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誇你了,我可不是誰都誇的,”莊嚴說:“高興就直說,別藏心裏偷偷樂。” 楚沉頂著他的視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好吃飯!” “那不行,你得誇回來啊,禮尚往來懂不懂。”莊嚴忽然覺得逗他挺好玩兒,他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在餐盤裏亂扒:“你覺得我帥不帥?” 楚沉:“……” 莊嚴催道:“說話。”說著桌下的腿頂了頂楚沉的。 楚沉胸膛高速起伏好幾次,最後道:“不醜。” 莊嚴:“……” 我靠這人真他媽!!! “我操這雞腿也太水了。”周帝澤夾起一隻雞腿欲哭無淚:“就他媽比雞爪子肥一點兒!肉都沒幾口!” 蔡迎港扒拉著餐盤裏的小白菜,歎氣:“唉,本來中午打算點冒菜來著,北街那家的毛血旺又辣又香,可惜沒想到啊。看看,這什麽鬼東西,能吃嗎?” “不想吃就別吃了。”莊嚴鬱悶地咬了一口辣炒雞肉塊,差點沒被滿溢的油膩死,皺眉道:“別在這兒唧唧歪歪的。” “吃,吃吃吃,這腿真他媽香死老子了。”周帝澤給蔡迎港使了個眼色,蔡迎港不甘不願附和:“是啊,多吃青菜有益身體健康!” 兩人埋頭哼哧哼哧吃了起來。 莊嚴努力咽了兩口雞肉,實在膩的慌,跑小賣部買了幾瓶牛奶回來,給楚沉和方文淇也遞了一瓶。 方文淇收了東西,有些受寵若驚,呐呐道了句謝。 楚沉則是自顧自啃著饅頭,全程幾乎沒怎麽抬頭。這讓莊嚴又不爽了。 他拿回牛奶盒,故意又遞了一次:“喂,哥哥我請你喝的。” 楚沉抬眸,眼神默默巡視了一圈。其他幾個都是普通的純牛奶,隻有他是小瓶的qq星,“兒童成長牛奶”幾個大字就印在瓶身最顯眼的地方,心思昭然若揭。 於是他沒管莊嚴伸在半空的手,沒接,也沒說話。 他們這邊動靜很小,奈何莊嚴和楚沉本身就是這些學生茶餘飯後偶爾提及的八卦對象,何況自從“背著做下蹲”事件後,兩人為了方文淇當著袁大頭的麵大打出手的事兒就在全校傳開了,因此周圍不少人明裏暗裏關注著他們這桌的境況。 一有動作就交頭接耳開始竊竊私語。 莊嚴並不介意楚沉的冷漠,獨角戲他也能唱得津津有味:“不好意思白喝啊?那行……”他把目光放在楚沉碗底的大包子上。 “你請我吃包子,我請你喝牛奶。” 說著不待人回應,三下五除二拆開吸管插上,把牛奶放楚沉手裏,接著眼疾手快地把包子順走了。 生怕怕人反悔似的,他二話不說直接咬了一口。 操……又糙又軟。 莊嚴緩緩吞下,咬一大口也沒嚐到肉味兒,但他有些驚訝,不知是不是舌頭被紅油荼毒得太厲害了,竟覺得這明顯偷空減料的包子挺好吃。 楚沉有點生氣,這包子他本來留著,打算下午再吃。他悶悶地盯著手裏的牛奶,呼吸都重了不少,搭在腿上的另一隻手輕輕蜷成拳。 “這包子什麽餡兒?聞著有肉味兒,咬著又什麽都沒有。”莊嚴邊啃邊問。 “老鼠肉。”楚沉瞪他。 楚沉長得很好,戴著鴨舌帽顯得他這個人很酷。帽簷下的皮膚白淨到反光,他的雙眼皮很淺,眼皮也薄,鼻梁上的紅痣冒著細密的薄汗,又使他的輪廓柔和了一點。 可惜莊嚴這會兒沒心思欣賞,他這輩子最討厭老鼠,其次是蟑螂,此刻他的胃一抽,瞬間什麽食欲都沒了。 “你他媽……會不會說人話!” 莊嚴一言難盡的懵逼表情愉悅了楚沉,嘴角不易察覺地緩緩上勾。 莊嚴和他麵對麵,自然沒放過那轉瞬即逝的一笑,他冷哼一聲,白瓷餐桌下的腿抬起來,對準楚沉。 