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田。你和水野到哪一步了?」


    每當班上的男生這樣問我的時候,都讓我很是厭煩。


    朋友關係長久持續後的終點,藍衣向我表白,而我欣然接受。


    我喜歡自由的她,她那種不被其他人所認可的“自由”,世間唯有我一人給予肯定。而我把這理解為,是她委心於我的理由。


    但是,和她交往以後,我漸漸感覺到,自己的心中籠上了一層陰霾。


    究其原因,是因為我和藍衣從開始交往以後,關係性上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接吻什麽的肯定做過了吧?」


    班裏的男生一邊造謠藍衣是麻煩的問題兒童,一邊對花容月貌的她,控製不住地進行色情的妄想。


    所以,他們定期就會想要從我嘴裏撬出藍衣不為人知的一麵,不停地問著相同的問題。


    而我每次麵對這樣的問題,都隻能含糊其辭。


    因為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所以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成為談資。


    交往前後,令人驚訝一般的,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像是朋友一般相處,像是朋友一般出去玩。


    就算約好了要去約會,在當天會被臨時改動也是家常便飯了。過分的時候,她到了約會當天,說著「抱歉!我有其他想做的事!」地放了我的鴿子。


    在剛開始,我還是想著「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地讓自己接受,不斷忍耐著。


    藍衣就是這樣的人,而我則是對這樣的她,給予肯定的人。


    像這樣地不停說服自己,把對藍衣的不滿給搪塞過去。那種沒有給予我任何“特殊對待”的不滿。


    但是。


    對於精神尚未成熟的我而言,忍耐在不經意間已經到達了限度。


    ※


    「真期待去看電影啊」


    那天,我和藍衣約好了要一起去看電影。


    在一如既往的公園,在那個大象滑滑梯上麵。我們在電影開場前,打發著時間。藍衣聽到我的話,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看向我。


    「那個……關於這件事」


    聽到她的開場白,我「啊」地微微歎了口氣。


    又要被爽約了。我的內心失望非常。


    「今天,在電影開始後大概三十分鍾,也許能看到流星雨呢」


    「這樣」


    「結弦你想的話,要不我們一起去看吧?」


    「電影呢?」


    被我這麽一問,藍衣畏畏縮縮地嚇了一跳。


    我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低沉,也許把藍衣給嚇到了。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藍衣眼神四處飄忽,挑選著字詞。


    「……電影什麽時候都能看不是嗎?但是流星雨……」


    「我說你啊!」


    我一下子沒忍住吼了出來。藍衣又被我嚇到了,她看著我。


    「對藍衣你來說,和我的約定……可有可無是嗎?」


    我低聲這樣問道,藍衣驚訝地開口,接連搖頭。


    「不是這樣的!我也很喜歡和結弦你待在一起……」


    「那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爽我的約啊!」


    終究還是沒忍住,大聲地吼了出來。


    「我一直都很期待和你的約定。從前一天開始就會想著第二天的事情而心跳不已,到了約會當天,更是坐立不安的。但是……你完全不是這樣」


    「結弦?不是的,我也……」


    「你就是!!」


    我的怒吼讓藍衣啞口無言,她眼神顫抖,一臉無助地看著我。


    而我像是要把平日裏積攢下來的憤懣給宣泄出來一般繼續著暴言。


    「你是想要個朋友對吧。能理解自己的朋友。而當時恰好就有我這麽一個適逢其時的家夥出現了,所以你就隻是開開心心地和我待在一起對吧」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話!那你倒是證明給我看啊!我被你耍得團團轉的……隻有你一個人開心得不行……我已經……」


