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一郎提著裝有換洗衣物的波士頓包與美代子從二樓下來後,四人就一同走出家門。外麵一片黑暗,時間也已經接近八點。走到大街上後,晴幫真澄和美代子攔了計程車。計程車閃著雙黃燈逐漸靠近,最後停在眼前。


    「白藤先生、蒼一郎,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特別跑一趟。」


    「不會,請不要在意。」


    「因為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我之後會再稍微找找看。如果有找到的話,我一定會通知你們,到時候請務必過來看看。」


    就晴的角度來說,這是他不樂見的情況,但對蒼一郎而言可不是。


    「等您的聯絡喔。」


    聽完蒼一郎開朗的回應後,美代子便坐進車內;拿著美代子行李的真澄,則是向晴深深一鞠躬後,才跟著搭上車。


    等兩人搭乘的計程車離開之後,蒼一郎低聲說道:「肚子餓了。」


    「回去吃晚餐吧。」


    「沒有偶爾在外麵吃頓飯的選項嗎?」


    「如果你要請客的話。」


    蒼一郎也是雖然有在工作,不過薪水相當微薄,因而他聳聳肩表示「怎麽可能」。兩人並肩踏上歸途,一路上,蒼一郎似乎很在意盤子消失到哪去了,一直在講這件事,不過晴比較在意其他地方。


    「那個,晴,你有在聽嗎?」


    「……我很恐怖嗎?」


    晴一直覺得真澄之所以會那麽緊張,原因說不定是出在他身上,所以忍不住開口詢問蒼一郎。見到蒼一郎一臉訝異地回答:「啥?」晴才驚覺過來。雖然他連忙說「沒事」想把話題敷衍過去,不過蒼一郎已聽得一清二楚。


    「恐怖……是指什麽?」


    即使晴要他忘了這件事,蒼一郎也不肯就此罷休。晴覺得要是一直讓他亂猜也很麻煩,於是歎了口氣,告訴蒼一郎他有點在意真澄的態度。


    「真澄小姐她……說不定很怕我,每次麵對我的時候,行為都很詭異……跟我獨處時也會非常緊張。畢竟我不像你態度親切,所以……」


    「啥?你弄反了吧?」


    「反了?」


    「她其實是把你當成神啊。」


    看蒼一郎聳了聳肩這麽說,晴露出一臉「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皺起眉頭。蒼一郎所說的「神」到底是什麽意思?看到晴仍是無法理解的模樣,蒼一郎又說不隻有他這麽想,連桃園也這麽覺得。


    「我先前也說過,真澄小姐非常熱愛晴製作的木雕,所以她應該是把身為作者的晴當成神了。她在麵對我們時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吧?關於這點我也有跟桃園討論過喔。」


    「的確……很不一樣。」


    「對真澄小姐來說,我們隻是隨便怎樣都好的平凡人,但晴是她崇拜的神啊。」


    「崇拜?」


    晴歪著頭重複一次這個不常聽到的字眼。雖然蒼一郎的想法有些難以理解,但是這麽一來,真澄就不是在害怕他了。對於覺得真澄是因為自己太不親切而感到害怕跟緊張的晴來說,這讓他稍微安心下來籲了口氣。


    然而,如果情況正如蒼一郎所說,那也會相當麻煩吧,這樣就不是隻要改變自己的態度便能改善的問題。晴就這麽懷抱著複雜的心情走回自家附近。


    由於出門前有先做好晚飯,這時隻要準備一下便能開飯,晴心情輕鬆地走過通往月影寺的小路,準備踏入寺院內的瞬間──


    「小晴、小蒼。」


    聽到暗處傳來的聲音,晴緊張地停下腳步。


    「晚安。」


    蒼一郎打招呼的對象,當然是登喜子。看到登喜子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蒼一郎問道:「這麽晚了要去哪裏啊?」


    「我要去參加町內會(注8)的聚會。我們家的爸爸也因為要參加守夜出門去了。」


    「這樣啊?真是辛苦了。」


    「不說這個。小晴,那孩子的車子停在我們家的停車場耶?」


    在聽到登喜子聲音的瞬間,晴就有預感她會提到這件事,所以內心其實很想逃走,不過既然辦不到,也隻能盡可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晴露出微笑,擺出自己也不清楚狀況的態度回道:


    「所以他回來啦?這不是太好了嗎?」


    「才沒有呢,隻有看到車子而已。他有聯絡你嗎?」


    「車子是指國的嗎?」


    國崇前天把車子放著就回新舄的事,晴還沒有跟蒼一郎說過。晴心想,要是蒼一郎說出什麽多餘的事情,自己就死定了。為了不讓登喜子發現,晴從背後輕輕戳一下蒼一郎的側腹,做為要他不要多嘴的信號。


    蒼一郎也知道登喜子跟國崇之間的親子關係有點問題,所以立刻就察覺到晴的意圖。晴側眼確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的蒼一郎明白自己的意思後,開口回答登喜子:


    「不,他沒有聯絡我……該不會是出差回來吧?」


    「如果是這樣,你不覺得他回家露個臉也好嗎?竟然隻把車子停在這裏,實在太沒禮貌了。」


    「說得也是。」


    晴極盡討好地回應著登喜子的抱怨,然後詢問她:「時間來得及嗎?」這時要出門開會的登喜子才驚覺過來,低聲說道:


    「糟糕,我得走了。小晴,如果那孩子有去找你,麻煩你跟他說一聲喔。約好囉。」


    「……我知道了。」


    「過年的事情也是,拜托你囉。」


    登喜子再三叮囑後,快步朝大門走去。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後,晴重重地歎一口氣。蒼一郎似乎是在沉默不語時想到國崇的車子停在那裏的理由,向晴問道:


    「是之前那件事嗎?」


    「沒錯,他半夜從新舄過來,根本沒有新幹線可以搭。」


    「原來如此。國早上是搭首班新幹線回去,所以把車子留在這裏啊。國真的很看重朋友呢……」


    蒼一郎開朗地這麽說,不過從晴的角度來看,他實在無法開口同意。晴的確很感謝國崇為了自己,大半夜的從遠方飛車過來。雖然很感謝他……但被卷入別人家的親子問題實在是很令人困擾。晴歎了口氣,往寺院內深處的墓地走去,穿過設置在墓地一角、通往白藤家的木門。然後,正覺得與登喜子的約定相當沉重的晴,在看到位於孟宗竹林另一側的自家時,頓時感到自己的血壓飆升。


    「!」


    應該沒有人在的白藤家亮著燈,不過身為同居人的蒼一郎在身後,而且晴不覺得會是小偷闖空門。最糟糕的是,他非常有把握到底是誰在自己家裏。


    「咦?難道是國來了嗎?」


    跟在後麵走進來的蒼一郎高興地說道,這更是讓晴感到憤恨難平。蒼一郎明明也有聽到晴跟登喜子約好的事,如今這般態度應該是覺得「那跟我無關」吧。忍住下意識就要瞪向蒼一郎的衝動,晴快步衝向玄關。


