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一剛發消息和他說,有廖玲爾定位,他之前留了一手,讓廖玲爾裝了個定位軟件在手機裏,遇到危險打開……幸運又不幸的是,這個軟件用上了。 確定廖玲爾位置,柏舟一和警方都在往那邊趕,藍山告訴自己事情在好轉,一切都來得及,然而不詳的預感還如陰霾密布的天,一點點壓下來。 訓練館外雲層一閃,雷鳴轟隆而來。 藍山如被雷劈中一般,忽地愣在原地。 上次想到,吳思城,是什麽時候進少管所的來著? 廖玲爾的手機定位顯示在偏離公交站的小巷,柏舟一一行人先警方一步趕了過去,未進巷口,遠遠聽見有女生的哭叫聲。 是廖玲爾。 “操他媽!”吳思城瞬間紅眼,炮彈一樣衝過去。 柏舟一也跑起來,拐過彎,正好看見一人摔飛在地。 他定睛,廖玲爾縮在角落裏,頭發散亂,身邊圍著一群人,被摔出去那個剛壓在廖玲爾身上,吳思城看到就瘋了,蠻牛一樣衝上前,把人直接甩飛了出去。 他動得太快,周邊那群混混一秒後才反應過來,一邊發出憤怒的叫喊,一邊撲上來,對著吳思城一陣拳打腳踢。 吳思城的朋友們緊隨跑進小巷,看見吳思城挨打,罵兩聲,想也不想也衝上去混戰。 初中生打群架沒章法,更不計後果,磚頭鋼管抄起來就往人頭上砸,砸中就是一條人命。 柏舟一對強奸犯預備役沒同理心,但也不想見其他人背上刑事責任。 他上前兩步,把打昏頭的一個人狠狠抱住摔開,奪走那人手中鋼管,用力往牆邊管道一砸,吼道:“都住手!警察來了——” 警察一詞對於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們具有天然的威懾力,柏舟一吼完,混戰的人群顯著地一頓,最先被摔出去那個一骨碌爬起來,喊了句“跑”,狼狽地衝了出去。 他顯然在小團體裏處於“老大”之類的地位,他撤退後,混混們戰意銳減,也紛紛慌亂地開始逃竄。 吳思城的人哪能讓他們跑走,一時間跑的跑,留人的留人,好不混亂,但應該是不至於再發生命案了。 柏舟一在混亂中快步趕到角落,廖玲爾縮著,哭得一抽一抽,額頭上有傷口,衣服扣子扯開了,但好歹沒扯掉。 柏舟一當機立斷把外套脫下來,往她身上罩,廖玲爾卻被壓下來的一片陰影嚇到,尖叫著拳打腳踢。 柏舟一挨了兩腳,退後半步蹲下,安撫說:“他們走了,警察馬上到,沒事了。” 廖玲爾尖叫聲一滯,睜眼看他,哭腔道:“柏舟一?” “是我。”柏舟一把外套遞出去,繼續安撫,“你先蓋著,警察很快來,不會再有事了。” 廖玲爾停滯許久,數秒後怯怯接過外套,把自己團成一小團縮在底下,外套下飄出壓抑住的低低抽泣。 柏舟一沉默地背過身去,廖玲爾後續可能需要做心理疏導,但首先得把那群強奸犯抓起來,柏舟一由衷地祈禱他們都過了十四歲。 他看到廖玲爾的手機摔在一旁,過去把它拿起來放在外套邊一點,隨後掏出自己的手機給藍山發消息:【人找到了,沒出事】 藍山反應很快,消息剛出,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像是有什麽急事要說。 柏舟一心下一沉,接起電話。 “吳思城呢?”藍山劈頭蓋臉問,“吳思城在你那嗎?” 柏舟一環視一周,沒見到人,心一沉,他拉過一個黃頭發的女生,讓她幫忙看著廖玲爾,拔腿往外跑。 那側跑動聲傳來,藍山心懸高,他急切地說:“去找,快去找吳思城,別讓他做什麽極端的事,快!