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得有點久了,溫聲問了小姑娘一句。  “嗯…… 嗯嗯!”  難得調皮,甘可可把搗亂的手指背在身後,抿著嘴點頭。  聶振宏沒注意,隻撐著貨架站了起來,鬆了鬆腿。畢竟他也沒指望一個小孩子能擦多幹淨,隻想著待會兒去後院洗把臉就好了。  卻不知道麵前的小姑娘那是完全沒給他擦,反而就著那顏料在他額頭上畫了幅‘畫’。  二樓的陽台上,林知看小女孩剛才喝奶喝得香甜,也跟著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結果他剛放下杯子,就看見樓下修鞋的男人抬起了頭。陽光照射下,那人額頭上一個大大的 “王” 字,十分顯眼醒目。  “噗。”  幼稚的孩童筆觸搭配上男人留著胡茬的粗糙麵容,莫名其妙就戳到了林知的笑點。  他嘴裏的水還沒咽下,差點又往樓下灑了。  林知連忙抬手用手捂住。  等水全部喝進喉嚨後,他才放下手,但嘴角邊的兩顆梨渦,卻依舊浮現在臉頰上。  這還是聶振宏第二次看到林知笑,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在林知眼裏,卻是看到男人的頭頂仿佛緩緩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就冒在他黑黑的頭發頂上。  問號是棕色的,還嵌著虎斑的花紋,像是從他額頭上的顏料紋路裏長出來的一般。  ——像個憨憨的老虎。  林知一邊想,唇角的梨渦不禁凹的更深了。  聶振宏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怕是甘可可這小丫頭在他額頭上亂畫東西了。  他故意叉起腰,嚇得甘可可忙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咯咯地笑。  “哈哈,大老虎要來啦!”  聶振宏撈過櫃子上的小鏡子瞅了一眼,作勢就要去抓人,“好哇,敢在老虎頭上亂畫!”  他抹起袖子,“大老虎要發威吃人了!”  “哈哈哈不要!”  甘可可笑叫著往旁邊跑,“救命呀金寶叔!可可不要被吃掉!”  “看你往哪跑!”  “哎喲,可可快過來,躲叔叔身後來!”  兩個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就這麽陪著四歲的小娃娃玩了會兒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直到甘可可氣喘籲籲地玩累了,聶振宏才收手作罷,又回屋給小姑娘衝了半瓶溫水,讓她解渴。  林知就這麽趴在欄杆上,歪著頭看他們玩鬧。  心裏頭一次生出點畫畫以外的興趣來。  他沒什麽亮光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原來男人,也是能陪著孩子玩的嘛?  他的思緒不禁被扯回到深層的暗色回憶裏。  臉上的梨渦一點點恢複了平整,最終林知的整張臉又再次回到了沒什麽表情的模樣。  直到樓下小女孩清靈的聲音把他喚醒。  “大哥哥,你在畫什麽畫呀?”  小姑娘玩累了,趴在聶振宏的木椅背上,一搖一搖地衝二樓的陽台問話。  林知扭頭看了看畫板上的畫。  已經幹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小姑娘的問題,隻轉身從畫板上把畫紙取下,然後毫不心疼地將紙對折,再對折。  三下五除二的,一隻白色的紙飛機就折好了。  飛機的機翼上,隱約能看到幾點色彩,像是給機身塗抹的外殼。  “接著。”  他趴在欄杆上,將手裏的紙飛機朝著樓下送去。  飛機被林知折得筆直又規整,隻不過擋不住春日裏的微風。  小小的紙飛機跟著風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方向一歪,跌落在了聶振宏的懷裏。  “哇!~”  小姑娘被林知這一手操作給驚呆了,蹦起來就想去夠栽在聶振宏身上的東西。  聶振宏抬頭瞥了林知一眼,便把紙飛機遞到了甘可可手裏。  知道這裏麵藏著一幅畫,甘可可小心翼翼地將飛機一點點拆解開。  等四隻角都展開得平平整整了,一副濃墨重彩的畫就這麽躍入了一大一小兩個人的眼簾。  