結果不知是對得太準還是根本對錯了地方,這一腳直衝胯下,楚沉痛苦的悶哼出聲,臉色即刻蒼白,手下意識用力一擠,頃刻間,他手裏的奶盒迅速一癟,“噗”地一聲,盒子裏的牛奶奔湧而出,迎麵噴了莊嚴滿臉。 莊嚴:“……”第16章 無意闖禍 莊嚴緊閉著眼,騰地站了起來,奶液順著流了幾滴到衣服領口,甜膩的奶味兒熏得他邊甩頭邊連罵數聲“我操!” 變故發生得太快,旁邊坐著的幾個人驚得就差掉下巴。圍觀群眾更是光速歸位,單獨的、結伴的、擠擠挨挨自動圍出了半個小圈,還是蔡迎港最先給出反應:“我勒個去——” 說著在衣兜裏左掏右掏、上掏下掏,什麽都沒掏出來,隻好問:“阿澤!帶紙了沒!” 無奈周帝澤隻在屁兜裏摸出一堆碎紙,用過的沒用過的皺作一團。 匆忙中,方文淇默默遞了兩張濕巾給莊嚴。莊嚴虛睜半隻眼接過來,簡短道謝,三兩下擦幹淨臉,可惜衣服沒來得及救,衣領和兩邊肩頭濕了大塊。 “真他媽突然。”周帝澤拍拍胸脯。 蔡迎港指著桌上殘留的透明奶漬,無語道:“嚴哥,你們兩個是來吃飯的還是來打架的啊?我實在想不通,吃個飯而已,怎麽就無緣無故發展成了這樣。” 一個衣服濕了半邊,一個悶不吭聲,不過看表情略顯猙獰,估計是受了內傷。 莊嚴搖搖頭,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故事他講不出口。 “哎,高四生你怎麽了?”周帝澤道。 莊嚴脫了外套掛在手肘,倉促整理完畢,才想起對麵還有另一個受害者。 楚沉反應沒莊嚴大,也可能是刻意隱忍,他堅強地坐在原位,眉心蹙得很緊,擱在餐桌上的雙手緊握著,細看才能看出他的身軀在輕微顫抖。 看他疼得直冒虛汗,額前的劉海濕了一綹搭在眉毛上,莊嚴表麵冷峻如常,內裏隱隱泛有一絲尷尬和抱歉。 這事兒幹的挺缺德。 他本意單純就是想隨便踢一腳泄泄火氣,沒想要斷人子孫,可關切的話湧到嘴邊,開開合合好幾回,還是問不出口。 好在還有個方文淇在:“楚沉哥,你沒事吧?” “沒事。”蜷起的手漸漸鬆開,楚沉撐著桌麵緩緩站起身,眼尾掃了眼莊嚴,瞪了瞪,挪動腳步道:“我回宿舍了。” “要我幫忙嗎?”方文淇就坐莊嚴邊上,目睹了莊嚴踢出去的那一腳,以為楚沉傷到了腿,趕緊上前一步,看他戴口罩的動作都跟調了0.5倍速一樣,不太放心道:“我扶你回去吧?” “用不著。”隔了一層口罩,楚沉的聲音聽起來甕裏甕氣,卻很堅持,臨走前他側頭又瞪了莊嚴一眼。 莊嚴心頭倏地一跳,眼見楚沉姿勢別扭、步伐遲緩地撥開圍觀群眾往外走,他對著周帝澤說:“我也去你們宿舍看看,順便把衣服弄一弄,媽的一股奶味兒,惡心死了!” 於是一行人匆匆收了沒吃幾口的餐盤,往宿舍趕。 臨出門蔡迎港眼尖瞟到好幾個掏手機的,忙吼:“哎,別拍照啊,拍了的現在立刻馬上把照片刪了!” “我靠你他媽耳朵聾了是吧,就他媽說的是你呢你看別人幹什麽!”蔡迎港一躍跳進人群,惡霸抄家般抽走一拍得正起勁兒的男生的手機,“8張未讀!你這破玩意兒動作還挺快。” “自己刪了,”他把手機還回去,揮拳威脅:“別逼我揍人。” 二十多個人寂靜片晌麵麵相覷,須臾之後發出噓聲。反正主角走了熱鬧沒得看了,眾人嬉笑夾著私語作鳥獸散。 …… 高二的男生宿舍分到的是幢舊樓,磚色麵牆顏色稍褪,側樓垂著大半牆青藤,陽台凸出向外,每層樓都飄著衣物,隨風搖擺。 自高一轉來十九中,提出住宿被莊媛強硬拒絕後,這還是莊嚴時隔這麽久,再一次進學生宿舍。然而僅僅待了三秒不到,他就逃荒似的推門衝了出去。 “我操……”他後背倚著牆,單手撐著膝蓋,一副喘不來氣要升天的樣子:“你們這他媽是在研究生化武器呢?這是地球人能待的地方嗎?” 短短三秒,他仿佛見了閻王死過一次,腦海裏匆匆閃過剛才看到的畫麵。 