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可思議的是,在不同國家所看到的天空色彩也會有些許的不同。


    草薙護堂從機場窗戶仰望著的天空,並不是日本特有曖昧又富有深度的藍天,此處拉丁國度下的天空,是仿佛衝破天際般的高空,以及令人驚訝的碧藍。


    把視線轉向前方放眼所見的,是形形色色不同國籍、人種往來交錯的人群。


    這在日本算是很難得一見景象。


    ——菲烏米奇諾機場。


    又稱列李奧納多·達文西機場。這裏是位於意大利首都羅馬的國際機場。


    由於不是因為校外教學而來到這裏,所以此時此刻這裏的日本高中生大概隻有護堂他一個人。


    “原本已經打定主意,半年之內絕對不想再來這裏……”


    在人群忙碌往來穿梭的航站中,護堂一邊凝視遠方一邊發牢騷。


    經過十二個小時飛機上的顛簸,終於到達這個拉丁國家。因為長時間坐飛機的疲勞跟時差的影響,全身都疲倦不堪。


    “雖然這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但是那個家夥真是一點都不會替別人設想。”


    他一麵忍著哈欠,一麵在擁擠的人潮中找尋熟人的麵孔。


    想找的目標其實非常顯眼。


    她鮮亮的金發就仿佛像是耀眼的皇冠一樣,而她的美貌比起任何護堂記憶中女性,都還要更加美麗動人,再加上認為吸引眾人目光是理所當然般,那種旁若無人的態度——


    隻要她在身邊,肯定是一眼就能認出的容貌。


    但是想找的主角——艾莉卡·布蘭德裏並沒有出現。


    從身穿西裝的商人、粗獷的背包客,到一眼就知道是觀光旅行的團體遊客,雖然周圍有如此多彩多姿的麵孔,就是唯獨不見艾莉卡的身影。


    ……雖然曾經聽說意大利人,或多或少都有比約定時間晚到的壞習慣。


    但是以艾莉卡的情況來說,她的遲到並非這種文化或是民族背景影響所造成,單純隻是她個人的懶散而產生的結果。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護堂對這一點非常肯定。


    更重要的是,艾莉卡·布蘭德裏不僅僅隻是懶散,性格更是唯我獨尊,總是將自己擺在第一順位,她就是如此任性的一位女性。


    舉例昨天突如其來接到的這通電話。


    〖簡單說,如果你能馬上來我身邊,對我來說會很方便。事情就是這樣,你現在去準備搭明天早上的飛機出發,我會去接你。〗


    開頭第一句,就是這樣的語氣。


    就在五月即將結束,一個周末的午後。


    手機顯示著來電時間是星期五下午四點多。


    “你那句〖事情就是這樣〗的結論是怎麽來的?我沒有義務要去管你個人方便與否。我也有自己的安排,你去找別人吧。”


    真搞不懂這個女人沒頭沒腦地在說什麽……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從學校回家的護堂,冰冷冷地回了她一句。


    〖因為我很想你啊,這麽做也是理所當然吧?而且你應該也一樣,想我想到不能自拔,這樣安排挺不錯呀?〗


    “你說誰想你想到不能自拔。別隨便捏造我的心情好嗎?……更何況離上次見麵也才兩個禮拜,連半個月都不到,分別生活在東京與意大利米蘭的兩個人,像現在這樣頻繁見麵才叫不可思議。”


    他盡可能以冷漠的態度抱怨。


    對於這個女人旁若無人的性格已經習慣了,絕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沒有錯,一想到你已經有半個月無法見到我,就為你感到心疼。與深愛的我相隔兩地,對你是多麽難以承受,我當然非常了解……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有改善的方法,就請你暫且拭目以待,那麽回到剛剛所說有關明天出發的事項——〗


    艾莉卡裝成什麽都不知道自顧自地說下去。


    真不愧是年齡等於唯我獨尊經曆的女人,絲毫不顧慮別人有沒有任何預定。


    “艾莉卡別再說了,搭飛機的事就到此為止。如果你願意好好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慢慢商量安排時間,我還會好好聽你說,不願意的話我就掛電話了。”


    〖果然不愧是護堂。我都親口提出約會邀請了,能不上鉤的人就隻有你吧……雖然我沒約過其他男生,不過應該不會錯。〗


    艾莉卡用愉悅的聲音回話。


    護堂不禁眉頭深鎖,他肯定艾莉卡絕對是故意的。


    她的個性還是一樣壞……不過即使知道這個女人如同惡魔般的性格,為之傾倒的男人恐怕還是不少。


    〖那麽我再鄭重說一次吧。草薙護堂,我希望你能馬上來意大利一趟,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因為單靠我一個人恐怕難以解決這件事,請你再考慮一下。我艾莉卡·布蘭德以自己的名譽發誓,絕無半句虛言。〗