    晴粗暴地打開拉門,果不其然地看到一雙大皮鞋擺在門口。


    「國!」


    晴怒吼著脫下拖鞋衝進客廳,便見到讓他更為光火的景象。


    「!」


    「歡迎回來。」


    國崇坐在客廳的暖桌中,一臉坦然地迎接晴跟蒼一郎。他手上拿著茶杯,暖桌旁放著桃園前幾天送給晴的一升瓶日本酒。


    晴想說那是高級酒,原本想在過年時喝才帶回來,但因為各種麻煩事叢生,才以藉酒澆愁的名義開瓶。不過,他也隻是稍微喝了一點,打算把剩下的留到過年再說,沒想到如今卻隻剩下一點點。


    「我的酒……」


    「很好喝喔。這可是京都的酒呢,你怎麽會有?」


    「別人送的。我想說等過年再來喝,所以特別留下來!」


    「但是已經打開囉?」


    國崇乾脆地說完,將茶杯內的酒喝乾。暖桌的桌麵上放著晴珍藏起來的螃蟹罐頭,可以確定國崇不但在沒人時擅自跑進來,還翻找過白藤家的廚房。麵對吃了一驚而跌坐在地的晴,國崇用悠哉的語氣說道:


    「距離過年還早嘛,開封之後擺著會變難喝喔。」


    「味道隻要還過得去就好了,對我來說重要的是酒啊!」


    「不要生氣啦。比起這個,我肚子餓了,快點準備晚餐吧。」


    在廚房四處翻找過的國崇,肯定有發現準備好的晚餐。


    「我有特別等你們回來喔。」


    一聽到國崇如此說道,晴就眯起眼睛瞪向他。無論受到國崇多少照顧,晴都無法坦率地向他道謝,正是因為無論如何晴都無法原諒他這種地方。


    但是同時,依照晴多年來的經驗,他也很清楚無論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晴強忍著怒意起身,跟蒼一郎說「過來幫忙」後,就往廚房走去。剛點燃瓦斯爐加熱鍋裏的味噌湯,晴就聽見從紙門沒關的客廳那邊傳來蒼一郎詢問國崇的聲音:


    「國是來把車子開回去的嗎?」


    「車?」


    「我聽說你先前把車子留在這裏就回去了。」


    原本晴也一直以為是這樣,不過國崇本人似乎完全忘記這件事般回答:


    「這麽說也是。」


    「不然你到底為什麽跑來?」


    晴一問完,就得到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我星期一在東京有個會議,所以就順道過來。」


    「……今天才星期五耶?」


    也就是說,這家夥星期六、日都打算待在這裏嗎?雖然晴覺得「開什麽玩笑」,不過比起站在廚房講話,先把晚飯準備好、過去客廳再說會比較恰當。晴用湯碗盛起熱過的味噌湯,然後把做為配菜的蘿卜泥燉鱈魚、炒蓮藕以及炒豆腐裝盤。他將這些交給蒼一郎端去客廳,自己則端著醃白菜以及裝著白飯的飯碗走到客廳後,先向國崇宣言:


    「配菜就隻有這些啊,白飯也是。我沒想到你會跑來,所以沒有煮太多。要是想抱怨就給我滾出去。」


    「我怎麽可能會抱怨呢……不過,這似乎是老人家庭的飯桌吧?」


    晴刻意發出聲響地將飯碗放在才剛說不會抱怨就在碎碎念的國崇麵前。雖然剛剛說過要他滾出去,不過晴一坐下就想到自己弄錯必須跟國崇講的話,立刻開始說教:


    「要是討厭吃跟老人食譜一樣的飯菜就給我滾回家去!真要說起來,你家又不是這裏,是隔壁吧?」


    「那裏可是真正的老人家庭耶。」


    「你在說什麽啊!我剛剛才碰到阿姨,而且被她問說為什麽你的車子會停在停車場裏。你今天又是直接跑來我家對吧?要是你有過去那邊露臉打聲招呼,我就不用煩惱該怎麽回答了。」


    「要是去打招呼,就會沒完沒了。」


    「而且那個螃蟹罐頭也是……」


    正當晴指著還剩一半的螃蟹罐頭,打算說明為什麽這東西會出現在家裏時,國崇就開口打斷他,而且一臉悠哉地說出蒼一郎感興趣的事情。


    「這麽說來,似乎還是不清楚那具屍體的身分呢。」


    「是這樣嗎?對了!在美代子小姐家時,應該請她讓我看看現場才對……」


    蒼一郎一臉後悔地說道,國崇則微微皺起眉頭反問:「美代子小姐?」於是蒼一郎向他說明:


    「就是發現屍體的那間房子的主人,田茂美代子小姐啊。我們剛剛才去過她家。」


    「晴也一起去了?為什麽?」


    「她說要拿骨董給我鑒定。」


    國崇也知道晴會偷溜進田茂家的理由跟骨董有關,但因為現場出現屍體,導致晴當時無法達成目的。於是國崇問道:


    「所以你們剛剛特別跑去再度挑戰嗎?」


    蒼一郎先點點頭,然後聳了聳肩說:


    「但是不見了。」


    「不見了?」


    「美代子小姐一直以為東西是收在廚房的餐具櫃裏,但是櫃子裏隻有外箱,箱子裏空無一物。」


    「這是怎麽一回事?」


    蒼一郎雖然說了實話,不過國崇似乎覺得難以理解,所以一臉訝異地詢問晴。晴先用鼻子呼了口氣,接著表示事情就跟蒼一郎說得一樣。


    「本人是認為東西就收在那裏,但是東西不見了也是事實。不過,我認為東西應該不是遭竊,畢竟隻有那位婆婆本人知道她持有骨董,以及骨董收藏的地點。」


    「這就很難說了。如果那名死者是結夥犯案,東西有可能是被同夥拿走的。那是有價值的東西嗎?」


    國崇的職業讓他對犯罪的氣息特別敏感。聽到他眼神發光地如此問道,晴困惑地歪著頭。如果要偷,應該會連箱子一起拿走才對;而且比起單獨竊取大盤子,他總覺得小偷會選更容易搬運的東西。晴連同這般想法向國崇說明箱子的內容物:


    「我沒有看到實物所以不清楚,不過根據婆婆的話,以及箱子上的落款,那應該是萬曆赤繪的盤子。從箱子的大小推斷,恐怕……是接近三十公分的盤子。若是刻意單獨帶走盤子本身,怎麽想都很奇怪。光是要打開箱子就得花不少時間,連同箱子一起拿走不是比較簡單嗎?而且,屋內沒有其他物品遭竊喔。」


    「這就要看該骨董的價值如何。那東西值多少錢?」


    「就說我沒有看到實物,根本沒辦法回答啊……」


    聞言,蒼一郎代替晴,說著「所謂的萬曆赤繪啊……」開始解釋起來。打從在美代子家看到寫在箱子上的文字起,蒼一郎就一直非常在意吧。他之所以沒有當場發表長篇大論,肯定是知道自己在講解古伊萬裏時嚇到了真澄和美代子的關係。


    「那是在明代製作的『五彩(注9)』……彩色圖繪陶瓷器。自從宋代起,開始出現『二次燒結』這種製作手法。所謂的『二次燒結』,就是在塗上釉料並以高溫燒結過的陶瓷器上繪製圖案,然後再用低溫燒結一次,是相當費工的製作手法。隨著製作方式的發展,五彩也跟著進化,明代的嘉靖到萬曆年間更被稱為五彩的全盛時期。所以說,如果美代子小姐的盤子真的是萬曆年間的東西,應該有相當高的價值。」