要來不及了。” “我知道。”柏舟一明白他的擔憂,言簡意賅說,“先掛了,有消息聯係。” 柏舟一不知道吳思城往那跑,但記得壓著廖玲爾那人的逃竄方向。 他往那個方向去,跑到岔路口,聽見一側傳來怒吼和慘叫。 柏舟一立刻轉向衝進巷子,抬眼就見吳思城把一人摁在地上,拳頭如雨般往下捶。 地上那人淒厲地叫著,已是滿麵血紅。 柏舟一不能再看,他衝上去,從背後架住吳思城,強製把他拉開:“冷靜點!” “誰攔著我!誰攔著我?”吳思城怒吼著,打紅了眼,頭狠狠後撞,重重磕在柏舟一臉上,他罵,“放開我,我今天打不死這個狗娘養的畜生東西!” 柏舟一眼角挨了一下,立刻青了,但他仍死箍著吳思城不放,因為地上那混混奄奄一息,真的要被打死了。 柏舟一對這種社會渣滓沒有什麽同理心,自然不會捍衛他們的人權,但法治社會,殺人是要坐牢的。 “冷靜點。”柏舟一咬緊犬齒,在吳思城耳邊低吼,“你想進監獄嗎?想想你媽,想想廖玲爾,廖玲爾還在哭呢,你不去安慰她,還想讓她更難過嗎?” 吳思城身體一僵,緩緩鬆懈下來。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忽地粗魯推柏舟一一把,說:“放開我。” 柏舟一緩緩鬆開他,他起來,眼睛布滿血絲,對著地上那人啐一口,轉身狠狠踢一腳牆。 “他媽的,他媽的——”他猛然又轉回來,紅著眼對地上那人嘶吼,“你怎麽不去死!你他媽就應該去死!” 身後腳步聲交錯,遠遠還有警笛。 柏舟一額間傷口和青筋一同作痛,他看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混混,不知該鬆口氣還是緊張。 警察來了。第三十四章 裂紋 藍山下了飛機,匆匆經過航站樓,往出口走。 他沒有行李,今天不是周末,接機的人不多,一出來就看見柏舟一在圍欄那等著。 藍山快步走出去,和柏舟一碰頭,兩人就近出了機場,在打車點上了出租車。 “不耽誤訓練吧。”和師傅說完地點,柏舟一轉頭問。 “耽誤也得回來。”藍山臉色少見的難看,“狗養的混蛋,還倒打一把……那個強奸犯怎麽說?” “輕傷,要告吳思城。”柏舟一說,“鼻梁骨斷了。” “這能算輕傷?”藍山驚愕,法律意義上的輕傷定義嚴苛,輕傷大多數時候等於“半死不活”,鼻梁骨斷裂聽著嚴重,但實際更偏向“輕微傷”,不涉及刑法,民事調解就可以解決。 “王劉堅持告。”王劉就是那個強奸犯,柏舟一冷道,“他強調自己麵部多處受損,咬死要整吳思城……他們家有點關係。” “這東西不是有關係就能解決的吧。”藍山不相信一個混混家手能伸那麽長。 “嗯,但是打官司要錢,請律師也要錢,吳思城家沒錢。”柏舟一說。 “操……”藍山更煩躁了,錢錢錢……怎麽總是這些煩人的東西,“我可以借他。” 藍山這話說得有底氣,他再不是三歲那個摸五十塊錢都吃力的小孩,他參加了很多比賽,獎金加起來也有個小幾萬,這些錢或許不夠耗個官司,但加上柏舟一的奧賽獎金完全可以。 “吳思城不願意打官司。”柏舟一說,“王劉用廖玲爾威脅他。” “這又關廖玲爾什麽事?”藍山不可置信,“他瘋了,在警察局威脅人?” “不是那種威脅。”柏舟一揉揉太陽穴,眼裏黑沉得要下暴風雪,他說,“廖玲爾涉嫌打架鬥毆。” 廖玲爾是自己躲進巷子,王劉蓄謀已久,那巷子裏沒監控,他們把廖玲爾逼了進去。