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振宏沒想到一個難題就被這麽解決了,對杜子芸的觀感難得好上了幾分。他從洗手池旁的水果袋裏掏出一顆桔子遞給杜子芸,“謝了。等裝完再給你算錢。” “嗐!算什麽錢啊!” 杜子芸連忙擺手,“小事小事,再怎麽說我跟林知也是朋友嘛,幫朋友一點忙算什麽!” 聶振宏聽見杜子芸嘴裏將小朋友和他化為了一體,眉眼不禁更滿意了幾分,“那……” “宏哥!” 忽然,原本蹲在角落裏調顏料的林知衝這邊喊了一聲。 聶振宏連忙止住話頭,走到小戀人身邊蹲下,“怎麽了?” 清俊的青年仰著腦袋,微抿嘴唇,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聶振宏卻瞧出了一點好似不高興的神色。 “怎麽了?蹲累了?” 林知搖搖頭。 “那是怎麽了?” 聶振宏繼續溫聲問。 林知抿了抿嘴,才說,“想吃桔子。” “這樣啊。” 聶振宏放下心來,笑著揉了揉小朋友的腦袋,“等著,宏哥洗了手給你剝。” “嗯!” 林知目光在不遠處自己費力剝桔子的杜子芸身上轉了一圈,這才衝男人露出梨渦,“好哦。” 而站在門口,廢了老半天勁才終於把青桔剝開的杜子芸,剛笑嘻嘻掰了一瓣桔子放進嘴裏,一張臉就擠成了鹹菜。 “噫~ 太酸了吧!”第88章 有我的 作者有話說:出差加班 ing, 有點遲啦!不過這章也寫得很開心~ 之後的幾天,聶振宏大多時候都在後院搗鼓木工活,把前麵拾掇好的空鋪子交給了林知做牆繪。 他本以為他家小畫家會刷刷兩筆就直接衝牆麵上手的,沒想到林知並沒有立刻動筆,反而是揣著手機和畫本跟杜子芸跑出了門去,像是在做什麽準備工作。 “阿姨你好。請問你在那頭那個修鞋鋪補過鞋嗎?” “叔叔,你腳上穿的這雙就是?” “那這鞋我能拍張照嗎?” “能不能麻煩您回家拍一張那鞋的照片發給我?” “……” 圍繞著同一個話題的問話,在幾天在老社區的各個街道裏巷中響了個遍。杜子芸起先也不知道林知要幹嘛,等林知給她模糊地描述過後,她便主動擔任起了社交先鋒,幫林知四處搜集起信息來。 “哇靠,沒想到,竟然拍了幾百張!” 等幾乎將街道上晃悠的商戶和居民都打過交道後,杜子芸才拉著林知蹲回修鞋鋪門口,一邊往嘴裏呼嚕呼嚕灌冰粉,一邊驚訝地劃著手機感歎道。 冰粉是隔壁街買的,最近很火的糍粑冰粉。半透明的手搓冰粉塊兒混著搗碎的冰沙,盛上滿滿一碗,撒上一把珍珠大小的糍粑團子,再鋪上一層花生、山楂、芋圓、醪糟、銀耳混合的配料,捧在手裏冰冰涼涼的。舀一勺吃進嘴裏,酸甜軟糯的口感配上涼爽的冰渣滑進食道,再燥熱的天氣都能令人舒坦地歎一口仙氣。 林知正悶頭吃冰粉,聞言抬頭看了杜子芸捧著的手機一眼,說:“更多的。” “啥?” 杜子芸努力跟上林知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聶老板補過的鞋應該更多?” “嗯。” 林知點點頭。 “那肯定的嘛,他在這兒做也好幾年了,” 杜子芸掐指算了算,“就算每天隻補十雙鞋,三年…… 我去,也有一萬雙了!” 杜子芸不禁咋舌,佩服地比了個大拇指,“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一萬雙鞋!” 林知露出兩顆梨渦,一臉自豪:“宏哥,很厲害的。” “是是是。” 杜子芸發覺自己竟然已經開始習慣林知對聶老板的無腦吹了。她怕林知繼續誇,幹脆劃著手機裏各種鞋的照片,轉移林知的注意力,“哎,看來這做鞋的生意還挺不得了啊!你瞧瞧,啥樣的都有!怪不得南邊那麽多鞋廠,還都能養活。” 不過他們搜集來的照片裏,大多都是花樣百出的女鞋,男士的隻有寥寥幾款,除了皮鞋就是運動鞋,惹得杜子芸不禁感慨,“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蜈蚣。” 林知眨眨眼,疑惑地追問,“哪裏的蜈蚣?為什麽男人沒有?” 他想起宏哥腳上的蜈蚣了。那條長長的傷疤,也和蜈蚣一樣呢。 杜子芸噗嗤一笑,“男人倒也可以有。” 她忍不住撞了林知肩膀一下,衝他擠眉弄眼:“你以後讓你家宏哥給你做百十雙鞋,天天換著穿,你也成蜈蚣了。” 林知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 他今天穿了一雙皮涼鞋,就是宏哥給他買的。他動了動露在鞋麵外的腳拇指,把杜子芸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慢吞吞地說,“不要。” “蜈蚣費錢。