    「明代……是西元十四到十六世紀左右的朝代嘛,嘉靖、萬曆已經是明代末期囉。」


    「真虧你還記得耶。」


    晴一臉驚訝地看向邊從碗裏扒飯邊低聲說道的國崇。如果是應屆高中生就算了,都已畢業那麽久,這類知識就算完全忘光也不奇怪。國崇向訝異的晴表示「我隻要是記過的東西就不會忘記」後,要蒼一郎繼續說下去。


    「所以,那是能換取大筆金錢的東西嗎?」


    「嗯……骨董還是得看東西耶。」


    聽到國崇的問題後,蒼一郎麵露困惑地看向晴。見到事情最後還是轉回自己身上,讓晴抱著苦澀的心情接過話題,開口說道:


    「正如蒼一郎所說,價格會依物品有劇烈的波動。不過,如果是沒有瑕疵的高級品,應該可以賣到兩、三百萬圓吧。原本萬曆赤繪在中國的評價並不高,但是那種獨有的美感在日本深受歡迎。不僅誌賀直哉有留下名為《萬曆赤繪》的作品,梅原龍三郎甚至特別畫了插在萬曆赤繪花瓶裏的花朵。」(注10)


    「聽說目前中國的收藏家動作頻頻。如果是真品,很可能會衝到不可思議的高價。」


    誠如蒼一郎所言,中國的陶瓷器價格,正隨著中國的經濟發展而有爆發性的提升,甚至不斷出現更新拍賣會最高成交金額的狀況,所以在市場各個領域的售價也很令人期待。


    「如果是真品,賣價會相當高。」


    聽見晴和蒼一郎兩人異口同聲地如此說道,國崇做出結論:


    「也就是說,東西非常有可能是遭竊了。」


    「……不,所以說,我剛剛不是才講過應該不是嗎?」


    晴對於國崇完全沒在聽人說話的態度感到訝異,不過,國崇隻是向晴遞出飯碗,要求再來一碗。晴皺起眉頭接過飯碗,不情願地起身往廚房走去。這時國崇要晴順便拿美乃滋過來,於是晴從冰箱中拿出美乃滋後直接丟給他。


    「這麽說來,國,知道那名死者的死因了嗎?」


    正好想起這件事的蒼一郎問道,國崇則是點頭回答:「啊,知道了。」


    多少有點在意這件事的晴──畢竟自己在該案件中被懷疑是犯人──在聽見這段對話後,拿著添好飯的碗走回客廳,仔細聽著國崇的發言。


    「根據司法解剖的結果,由於在後腦杓發現挫傷,最後判斷死因是腦挫傷。似乎是後腦杓的……這個附近受到重擊。」


    國崇用右手接過晴遞來的飯碗,左手則比著自己的頭做說明。看到國崇指著比脖子稍微高一點的地方,晴訝異地問道:


    「那麽……死因跟那根鐵撬果然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鐵撬上隻有采集到死者跟你的指紋,而且沒有發現死者遭鐵撬毆打的傷痕。」


    「所以是有別的凶器嗎?」


    「目前沒有發現可能是凶器的東西。現階段的看法,是認為那名男子很可能自己撞到某個地方而導致死亡。」


    「這麽一來就不是凶殺案……而是單純的意外吧?」


    晴皺著眉頭低聲說道,國崇則是淡淡地回答:


    「應該是這樣沒錯。」


    不是凶殺這種恐怖的案件的確是好事,但是就晴來說,有個實在難以釋懷的地方。那就是即使隻有一晚,但他仍被懷疑是殺人凶手,還被關在拘留所裏。


    「所以就說跟我沒有關係嘛!警察什麽的實在讓人受不了!」


    「別那麽生氣啦,誰叫你要做出那種會讓人懷疑的行為。」


    「就是因為你們那種態度才會造成冤獄!」


    一聽到國崇幫同事說話,晴就把怒氣全都發泄到他身上。一旁的蒼一郎則是捧著飯碗並托著臉頰,思考起死者究竟是在哪裏撞到頭。被說這個姿勢很難看,蒼一郎連忙改變姿勢,但仍隻顧著思考屍體的事,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但是啊,死者不是仰躺在榻榻米上麵嗎?不管怎麽想,我都不覺得會有能撞倒頭的東西。而且,晴說過房裏有棉被什麽的對吧……」


    「是啊。我看到掉在那裏的鐵撬時,瞬間就懷疑死者是不是被那個殺害的……」


    「就算是這樣也不該去碰證物啊。一旦發現屍體,應該什麽都不要做,直接離開現場並立刻通知警察。」


    「知道啦,我知道了。」


    晴受夠了國崇不斷重複的說教,用鼻子哼了一聲。因為國崇不斷吃著配菜,東西已經所剩無幾,晴慌忙夾起鱈魚和炒蓮藕,同時對於自己沒有先分裝配菜感到後悔。


    「喂!這是大家一起分著吃的,你給我客氣一點。」


    「我已經很客氣了。矢田他們似乎是認為,死者有可能是從壁櫥的上層跌下來。」


    晴原本打算吐嘈國崇到底是哪裏客氣了,但一聽到他提到壁櫥的上層,注意力就被轉移了。晴進入和室內時,看到的景象是棉被堆在房間中央,壁櫥的上層則空無一物。由於棉被是從壁櫥裏拿出來的,晴當時原本以為,美代子是打掃到一半就出門了。


    但是,如果變成屍體倒在那裏的男人是闖空門的小偷,那把棉被拿出來的就是那名男子吧。而且這麽一來,從上層摔下來的看法就說得過去……


    「所以,那些棉被果然是死者拿出來的嗎?」


    「似乎是這樣。警方有跟家主確認過,她表示自己沒有那麽做。」


    「換句話說,死者把棉被從壁櫥裏拿出來後,爬進上層做了什麽吧?但是那裏看起來什麽都沒有啊……」


    晴驚訝地說道,國崇也表示同意。壁櫥上層就隻有放棉被,因為全都被拿出來了,裏麵完全是空的,這點警察也確認過,所以目前並不清楚那名男子爬進壁櫥上層的原因。


    「在把棉被拿出來的時候,應該就知道裏麵什麽都沒有了,他究竟是為了什麽要爬進去呢?不過畢竟死人無口,沒辦法詢問本人。」


    「有找到他爬上去的痕跡嗎?」


    「既然死因是後腦杓的挫傷,想成死者是從哪裏摔下來也很正常吧?而在那間成為命案現場的和室中,唯一能稱為高處的,似乎就隻有壁櫥的上層。」


    說完聽來的事情後,國崇向實際看過現場的晴確認。晴板著臉點頭,表示自己看到的也是那樣。蒼一郎則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後悔地表示:


    「我剛才果然應該去看看現場才對。」


    「你在說什麽啊?那裏明明就還禁止人進入吧。」


    「明天似乎要重新去現場搜證。」


    「真的嗎?」


    從國崇口中聽到情報後,蒼一郎顯得一臉興奮,不過要去現場搜證的是警察,跟蒼一郎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為什麽會那麽高興?晴的腦中浮現不好的預感,趕緊叮囑蒼一郎:


    「你可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喔。那是意外死亡,不是你最喜歡的殺人事件啊。」


    「我才沒有喜歡殺人事件呢,晴別把話講得那麽難聽好嗎?我隻是純粹對謎題感興趣而已。」


    「什麽謎題啊!」


    就是因為那個謎題什麽的,晴才會被卷入麻煩當中。


    晴眉頭深鎖,集中碗裏剩下的白飯,配上醃白菜一口吃掉。這時國崇要求添第三碗飯,晴邊叮嚀這是最後一碗,邊催促蒼一郎快點吃飯。


    「國也在喔,配菜快沒囉。」


    聽見晴的忠告後,蒼一郎才慌忙動起筷子。


    吃完晚餐後,晴憤恨地看著瓶底剩下不多的清酒,將一升瓶收進水槽底下的櫥櫃。雖然隻剩下一點點,但總比一滴不剩要好。從桃園那邊收到這瓶清酒時,晴還很高興地覺得今年過年能過得比較奢侈。這就是自己用藉酒澆愁的名義,在過年前就把酒開封所招來的報應吧。


    晴在歎息與悔恨交織下洗完餐具後回到客廳,就看到國崇拿出了電腦,正窩在暖桌前工作。一旁的蒼一郎則是躺著,將一半的身體埋進暖桌中在滑手機。家中兩隻貓肯定也窩在暖桌底下。在暖器有限的白藤家中,一到冬天客廳的人口密度就會增加,不過國崇是多出來的。


    晴想起自己與登喜子的約定,於是板起臉坐到國崇身邊,催促他回去自己家。


    「你飯也吃了、酒也喝了,現在應該滿足了吧?給我回家睡覺。」


    「不用在意啦,反正有這個。」


    國崇回以與晴的意圖相違背的答案,用指頭敲了敲暖桌桌麵。雖然知道他的意思是「我可以睡暖桌,你不用麻煩了」,不過晴要講的不是這個。晴對此感到焦慮,但是他從經驗中學到「不能跟著國崇的腳步走」,所以努力忍氣吞聲地說:


    「在暖桌睡覺會感冒啦。你家明明就有你的房間跟專用的棉被啊。」


    「沒問題,我不會感冒的。」


    「……阿姨說想要跟你見個麵。之前也是,她似乎有察覺到你回來,所以曾跑來偷看過,就連你來我家的次數她都知道。」


    國崇的體力和精神力都很優秀,所以晴也不覺得他會因惡劣的環境感到痛苦。既然如此,他便將作戰計畫改為動之以情,不過同樣沒什麽效果。


    「那個人還真閑啊。」


    「這不是閑不閑的問題吧?阿姨是在擔心你耶。」


    「我已經不是要被擔心的年紀了。」


    「你在說什麽啊?會擔心自己的父母親健在,是值得感激的事吧!」


    大概是因為晴自己也覺得,這根本隻是說好聽的場麵話,所以態度強硬不起來。看著這樣的晴,國崇先用鼻子輕輕笑了一聲,才嚴肅地回應:


    「那我問你,你希望有每天都在擔心自己的雙親嗎?」


    「這個嘛……」


    「我不是在講小時候,而是現在這個年紀的你。」


    這時候就算說謊也該回答「想要」,不過國崇已經把晴的個性摸透了,就算晴嘴上這樣說,國崇也不會相信吧。抓住晴瞬間說不出話的破綻,國崇將視線移回螢幕繼續說:


    「這就是現實。我現在過著完全不依賴雙親的生活,而他們的身體狀況也很好。那麽互不幹涉才是最好的。用建設性的思考方式來想就能懂了吧?在麵對他們時,絕對不能主動配合。」


    「但所謂的親子,就是不管孩子幾歲,終究是爸媽的孩子啊!」


    「我不是孩子。」


    「我不是在跟你說年紀的事!」


    這種不斷重複的爭辯根本看不到盡頭,讓晴感到疲憊。再加上晴其實很清楚,爭論到最後輸掉的肯定是自己,於是深深歎了口氣,大致做出結論:


    「隨便怎樣都好,總之你給我回家。阿姨交代過如果你來我家就這樣跟你說。還有,過年時也絕對要回家。」


    「……」


    「國,你有沒有在聽啊?」


    晴放棄說服,轉而強硬地要求國崇回家,不過國崇似乎也下定決心無視晴的要求。即使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不發一語地敲著鍵盤的國崇回家,他也無動於衷。結果仍是一如往常,晴先無力地放棄了。


    「我不管了……」


    晴最後丟下這句話,就獨自離開客廳走向自己的房間。位於工作室後方的房間相當寒冷,不過對於不怕冷的晴來說,這般寒冷還沒有到會讓他覺得難受的地步。他邊動手鋪起被褥,邊自言自語地說:「真令人困擾。」


    這樣看來,直到星期一前客廳的暖桌都會被占據吧。冬天時,光是蒼一郎一直待在客廳就讓人覺得煩悶了,現在連國崇也待在那裏。再加上隻要國崇在,家中的恩格爾係數(注11)便會向上倍增。到底有沒有辦法能讓國崇回去老家呢?煩惱的晴不禁重重地歎息。


    在想不到任何方法下到了隔天早晨,晴在平常的時間醒來後,就去窺探客廳的狀況,發現國崇將下半身埋在暖桌裏睡覺,上半身則蓋著應該是從壁櫥拿出來的毯子。蒼一郎應該是回去自己的房間了,貓咪也不見蹤影。


    晴叫醒國崇,要他拆下暖桌的棉被拿去外麵曬之後就走向廚房。他才剛準備好味噌湯用的高湯,從院子回來的國崇就來廚房說他肚子餓了。


    「我正在準備。」


    「做個煎蛋卷吧。不是加了高湯的那種,我想吃甜的。」


    「我們家的早餐隻有味噌湯和納豆,你有意見的話就回家去。隻要是你喜歡的東西,不管什麽阿姨都會準備好吧?」


    「那我自己做。」


    國崇完全沒有理會刻意諷刺的晴,徑自打開冰箱。晴知道如果真的讓國崇動手,最後辛苦的會是自己,隻得不情不願地答應他,並把他趕出廚房。


    「一大早就用蛋來做料理實在太奢侈了。」


    晴在碎念的同時,做好了國崇要求的煎蛋卷,然後連同白飯和味噌湯一同端到客廳。打開電視正在看新聞的國崇,看到托盤上的煎蛋卷後露出滿足的表情。


    「這個煎蛋卷做得真好,晴果然很厲害。」


    使用三顆雞蛋製作的煎蛋卷雖然切成六塊,不過因為國崇大口大口吃著,轉瞬間就隻剩下一塊。晴慌忙將最後一塊移到自己的飯碗裏,皺起眉頭說:


    「你就不能吃慢一點嗎?」


    「我並沒有吃得很急啊。」


    「你平常是怎麽過生活的啊?」


    國崇目前獨自一人住在新舄,雖然知道他住在官方宿舍裏,不過晴不曾問過他的生活如何。國崇邊吃著拌了納豆的白飯,邊回答隨口詢問的晴:


    「宿舍附近就有超商跟洗衣店,整體來說還算方便。我大多工作到很晚才下班,所以沒空煮飯,早上多半是吃麵包,午餐跟晚餐則在外麵解決。」


    「我就猜是那樣。」


    國崇是那種隻要他想做,大部分事情都能做得很好的男人,但是,他對於「不方便」的概念與普通人相差頗大,因而大部分的家事他都沒在管。所以,他恐怕正過著晴無法理解的「合理」生活吧。雖然國崇應是過著不規律的生活,不過他表麵上絕不會顯露出來。