床鋪亂糟糟的宛如狗窩,純白地磚上滿是幹濕交替的淩亂腳印,隨地可見的襪子、鞋子、吃剩的麵包薯片,空氣中飄散著泡麵的香味及襪子的臭味,幾種味道混成了另一種無法名狀的怪異氣味。 周帝澤嘿嘿尬笑:“我們宿舍的洗衣液上星期用完了,誰都沒閑錢買,襪子攢一星期沒洗了。” “我次奧——”莊嚴臉刷地發綠:“惡心死了,你他媽離我遠點兒。” 周帝澤訕笑著縮去了一旁。 “不然去我那兒?”蔡迎港說:“不過我那邊的情況不比這兒好多少。”他撓撓後腦勺:“我們宿舍全是籃球隊的,估計這會兒都打完球回來了,味道隻會更差。男生嘛,你懂的。” 莊嚴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心說還好當初他姐高瞻遠矚,沒同意他住校,不然他都活不到今天。 “楚沉呢?”莊嚴想起來,楚沉平常穿的鞋子衣服雖說不是什麽名牌,好歹幹淨整潔,他把希望寄托在了這位冷漠的前桌身上。 雖然楚沉這會兒估計氣他氣得不行,但臉皮厚點兒去蹭衛生間用一用,應該沒關係吧? “楚沉住哪個宿舍?”他問。 “好像是在樓下,他那個宿舍聽說沒住滿,空著一半的床位,環境應該比這邊好點兒。”周帝澤說。 …… 經過一段時間的緩衝,胯部的痛楚減輕了許多,到現在隻剩疼痛過後的細微麻痹。 楚沉脫了外套掛在櫃子裏,動作小心地脫掉鞋子換上拖鞋,正要進衛生間洗漱,擱在枕邊的手機“嗡”地響了好幾聲。 解開鎖一看,方文淇發來好幾條微信消息。 【文淇】:楚沉哥,你到宿舍了嗎,腿好一點沒有? 【文淇】:楚沉哥你別生莊嚴的氣。 【文淇】:他就是有點調皮,別看他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又很討厭,他這個人真的很好的,他幫助過我好幾次,雖然他可能已經不記得了。 女孩子說的話有些反複,像是經過許久的深思與推敲,每敲下一個按鍵或文字心裏都帶著羞澀,是那種試圖幫在意的人解釋,卻又怕被旁人看出自己主觀情緒太濃重的欲蓋彌彰。 楚沉緊蹙的眉好不容易鬆開,如今又重新蹙緊。 方文淇小時候不叫這個名字,福利院的小孩無父無母,也就沒有姓氏,大家都隻叫小名,需要上學的,就跟著林若萍姓。 楚沉兩歲進的福利院,有記憶時身後就跟著方文淇和另外幾個喜歡叫他哥哥的小孩子,方文淇初一的那年被一對中年夫婦領養,自此兩邊的聯係驟減,好在關係沒有隨著時間變淡。 】:你想說什麽? 頁麵頂端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楚沉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新信息才跳出來。 【文淇】:高一上學期的半期考試我考砸了,在班裏墊底,數學我隻考了幾分,拉低了整個班的平均分,當時的班主任把我叫去辦公室狠狠罵了一頓。後來可能還是生氣,當著全班的麵指著我罵,提了幾句我的身世,我當時恨不得直接去死,太丟人了,所有人都看著我,諷刺我,嘲笑我。隻有莊嚴,他衝上講台把那老師給揍了一頓。 還有幾件細碎的小事,楚沉沒有再看,他摁掉手機,從桌下拿出一個小盆進了衛生間。第17章 萬惡之源 楚沉擰開水濡濕毛巾,先洗了一把臉。他使了很重的力,來回洗了三四遍,洗完狠狠吐出一口氣。 洗手台前的橢圓半身鏡上布滿了水霧,鏡子裏的人額發濕透,臉龐由於用力揉搓有些發紅,麵無表情的臉看起來頹喪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