淺藍,深棕和大片的綠色色塊,在畫紙上綿延地鋪開。  像置身一片原始叢林,整幅畫裏都是一棵棵樹,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令整幅畫看上去鬱鬱蔥蔥的。  不大的畫紙裏,幾十棵樹高矮交錯,全部筆挺地向上生長著。其中隻有一棵,被人畫的有些歪斜——可能是因為在一片筆直中太過突兀了,所以讓人一眼就能發現。  而在那棵歪脖子樹盤虯臥龍的枝幹上,仔細看,還會看到上麵臥著一條蜈蚣。  如果將視線全部聚焦在這隻小動物上,其餘的樹和天空仿佛便成了模糊的背景。作畫的人並沒有著重去勾勒蜈蚣細密的足器,隻將它扭繞蜿蜒的軀幹一節節點染,看上去多了幾分卡通的趣味,沒那麽惡心可怖。  隻不過因為與樹幹相似的顏色,那蜈蚣並不會讓人一眼注意到。  聶振宏借著光線掃了幾眼畫。  他覺得著墨的人似乎想要繪出一副壯觀而生機勃勃的景象,但這畫給他的第一感覺卻是有些透不過氣。  聶振宏不懂畫,這種感覺隻是純主觀的一晃而過。  反倒是幾歲大的小娃娃,不懂得那麽多,隻覺得整張紙都特別鮮豔好看。  “哥哥畫得好棒!!”  甘可可抱住畫蹦了兩蹦,仰頭衝林知露出個興奮又期待的笑。  “哥哥,這幅畫是送給可可的嗎?!”  她心裏偷偷想,奶奶不準她收別人的吃的用的,可是,這幅畫不能吃也不能用,她應該…… 可以擁有吧?  甘可可在幼兒園裏,隻能偷偷摸兩下畫筆。  美術老師說畫筆有限,每次隻有一部分小朋友可以玩,她上了兩學期的課,就摸過兩三次呢。  而且同學們課堂上畫出來的畫,下課時也都被老師收走了。有一次她悄悄跟在老師後麵,發現老師把它們都揉成團扔進了垃圾箱。  甘可可特別傷心,回家把事情跟奶奶講了。  沒想到奶奶卻覺得沒什麽,還不準她和別的小朋友說這件事,把甘可可委屈得夠嗆。  她落了一會兒淚珠子,等甘婆婆翻出一片不用的布,教她用粉筆一樣的劃片筆在布上畫畫,甘可可才轉眼忘掉這茬。  今天看到一幅她這輩子見到過最好看的畫,甘可可興奮極了。  比教她的美術老師都畫的好呢!  小姑娘心裏忍不住想,如果大哥哥真是要把這幅畫送給她,她就立刻回家,把裝獎狀的框拆了,用來放這幅畫!  林知沒想到自己隨便畫的一幅作品讓這個小孩子這麽興奮。  他無所謂地點點頭,“送你了。”  隻不過他站在樓上,聲音又是平常那種頹頹的語調,還沒傳進甘可可耳朵裏,就飄散在空中了。  甘可可隻看到大哥哥的嘴巴動了下,她急切地去扯身旁的人。  “聶叔叔,大哥哥在說什麽了呀?”  聶振宏也沒聽清楚,不過眼睛卻看清了林知蠕動的嘴唇。  “他說啊……”  聶振宏幫小姑娘把畫紙的折痕壓平整了,輕輕揉了揉她的小揪揪。  “他說我們可可這麽可愛,畫當然是送給你的呀。”第10章 賣鞋墊  作者有話說:知知:…… 吱?  下午陪小姑娘玩了好一會兒,等甘婆婆買完東西把人領回去之後,聶振宏也就順勢關了鋪子。  要說自個兒當老板就是這點好,能自行決定什麽時候上下班。聶振宏去街斜對麵的檔口買了點菜,回家炒了個兩葷一素,就把晚餐解決了,還給第二天留了頓飯。  他當初買的這房子不算小,三室一廳,還是他老媽攛掇的,說大一點,以後有孩子了方便。  那時候聶振宏腿還沒受傷,隻不過也成天忙著賺錢,連對象都沒個影,但好歹是耐不住老娘的念叨,買了個大戶型。  如今一百來平的房子就他一個人住,摔一跤都能聽見回聲。  吃完飯,聶振宏挪到沙發上坐下。  伴隨著電視機裏播放新聞聯播的聲音,他伸手撈過茶幾上的藥油,倒了幾滴在掌心,焐熱了抹在左腳踝上。  白日裏又是抱孩子又是跑鬧的,這隻腳用得多了點,舊傷又有點隱隱抽疼起來。  他十分熟練地將藥油揉進骨踝裏,等到新聞聯播結束了,才重新趿上拖鞋,走進廚房洗手,順道把碗洗了。  同一棟樓裏,聶振宏斜對著的樓下,一個青年正慢吞吞的打開被敲了許久的門。  “你在家啊,我還以為沒人呢。”  外賣員撓了撓頭,把手裏的外賣遞給了主人家,眼角餘光不禁掃到了門裏邊的一溜吃完的外賣餐盒,嘴忍不住張了張。  “你……” 是腿腳不方便出門嗎?  外賣員很會腦補,好心地問,“要不要我幫你把垃圾帶下去?”  林知愣了一下,順著外賣員的視線看過去,想了兩秒,倒沒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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