    她的態度突然認真起來。


    甚至還提到了她的“名譽”,既然以此發誓,她就絕對不會說謊,因為對艾莉卡·布蘭德而言,名譽比起任何事物都來得重要。


    ——沒辦法。護堂歎了一口氣。


    艾莉卡確實是任性、無視他人想法、自作主張、性格又惡劣的家夥。但是她卻也是多次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


    她都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實在無法拒絕。


    “……我知道了。我就照你說的去做吧,記得來接我。”


    〖真是令人高興的回答,願主祝福你的騎士道精神。〗


    “那麽我該做什麽好呢?我想你已經知道,我不會協助你做那些可疑的事,這點我要再三跟你強調。”


    〖那是當然的,你隻要維持著身為王的舉止,還有以王的身份去戰鬥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就可以了……不過,這次不必用上最後的王牌真是太好了,畢竟用那個方法事後感覺也不太好。〗


    “最後的王牌?”


    聽到艾莉卡突然冒出的危險宣言,護堂有些驚慌。


    〖沒有錯,因為我認為護堂有聽從我所提出一切要求的義務,這一點你認同嗎?〗


    “什麽認同不認同,別說傻話了,為什麽隻是普通朋友卻要接受你一切的要求……”


    〖你明明都已經……〗


    艾莉卡小聲地細語。


    這、這是當她想要戲弄別人時,語帶愉悅口氣的惡魔呢喃。護堂不禁想立刻逃離這裏。


    〖你明明都已經奪走我的純潔了,真是無情的人。你已經忘記在西西裏島,你我共度的那晚熱情之夜嗎?〗


    “那、那是情勢所逼,隻是碰巧彼此的利害關係相同的結果。並不是在你情我願的前提下做出那種事情……”


    〖嗯,沒錯,雖然我是心甘情願把自己的純潔奉獻給你,但是那次之後你隨即就變得很冷淡……你對已經上鉤的魚兒,就認為沒必要再給它魚餌了嗎?〗


    雖然嘴上在抱怨,艾莉卡的口氣聽起來卻非常愉悅。


    你這個惡魔!護堂在心裏咒罵。


    “別用那種容易讓人誤解的說法,仿佛我們好像有什麽不能告人的親密關係一樣!如果被別人聽到會被誤解啊!”


    〖確實是親密關係沒錯呀,那晚之後,我們也有過多次肌膚之親,徹夜纏綿——〗


    “拜、拜托你別再用那種讓人誤解的說法了!”


    〖讓你猜猜,如果我把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告訴你那可愛的妹妹知道,你認為會怎麽樣呢?〗


    護堂領悟到自己已經輸了。


    艾莉卡那番話雖然加油添醋許多,卻全部都是事實。而這些事護堂並不想被囉嗦的靜花知道,那樣一來事態會變得很麻煩。


    艾莉卡她現在,毫無疑問一定正在相隔遙遙大海的異國竊笑吧。


    護堂的腦海中十分鮮明地浮現出,華麗的美少女獲得勝利後露出自信愉悅笑容的身影。


    “你、你該不會打算用那件事,當成要脅我的把柄吧?”


    〖放心吧,隻要你能一直表現出你的誠意,我絕對不會給你妹妹造成任何困擾,這一點我可以用我的名譽發誓。〗


    “別用名譽發誓在這種事情上!像這種卑鄙的威脅行為跟名譽完全背道而馳不是嗎!”


    此趟意大利之行,一切就是如此突如其來。


    為了整理行李回到家的護堂,十分肯定地打開信箱一看。


    ……果然沒錯,裏麵有封國際郵件。


    寄信人是艾莉卡·布蘭德裏。


    信封內裝的是成田機場飛往羅馬的機票。


    這封信並不是用正常的郵寄管道送來的,因為上麵沒有郵戳,所以可以如此絕不會錯。


    如果不是艾莉卡所屬的可疑〖騎士團〗東京分部偷偷送來的,那便是透過不正常的手段——也就是〖魔術〗這種東西,直接從意大利米蘭直接寄送,絕對不會錯。


    “不好意思,請問……”


    久等不到艾莉卡、正在沉思中的護堂,被一句日文的呼喚聲打斷。


    不但流利,發音也非常標準。


    “擁有黑頭發、黑眼睛,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上下,容貌雖然不錯,但因為漏洞百出所以扣二十分的臉……您就是草薙護堂先生對嗎?”


    說話的人是一位黑發女性,年紀大約比護堂年長兩到三歲。


    “我的名字是亞莉安娜·哈亞馬·亞莉阿爾蒂,遵照艾莉卡大小姐的指示前來迎接您,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勞煩你了……不好意思,請問剛剛那段過份的評語,是出自艾莉卡那個家夥沒錯吧?”