    隻要看著國崇,晴就會痛切地覺得對人類而言最重要的,說不定不是規律的生活或是均衡的飲食,而是有沒有能力去建構沒有壓力的環境。不管周遭認為這個人有多麽旁若無人,重要的是不會察覺到這點的遲鈍,和能貫徹自己想法的堅定意誌。


    國崇毫不客氣地遞出空碗,要求再來一碗。當晴看著這樣的國崇如此思考之際,通往走廊的紙門打開,頭上蓋著毛毯的蒼一郎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向晴遞出智慧型手機。晴正要叫他先把毛毯放回房間,蒼一郎則跟他說有電話找他。


    「晴,電話。真澄小姐打來的。」


    「咦?」


    他昨晚才剛剛跟真澄見麵,應該沒有什麽會要特地打電話聯絡的事情才對。晴心中覺得訝異,放下筷子從蒼一郎手上接過智慧型手機。


    「你好。」


    晴一回話,就聽到真澄用明顯十分緊張的語氣,為了一早就打電話來而致歉。


    『對不起……一大早就打電話來……啊,昨天……謝謝您過來。』


    「不用客氣。怎麽了嗎?」


    『那個……真的很抱歉……突然拜托您這種事……外婆說……有、有事情希望能拜托晴先生幫忙……』


    「你外婆嗎?」


    不是真澄,而是美代子說有事要拜托,讓晴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雖然昨晚在分開前,美代子曾提過「如果有找到骨董」的情況,不過不可能現在就找到了吧?晴詢問是什麽事情,真澄就講起晴也聽說了的事情:


    『其實……我們接到警察的聯絡,說……要做現場搜證……似乎又要調查家裏的樣子。然後……他們說希望外婆也能回去家裏……不過今天是星期六,開店的時間比較早……店裏又很忙,所以……』


    晴大致上已經預料到真澄想拜托什麽了。美代子應該是希望晴代替真澄,陪她回去自己家吧。晴在昨天晚上就從國崇那邊聽說,今天警察會去美代子家重新做現場搜證。


    「要我……陪美代子小姐一起回去嗎?」


    『真的很抱歉……像這樣一再麻煩您……就算您拒絕也……』


    雖然晴也知道如果要避免麻煩,拒絕真澄是最快的方法,不過,聽到她語帶深深的歉意,讓晴很難開口拒絕;而且隻是陪美代子回家的話,並不算太麻煩的事。晴輕輕地籲了口氣回答:「我知道了。」


    『咦……真的可以嗎?』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真澄聽完晴的答案後,先是數度道謝,接著請晴把電話拿給蒼一郎。晴把手機遞給在旁邊窺探狀況的蒼一郎後,兩人在電話裏做了簡短的交談。


    「……好,我知道了。那麽,直接在家碰麵。好的。」


    真澄對蒼一郎的態度果然很冷淡的樣子。掛上電話後,蒼一郎告訴晴:


    「九點在美代子小姐的家會合。」


    「你也被找去了嗎?」


    「嗯,雖然隻是順便找我而已。」


    雖然蒼一郎聳著肩如此表示,不過這對他來說,根本是求之不得的事,畢竟昨晚從國崇那邊聽說警方要去做現場搜證時,蒼一郎可是雙眼發光。於是晴開口叮嚀:


    「一起去是無妨,但是你可不要做出會妨礙別人的事。」


    蒼一郎也坦率地點頭回應:


    「我知道啦。晴,我也想要吃點什麽。」


    「隻有納豆喔。」


    「如果還有納豆,那我也要。」


    不隻是白飯,國崇還要求再來一份納豆,晴回應一人隻有一份後,拿著國崇的飯碗走向廚房。要是不早點把國崇趕出去,家裏的食材肯定會被他吃光。在感到煩躁的同時,晴點燃瓦斯爐熱起味噌湯。


    配合約好的九點,晴離開家門前往昨晚也曾到訪的駒込。先不提蒼一郎,晴完全沒有想到連國崇都會跟來。


    「為什麽你也一起來了?」


    「這就是所謂的騎虎難下啊。」


    「你根本沒有騎在老虎上吧?」


    「好啦好啦。晴,這樣也好啊。隻要有國在,就能收集到各種警方的情報吧?」


    「我根本就不需要警方的情報!你完全搞錯目的了吧!」


    晴憤怒地這麽說,不過國崇跟蒼一郎都沒有理他,反倒是先走一步。因為蒼一郎昨天才來過,自然還記得位置。晴走在後方看著兩人的背影,憂鬱地覺得自己不去也無所謂。


    這股憂鬱在抵達美代子的家後,又變得更加強烈。雖然晴不是沒想過,不過在聽說死者判斷為意外死亡後,原本以為這件案子已經跟那兩人無關而不會再見麵了……


    「哎呀,都到齊了呢。望月先生也回來這裏啦?」


    與美代子一同站在家門前的,正是矢田與秋津。他們應該有從美代子那邊聽說晴和蒼一郎會過來,不過沒有想到連國崇都會出現吧。矢田一臉驚訝地語帶諷刺說道,國崇則是平淡地回應:


    「我是來出差。所謂的幹部就是會有一堆麻煩的工作,真是令人困擾的職位。我很羨慕像矢田先生這種能活躍在事件發生現場的人喔。」


    「不,第一線人員也很辛苦啊,總是被愚蠢的上司耍得團團轉。」


    「這樣啊?那麽,我就這樣轉達給矢田先生『愚蠢』的上司吧。」


    「矢田先生,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看到矢田喋喋不休地跟國崇鬥嘴,秋津愕然地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在立場上贏不了對方啊。」


    矢田聽到忠告後啐了一聲,從懷中拿出香菸。他用嘴唇叼住菸,邊用打火機點火,邊用低沉的聲音向晴說:


    「原本我是打算聯絡最初發現命案的白藤先生過來,不過想到麻煩人物可能會來插嘴,所以猶豫了一下。至於現在這個狀況,實在很難說你來得正好……」


    「他可不是我叫來的。」


    晴向矢田解釋是他接到聯絡時,國崇正好來訪,所以國崇才跟著過來。接著,晴跟美代子打了聲招呼。晴雖然有跟真澄通過電話,但是沒有直接跟美代子交談過。美代子客氣地開口致歉:


    「真是抱歉,連著兩天都這樣麻煩你。」


    「不會,請不要在意,這隻是小事。」


    先讓美代子安心後,一行人就進入屋內。美代子的家……田茂家在比道路高上兩階的地方設有格子門,格子門口直到玄關為止鋪設了一小段道路。道路左邊的木門通往庭院,不過晴前兩次來的時候都關著,今天卻是門戶敞開。


