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下的腦袋很乖巧,任他揉搓。 隻是不知道剛才淋了多少雨,一簇簇的發梢凝了水珠往下滴,擦了半天都不見少。 簌簌地,不斷有溫熱朝他手臂上落。 聶振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 在哭?” 他擦拭的動作停下,拇指本就挨在林知的下頜邊上,直接往上抬了抬。 果然,看見了一雙盛滿淚水的眼眸。 麵前的人,正在無聲哭泣。 “哎,別哭啊……” 聶振宏有點無措。明明有毛巾,他下意識就拿拇指去抹青年的眼淚。 粗糙還帶著毛刺的指腹貼在軟白的皮膚上,沒抹兩下,反倒把麵前的臉蛋抹成了小花貓。 聶政宏想收手換帕子擦,卻不料兩隻冰涼的手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幾根手指被緊緊攥住,眼前的人揚起臉,往日沒什麽表情的麵龐此時變得生動無比。 卻是讓人心窒的神色。 “我…… 沒有媽媽了。” 林知目光渙散,望向他的表情委屈又夾雜著茫然的痛苦。 “我沒有媽媽了——!”第14章 不哭了 滾落在掌心的淚珠又急又燙,灼得聶振宏指節蜷縮了好幾下。 麵前的人抽噎著,似乎魔怔了一般,嘴裏一直反反複複地念著同一句話,話語中無力的破碎感讓聶振宏不忍再聽下去。 “好了,好了。” 他手腕用力,把林知的臉頰捧起,不太熟練地用拇指去抹他眼下的淚,“噓——不哭了。” 聶振宏也沒想,到自己剛才不經意的一句念叨直接戳在了小鄰居的傷口上。他心裏暗自後悔自己的粗線條,身體跟著往前湊了些,抬起手掌有些生疏地去拍青年瘦削的背脊,“不哭了,不哭了。” 半摟著把人擁進懷裏,聶振宏更直觀地感受到麵前的人有多瘦。 骨頭都硌得人身體疼。 那些硌人的骨頭還在隨著主人的抽噎輕輕顫抖,像隨時隨地都要散掉的多米諾牌,脆弱得不堪一擊,讓聶振宏心裏跟著揪了一下。 “媽媽肯定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呢……” 像對待鄰裏的小孩子般,他輕拍著仍然在無聲流淚的青年,哄道,“不哭了,乖。你再哭,她會難過的。” 屋外的雷雨依舊瓢潑,屋內淅瀝瀝的雨點在哄勸聲中漸漸緩了聲息。 聶振宏感覺自己肩膀濕了一大片,等懷裏的身體不再顫抖之後,他才微微往後撤了一點,去看林知。 麵前的人沒再哭了,但一雙眼卻紅得嚇人,像一隻落水的小白兔。 小白兔鼻頭也紅紅的,開口說出的話也帶著鼻音。 “…… 騙子。” 兔子悶聲道,“媽媽在土裏。” 聶振宏張了張嘴,被林知這話堵得一時不知道說啥。 幹脆抹了一把臉:“…… 行,我是騙子。” 他心想,自己果然不適合哄小朋友。特別是這種不覺得自己是個小朋友的小朋友。 但好在,麵前的人注意力沒再沉浸在讓人傷心的事上了,這讓聶振宏悄悄鬆了口氣。 掌心沾滿了青年眼睛裏滲出的淚水,濕漉漉的,聶振宏剛抹自己臉的時候,被帶著也感覺到了一陣鹹澀的濕意。 他抬起肩本想拿衣服蹭一下,冷不丁一根冰涼的手指貼在了他的顴骨上。 “髒了。” 帶著水汽的呼吸和指尖一並襲來。 聶振宏沒有防備之下,被人揩油似的刮了一把臉。等他反應過來將兩人的距離拉開時,林知已經盯著手指上的水漬開始發呆了。 “你自己的眼淚,還嫌髒?” 聶振宏臉頰有些癢,不過也沒多少在意,隻是心裏有一絲微妙劃過。 他已經慢慢摸清了麵前人的行為方式。雖然林知看上去傻愣愣的,但其實心裏有一套自己的邏輯,而且總是愛陷入自己的思維中,不能以常人論。 “你的。” 果然,林知回答的話也讓他摸不著頭腦。 等那根白生生的手指又湊到他眼下,聶振宏看到了上麵的一抹汙跡時,才意識到林知在說什麽。 “眼淚,不髒的,” 青年的聲音還帶著悶頓,“你髒。” 聶振宏想起自己剛才幹了活一直沒洗手,沾了水簡直邋遢得沒法看。 隻是被人這麽直白的開口嫌棄,他難得生了些幼稚的想法。 聶振宏故意攤開髒手在林知麵前晃了晃,又從小電視櫃上把那個隨意扔在那的塑料鏡拿過來,把鏡麵對準半耷拉著眼皮的小潔癖。 “!” 成功地看到青年低落的眼眸對著鏡子睜大了不少,聶振宏咧嘴一笑。 “比我還髒呢,大花貓。” * 初春的雨來得急,去得卻綿綿緩緩,總也不見停。 這天氣看樣子可能要持續一整天,聶振宏打望了一下空蕩的街道,又看了眼屋裏的人,打算提前關鋪子了。 小鄰居這副模樣,他還真有點不太放心,幹脆把人送回家,也算是好人做到底。 隻是聶振宏在關門之前,發現林知似乎並不打算把那兩幅淋雨都舍不得拿來擋的畫帶走。 “不要了?” 他指了指被妥帖放在牆角的畫框。 林知順著他的手看了一眼,漠然地又把視線移開,望向屋外。 “嗯。” 他的畫不好看。 不要了。 聶振宏心裏有些好奇,但怕又刺激到這人,便點點頭說,“行,那我明天幫你處理了。” 林知不置可否,隻是似乎半點都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抬腳就要往雨幕裏走。 “噯,等等我啊。” 聶振宏招呼了他一聲,把屋裏的工具規整了一下,便走出門將鐵皮卷簾往下拉。 順帶將手裏的傘塞到青年手裏。 “把傘打開。” 他算是發現了,跟林知說話越直來直去,這個小朋友越能聽懂。 果然,等聶振宏彎腰把店鋪鐵門上了鎖,林知已經撐開傘在台階下等他了。 他拖著右腿走下台階,接過青年手中的傘,兩人並肩朝著小區內走去。 隻是不過是一兩百米的距離,兩個人的步調卻漸漸拉開。聶振宏瞥了眼一直低頭大步往前的人,毫不在意地把自己的傷疤剝開。 “小朋友,別走太快。” 他慢悠悠地把傘柄往下拉了點,讓傘的裏布貼在了林知的腦門頂上,攔住了他往前悶頭衝的步伐。 “叔叔我腿腳不好,走快了跟不上你。”第15章 嚐一口 聶振宏原本打算把林知送到家門口就離開的。但注視著青年打開門,入眼隻有空蕩蕩一片的客廳,他又有些於心不忍。 畢竟林知那小花臉是自己弄髒的,加之這人渾身都淋了雨,如果回去不知道處理,說不定真能演變成感冒發燒。 回顧這小愣子過往的幾次行為,聶振宏覺得這可能性還挺大。 他歎了口氣,幹脆抬手把已經推開一半的門拉合上,按住青年瘦削的肩膀。 “走吧,跟我上樓。” 林知抬頭看他。沒動。 聶振宏掃了眼仍然放在門邊的兩盒外賣垃圾,隨口說,“請你吃飯。” 眼前的人那雙無機質的眼睛亮了一點,聶振宏了然地閃過一絲笑意,“沒錢吃外賣了吧?” 那垃圾包裝還是前天見過的,聯想起這個宅在家那麽久的人願意出門,聶振宏大概猜到了他是去做什麽的——賣畫換錢,換錢買飯。 不得不說,聶振宏猜得很準。 林知從昨晚就沒吃飯了,他也沒想到,本來算著能花好幾個月的錢,為什麽吃了幾十天的外賣,就見了底。聶振宏在這個時候提到吃飯,他肚子一下就開始咕嚕嚕了。 泡了水的皮鞋裹著腳,身上的衣服也濕濕地黏在身上。林知其實很想進屋脫鞋脫衣,然後裹進被子裏。 但因為聶振宏一句話,他還是挪動了腳,慢吞吞跟在男人身後,往樓上走去。 從剛才聶振宏在樓下說了那話,林知的腳步就慢了下來。 其實平時他走的也很慢的,隻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急躁。那種時候,林知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立刻回到家裏,打開被子藏進去。 但修鞋的男人說自己腿腳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