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祿成,住手!」周奉言死命掙紮著,卻見燕祿成一把抽出寇久的佩劍,毫不遲疑地朝於丫兒頸間刺去——


    「寇久、拾藏!」怒吼的瞬間,鮮血噴開,濺在他的臉上,他雙目所及是濃膩的猩紅,接著是於丫兒緩緩倒下的身形。


    「啊……」目睹鮮血從她的頸間如泉水般湧出,染紅冰冷的地,她的手指輕顫了幾下,最後停止不動。


    那一瞬間,同時停止的是他的心跳。


    他腦袋空白,眼前朦朧,「丫兒!」


    他冉也追不上她的腳步,再也等待不到她的歸來,因為他沒有來世,再也沒有機會和她相遇了。


    他,真的一無所有了。


    淩霄七年,周府。


    「爺,我是丫兒,雖然我年紀還小,但是我很能幹,什麽活兒都會,如果不會,隻要爺肯教,我這般聰明,肯定馬上學會。」


    周奉言一開門,就見個小女孩連珠炮地說著,她身上的舊衫有著明顯的補丁,小小的身軀緊抱著破舊包袱,討喜而嬌俏的容顏可以想見長大後的清麗麵容。


    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嗎?


    那年,他十六歲,丫兒六歲。


    在他眼裏,她是個討喜的孩子,就如她所說的,她很認真地學習每件事,才六歲的孩子,灑掃、煮食、針線活兒她居然真的都會,而她似乎不清楚自己進了周府後,成了什麽樣的身分。


    「丫兒,這樣懂嗎?」他念完了書,沒等到她應聲,抬眼,就見她瞧著自己出神,一被他察覺,隨即羞得垂下小臉,教他不禁莞爾。


    近來教她念書習字時,她常有這般可愛舉動。


    「爺生得太好看了。」她用力歎了口氣,那無奈又無解的模樣,教他不禁低笑出聲。「哇,爺笑了呢。」


    他微揚起眉。「我不是一直笑臉迎人?」


    「才不呢,爺待人都是這樣笑。」她用指牽動唇角,然後再拉直了雙眼。「可是爺剛才是這樣笑的喔。」


    她學他咧嘴笑著,嬌俏模樣一再逗笑他。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她笑眯眼,偷偷地偎進他的懷裏。


    抱著她,他一再失笑,他想,有個妹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可愛討喜又愛撒嬌,可她早晚要成為他的妻,為他生下子嗣。


    妻子啊……可愛的小妻子。


    在他眼裏,丫兒是毫無疑問的可愛,也確實相當聰穎,學習任何事皆能舉一反三,但比較令他不解的是,近來她甚少撲進他的懷裏。


    為什麽?


    坐在主屋外的亭子內,瞧她跟著雙葉和舞葉走在一塊,不知道聊了什麽,她滿臉通紅,氣得跳腳。


    近來,她似乎有了些脾氣,不過倒是沒在他麵前顯露過就是。


    「丫兒。」他輕喚著。


    他親眼目睹她嚇得跳起,然後躲到舞葉後頭……這是怎麽著,她開始不想親近他了?


    最終,丫兒硬是被舞葉和雙葉給推到他麵前,而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臉,再也不像以往甜甜地對他笑著,嬌軟軟地喊著他。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想問,但又不想勉強她。


    「算了,沒事。」他微微地歎了口氣,收了折扇起身。


    「爺!」


    「嗯?」他回頭,小身子撞進了他的懷裏。


    雖說她已經十二歲了,但許是從小就養得不好,所以比起同齡的孩子,她顯得痩弱,身子尚未抽開,就連那張漂亮的悄臉也尚未長開。


    「爺生我的氣了?」她把臉埋在他懷裏含糊地問。


    「我為何要生你的氣?」她願意撲進他的懷裏,他可是再開心不過,輕柔地提起她的腰,想將她抱進屋裏,她卻死命掙紮著,教他趕忙放開手。「丫兒,怎麽了?」


    「舞、舞……」


    「舞葉說了什麽?」他替她接了話。


    「舞、舞姊說,我變成大人了,要是再跟爺摟摟抱抱,我會生小寶寶。」她抬起通紅小臉,可憐兮兮地說著。


    周奉言怔了下,刷開折扇遮掩微微發燙的俊臉。


    原來小丫兒來潮了……十二歲的小姑娘,似乎也該是時候,不過他要怎麽罰舞葉那丫頭才好,就是她胡說八道,才會教丫兒這陣子不肯親近他,該罰。


    「我剛剛抱了爺,肚子裏會有小寶寶嗎?」於丫兒忍不住再問。


    周奉言頭痛地收扇敲著額,麵對這尷尬話題實在是難以解說,但他又不得不說個大概。「不會。」說時,俊臉有些微赧。


    「可是舞姊說——」


    「你相信我還是舞葉?」


    於丫兒皺擰著眉頭,好像這話題對她太艱難,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爺。」


    「那就對了。」周奉言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裏。「這樣摟摟抱抱的,不會讓你有小寶寶,別怕。」