我……” 他眉毛一揚,“我不用!” 他現在腳上有穿的,就夠了。宏哥說了,他是小知了呢!知了用飛的,不用那麽多鞋! 雖然沒有太 get 到林知的邏輯,杜子芸還是被林知這幅為家庭省錢的小媳婦模樣給秀到了。她舀了兩塊冰含進嘴裏解暑,正打算給小夥伴好好傳授一番過來人談戀愛的經驗之談,沒想到轉頭身旁的人就沒影了。 等杜子芸四處張望了一圈,才發現林知已經跑到了鋪子後院,蹲在店鋪主人麵前。 穿著背心的壯實男人正坐在凳子上給木材刨花。男人裸露在外的蜜色皮膚被熱辣辣的太陽照得發亮,而他雙手和臉上都沾了不少木屑,看上去有些狼狽,但又很灑脫隨性。 男人自己不覺有什麽,撈起背心打算抹擦一番,卻被蹲在麵前的人攔住,取而代之的是捏著幹淨紙巾的手,一點點替他把臉頰和手上的碎屑拂開,十分認真,仿佛是在仔細地擦什麽珍貴的玻璃器皿。 等擦幹淨了,那隻手又另外掏出紙巾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了一遍,才捏住勺子,將混著果幹和碎冰的冰粉直楞地喂到男人嘴邊。 陽光從院外撒下來,有些晃眼。 杜子芸看不見背對著她的林知的模樣,卻清晰地捕捉到聶老板臉上那溫柔到不符合他外貌的寵溺表情。 她看見聶老板一口吞了冰粉,口型在說,真甜。 杜子芸扭回頭,把剛才自己的愚蠢想法混著冰水一並咽回到了肚子裏。 她覺得自己沒什麽可傳授的了,改天倒是可以向林知取取經—— 學習學習,如何讓一個男人對自己死心塌地。 * 林知的牆繪在素材取到位後,畫得很快。 三麵牆都是他施展的空間,其中一麵卻被空了起來,他隻在另外兩麵上著墨,短短幾天時間,就勾勒出了一副特別的畫。 說是一副也可以,說是幾十副也沒錯。因為林知的畫上隻有一件物品,那就是鞋。但卻是近百雙不一樣的鞋。 有皮鞋,有高跟,有羅馬係帶,有牛仔長靴…… 隻要是市麵上見過的鞋型,在修鞋鋪的牆麵上,幾乎都能找到蹤跡。 這些鞋不是嶄新的,有的鞋頭被刷了深漆,有的鞋舌用了另一塊布料,有的左側縫線比右側縫線更多了一圈,有的後跟上多了釘補的紋路。 它們被人用一種寫實又抽象的畫法掛放在了雪白的牆壁上。 深棕、土黃、淡藍、朱紅、瑩白、大綠,不一樣的色彩點綴在不同鞋的皮麵和跟底,打眼看上去仿佛是鞋架上擺放的一溜俗氣的便宜貨,但再看一眼,就能發現它們是畫上去的假東西,卻又充滿了接地氣的真實細節。 “怎麽會想到畫這些?” 等林知基本上完工的時候,聶振宏才放任心裏的觸動和癢意,問小朋友。 彼時已經快淩晨了,他早已拉了鋪子的閘門,店裏開著明亮的白熾燈,燈光下除了幾麵牆壁,隻有他們兩個人在。 一溜鞋的牆麵上,倒映著兩個人貼在一起的身影。 聶振宏站在林知身後,摟著他的腰,將下巴磕在林知的肩窩上,啞聲問他的小畫家。 “因為……” 林知握著畫筆,連思考都沒有,就十分自然地說。 “因為,這就是宏哥的世界啊。” 他的宏哥,每天都在很辛苦的埋頭修鞋。 宏哥的手總是黑黑的,指甲會裂開,腿不能很使勁,錢也賺的不多。但卻一直很認真地做一件事,幫助了很多人。 那些他拍了照片的,都是宏哥的客人。 他們雖然有的不記得宏哥了,卻仍然記得他補的鞋有多好穿,記得他的手藝有多厲害,記得價格有多實惠便宜,記得宏哥的修鞋鋪子一直在那裏,隻要有需要,就能上門找到。 他的宏哥,是特別特別好的大樹。 經過宏哥樹下的人們,都能夠走得特別穩,特別舒服。 他也是。 隻不過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他停了下來,舍不得走了。 “我的世界……” 聶振宏掃過牆上一雙雙鞋,其實大多數他都沒了印象。這幾年接觸了太多的鞋,對他來說其實看起來都差不太多。 左右不過是修補,上色,縫製,釘釘。 但他卻被這些一筆筆繪製的鞋作背後所蘊含的心意給深深地釘在了原地。 聶振宏呼出一口氣,側頭將帶著熱意的雙眼埋在小畫家溫暖的脖頸間。 “我的世界,有你就夠了。” 林知覺得有些癢,但沒躲。 他站得依舊筆直,承著身後男人倚過來略帶沉重的力。隻不過,他的眼珠子挪向了牆角邊自己畫的最後一雙鞋。 那是一雙深棕色的,有些劣質的人造革皮鞋。 那雙鞋兩個後底鞋跟都沒有畫上,隻不過被鞋的正麵擋了大半,看不分明。 隻有林知知道自己的小小心思。 他轉過身,伸手抱住倚在他身上的聶振宏,慢吞吞道。 “嗯,有我的。”第89章 老婆本 在滿牆的手繪鞋之外,空出來的那一麵牆壁,在鋪子裏白得有些突兀。盡管林知沒有說,但聶振宏大致卻也猜到了小畫家沒有將鋪子裏所有牆麵都填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