    “是的,果然形容的很清楚,真是太好了。”


    亞莉安娜小姐看起來沒有惡意。


    流露出溫柔笑容的她,身高大約一百六十公分出頭,與一般日本女性並無太大差異,讓人感受到一種楚楚可憐的氣質與容貌。


    她是如此一位毫無危險性的女性,甚至無法想像她是艾莉卡身邊的人。


    還是說她外表雖然看似連隻小蟲都不忍下手,實際卻是擁有無比怪力、身邊無時無刻都藏著刀械的前科犯嗎?


    “也許您已經從我的名字猜到,我的祖父是日本人,所以我被委任來照顧草薙先生,請您叫我安娜就好,我的朋友都這樣稱呼我。”


    “那麽也請你叫我護堂就可以了,雖然不是每個朋友都這樣叫我,不過艾莉卡是這樣叫我的。”


    “我知道了,護堂先生。”


    安娜小姐爽朗地微笑著。


    仿佛像隨著微風搖擺的百合花一般,楚楚動人的容姿。


    可是既然她稱呼艾莉卡為“大小姐”,那麽她應該也是那群自稱魔術師與騎士,一堆分不清時代的可疑團體中的一員吧。


    “安娜小姐看起來不太像是艾莉卡的同伴,感覺比較像是一般人。”


    “……啊,您果然也是這樣認為嗎?因為我沒什麽才能,目前還在見習中。有幸承蒙大小姐看得起,讓我成為直屬部下。”


    安娜小姐看起來確實很年輕,也不懂人情世故的樣子,完全沒有可疑的舉止。


    她說自己仍然在見習中,護堂十分能夠同意。


    “擔任她的直屬部下……似乎非常辛苦,很危險對吧?”


    “不、不會,我隻是負責幫忙處理身邊日常事務,並沒有什麽危險,而且艾莉卡大小姐很強,總是會保護我。”


    負責處理她身邊日常事務。


    與其說是部下,反而比較像是當成女仆使喚。


    而且艾莉卡又很懶惰,自己能處理的事一定也會全推給老實的安娜去做。


    ……護堂開始憐憫起這位年長的女性。


    想必她也是艾莉卡手下的受害者之一,自己要盡可能對她體貼一些。


    “話說回來,把我叫來的本人怎麽不見人影?”


    “艾莉卡大小姐現在正出席一場重要的會麵,等那邊結束後她就會過來,在這段時間內將會由我負責來接待您。”


    請放心交給我吧,安娜如此說道。她看起來挺可靠的。


    “安娜小姐有聽艾莉卡說需要我協助她做什麽嗎?那個家夥事情都沒解釋清楚就把我叫來了,我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真是非常抱歉,關於這個我也不清楚。隻被交待說護堂先生是艾莉卡大小姐的重要貴賓,要我千萬不能怠慢而已……”


    “隻有這樣?她沒有跟你說明我的身份嗎?”


    “是的……或許是因為護堂先生似乎是超級重要的人物吧?所以她認為我沒有必要知道這些事情。”


    “我想我應該算不上超重要吧。簡單來說,我隻是被艾莉卡強迫叫來這裏的日本高中生,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對。”


    要說有問題的部份,應該是自己的真實身份很難被歸類在能簡單來說的這點上。


    不過這件事沒必要去刻意宣揚,因此護堂決定閉口不談。


    “啊,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說話不太適合,我們上街吧,護堂先生是第一次來羅馬嗎?”


    “不算是,不過每次都是被艾莉卡叫出來,不管是去哪裏都沒有悠閑的機會。”


    “那麽這次剛好有充份的時間了,艾莉卡大小姐吩咐,在她聯絡我們之前可以自由逛逛,就由我來擔當您的導遊吧,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車子啊……如果是那種司機接送的豪華bmw轎車就不必客氣了,我坐不慣那種車,會讓我靜不下心。”


    艾莉卡每次安排車子接送時,幾乎都是那一類的車。


    之前曾經問過她,她卻回答幾乎沒有搭過一般巴士或是電車的經驗,雖然安娜應該不太可能也是跟她同類的人,不過……


    “我不會那麽奢侈的,司機就由我來擔任,請您放心。”


