來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眼鏡布,極為愛惜地擦了又擦,誰說都不聽,哪怕麵前站的就是倆玉樹臨風還不近視的學霸,依然轉手就把那薄得幾乎沒有的鏡片又給架鼻梁上了,然後十分臭屁地道:“帥嗎?” 虞葉好懶得說他,隻可有可無地一點頭,目光又瞄向另外一個人,深深吸了口氣,說:“那我就先回家了。” 何景樂看上去好像有點暈他那新眼鏡,晃了晃頭才反應過來:“啊?回家?你不和我們一塊吃飯了嗎?” 向空山:“……” 向空山:“等等誰答應要和你一起吃” 他這話說晚了,因為看上去剩下兩個人好像都不是很在意,虞葉好隻是搖頭:“今天不行,我媽等我回去吃晚飯呢。” “那好吧。”何景樂隻能很遺憾地將手搭在向空山肩膀上,“下次再一起,你記得提前跟阿姨說好!” “……嗯。” 虞葉好最後還是笑起來,不過不知是不是向空山錯覺,感覺那笑多少有點兒勉強,他一言未發地盯著虞葉好,在對方將要轉身時,突然道:“好好。” “嗯?” “明天見。” 虞葉好鼻子猛地一酸,差點衝上去給向空山兩拳。 他想:又是這樣。 每次的明天見都不是他說的,他隻是履行了約定,像記憶並運用數學公式一樣嚴格地遵循了這種法則,向空山到底在驚訝些什麽東西? “見個屁!”燈光將虞葉好的眼睛映得水汪汪的,他喊道。 - 其實虞葉好也聽說了要集訓的事情,而且因為楊苑傑算老師裏十分好相與的,所以知道的相應還要更多一些。 例如兩校都想做本次集訓地點,為此兩位校長已經在市局麵前耍了好幾回嘴皮子,爭得大為光火;又例如,等到再往後一些,複賽過去以後的今年寒假,各學校就不會再負責數學競賽的管製,而是轉為競賽官方負責,具體表現形式,就是一個為期兩周的冬令營。 而這麽些零零碎碎的小事,都是他和向空山告別之後,一個人走在空蕩的街上時,才慢慢想起來的。 他終於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憤怒和失落找到了借口,明明他要說的樁樁件件都是正經事,結果被這麽輕描淡寫地應付了過去,小狗叼著骨頭來還會被撓撓下巴摸摸頭呢,合著向空山就真把他當一小寵物唄? 像應付寵物一樣,不用記得自己說過什麽,需要的時候來撩撥兩下就可以,就會得到小狗的追隨。 虞小狗簡直越想越生氣,忍不住一腳踢在馬路牙子上高一截兒的石墩上,結果用力過猛,疼得呲牙咧嘴,淚花都泛出來了;回家再一看,腳趾竟豁了個小口,不大,但很深,還流出一點血。 葉欣給他拿創可貼,眉頭皺著,很擔心地叮囑:“不要碰水,腳趾被悶著,最容易感染發炎了。” 他盯著自己腳上那個要費勁看才能看分明的小傷口,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覺得他媽一定在危言聳聽:“不會吧?我覺得你晚拿創可貼兩分鍾,它可能就要愈合了。” “不要不當回事!”葉欣摸了把他腦袋,埋怨似的道,“都快十八了,一天天走路還能磕著腳,虞葉好,你還是小孩兒麽?” 虞葉好不樂意地撅嘴:“不要輕易提一個男人的年齡!男人至死是少年!” “……” 他自己說完,都忍不住笑起來:“但是可以提虞葉好的,因為他是媽媽的乖小孩。” 虞葉好又和葉欣說了會兒話,才總算把人給送出了房間;門被關上,卻像泄了氣似的,陡然收起了笑。 他一言不發地做作業,背課文,纏著創可貼的腳趾瑩潤可愛地翹在椅子邊,隱隱泛出些痛;這痛卻好像提醒了他,隻見他筆尖突然一頓,然後拿起旁邊的手機,幹脆利落地就把向空山給拉黑了。 他決定忘記法則,再也不和向空山明天見了。 可是他們的幾人小群裏還在說話,何景樂好像住手機裏似的,也不知道一天天哪兒來的這麽多話,虞葉好一目十行地看了幾頁,發現向空山在最底下回了串省略號,便跟著回了一句,還偏要跟向空山唱反調,很故作驚訝地按著語音條說:“天呐,真的嗎?小樂,你的英語老師真的會上課偷偷摳腳嗎?” 他一句小樂,差點把群裏好幾個人給送走,連何少爺都有點起雞皮疙瘩;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終於有人願意給何景樂捧哏了,少爺激動得鍵盤都快搓出火星子了:[是啊是啊,雖然我近視了五十度,但是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柯文曜納悶地插了句嘴:[兩天沒見,你已經近視了?] 何景樂:[嗯嗯,很遺憾,本群自建立以來第一個近視的人是我,你們已經無法超越我了,我的成功將永遠銘刻在這個群的裏程碑上!] 柯文曜:…… 所以這種事到底有什麽好炫耀的? 向空山出來說了一嘴:[不用理他,他腦子有問題。] 虞葉好立刻又跟上,因為太想陰陽怪氣了,一不小心還用力過猛變成了台灣腔:“天呐!小樂,真的嗎,近視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吧!” 何景樂繼續:[嗯嗯,雖然我的近視隻有五十度,但是我已經感受到了那種玄妙的氛圍,我會繼續努力的!] 柯文曜:[……雖然很不想打斷你們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在這種事情上努力啊!] 向空山沒再吭聲,反正虞葉好高興他就高興,隻要對方想,看一手機的廢話他也樂意,連退出公聊去單獨點對方的聊天窗口時都還無意識地帶著笑。他在兩人的對話框裏磨蹭,猜想此時氣氛正好,便問了句:[你今天是想和我說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