    「死者就是從這裏入侵的嗎?」


    國崇指著木門,向走在前麵的秋津問道。秋津點了點頭,表示也可以從那邊進去。


    「木門雖然有從內側鎖起來,不過他恐怕是從外麵……用與屍體一同被發現的鐵撬把門撬開,然後從這裏進入屋內。因為我們完全找不到其他的入侵痕跡。」


    正如同秋津的說明,可以看到木門內側的鎖壞掉了。不過,那與其說是門鎖,不如說是簡單的門栓,隻要從外麵稍微施力,就能輕易地破壞。


    國崇跟在秋津後麵走進庭園,蒼一郎也跟了上去。把抽完菸才要進去的矢田則留在原地,晴便和美代子一同走進庭園。


    田茂家的庭園位於l型的房子南方,雖然麵積不算寬敞,不過考慮到地點位於東京都中心,有著庭園樹木的房子也算得上是奢華了。庭園裏沿著與鄰居之間的柵欄種植了四照花和山茶花,前方則是花壇與鋪著砂礫的小路。


    晴發現屍體的和室就在庭院旁邊,從外麵看去,會發現隻有那裏比較老舊。


    「其他是新蓋的嗎?」


    「沒錯,一開始隻有這邊,客廳、和室的一部分以及二樓都是後來才增建的。」


    邊聽美代子的回答邊繼續往前走後,就看到麵對走廊的窗戶和紙門全都敞開,還看得到數名身穿深藍色製服的鑒識組調查員在那裏。秋津在走廊前方停下腳步,指著紗窗向隨後跟來的晴和美代子再次確認。


    「根據事件發生當天的調查,紀錄上寫著隻有這裏沒有上鎖。但是跟庭院的木門不同,這裏沒有發現遭人從外麵撬開的痕跡。根據兩人的供詞,這不是白藤先生打開的,而是田茂女士忘記鎖上。是這樣沒錯吧?」


    「我是從玄關大門進入屋內,出來時也是從玄關大門離開。」


    「我常常忘記鎖上走廊的窗子,女兒也常常提醒我這件事……所以這次應該是壞習慣又發作……」


    美代子麵帶歉意地說道。蒼一郎環顧整個庭園,整理了目前的情況:


    「所以說……死者是破壞木門的鎖走進來,然後窗子又正好沒上鎖,所以就從這裏偷溜進屋裏?」


    「如果都有鎖起來,他應該也打算破壞掉吧,這樣隻是省了一道功夫。」


    「不過,真虧他知道這裏沒有鎖耶?是花時間一一確認過嗎?」


    警察似乎跟蒼一郎存有同樣的疑問,秋津微微皺起眉頭回道:


    「的確是這樣。在麵對庭院的出入口中,這裏位於最內側的位置,但一般來說,應該會選距離更近……麵對客廳的落地窗……」


    「比起從那邊依序試著打開、一一確認,直接破壞掉會比較快吧?反正他連庭院的木門都弄壞了。」


    正當秋津打算同意蒼一郎的話時,矢田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還有其他問題。」


    抽完菸的矢田不知不覺中跟了上來,補充表示另有疑問。


    「白藤先生有直接看過死者,卻沒有注意到嗎?那名男子如果是闖空門的小偷……」


    「……」


    除了秋津和矢田外,現場直接看過死者的隻有晴。美代子隻有稍微瞥了一眼,就尖叫著逃走。雖然晴仔細回想,但他當時腦中一片混亂,根本沒有留下清晰的記憶。


    「……我不知道。該說隻記得棉被嗎……」


    「是他的手喔。」


    「……啊,手套……」


    晴邊想著「難道……」邊低聲說道,矢田則一臉無趣地點頭。


    仰躺在地的屍體確實沒有戴手套。如果是職業小偷,肯定不想留下指紋這類證據,所以絕對會戴手套吧。就連外行人都能想到這點。


    「那個男人沒有戴手套,大概是覺得自己沒有前科所以無所謂吧……實際上,那名男性的指紋的確沒有登錄在資料庫當中……不過即使如此,以闖空門來說,他的做法也未免太過粗暴。」


    「那麽,這就不是闖空門,而是另有目的?」


    國崇開口問道,矢田隻是聳了聳肩沒有回答。雖然不清楚這究竟代表警方沒有線索,或是他在賭氣,但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晴訝異地看著兩人的互動,這時命案現場的和室傳來一名鑒識員的聲音。


    「矢田先生,我們找到類似的痕跡了。」


    警方之所以會再次進行現場搜證,就是為了證明這不是殺人事件,而是意外死亡。此時找到的痕跡,肯定就是足以證實這個論點的證據。矢田和秋津接連走上走廊,往打開的拉門內看去,能看到有其他鑒識員爬進壁櫥的上層。


    當天原本堆在和室中間的棉被,目前全被搬到角落。矢田和過來傳話的鑒識員一同靠向壁櫥,看著壁櫥內側聽起說明,秋津、蒼一郎和國崇也從矢田背後窺探著壁櫥內部。


    「……死者似乎是推開了那邊的天花板,打算調查內部,然後被什麽嚇到,導致後腦杓撞上這邊的鴨居(注12)。我們有在這個凹陷進去的部分采集到頭發,至於是不是死者的,得要等化驗過後才知道。」


    「所以說,他不是從壁櫥摔下來撞到頭的囉?」


    「應該不是,畢竟他的姿勢是麵對著那邊朝後方倒下。」


    「死因是腦挫傷。既然是發生在壁櫥內的意外,撞擊力道不太可能立即致死。在受傷之後,他應該還能活動一段時間……想成是死者離開壁櫥後,才因為頭昏而倒下會比較妥當吧?」


    「真虧你連死因都知道啊。」


    一群大男人全都把頭探進壁櫥裏議論紛紛,晴和美代子則一同站在後麵靜靜地看著。說實話,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到底是怎麽死的根本不重要。比起這個,晴更在意的是──那名男子為什麽要去探查天花板內側。正當晴不解地思考時,突然發現站在一旁的美代子表情有點僵硬。


    「……怎麽了嗎?」


    「咦……沒事,我隻是想到這間和室非得更換榻榻米不可,但在過年前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換好。」


    雖然美代子笑著這麽說,不過晴總覺得她像是在掩飾些什麽。一個懷疑的念頭浮現,於是晴看著她試探地問道:


    「……壁櫥裏的天花板內側藏了什麽東西嗎?」


    關於那名男子為什麽要調查壁櫥天花板內側的理由,美代子說不定有些頭緒。晴抱著這樣的懷疑詢問,不過美代子立刻搖頭否定。


    「怎麽可能?」


    雖然美代子如此回答,晴還是覺得她在隱瞞什麽事情。不過,這不是他需要逼問的事,所以晴沒有繼續說下去。目前至少知道,男子爬進壁櫥上層的原因,在於他想要調查天花板內側。看著壁櫥議論紛紛的一群人,似乎也對男子的行動抱持疑問,所以向美代子問道:


    「田茂女士,那邊的天花板內側有放什麽東西嗎?」


    「應該什麽都沒有喔。沒有東西吧?我自己是沒有看過,能幫我確認一下嗎?」


    美代子如此回應詢問他的秋津,而負責調查的鑒識員,則是回答什麽都沒有。


    「不過應該有老鼠吧,有看到老鼠糞便。」


    「所以他是被老鼠嚇到才會撞到頭嗎?」


    「有這個可能性。」


    再次搜查過發現了遺體的和室後,確立了眾多關於男子的死因──也就是後腦杓的挫傷是如何造成的推論,但是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的證明。完成工作的鑒識組決定要撤離後,一行人為了不妨礙他們再度走回庭園裏。


