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鷺也靠在李智肩膀上,“真漂亮。” 李智沒有說話,隻是摟著他。 太陽冒頭的時候,李智突然開口了。 “我跟你說說我爸吧。” “好啊。” 李智低頭看方鷺也,笑著在他額頭上吻一下,“我爸這個人,在我前十幾年的人生裏,我感受不到他對我的愛,他好像隻是迫於責任或者麵子撫養我,我剛上初中的時候,他在外麵賭博還不上,被人打壞了腦子,從那以後就時不時發作。 “初二那年,他喝酒腦溢血,神智徹底不清醒了,沒有人給我交學雜費,我就輟學了。可是我一個半大小孩能賺什麽錢,最後是居委會聯係了相關部門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李智說到這裏,笑了一下,“那個精神病院和現在的那種不太一樣,裏麵有很多來路不明的人,我有時候在醫院陪床,半夜醒來就有好幾個手裏有過命案的病人圍在我的床前,這種日子我過了兩年。 “在那期間我爸的病情反反複複,他偶爾會清醒過來,說他頭很痛,身上很痛,我明明對他沒什麽感情的,我不愛他,可是聽到他喊痛,我還是很心碎。後來,也是個冬天吧,他再次腦溢血,比上次嚴重,醫生說必須要做開顱手術了,讓我準備手術費用,親戚朋友都說不要治了,拖累人,他活著也隻是禍害你。” “嗯……”方鷺也逐漸從自我的情緒中走出來,緊緊的握著李智的手。 “說實話,我那時候是不想治的,我沒有錢,家裏有一套房子,是他以前跟一個女的好,分開了之後搶來的。當時主治醫生問我決定的時候,我猶豫,我都要說出口了,聽到有個實習醫生歎了口氣,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那一聲歎氣是什麽意思,但是我因為那聲歎氣,說了我治。 “然後我就托人去賣房,可是那筆錢最終還是沒有用上,在進手術室的前一晚,我爸就走了。就連醫生都奇怪為什麽會這麽突然,我當時突然就有點明白,他可能是良心發現。” 李智像鬆了一口氣一般重重地歎口氣:“他這輩子,就愛了我這一回。那年我還不到十八歲。後來過了一年多,我老大出事,我拿著賣房的一百多萬接手了金鷹,過到現在。” “十九歲……”方鷺也喃喃。 太陽已經完全露出來,紅彤彤的一個掛在天邊,李智沒有打理的散亂頭發被風吹起,竟然依稀可以看到他少年時的模樣,方鷺也突然對著李智笑了一下。 李智緊緊摟著方鷺也,把下巴放在方鷺也的頭頂讓他看朝陽,不要看自己心酸脆弱的模樣。 方鷺也說:“我沒有你勇敢。” 李智卻反駁他:“你比我勇敢,你可以毫不猶豫的為姐姐付出所有,我其實特別羨慕你有這麽堅韌的親情,有喜歡做的事,這樣特別好。” 這是李智頭一回跟方鷺也展示自己內心的脆弱,他從不曾向誰提起過這些。 而方鷺也擁有所有他缺少的東西,他堅韌又勇敢,他明白自己珍視的東西是什麽,明白盧青竹是他最重要的人,為此不惜休學甚至是去金鷹工作,而當初的自己,隻是因為一個局外人的一聲歎氣,為了少年時莫名的自尊心才想要救自己的父親。 李智堅定的認為,他們之間的精神世界天差地別,命運弄人,讓他碰到方鷺也,他那麽小的年紀遇到一個肯對他好的人,他就不顧一切的靠近。 想來想去,隻能是對他更好一點,再好一點,才配得上他的愛。 天邊的紅色朝霞散去後,李智和方鷺也慢悠悠的從山上走下來,下山雖然比上山輕鬆很多,但是對於好幾天都躺在床上生病的方鷺也來說還是耗盡了他的體力,一坐上副駕駛就疲倦地睡了過去。 