    為了讓護堂安心,安娜露出一個微笑向前走去。


    她的表現再度讓護堂感到敬佩,以艾莉卡挑選出來負責接待的人選來說、會選像安娜小姐如此正經的人來,實在讓人無法置信。


    照顧人也無微不至,更重要的是她似乎隻是一般的普通人。


    ……然而當護堂深刻體會到這段感想實在太早下定論時,已經是之後的事情了。


    2


    在薩伏依王室公主所居住的府邸改建的飯店中,某間廣闊的房間裏正舉行著一場會麵。


    時間雖然是白天,房間內窗簾卻是緊閉著,完全遮斷外麵的視線。


    圍繞在這張專程運送來特大會議桌旁的人數,包含艾莉卡一共有四人。


    首先是她——艾莉卡·布蘭德裏。


    十六歲的艾莉卡在此處是最年輕的人。


    老人一共有兩人。他們是〈老貴婦人〉與〈雌狼〉的統帥,即便是在這個魔術世界興盛的國家裏,雙方都是曆史淵遠且強大的騎士團。


    用古老的稱呼來說就是grandmaster(至高統帥)。


    然後最後的第四個人是一位青年。


    他是領導騎士團〈百合之都〉的年輕統帥,年紀應該是三十出頭。


    這個男人與艾莉卡的地位相同。


    他與代表〈赤銅黑十字〉的艾莉卡一樣,都是獲得〖大騎士〗位階的騎士。


    從古至今出現過成千上萬的魔術師。


    除了偉大的魔導師外,當中也不乏騙子,而同時鑽研刀槍劍技與魔術的〖騎士〗,也是其中一員,艾莉卡等人是當時活躍於中世紀,同時供奉神之子與魔神巴風特的聖殿騎士團後裔,他們除了是魔術師外,同時也是武人。


    而大騎士的稱號,在其中更是唯獨勇士中的佼佼者才允許被賦予的。


    “那麽各位,差不多該做個結論了,這次讓我們都傷透腦筋的原因,這個戈爾貢之石(gorgoneion)到底該交由誰來處理呢?”


    〈老貴婦人〉的統帥如此提案。


    而提出異議的則是〈雌狼〉的統帥。


    “交給誰來處理?這樣好嗎?我認為這似乎不是明智的決定。雖然我們的盟主,薩爾巴特雷大人不在,但因此就向異國的王求援,這未免也太丟臉,不怕淪為笑柄嗎?”


    “想笑的人任由他們去。最重要的是這次的戈爾貢之石是真品,然而我們卻沒有能依賴的王,與此相比一時的恥辱不過是小事。”


    “受辱尚是小事。如果因此惹怒了王,那該怎麽辦?一旦薩爾巴特雷大人知道我們求助於其他的王,誰能預料他會多麽憤怒?我真正擔心的是這件事。”


    這些發言不是由一般普通的老人口中說出。


    但是,即便劍術高超、身懷希世罕見密術的老魔術師們,對〖王〗的敬畏之念依然表露無遺。


    沒錯。即使是最強的騎士、最上位的魔術師依舊無法與〖王〗或〖神〗抗衡。


    此乃這個世界的真理。


    “可是薩爾巴特雷大人真的會在意這些小事嗎?我們在那位大人的眼中,不過是聚集在蜂巢的蜜蜂般程度,對蜜蜂們要選出新的女王蜂這種事,我想應該不會感到任何憤怒吧?”


    在兩位老人的爭論中插嘴的人,就是〈百合之都〉的統帥。


    這位高挑男子身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臉的下半部份長著雜亂的胡子,五官雖然端正,卻給人一臉陰沉的感覺。


    身上穿著是十分有品味的西裝,卻搭配了沒什麽格調的紫色領帶。


    象征著〈百合之都〉的代表色彩正是紫色。


    旗下成員的身上某處都會配戴紫色象征,這也是義務之一。


    而艾莉卡身穿的深紅色禮服與頭上裝飾的黑玫瑰頭飾,同樣是代表了〈赤銅黑十字〉的紅色與黑色象征。


    “話雖如此,我實在想不出這件事到底該求助於哪一位〖王〗,戈爾貢之石是古老的大地之母象征,雖然這也意味著將與最古老的女神對決,但是沃邦侯爵想必仍然會躍躍欲試吧。然而以結論來說,即使自〖不順從之神〗手上逃過一劫,卻招來巴爾幹半島的魔王,豈非得不償失。”


    那位魔王一旦拿出全力來戰鬥,恐怕一、兩座城市也會輕而易舉地灰飛煙滅。


    這是因為他所持有的〖權能〗,幾乎都是將立於大地之上的萬物徹底擊垮、撕裂、粉碎之類的能力。


    “我們能求助的王還有一位。”


    是時候了,此時艾莉卡做出這個判斷,她終於開口發言。


    她認為要結束這場沒有益處的會議,這是最好的時機。


    “聽說美國的約翰·布魯特·史密斯先生很關心一般平民的安危,是一位難得的王,你的意思是要遠渡大西洋去聘請他回來嗎?”


    〈百合之都〉的統帥以閑話家常的語氣發問。


    而艾莉卡也用喝咖啡閑談時,那種輕鬆的語氣回答:


    “不是的。那位洛杉磯的守護聖者,據說光是為了從〈蠅之王〉手上保護西海岸,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想必沒有多餘的心力答應我們的請求。”


    兩位年輕人的態度看起來,似乎比起老人們更加寬裕。


    他們並非小看這次事態的嚴重性,傲慢的態度是來自於對自身才能的自信。


    “那麽你是指江南的羅濠教主?還是康瓦爾的黑王子呢?他們各自都統領著崇拜他們的結社。除非我們加入他們旗下,否則他們是不會出手相助吧?”


