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兒不知道這批瓷花器是徐瓊為了京城的聚珍堂開幕所製的一係列精致瓷器,這是另辟蹊徑的瓷器作品,她要讓上門的客人一飽眼福、大為驚豔甚至愛不釋手。


    如今看著徐錦兒喜歡,倒也沒有不舍。


    鮮花當送惜花人,不是嗎?


    徐瓊托著腮看她靈動的雙手收拾那些花枝,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盆繁花錦簇的作品就完成了。


    徐錦兒太過專注,直到發現徐瓊的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她不禁臉泛紅霞,“我的手藝拙劣,妹妹覺得如此可好?”


    “姊姊手藝當真非凡,妹妹就把這盆花回贈給姊姊,如何?”徐瓊的心裏有個新點子,屆時,京城聚珍堂若是開幕,她可要借這位三姊姊的手好好布置一番,到時後會有如何驚人的效果,她已經期待了。


    “給我?這怎麽好?”徐錦兒又驚又喜,這明明是她送來給三房妹妹的。


    “寶劍贈英雄、鮮花贈美人,這樣的鮮花才能襯出花器的美,我不知道除了送給你,還能送給誰?”


    最後,徐錦兒暈陶陶的,也不讓小丫頭動手,一路近乎虔誠地捧著帶來送人的花連同徐瓊的回禮花器回去了。


    在這之後,徐瓊指名要徐錦兒陪同去公主府的唐花宴,最後一個名額她沒意見,讓安氏全權處裏,要給誰都可以。


    這消息傳到徐芳心那裏,她氣炸了,又摔了一屋子的東西。


    “好歹……好歹我與她是同父異母的妹妹,那個賤人寧可把名額給別人也不給我?”原本篤定自己和徐瓊的關係匪淺,名額一定有自己一份,她興致勃勃地掏了銀子做華裳,還跟姨娘要了銀子打簪子頭飾,這下竟然成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我要去找她算帳。”她氣得坐不住了。


    這可是可以讓世家子弟與高門公子看見她的大好機會,是她攀登高枝的良機,是享受榮華富貴的開始,要是錯過,自己的一輩子難道真要老死在這個沒人把她當回事的宅子裏嗎?


    若以常理論,不管任何理由,徐瓊都該把一個名額留給徐芳心,隻是徐芳心太蠢又短視,爭強好勝,把徐瓊的忍讓當作理所當然,她哪裏知道,徐瓊如果對人好便是真心實意,一旦討厭一個人,必然以牙還牙。


    徐芳心果然氣衝衝地去找徐瓊,冷嘲熱諷也就算了,還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將王夐院鬧得雞飛狗跳。


    這可激怒了徐瓊,她輕輕說道:“我叫你一聲妹妹,你就真的覺得是我親妹妹了?真是貽笑大方。”


    向來就是會有人給臉不要臉,既然如此,她也不必顧及人家的顏麵。


    “你竟敢對我這麽說話?”徐芳心握著拳頭,大怒道。


    “憑你就隻是個庶孽。”


    隨便哪個都以為她不記仇,見到好處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來。徐瓊的確不計較小事,但是她不想被人利用的時候,就別總是把她當儍子。


    徐瓊輕描淡寫的“庶孽”二字,猶如兩根尖刺紮入徐芳心的心中,讓她失控叫了出來,“你這麽輕賤於我,我一定要讓你後悔。”


    她又氣又急,回頭撲到洪姨娘的懷裏哭喊道:“姨娘,這賤蹄子是要逼死女兒啊,您要為女兒作主。”


    看著女兒惱羞成怒的哭啼和傷心,洪姨娘也很心痛,“萬事有姨娘替你兜著,你等著瞧。”


    【第十四章 父女久別重逢】


    赴宴的這一天,安氏帶著徐瓊、徐錦兒還有徐芳心,分別搭兩輛馬車去了公主府。


    沒錯,徐芳心在徐瓊那裏吃了癟,先是在洪姨娘那裏鬧了一回,等徐明珠下衙回來,母女倆又把同樣的戲碼在他麵前搬演一遍,他被鬧得是一個頭兩個大,隻好去找老夫人,說自己的兩個女兒都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紀,人家指名要大女兒,就算添上大哥的女兒,也還有一個名額,沒道理隻有大女兒能去,小女兒卻隻能被耽誤。