    這是我的真實想法。


    但是,這把赤裸裸的言語之刃,尖銳地刺進了藍衣的心裏。


    她快要哭出來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結弦……我……」


    「行了,分手吧。藍衣」


    這是我盤算已久的事情了。


    分手了不是更能讓彼此都過得輕鬆點嗎。她沒必要再去顧忌我,我也能落得輕鬆。


    雖然我已經想過很多次要分手,但是我對藍衣的喜歡,一直從中作梗。


    當我明確地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藍衣一下子愣住了,神情呆滯地看著我。


    我眼角帶淚,說道。


    「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的。就應該一直做朋友……」


    藍衣無力地搖著頭。


    「結弦,等一下啊……我真的不知道,我把你傷害到那種程度了……所以,抱歉——」


    「你不用道歉的!!」


    我嘶吼著打斷了她的話。她“嘶”地發出高亢的聲音,吸了口氣。


    「行了……藍衣」


    我任由眼淚流下,說道。


    「你不是自由飛舞的蝴蝶嗎?」


    這句話,讓藍衣的臉痛苦地扭曲了。


    我也很清楚,自己這句話,不過是在耍小孩子脾氣,毫不留情地傷害著藍衣的心。


    但是,我沒法停下來。


    因為同樣的,我也在和她的關係中,遍體鱗傷。


    「不用再去顧忌我了,你隨心所欲地活著就行了。……我才覺得對不起你」


    「結弦,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子的」


    「再見了,藍衣」


    「結弦!!」


    沒有把她的話聽到最後,我像是逃跑般的離開了公園。


    這份戀情,也太過自私了。


    明明被自由的她所深深吸引,但是一旦成為了離她最近的那個人,又對她那過分自由的一麵,感到無比的厭惡。


    明明我對於自己是最能理解她的那個人,是感到高興的來著。但回過神來。要去理解她,已經讓我筋疲力盡了。


    其實,我不過是被那不存在於自己身上的光芒所吸引,逞強過頭了而已。


    和藍衣的交往,隻給了我難以填滿的無力感,就落下了帷幕。


    在那之後,就算在走廊上見到藍衣,我也不和她說話,刻意地避開她。


    而她也因為父母的緣故轉學了。


    這樣就行了。忘了吧。


    藍衣在不久之後也會把我給忘掉,在嶄新的地方,依舊自由地活著罷。


    就這樣,我無數次地想要努力去把藍衣給忘掉。


    然而……藍衣卻再次出現了。


    和過往別無二致的自由,而且,還帶著赤裸裸的“好意”。


    ※


    「阿弦,這是我的座位」


    我躺在活動室的沙發上,滿腦子都是藍衣。


    回過神來,小田島站在沙發前麵,俯視著我。


    今天也來了嗎。


    「這可不是你專用的沙發」


    聽到我的話,小田島不耐煩地咂了下舌。


    「那也不是阿弦的床。你在這躺著我不就沒地方坐了嗎。超級礙事的」


    「我好歹也是個部長……」


    「啊——真是的——婆婆媽媽的煩死了!你很礙事啊!快給我起來!」


    氣急敗壞的小田島強行把胳膊伸進我和沙發之間的縫隙,用力地推著我的背,把我弄起來。


    小田島彎下身子,她的胸部在我眼前若隱若現。


    從她那第二顆紐扣都沒係上的襯衫裏,她的胸部和內衣霎時闖進了我的視野裏,我尷尬地把頭移開,中途也自己從沙發上起來了。


    「小田島,你起碼也把第二顆紐扣給係上」


    看到我眼神飄忽地這麽說著,小田島怪異地看了看我,視線隨即落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然後,慌慌張張把胸口遮住。


    「……真差勁」


    「是你穿成這樣的問題吧」


    「我今天的內衣,又不怎麽可愛……」


    「和這個也沒關係吧」


    小田島向我投來了抗議的視線,坐到了我身旁。


    雖說這是三人沙發,但兩個人坐,距離也比起想象中的要近,我如坐針氈。


    結果我還是站了起來,移動到了平時一直坐的折疊椅上。


    小田島悶悶不樂地坐回到沙發的正中間,翹起二郎腿。


    「所以呢?」


    「誒?」


    「你為什麽無精打采的」


    小田島擔心地看著我。


    我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隻是有點困所以睡會而已」


    「哪有人眼睛睜那麽大睡覺的啊」


    小田島焦急地抖著腿,瞪著我。


    「是因為水野同學的事情嗎?」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雖然覺得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挺不好的,但是小田島也毫不顧忌地踐踏了我的個人隱私,所以我不加多想地就那麽說了。