    “我指的也不是這兩位。另外我先說明,也不是亞曆山卓的艾西亞夫人。”


    “那麽就已經沒有人選了。〖王〗——也就是擁有弑神者位階的人,這世上隻有六人而已。他們的名字剛剛都已經舉出來了。”


    東歐的老侯爵與中國南方的武俠王,以及妖魅洞窟的女王。


    他們都是已經活了兩個世紀以上、資曆最深的魔王,再來是不斷擴張著新大陸黑暗的異類英雄,以及奪取了大英帝國的睿智被稱為漆黑貴公子的王。


    然後在本世紀,一位歐洲最強的劍士也得到王的資格。


    到此為止的一切,都是隻要跟魔術有關連的人眾所皆知的事。


    可是,最後還有一位出生於東洋島國的王,他的事目前為止還鮮為人知,隻有為數稀少的例外——像是自己這種親眼目睹過他戰鬥的人。


    艾莉卡略顯出一股優越感,並且將他的名字說出口。


    “不,還有一個人。草薙護堂的名字還沒提到,他是最新的王,第七位的弑神者,我指的人選就是他。目前薩爾巴特雷大人不在,我們能尋求庇護的人隻有他了。”


    “草薙護堂!”


    〈雌狼〉的統帥發出低吟般的聲音。


    “近來時常聽到這個名字,在意大利這裏流傳著成為弑神者的日本人……但是終究還是謠言,我們沒有確切證明。”


    “格林尼治賢人議會的報告我也讀過了,你指的是上麵提到他打倒戰神烏魯斯拉格納,篡奪了十大化身的權能這件事吧?……這點實在很難相信。”


    對於采取否定態度的兩位老人,艾莉卡回以驕傲的微笑。


    “那麽各位知道這個情報嗎?目前薩爾巴特雷大人不知去向的原因是為了療傷,而讓他負傷的人正是草薙護堂。是的,就在半個月前的晚上,兩位王展開決鬥,激戰的最終結果是平分秋色。雙方都身受重傷,但所幸草薙護堂已經痊愈。”


    “……你說草薙護堂與薩爾巴特雷大人兩敗俱傷?”


    “不可能!大人可是擁有四個權能,就算草薙護堂如同謠言所說真的是弑神者,他應該隻得到一個權能。這種壓倒性的不利根本不能相比!”


    艾莉卡以稍微輕蔑的眼神投向老人們。


    “兩位在說什麽傻話,他們都是身為人卻因弑神,進而升格為王的人。數字上的戰力差距,實際上有什麽意義嗎?”


    聽到這一番話,兩位老人露出不悅的神情閉口不語,代替他們開口的是〈百合之都〉的統帥。


    “有件事情我想先請問你。艾莉卡·布蘭德裏,你是如何得知連我們跟賢人議會都不知道、兩位弑神者決鬥的這件事?”


    擁有〖紫之騎士〗稱號的青年提出詢問。


    這是〈百合之都〉裏大騎士代代相傳的頭銜。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正是那場決鬥的見證人。我曾經親眼見證過草薙護堂的戰鬥,因此才會提出這個建議。草薙護堂有朝一日,一定能成為足以匹敵薩爾巴特雷大人與沃邦侯爵的魔王。為了那一天,我認為我們應該趁早與那位大人建立深厚的關係。”


    “喔~竟然能讓人稱〖深紅惡魔〗的艾莉卡小姐如此看重他,真是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從你的談話中推測,你私底下似乎也與他關係匪淺吧。”


    “是的,你們可以這樣想,我艾莉卡·布蘭德裏——是那位大人的愛人,同時也是他的第一騎士。”


    艾莉卡毫不謙虛地將當事人極力想撇清的事宣言出來。


    對此,在場的人們無一不是歎氣。


    “〈赤銅黑十字〉已經歸順於草薙護堂的名下了呀!”


    〈雌狼〉的統帥歎道。


    擁有〖王〗——也就是弑神者的國家並不多。


    畢竟在這個世上僅僅隻有七人,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在意大利這裏有薩爾巴特雷·多尼這位王者,幾年前還隻是一介騎士的青年,打倒了賽爾特的神王努達(nuadha)得到王的資格。


    弑神者以歐洲為中心,擁有龐大的權威。


    舉凡與魔術有關連的人,以及他們所影響的政經界重鎮們,對身為“王”的弑神者們皆誓以忠誠,成為他們的臣下。


    他們是霸者也是魔王——因其無可匹敵的魔力,也讓“王”成為令人敬畏的暴君。


    對於那股力量恐懼、崇拜,誓以忠誠的個人或是結社不在少數。


    “並非〈赤銅黑十字〉歸順於草薙護堂的名下。我所說的,僅僅隻是我個人成為他的愛人,在他身旁服侍他……當然也許將來也極有這種可能性。”