    「我不怕,雙姊說,早晚有天我會跟爺生下小寶寶。」


    周奉言閉了閉眼,忖著到底要怎麽讓那對姊妹的嘴閉緊一點。


    「如果你不怕有小寶寶,為何近來不肯親近我了?」他問出症結。


    「我……」


    「嗯?」


    「難為情。」她垂下小臉。


    「難為情?你瞧見我會難為情?」他蹲下身問,強迫她看著自己。


    於丫兒小臉羞紅似火,輕輕地點了點頭。


    周奉言直睇著她,在她那雙會說話的琉璃眸裏,瞧見了笑咧嘴的自己。原來,他對這小丫頭動心了,所以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你喜歡我嗎,丫兒?」


    「嗯。」她雖難為情,但堅定地點著頭。「舞姊說,我進周府是為了成為爺的妻子,為了替爺生小寶寶,所以我可以喜歡爺。」


    周奉言有些啼笑皆非,輕柔地將她抱起。「外頭熱,咱們進屋去。」


    「雙姊說,咱們要是在房裏,我也會有小寶寶。」


    周奉言眼角抽了下。「不會,別聽雙葉和舞葉胡說,你要有不懂的,盡管問我。」


    「那要怎麽樣才會有小寶寶?」她很正經很害羞地問。


    周奉言很純情很羞赧地看著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連這事也得他教嗎?那等她再大一點教該是無妨吧。


    「等你長大,我再教你。」他心虛說著,紅暈沿著頸項蔓到了胸口。


    「爺,你很熱嗎?」


    「還好。」


    「還好的話,為什麽這裏紅通通的?」小手很自然地從衣襟摸了進去。


    「丫兒!」周奉言沒料到她有此舉動,趕忙拉出她的手。


    於丫兒受到驚嚇,淚水在眸底打轉,小嘴顫動地道:「爺,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理我……」


    「丫兒,我沒生氣,我隻是嚇了一跳,就像我要是把手伸進你的衣襟裏,你一定也會嚇一跳一樣。」周奉言趕忙哄著。


    「我才不會,是爺的話就沒關係。」


    預料外的回答,教周奉言頭痛地托著發燙的頰,想問為何沒關係,但想想……算了,別再挑戰自己的理智。


    後來,於丫兒十八歲那一年,他們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夜裏,未經人事的兩人摸索了大半夜,從羞怯到動心起念,僵硬卻憑借著熱情取悅彼此,下個半夜,因為愛,讓這一份結合更加滿足。


    對周奉言來說,那是他未曾嚐過的美好滋味,仿佛他的餘生就是為了愛她而存在,他可以為她舍棄一切,隻求與她到老。


    但是翌日,夢碎了。


    懷裏是於丫兒冰冷且僵硬的軀體,他錯愕、呆楞、無法言語,隱約間,似乎聽見一種破碎的聲音在他體內響起,然後如浪般打上腦門,逼出他不曾流過的淚。


    他這才明白,原來失去所愛時,人心可以碎得多徹底。


    他不想失去,他想挽回,想讓一切重來。


    丫兒不知道,當他再一次見到她盈盈的笑時,他真的心甘情願地為她的笑而死,他要的其實很簡單,隻要可以與她相守一世就足夠。


    然而,朝中的情勢不明,為了避險,他要她先回東江村,臨行前——


    「袍子?」他微詫地接過她遞來的錦袍。


    「本來是想要等到明年七夕才給的,可你說過一陣子才讓我回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我幹脆現在先給。」


    他近乎癡迷地看著她緋紅著小臉上帶嗔又埋怨的神情。


    七夕贈衣……盡管她沒說出口,一件袍子就已說明她的情愫。他用義兄妹的名義將,彼此各限一方,但仿佛是命中注定,哪怕是重來的人生,心意依舊相許。他不舍地將她摟進懷裏,親吻她的發。


    「我會盡快到東江村將你接回,屆時……咱們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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