裏麵發生的事沒拍到,至少“強奸”、“猥褻”沒拍到,廖玲爾要控訴王劉,證據隻有衣冠不整一項,但是那巷子後來打起來了,打架的人都是衣冠不整,證據不夠硬,反倒被王劉反咬一口,說那巷子裏的人打群架,都犯法了。 廖玲爾和吳思城的兄弟們都在巷子裏,如果運氣不好,打架鬥毆真壓下來,這些人或許不會進看守所,但一定會被記檔案。 打架鬥毆算不上違反刑法,犯事的人數目多且都為青少年,真要計較起來最多也就是看守所關個十天,更大可能連關都不用,隻是通報學校。 偏偏是通報學校。 混混們無所謂,他們惡名加身,多記過一次沒什麽大不了,開除也不在乎。 但廖玲爾在乎,她是乖學生,藝術生更看履曆清白。 有些規矩就隻約束穿了鞋的好人。 等一下! 藍山驟然驚醒,柏舟一也在巷子裏,如果要記檔案…… 他急忙道:“你——” “我沒事。”柏舟一說,“我跑出去拉開吳思城,主觀意念上沒有打架鬥毆的暴力傾向,而且我未滿十四歲。” 藍山稍稍鬆一口氣,但是柏舟一又說:“王劉也沒到十四。” 藍山鬆開的拳頭又握緊了,拳尖攥得咯嘣響,他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氣,把心中湧動的怒火摁下去:“這個沒爹娘的強奸犯!” “說我強奸?”王劉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卻仍是嬉皮笑臉,他的鼻子包得同木乃伊一般,嘴卻咧開,一口黃牙露在外麵,“別汙蔑人啊妹妹,要有證據的,你陰/道裏提取出我精/液了?” 廖玲爾臉一下慘白。 “操你媽——”陪廖玲爾來的朋友噌一下站起來,暴怒到口不擇言,“你他媽個狗養的雜——” “說什麽呢!”做筆錄的警察一拍桌子,喝道,“這是警察局,你們以為在菜市場啊!” 廖玲爾眼圈通紅,拉住朋友,問警察:“這能判嗎?” 警察喝口水,看眼那流氓樣的小子,又看這可憐樣的女生,心裏門清發生了什麽事。 但法律不能講心裏門清,法律得講證據,事實就是證據不足。 警察合上筆錄的本子,難得委婉:“你可以找他學校,這種情況可以記過,寫進檔案是能影響一輩子的。” 廖玲爾不說話了,王劉還惡意地盯著她,她不想在這個人渣麵前哭,但事實是她連在強奸犯麵前抑製住發抖的欲望都很難,她眼眸一垂,蓋住了滿眶淚水。 朋友擔憂地摟住她肩膀,低聲安慰。 廖玲爾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惡意一點點從她心中積累起來,她想如果她能晚出生幾個月,如果她沒滿十四歲…… 如果她做什麽都不受法律約束,就像對麵那個人渣一樣,那她—— 那我能幹什麽呢? 廖玲爾迷茫了。 殺人兩個字就環繞在她心間,但她甚至沒有膽量把它們正大光明從陰暗麵拖出來。 當你壞壞不過亡命徒,爛爛不過強奸犯,靠法法還不偏向你,你又能幹什麽呢? 不是每個人都會橫行在灰色領域,法律管不著,道德叫囂著謾罵。 更不是每個人都能頂住道德譴責,這是人類被文明馴化的證明,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因。 不能說這些人軟弱,錯在人渣身上,他們隻是比人渣更柔軟,比人渣更像人。 所以也總比人渣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