到了小區,李智想要把他抱回家裏,可是一碰到方鷺也他就醒了,說要自己走。 回了家之後李智就忙活著做飯,方鷺也好不容易起來願意動彈,他又想做點能補身體的,又怕太補了現在的胃承受不了,這三四天裏他都沒怎麽吃過東西,隻喝一點李智做的粥。 方鷺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裏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他才注意到電視櫃上的相框多了一個,多了有盧青竹的那張。 李智做飯正做到一半,方鷺也突然進來從後麵抱住他。 李智把火調小轉身抱他:“怎麽了?” “我想洗個澡。” 李智就停了廚房的事情,去給他放水。 家裏的浴缸挺大的,但是容納兩個成年男性還是顯得有點擁擠,方鷺也進來的時候瞬間冒出去很多水,小鴨子也跑出去一隻。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李智問他:“水溫夠不夠?” 方鷺也點點頭,蜷縮著身體靠在浴缸邊緣。 “你能抱著我嗎?”方鷺也突然問。 李智便調整姿勢,讓方鷺也靠在他懷裏,方鷺也放鬆的閉上眼睛,好像回到了母親的羊水裏,很有安全感。 李智給他洗頭、衝澡、吹頭發,又刮了胡子,他仔細的看著方鷺也的臉,已經消瘦了許多,麵頰有些凹陷進去,下垂的睫毛溫順又脆弱。 “好了,我給你做飯吃,吃完了飯再好好休息,好嗎?” 方鷺也抬眼看他,笑了一下:“你不去公司嗎?” 李智:“我不去,我陪著你。” 方鷺也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強裝懂事,讓李智去忙工作,他好依賴他的智哥,一分一秒都不想分開。 如此過了兩天,方鷺也願意吃飯了,李智也常常陪著他在家附近逛逛,晚上去看個電影什麽的。 那天早上李智剛醒,還躺在床上就接到了電話,說墓地的事情弄好了,可以下葬了。 李智就跟方鷺也說。 下葬的那天是個大晴天,除了李智還有幾個朋友跟著一起,小六卿卿、洛瑤喬若南,還有李銘遠,辦酒席的那天他在外地,沒能趕過來,今天過來看看方鷺也。 墓地就在方鷺也和盧青竹父母的那個墓園,因為太過突然,李智為了搞到這個墓園的位置廢了不少心力。 雖然沒能在挨得近的位置,但能在一個墓園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把盧青竹的骨灰盒放進墓地裏,墓碑上刻著盧青竹的名字,下麵有小字,上麵刻著家屬的名字。 一切弄好的時候,方鷺也遠遠的看著這個墓園,想去看看父母的碑,李智便陪他去。 其他人先行下山。 兩人慢慢的在墓園裏走,方鷺也覺得熱,把外套的拉鏈打開了,“其實對姐姐來說,也是種解脫吧,她太疼了。” “是啊,”李智拉著他的手,“張國榮不是有首歌是這麽唱的嗎?雨果內太lui,卡時dei豆bi木要罪。” 方鷺也被他蹩腳的粵語逗笑,然後用力的握緊了李智的手。 方鷺也終於稍稍回過神來,不再每天晚上做夢哭著醒來,也不會總是看著電視發呆。 梨花杯的比賽已經算是自動退賽。 tj娛樂那邊為他接洽了賽事組,經紀人給他打電話。 “因為是特殊原因退賽的,賽事組也很理解,第二輪比賽開始的時候就開通了網絡人氣投票,現代舞組沒有明星,你拿了第一名,所以我們和賽事組溝通爭取到一個決賽的熱場表演名額。” “真的嗎?”方鷺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他為盧青竹準備的那隻舞就可以在舞台上表演了。 