    對於露出柔和笑容的艾莉卡,〈老貴婦人〉的統帥則是嗤之以鼻地輕笑出聲。


    “原來如此,我總算知道你會被派遣過來的理由了。雖然是此等年紀就繼承了大騎士位階的神童,要讓你現在就與我們同桌較勁恐怕還嫌太早,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想由你擔當誘餌,將那位年輕弑神者拉攏過來。”


    “剛才的發言我就當成沒聽見,否則就可能有損各位長老身為紳士的風評了,去深入追究相愛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這種事難免被人貽笑不識抬舉。”


    “哈哈,說得真好!的確是挺可靠的狐狸精。”


    老人們笑著說出這句諷刺的話。


    依然微笑的艾莉卡聳了聳肩膀,這種場麵與其高聲辯論,不如沉默以對更有效。


    “罷了,也就是說隻要有你在,〈赤銅黑十字〉就有希望得到草薙護堂的庇護。而能獲得你這種人才的青睞,正是證明草薙護堂實力最好的佐證——所以你才會提議借助他的力量是吧?”


    “是的,更重要的是薩爾巴特雷大人的盟主之名終究隻是頭銜,那位大人隻對自身的戰鬥抱持興趣,所以有備無患,趁早與其他的王建立良好的關係這一點,相信是不會錯的。”


    “可是很遺憾,我們沒有親眼確認過你所說的草薙護堂能力,他是否是真正的弑神者這點,我等必須親自評斷才行。”


    對於朗朗而談的艾莉卡,〖紫之騎士〗冷淡地建議。


    “我當然認為〖深紅惡魔〗的證詞比黃金更有價值,可是很遺憾的,我無法僅憑這一點就將我族的命運托付於他。”


    “當然,我也知道各位一定會這麽說,那麽就由我來提出那個證明吧。”


    〖紫之騎士〗終於如同艾莉卡預料般提出這個疑問。


    計劃正如自己確信的預定進行,艾莉卡的嘴邊浮現鮮明的笑容,她仿佛鮮紅山茶花般的嬌豔笑容,讓在場每個人都感歎不已。


    “你要如何證明?”


    “草薙護堂已經抵達羅馬了。今晚,請各位親眼目睹那位大人戰鬥的姿態,比起千言萬語的口舌之爭,相信這個方法更能讓人信服。”


    “既然你提到戰鬥,那麽對手是誰?要找到能夠與王一戰的對手可不容易。”


    “這個人選已經在你們眼前了。”


    艾莉卡臉上浮現出愉悅的微笑,那是前一天護堂在電話另一側想像時,分毫不差的華麗笑容。


    “就由我艾莉卡·布蘭德裏來擔當王的對手。還是說〖紫之騎士〗,你認為〈赤銅黑十字〉旗下大騎士、人稱〖深紅惡魔〗的我,不夠資格擔任測試實力的對手?”


    “不……沒那回事。原來如此,如果是你確實是最合適人選。”


    上當了。


    〖紫之騎士〗臉上浮現出苦笑,陰沉的表情第一次被瓦解。


    “各位長老意下如何?能夠親眼目睹王的戰鬥,沒有比這更有力的證明了,如果草薙護堂的力量是真的,我讚成艾莉卡小姐提出的建議。”


    為了製造讓老人們點頭的契機,〖紫之騎士〗提議。


    “充滿謎團的年輕弑神者與〖深紅惡魔〗的對決——這確實是一張令人感興趣的王牌,艾莉卡小姐,我們暫且先照著你的劇本走吧。”


    3


    當然,並非神的草薙護堂無從得知,自己在與他本人完全不相關的地方,被選定成為決鬥的當事人這件事。


    比起這個,他現在更忙於揮去剛從千鈞一發之際逃過一劫的死亡陰影。


    這三個月以來,護堂曆經了各式各樣的危機。


    明明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差點命喪於上個世紀下的刀呀、槍呀、斧頭等的次數,光用一隻手數都數不清,他也是在實際被狙擊過後才知道,原來弓箭之中有一種石弩,能利用絞盤的機關拉曳弓弦進而提升射程以及破壞力。


    不過這一些至少都還是人類智慧所及的領域,都還算能簡單應付。


    他也曾經領教過,一般凡人在瞬間腦髓就會沸騰致死的詛咒,或是差點被來自地獄深淵悍馬的馬蹄踩扁的經驗。


    可是,本來應該是享受著和睦觀光之旅的導遊車上,怎麽會上演如同動作電影般特技駕駛情景,車子不是差點撞上建築物,就是飛出馬路潛入河裏,完完全全超出意料之外。


    “……難不成艾莉卡是知道這點才刻意安排的?”


    護堂開始猜測。


    他想起那位少女的個性,就和她的外號“惡魔”一樣貼切。


    是的,亞莉安娜小姐的駕駛技術實在令人畏懼。


    莫非艾莉卡就是知道會這樣,才刻意將接待的工作交給她嗎?