    而對於我的問題,小田島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眼神四處飄忽。


    怎麽回事。


    「……我昨天,看到你們在一起了」


    「誒?」


    這句意料之外的話,讓我發出了抓狂般的聲音。


    小田島見狀,幾分慌張地在身前連忙擺手。


    「就,就是,我和阿弦離家最近的車站不是一個嗎」


    「啊……是呢」


    昨天,我和藍衣一起走過的,正是那個「最近的車站」附近的商店街。


    雖然有些記不太清了,但是在休息日裏走在那種地方。會被誰看到也不算奇怪。


    「我昨天,偶然看到你們在商店街裏四處閑逛。」


    「這樣啊」


    我很清楚。特別是小田島,她休息日裏是很難待在家裏的。


    雖然小田島多少有點不好意思的,但是對於被她看到了我和藍衣在一起這件事。我沒有任何值得對她生氣的點。


    但是,問題在於,小田島對這件事興趣盎然。


    要是被她問長問短的話,老實說真的很煩。


    「但我看你倆還高高興興地在約會呢?」


    我繃著臉回答小田島的那句話。


    「不是這麽一回事」


    「那,是不是之後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連這個也要問啊」


    我的語氣,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冷淡得多。


    小田島有點畏縮,一時語塞。但馬上又有點生氣地,語氣很重地說道。


    「那不都是因為你一副那樣的表情嗎!」


    「什麽叫我一副那樣的表情」


    「你那像是世界末日一樣的表情啊!!」


    小田憤憤地大聲說著,指著我的臉。


    生什麽氣啊。


    「明明一直都是那副穩如泰山的表情,就算我在這裏再怎麽胡鬧,你都不曾變化過的那副表情!」


    「不是,小田島你在活動室裏幹什麽,都無關緊要吧」


    「無,無關緊要……」


    小田島嘴巴一張一合的,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是一個實際上並沒有發揮作用的社團活動。


    如果這裏能夠成為某人的容身之所,那這也是一種選擇,我是真心這麽想的。


    我自己也不過是因為喜歡看書所以才看書的,但如果你要問我有沒有貫徹「讀書部」的本分而在這裏看書的話,那麽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小田島沉默了一陣子,眼神飄忽,而等到她終於開口的時候,依舊眼含怒意。


    「那,那樣的話!你現在挑起來的,可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


    被她戳中痛處,我沉默了。


    昨天,我向藍衣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明確地『拒絕』了她。所以我以為,這樣就終於能從她身邊,從和她的過去那裏,徹底得到解放。


    但是,過去了一天,到頭來我還是在想著她。


    「和你不同,我可不想和你這種板著一副臭臉的人共處一室!」


    小田島指著我這麽說道,我氣不打一處來,從椅子上起身。


    「那今天我就先走了」


    「不是這麽一回事!」


    看著怒吼著的小田島,我困惑不已。


    她為何如此的生氣,我也無法理解。


    「讓你感到不快的話,我向你道歉。我今天大概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還是先走了吧」


    聽了我的話,小田島用力地搖著頭。


    「不是的,我都說了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小田島歇斯底裏地看著我。


    她很明顯是在生什麽氣。但是,貌似並不是對於我「板著一副臭臉」而生氣。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對她在乎到都寫在臉上了,那為了好好地解決問題去努力就行了啊!」


    小田島說到這份上,我也終於開始理解了她想要傳達的意思。


    但與此同時,我心裏也泛起了一種「為什麽非得要讓小田島這麽說我」的感覺。


    我已經比起小田島的想象中,還要更加痛苦了。


    糾纏於無法改變的過去,好不容易才到了能將其從記憶中抹去的現在,藍衣卻再次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雖然剛開始我還是困惑不已的,但現在總算是明確地斬斷了和她的關係了。