    「雖然知道那名男子的死因了,不過,關於動機的謎團卻變得更深。」


    蒼一郎輕輕歎了口氣小聲說道,矢田和秋津也板起臉表示同意。那名男子究竟有什麽必要探查該房間的天花板內側呢?由於屋裏沒有男子入侵其他房間的痕跡,想成那間和室就是男子的目標會比較合理。但是,天花板內側什麽都沒有……


    他們不知道男子的意圖,而且這人的身分依然不明。蒼一郎向秋津詢問這件事搜查得如何,秋津一臉為難地歪著頭回答:


    「關於男子的身分是交給本駒込警局負責調查,不過沒什麽好消息。而且經過這次的現場搜證,應該能斷定這不是殺人事件,而是一場意外……」


    「我們便會從這起案件抽手。」


    「為什麽?明明就還有謎團沒有解開啊?」


    秋津身旁的矢田一說完,蒼一郎就訝異地問道。國崇則站在警察的立場向出言責備的蒼一郎解釋:


    「搜查一課是負責調查凶惡犯罪事件的部門,像這種小偷在闖空門的房子中撞到頭,結果意外死亡的愚蠢案件,他們才沒有空一直參與呢。矢田先生,我說得沒錯吧?」


    「正如幹部先生所說。」


    國崇向矢田徵求同意,矢田便用殷勤的語氣如此回答並用力點頭。即使雙方有如水火,身處相同組織的兩人似乎還是有夥伴意識。蒼一郎不滿地看著在這種地方持相同意見的兩人,詢問說:


    「所以是會交給本駒込警局的人調查嗎?」


    然而,秋津對這個問題依然擺出為難的表情。


    「說實話,應該不會調查吧。畢竟沒有任何能證明身分的東西,應該也不會有人提出協尋要找闖空門的男子。而且,有沒有人手去一一比對協尋案件的資料……」


    「所以說會變成懸案囉?」


    「雖然對於遇上闖空門事件,小偷還死在家裏的田茂女士很過意不去,不過就現實麵來說,既然沒有發生物品遭竊的損害,警察也沒辦法再做更多事情……」


    矢田的回答讓蒼一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是,既然沒有物品遭竊的損失,一個不認識的男子死在自己家裏,會為此感到不舒服的隻有美代子一個人,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傷害。晴也很同情美代子,而她本人雖感到不太滿意,但似乎也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而決定放棄。


    「災難總是會突然從天而降呢。比起這個,刑警先生,我可以打掃家裏了嗎?我必須快點向清潔公司提出委托才行,不然就要過年了。」


    「啊,是的,現場搜證的工作在今天就全部結束,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等鑒識組離開後,您就能進去每一個房間。」


    美代子聽見秋津的回答後點了點頭,說要從玄關進去家裏就往庭園出入口的木門走去,並說:「請進來喝杯茶再走吧?」


    雖然美代子這樣邀請,不過矢田和秋津都表示心領了。


    「謝謝您,不過我們還有工作。」


    「這樣啊。那麽白藤先生,你們願意來喝杯茶嗎?」


    「當然!」


    蒼一郎立刻回答,並跟在美代子身後走去。至於晴也沒什麽急事,就想說喝杯茶再回去。正當晴要詢問國崇有什麽打算,準備向走在前麵的背影搭話時,他突然發現砂礫走道旁有一道黯淡的光芒。


    他心想著那是什麽而停下腳步,並在該處翻找過後,發現一把半是被埋在碎石裏的銀色鑰匙。那把綁著塑膠號碼牌的鑰匙,似乎是投幣式置物櫃的鑰匙。


    雖然這東西掉在美代子宅邸的庭園裏,不過很難想像這是她掉的東西。隨著一個念頭竄過腦中,晴連忙叫住國崇。


    「國。」


    國崇轉過身看到晴手中的鑰匙後,露出驚訝的表情詢問那是什麽,晴於是指著腳邊回答:「這個……掉在這裏……」


    「你撿起來了?」


    晴看到國崇眯起眼睛,這才注意到自己錯了。在發現屍體時,他也下意識地撿起腳邊的鐵撬,所以被罵過不要做愚蠢的事情。不過這裏是庭園,並非殺人案件的現場,就連在這種地方都要特別注意啊……晴抱著將錯就錯的心情,皺起眉頭說道:


    「我不撿起來要怎麽給你看啊?」


    「你隻要告訴我東西在那邊就行了。」


    國崇歎了口氣這麽說,接著從外套口袋中取出手帕,要晴把鑰匙放到手帕上。他看了一眼後,叫住已經離開庭園的矢田等人。


    「矢田先生,過來看一下這個。」


    矢田聽到國崇的呼喊,麵露厭惡地轉過身來,不過他察覺到兩人有所發現後,立刻走了回來。國崇將鑰匙拿給矢田看,說明這把鑰匙掉在庭園裏。


    「這很可能是死者掉在這裏的東西。」


    「原來如此,所以他手邊才會沒有東西啊。我們立刻去調查。」


    矢田如此說完,從國崇手上接過鑰匙。接著他快步走向正要離開庭園的美代子身邊,詢問她有沒有看過這把鑰匙。


    「田茂女士,你曾見過這把鑰匙嗎?」


    「鑰匙……?不,這不是我的東西。」


    「這樣啊。那麽,我們先離開了。秋津,走了。」


    矢田沒有對美代子說明那是在庭園裏撿到的東西,連忙帶著秋津離開。蒼一郎一看到國崇也準備跟上去,連忙開口詢問:


    「國,你要去哪裏?」


    「說不定能知道那名男子的身分。」


    「咦……為什麽突然……我也要去!」


    即使沒能完全理解現況,蒼一郎依然憑本能察覺到要快點行動,因而大聲這麽說。他向打開玄關拉門的美代子表示下次再過來喝茶,接著就追在國崇身後離去。


    四名男子慌慌張張地離去後,周圍一口氣變得安靜,唯一能聽見的隻有美代子的歎氣聲。獨自留在現場的晴,心懷歉意地向美代子說明:


    「對不起,我在庭園找到那把鑰匙……他們認為那很可能是死者遺留的東西。」


    「是這樣嗎?」


    「目前還不清楚……因為那應該是投幣式置物櫃的鑰匙,如果能從中找到那名男子持有的東西,那就沒有錯了。」


    美代子大致上理解狀況後大大地點頭,然後詢問晴有什麽打算。晴表示自己沒有要參與警方的調查,如果美代子想喝茶,自己願意奉陪。


    聽見晴的回答後,美代子顯得相當高興。


    「太好了,其實我有些話想單獨跟白藤先生談一談。」


    「跟我……嗎?」


    晴不清楚美代子想跟他談什麽,所以有些疑惑,但仍應邀走進房子。美代子進入廚房準備泡茶,並且拜托晴幫她打開客廳的窗簾和窗戶換氣。他們昨天是在晚上過來,所以連窗簾也沒有拉開。


    晴一打開窗簾跟窗戶,就看到鑒識組的搜查員正在關上陽台的窗戶。準備離開的搜查員麻煩晴上鎖,晴也答應了。


    「辛苦了。我過去把那邊的窗子鎖上喔。」


    告知身處廚房的美代子後,晴得到「麻煩你了」的回應。昨晚,通往和室的走廊上拉起封條,禁止任何人進入,不過今天已經把封條撤掉了。晴走過昏暗的走廊來到陽台,鎖上鑒識員關上的窗戶。