原來有個靠譜公司是這種感覺。 經紀人倒不覺得什麽,他在公司都不算是很大的經紀人,為藝人爭取好機會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他手底下還有洛瑤,給洛瑤拿的資源那才叫真的好。 方鷺也的情緒緩過來了之後李智終於要抽身去忙金鷹的事情了,他幾天沒在金鷹轉悠,就有人想背地裏做點不該做的。 采購一直是金鷹很核心的部門,前些天查出有批酒的來路有問題,但是他忙著方鷺也那邊的事,就把這事兒交給蔣重鶴去辦了。 處理的結果他很滿意,隻是蔣重鶴在這件事後還不斷插手采購的事情,想安排自己的人去頂采購的位置。 李智當然不能答應,這兩天就為了這事兒跟他周旋。 李智最終還是從別的部門調了個人過去。蔣重鶴一口喝掉了麵前的茶,“智哥,我跟著你這麽多年了,不至於。” 李智沒有回應他,不是什麽至於不至於,現在他手上有別的業務,賬務上他管得就多,采購再給他,這金鷹不就是任他把玩了? 由於李智很忙,方鷺也又不想自己在家呆著,周末沒課的時候他就替李智去接送美美上下課。 美美還在喬若南的舞蹈工作室,每周上兩節課,一個春節下來,美美又胖了一點,肥嘟嘟的臉卷卷的頭發。 因為墊不起腳,被喬若南捏臉,然後癢的咯咯笑。 方鷺也就在家長觀看區看著,旁邊還有幾個媽媽一起。 “小夥子,你家的是哪個啊?” 方鷺也指著美美說:“頭發卷卷的那個。” “哇,這有五六歲了吧,你們要孩子要得真早。”對方打量著方鷺也,心想著撐死也二十五六歲,現在的年輕人還是強。 方鷺也尷尬的笑笑:“我是她舅舅。” 對方也尷尬的笑笑:“這樣啊,哈哈哈也挺好的。” 過了一會洛瑤過來了,從後麵拍一下方鷺也的肩膀,把他嚇了一跳。 “看把你嚇的。”洛瑤嘻嘻笑著趴到欄杆上,和方鷺也一起看著裏麵的小孩子。 洛瑤從兜裏掏出兩個棒棒糖,給方鷺也遞了一隻,方鷺也摘了放進嘴裏。 “聽說你拿到梨花杯決賽的表演機會啦?” 方鷺也:“你怎麽知道的?” 洛瑤無語地看向方鷺也:“jimmy也是我的經紀人。” …… 原來如此。 課間的時候喬若南跑過來,“瑤瑤,你幫我去接一下天意行嗎?我走不開,他的車被弟弟開走了。” 洛瑤:“打車過來唄。” 喬若南:“他腿受傷了。” “好吧。”洛瑤無奈,不過還是覺得一個大男人還能去上班但是非要女朋友接下班的行為很無語,她輕輕碰一下方鷺也的腳:“你陪我去吧。” 方鷺也:“我得看著美美。” 洛瑤不由分說的拉著方鷺也就走:“走吧,求你了,美美有若南看著呢。” 走出去上了車,方鷺也才說:“不想去就不去唄,他一個大男人還能去上班不能自己打個車啊。” 洛瑤如遇知音:“是吧,我也這麽覺得!” “所以幹嘛非拉著我一起啊?” 洛瑤歎口氣,啟動了車子,“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我總得避著點嫌吧。” 方鷺也笑笑,沒繼續說話。 喬若南的男朋友謝天意就是在梨花杯賽事組的燈光組工作,洛瑤和方鷺也到了地方停好車沒看到人,隻好給喬若南打電話,讓她叫謝天意出來。 喬若南回複他們,說謝天意馬上就出來了。 “要不我們進去接一下吧。”方鷺也提議,畢竟來都來了,對方腳還受傷。 “行吧。” 剛從後門的員工通道進去一點,就碰到了一直在賽事組打零工的李銘遠。 “老師!”方鷺也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