    就連這份心痛,也一定會被時間撫平吧。


    但是,小田島卻親手觸碰著我的傷口,說著「趕快把這份傷痛給想想辦法處理掉」。


    我露出不悅的表情,開口說道。


    「……這種事情,輪不到小田島你來插嘴吧」


    被我這麽嗆了回去,小田島的瞳孔驚訝地張開了。


    她“啊”地發出了微小的聲音。


    小田島的表情從憤怒一下變成了悲傷。


    也許我現在正在傷害她。


    小田島的表情變化讓人眼花繚亂。


    悲從中來之時,又好似突然想起一般,憤怒卷土重來。


    我傷害了她,又再一次的,激怒了她。


    「啊……行!那你就一直在這磨磨蹭蹭吧。沙發也還給你」


    小田島語速很快地說著,抓起書包就站起身來。


    她發出了很是不悅的腳步聲,走出了活動室。


    「阿弦你最近」


    她站在外麵,手扶著門斜眼看向我。而麵對這像是怒目圓瞪一般的視線,我別過了頭去。


    「超————級遜的」


    話畢,小田島粗魯地“砰”地一下把門關上,發出巨大的腳步聲,走在走廊上。


    我歎了口氣。


    雖然我確實因為小田島的話而感到生氣,但即便如此,自己也太小孩子氣了。


    不過是唇槍舌劍,耍潑玩賴。


    明明自己平時還挺有餘力去關心別人的,可是一旦牽扯到藍衣,我就完全不行了。


    簡直就像是沒法控製自己的感情一般。


    「哈啊……」


    在隻剩下我一人的活動室裏,我又搖搖晃晃地靠近沙發,一下躺倒在上麵。


    『為了好好地解決問題去努力就行了!』


    小田島的話在我的腦海中閃回。


    「就算你這麽說……」


    我趁著四下無人,像是個小孩子那樣呻吟道。


    「我要怎麽辦才好啊……」


    解決。


    這個詞聽起來倒是挺順耳的。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解決」到底指的是什麽呢。


    到頭來還是我和藍衣的心意問題。


    昨天我說出口的話,再怎麽說也應該讓藍衣對我厭惡起來了。不對,我希望她能厭惡我。


    要是,藍衣她還是像之前那樣,出現在我眼前的話,我應該要用何種態度去對待她才好呢。


    明明已經對於把她給“囚禁”起來的自己感到了厭惡,但是麵對又一次主動闖進我懷裏的她,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了。


    真的是,一無所知。


    「……回去吧」


    我從沙發上起身,鎖上活動室的門,向著辦公室走去。


    距離最後的放學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


    夏天的這種時候,天空依舊明亮。


    在樓梯口換好鞋子,心不在焉地看著在操場上勤奮練習的棒球部。


    他們那熱衷於競技之中,以贏下比賽為明確目標的社團活動,在我眼中絢爛奪目。


    如果我也能全神貫注地去做點什麽的話,大概就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猶豫不決,煩惱不定了。


    開始盤算著這些光是想也沒有意義的事情,我使勁地搖頭,邁步開去。


    要是在這種地方磨磨蹭蹭,突然間撞到藍衣的話,那可就真的傷腦筋了。


    放學後的校園,是她的樂園。


    「…………又來了」


    我唉聲歎氣,呢喃著。


    對每每回過神來都在想著藍衣的自己,感到無比的厭惡。


    稍微加快了一點步伐,我向著校門口走去。


    剛走出校門,口袋裏的手機就開始振動了起來。


    在這種時候會有人來找我挺稀奇的,我驚訝地取出手機。


    屏幕上是信息app的來信通知。是小田島發來的。


    『雖然隻是聽說,但我們班的安藤,好像對藍衣超級有意思的』


    看完來信的內容,我從鼻子那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明明都火冒三丈到那種地步了,為什麽還要特地發條這樣的信息過來啊。雖然不清楚個中緣由,但這一定也是她獨特的關心。


    話是這麽說,對於來信的內容,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哦』


    僅此一言。


    正要放回到口袋裏去的手機,連續地振動起來。


    『太差勁了』


    『人渣笨蛋』


    『我已經把這事告訴你了啊』


    小田島接連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


    我發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貓豎起大拇指的表情包過去——雖然這個也是從小田島那拿來的,再次把手機給放回到口袋裏。


    「所以都說了……」


    我皺起眉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和我,沒關係啊……」


    是的,與我無關。


    有那麽一瞬間,藍衣和某人並肩走著的光景,浮現在了我腦海中,但我搖搖頭將其甩掉了。


    我有氣無力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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