    他好說歹說,這才求動了老夫人把最後一個名額給了徐芳心。


    徐瓊知道這消息後,並沒有多說什麽,既然是父親替徐芳心求來的名額,基於人倫孝道,她不置一詞。


    京城人家和江南富紳看重的可是不一樣的東西。


    女子的幸福不是取決於相貌,而是心,美貌是利器,善良才能幸福。


    徐瓊並不像其它兩人的刻意打扮,她穿著一件淡紫底、鏤金絲繡各色牡丹花雨的薄袍子,搭著秋香色白狐滾邊的緊身小襖,腳著鹿皮小靴,挽了百合髻,餘發披散在後麵,發飾就一支溫潤異常的三色玫瑰花頭羊脂玉簪子和點翠攢珠步搖,茉莉花耳瑺,外披軟毛織錦披風,端莊又不失大氣可愛。


    赴公主府的唐花宴畢竟是徐府的大事,行前幾天,老夫人便讓身邊的禮儀嬤嬤替她們惡補禮儀課程,叮嚀著表現得好不好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能丟了府裏的臉麵。


    在老夫人的認知裏,徐錦兒這個庶女就別提了,左右是個上不了台麵的貨色,徐瓊雖說看起來禮儀都不出錯,但是父親續弦娶了後娘,也別指望後娘會對前妻的孩子用心教導,人情應對肯定隻能靠自己。


    還有那個洪姨娘的庶女……哼,一個個都是不省心的,她身為祖母,若不好好教導,到時候丟的可是自家的臉。


    徐瓊之前有馮嬤嬤和鍾螽替她打底,在禮儀嬤嬤麵前也不顯山露水,隻是做好嬤嬤的要求,這樣的舉動倒是在老夫人麵前贏得了認真向學的好印象。


    至於徐錦兒雖然有心卻是無力,學了個手忙腳亂、人仰馬翻,徐瓊勸慰她凡事盡心就好,徐錦兒也隻能祈求老天保佑,到時候不要在一幹貴人麵前出醜。


    馬車出門的時候,外頭落著白雪,棉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經過最熱鬧的長街又經過拱橋,過了小半個時辰,來到城東。


    這塊地域住的都是皇室貴族,一家比一家矜貴,因此,不同於長街的人潮摩肩擦踵,這裏是五步一個神機衛、三步一個金吾衛,還有貴族自家的護院,尋常人沒事可不敢從這條街走過,就算要經過也會刻意繞道,要是運氣不好被那些凶惡的禁衛逮到,可得脫層皮。


    一行人抵達公主府的時候,府門前已經有幾輛馬車停在角門處,隻見一個個貴人們都在婆子丫鬟的簇擁下出了馬車,陣仗聲勢都十分浩大。


    不用比較,徐府的馬車最小、最不起眼,安氏從窗子往外看,心就先涼了一大半。


    公主府的家丁並沒有因此就大小眼,仍然恭敬地把人延請入門,交給門上婆子,再讓婆子引導她們進到二門,之後又交給了一溜排列的丫鬟,這是浸淫多少歲月才能沉殿出來的風範啊。


    丫鬟將她們往裏麵引,公主府雕梁畫棟、鬥拱交錯,繼續往裏走就是樓閣高築、丹楹刻桷,更別提讓賓客歇息的宴客廳有多華麗,放眼所及,假山上危峰兀立、怪石嶙峋,氣派輝煌。


    單單隻有這些已經叫安氏等人咋舌不已,徐瓊倒還好,看歸看、瞧歸瞧,瀏覽過去便自在悠然地看著前路,心底不生波瀾,不像徐錦兒和徐芳心又看又讚歎的,掩不住的羨慕全落入引領丫鬟的眼中,她們不由得對淡然的徐瓊多看了兩眼。


    相較於宴客廳裏的熱鬧喧嘩,公主府另一側的花廳裏卻安靜得就算地上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屋裏坐著兩老一少,仆婦和侍女都罕見地被遣得幹幹淨淨,一個不留。


    萬玄斜斜坐在上首的太師椅,發髻上帶著金冠,通身氣派架勢狂妄不羈到了極點,反觀拄著龍頭拐杖、滿頭銀絲白發、長髻兩邊各簪三根黑漆金鏤鳳紋金釵的貞老太君和一派清風明月的駙馬寧缺卻坐在下首。


    貞老太君活了一輩子,從來隻有晚輩百官向她磕頭的分,像這般謹慎小心坐在下方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她頭係絨麵鑲綠翡翠抹額、身著官錦紅鶴綾襖子,頸上還有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玉脾,神情迷惘還帶著少有的局促,像是怎麽都看不厭地瞧著萬玄。


    和妻子幾天幾夜沒睡的駙馬,頭發和胡子都已花白,但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身著墨色秀竹蒼鬆錦袍,顯得華貴又不失親和。


    “父皇……”頁老太君沒什麽底氣地喊著。


    她喊的人是萬玄。


    一個垂垂老矣的貴婦人卻喊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叫父皇,任誰來聽都覺得太詭異了,可她的神態就像一個時光久遠到幾乎快忘記她也曾是個有爹有娘、年華髫齡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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