    用來分隔陽台與和室的紙門是關著的,晴下意識地將手伸向門。他因為想起前幾天的事,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指緊張地顫抖。晴輕輕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地打開門,確定房裏什麽都沒有之後,這才終於放下心。


    「……」


    壁櫥的拉門已經關上,但是堆在房間角落的棉被依然放在那裏。晴想起美代子因為不知道該不該把棉被丟掉,便請鑒識員先放在那邊。


    連標示屍體所在位置的記號都撤除後,這裏看上去就隻是一間普通的和室。如果能靠那把鑰匙得知男子的身分,或許就能知道他為什麽要調查天花板內側了。


    晴看了看和室的天花板,接著關上紙門回到美代子身邊。正好茶也泡好了,晴就幫美代子用托盤將茶具端去客廳。美代子麵對著晴坐下,邊把茶壺內的茶倒入茶杯,邊麵露歉意地開口說:


    「真抱歉,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


    「不會,我不這麽覺得……您打算什麽時候搬回來這裏呢?」


    「這個嘛,應該是星期一吧。雖然女兒說我在她家住多久都無妨,不過這樣對俊雄太不好意思……啊啊,俊雄是小更的父親。」


    晴原本想說雖然對方是美代子的女婿,但住在女婿家,果然還是不太方便吧?不過美代子直接講明:


    「我獨居慣了,還是一個人比較輕鬆。白藤先生也是一個人住嗎?」


    「不,我跟蒼一郎住在一起。我們是表兄弟。」


    「是這樣啊,你們長得不像呢。」


    「我們雖然有血緣關係,不過相當稀薄,而且個性完全不同。」


    聽完晴接著補充的話,美代子笑著點點頭。


    「是啊。蒼一郎態度很親切,白藤先生則很穩重,有種果然是藝術家的感覺。」


    「……嗯?」


    「小更有拿白藤先生的作品給我看過喔,真的很棒呢。」


    「作品」這個詞讓晴一時反應不太過來,不過他還是立刻就知道美代子是指什麽。他想到先前曾聽說過,真澄會自掏腰包買他製作的木雕來收藏,這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表示:


    「那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應該說我沒有其他專長,所以隻能做這個……總之,那實在不是能稱得上是『作品』的東西。」


    「沒這回事喔。小更可誇獎得厲害呢。」


    「……這樣啊。真澄小姐似乎非常中意的樣子……」


    「沒錯,小更真的很喜歡。」


    晴在真澄的工作地點──也就是桃園的店裏,看到她認真注視自己的新作時,那副模樣甚至讓他有些恐懼。晴想起真澄那個模樣後,多少能理解蒼一郎為什麽會說真澄把他當成「神」看待……有人覺得他的作品很特別,他當然心懷感激,但對晴來說,困惑的心情恐怕更多一些。正因為晴懷抱著複雜的心情,才沒有注意到美代子的話其實別有用心。


    「小更她不怎麽說話吧?」


    「真澄小姐的確是一位文靜的女性。」


    「她在麵對家人以外的人都很不親切,也不會說不必要的話。」


    「這樣啊。」


    「不過,在麵對白藤先生時不太一樣吧?」


    晴也知道真澄隻有在麵對他時,態度會不太一樣。不過她會這樣的理由,對晴而言是不需要特別在意的事,因而隻是很普通地回答:「似乎是這樣。」


    麵對這樣的晴,美代子有些興奮地斷言:


    「就是這樣喔!我注意到小更在跟白藤先生交談時態度相當熱情,最重要的是對話時間很長。對小更來說,白藤先生肯定是特別的對象。」


    「是這樣嗎?」


    晴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做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相當曖昧含糊的回應,但是在聽到美代子接著問:「如何?」讓他皺起了眉頭。「如何」是什麽意思?是在「如何」什麽?看到晴不解地歪著頭,美代子焦急地直接問道:


    「所以說,我是在問白藤先生對小更怎麽想?」


    「怎麽想……因為深受她照顧,我真的很感激她。」


    「我不是問這個。白藤先生有女友嗎?」


    「……」


    領悟到婉轉的說法無法傳達意思後,美代子把話說白了,晴這才終於察覺到她的意圖。這就表示……不不,應該不是這樣。晴搖了搖頭,開口說明真澄對他的態度有所不同的原因。


    「不,您誤解了。真澄小姐隻是因為喜歡我的作品,才覺得我有些特別……」


    「白藤先生沒有女友對吧?」


    「的確沒有,但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您有所誤解了。」


    「太好了,這樣就表示小更還有機會。」


    美代子高興地笑著安下心來。雖然晴不斷重複跟她說是誤解,不過她完全聽不進去。在戀愛問題上有所誤解,對雙方都會造成困擾。晴為了讓美代子知道,其實自己跟真澄都沒有這樣想,思考起到底該怎麽解釋才好。由於對方是老人家,這讓晴不知該如何啟齒,這時美代子講起讓人頗在意的事情。


    「小更啊,她以前其實不是那個樣子。」


    「……咦?」


    「小更曾有一段時間罹患對人恐懼症,甚至連家門都踏不出去。」


    晴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而且這件事很令人驚訝。晴偶然經過「plus five」而跑進店裏推銷時,真澄已經在那裏工作了。他心想美代子說的大概是在那之前的事,這才突然注意到自己不曾問過真澄是何時開始在「plus five」工作的。


    「那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大學畢業後,小更曾一度工作過,但似乎是工作過度忙碌,工作大約一年左右後,她突然無法下床。因為這樣,不得不把工作辭掉。從那之後過了好一段時間,她都一直待在家裏。當時我也很擔心,去探望時,她甚至無法好好跟我說話。由於我看過她那樣的狀態,聽說她在現在的店家工作時,真的嚇了一跳。我女兒跟俊雄都覺得小更沒辦法做服務業,還曾阻止過她,不過小更似乎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吧。小更跟大家約好不會逞強後……就開始在那邊工作了。」


    「……這樣啊。」


    「不過,那邊的老板人真的很好,小更的狀況也有逐漸恢複。雖然還不到跟以前一樣,不過她在麵對任何人時都已能順利交談,就結果來說實在太好了。」


    美代子說的「老板」是指桃園,所以晴也對「人真的很好」這個評價表示認同。畢竟晴現在能夠生活,都是托了桃園的福。晴露出微笑點頭回應:


    「的確是這樣。」


    正當晴為了自己明明不知道真澄有著這樣的過去,就直接認為她是怪人一事而反省時,美代子又接著開口:


    「所以說,我希望小更能得到幸福。你覺得如何?小更可是個美女,甚至曾被問過要不要當模特兒喔。加上個性也很好,絕對會對白藤先生盡心盡力呢。」


    「所以說……」


    聽完真澄的過去後,晴原本一時遺忘的戀愛話題又再次被美代子提出來,這使得晴閉上嘴巴。雖然晴能理解美代子為外孫女著想的心情,但這絕對不是他能隨便回答的事。為了彌補世代之間想法的差異,好讓美代子理解事情真的不是這樣,晴隻能勞心費力地向美代子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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