    “不好意思,我還不太會開車……”


    “這種車我是第一次駕駛,剛剛開車過來時我也費了一番功夫……”


    走向停車場時,雖然安娜曾經說過這番話,但是護堂當時沒有放在心上。


    他認為這隻是一種謙虛的客氣話。


    從日本人的感性來看,自然而然地會這樣想。


    因此護堂疏忽了從她口中說出的這個重要提示,最後搭上了這台車。


    “這台車真的很奇怪。除了刹車跟油門之外,另外還有一個腳踏板呢。”


    “不過沒關係,剛剛開車過來時已經記住駕駛方法了,因為速度如果放慢引擎就會熄火,等一下會開快一點喔。”


    聽到安娜這樣說的時候,護堂終於感到有些不安,不過已經太遲了。


    他已經坐上副駕駛座,而且係上了安全帶。


    ——一瞬間的急速發動與加速。


    安娜駕駛的車子以子彈般的速度衝上大馬路。


    “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經曆瀕死體驗……”


    這裏是城市中隨處可見、提供咖啡或是簡餐的咖啡館。


    護堂剛從失控的車子下來,坐在某間咖啡館店門口的藤椅上,品嚐著特苦的意式濃縮咖啡,負責開車的安娜正在找地方停車。這間店在羅馬的哪一區護堂完全不清楚。


    ……十幾分鍾前。


    安娜小姐一邊應付不習慣的離合器,一邊開車飛馳在市區的街道上。


    她說如果速度減慢引擎就會熄火,便開始以時速八十公裏的速度奔馳,與前方車輛(有、有時候是對向車道的車)僅以一線之隔的距離擦身而過,就像極限特技般狂奔不已,直到曲折的道路差點轉不過彎、快要衝進河裏前的瞬間緊急刹車,才結束這段失控過程。


    “……安娜小姐,先把車停到這附近的停車場吧,我想在這附近消磨一下時間。”


    護堂馬上以不由分說的語氣指示。


    把自身性命交給分不清手排車與自排車的菜鳥駕駛,實在太危險了。更可怕的是,駕駛本人對自己那種離死亡隻有一線之隔的駕駛技術居然毫無自覺。


    “咦?可是我還得帶護堂先生參觀羅馬——”


    “不了,我已經感覺有點累!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目送急速狂奔的車子駛遠,護堂走進附近一家咖啡館,跟說著一口濃濃羅馬腔的大嬸點了一杯濃縮咖啡。


    “……安娜小姐難道隻是外表看似普通人,實際上卻是非常笨拙的個性嗎?剛剛差一點就要死了。”


    原本護堂對於運勢占卜之類的不太在意。


    但是最近慢慢開始改變想法。


    他懷疑自己或許真的是運氣非常差的倒黴鬼……


    雖然從前不曾想過自己十分不幸,但是這半年來差點喪命的次數急速增加,不由得開始理解那些深信命運的人所說的命運這回事。


    在喝完手上這杯濃縮咖啡之後,更讓他深深感覺到命運的惡意。


    正當護堂將手上的杯子放回桌麵的瞬間,他與人來人往中的一名少女四目交接。


    兩個人互相對望。


    ——糟了。


    這個少女不是普通人,這一瞬間的直覺讓他覺得不妙。


    因為時差而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刹那間緊繃起來。身子馬上挺直,從四肢到指尖開始緩緩運勁。


    身體如同宿敵當前般,自然而然進入戰鬥態勢。


    “………………”


    而少女也停下腳步,仔細凝視護堂的臉,對方是不是也在直覺下把護堂認定為仇敵了?


    那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少女。


    年紀大約十三、十四歲左右,年幼的她帶著楚楚可憐的天使般容貌。


    但是這並不值得驚訝。〖他們〗的姿態往往不是極端美豔,就是極度詭譎異形。


    “……聽說此地有位自稱騎士的殺神之人,那個男人擁有斬斷這世間萬物的魔性之劍……那個人就是你嗎?”


    不知何時——


    擁有少女的姿態的某種存在已經來到身邊。


    一頭及肩的銀色秀發,有如融入月光似的映照出淡淡光芒,瞳孔則像是暗夜一樣漆黑。


    “不是,你所說的那個男人不久前受了傷,暫時去南方的島嶼療傷,接著還隨口說要順便渡假。”


    讓他負傷的人正是護堂自己,不過他沒有打算張揚這件事情。


    “……是嗎?那麽你跟妾身一樣,也是異國旅人囉。”


    仿佛凝結住夜色般的漆黑瞳孔,靜靜地凝視護堂。


    “你想怎麽做?現在妾身目的隻在取回〈蛇〉,因此認為沒有與你一戰的必要性。然而你倘若有此打算,妾身也會全力應戰。武力與勝利乃是妾身的仆人。”


    “我並不知道你說的〈蛇〉是什麽,不過我沒有那個打算,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一直維持現在的關係,跟你們戰鬥並不愉快。”


    “理解了,妾身會速速離去,然而殺神之人呀,你在說謊。”


    “說謊?”


    “沒錯,沒有一個殺神之人不對與我等之戰抱持興趣,因此你是個騙子。”


    留下這番話後,銀色頭發的少女從草薙護堂的麵前離去。


    呼,護堂歎了一口氣。


    幸好沒演變成戰鬥就解決了,不過就算她是神,隨便說自己是騙子也太沒禮貌了。


    就在他這麽想時,黑發的女性急急忙忙往這邊走來。


    “對不起,護堂先生。讓您久等了!”


    這個人是安娜。她一走到桌子旁邊,護堂立刻拜托她。


    “可以跟你借一下手機嗎?我有事要跟艾莉卡聯絡。”


    “雖然是沒有問題,不過那邊的會談也許還沒有結束喔?”


    先說明之後,安娜將手機交給護堂。


    〖亞莉安娜,什麽事?〗


    撥話幾次後,對方終於接聽了,那是隔了一天沒聽到的艾莉卡聲音。


    “是我,有事要問你。”


    〖你到了呀,怎麽樣?跟亞莉安娜相處的還好吧?〗


    “關於這一點我有很多話想跟你抱怨,不過這些晚點再說。你這次把我叫來的目的,難不成是要我與神決鬥嗎?”


    〖這點雖然還不是很確定,不過可能性很高……難道,你已經遇到了?〗


    “沒錯,就在剛才,對方是女神。”


    〖是嗎……那麽得趕快加緊腳步才行了。我們現在就會合吧。你跟我都得為晚上的決鬥做準備才行——〗


    “……你剛剛說什麽?”


    護堂聽到不能置之不聞的發言,刻意再問了一次。


    〖我說,今晚,你跟我要決鬥……我想就算不說你也應該知道,這是不能取消的,好好準備囉。〗


    “到底是什麽前因後果,才會跑出這個決定……”


    命運就如同擲出的骰子,不斷提示出一個又一個的新局麵(明明自己並不想)。事到如今護堂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的命運不是普通坎坷。


    ——————————


    時間是晚上九點過後——


    護堂與安娜來到一間高級意大利餐廳。


    也許這裏是在日本也相當聞名的名店,但是護堂對這些事並不清楚。


    安娜帶著他來到這間店的時候,護堂的心裏也隻有“真是氣派的餐廳”這種程度的感想而已。


    更重要的是,在這裏等待的那位少女。


    他原本擔心沒穿著正式服裝與領帶能不能進去,不過看來是多餘的,也許此處的店長和艾莉卡他們也有特別關係的緣故。


    當他們來到預約位子時,艾莉卡已經在那裏等待了。


    “護堂,好久不見了,雖然很希望能聽到你說出期盼這次重逢的喜悅話語,不過我不會奢求,畢竟我很清楚你沒有詩人的才華。”


    “如果你能改一下那種什麽事都按照自己方便去解釋的個性,也許我會考慮一下。”


    艾莉卡與護堂坐位在窗戶旁的小桌子旁,安娜則是恭敬地站在旁邊。


    與穿著便服就進來的護堂相比,艾莉卡穿著一身鮮豔的深紅色禮服,兩人相較之下非常不搭配。


    秀長泛紅的金發上,配帶了黑玫瑰的發飾。


    或許是因為華麗又帶有霸氣的表情,金色的頭發讓人覺得就像騎士的頭盔或是王冠。


    艾莉卡·布蘭德裏,是就連木頭人一般遲鈍的護堂,都不得不承認她是十分有魅力的美少女,如果個性能再好一些就好了,他時常都這麽覺得。


    “亞莉安娜,辛苦你了。沒有任何怠慢之處吧?”


    “是的,大小姐……隻是很遺憾護堂先生說他有些疲倦,無法帶他參觀羅馬的街道。”


    護堂隻能假裝沒聽見安娜的回答。


    就算他說出自己原本保留的一點體力,在生死一線之隔的飛車經曆中消耗殆盡這些事情,似乎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真是太好了。護堂,亞莉安娜有好好的擔任導遊一職嗎?我因為有事要忙不能去接你,原本還有點擔心。”


    “嗯,怎麽說呢……還算不錯。”


    護堂沒有看漏艾莉卡眼中流露出來、那種惡作劇小孩的光芒。


    她特地派安娜過來,果然就是想讓自己頭痛。


    “是嗎?沒有失禮的地方真是太好了,畢竟護堂可是總有一天會成為我丈夫的人,更是貨真價實的弑神者——”


    “……咦?艾莉卡大小姐,請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護堂是我未來的老公,同時也是真真正正的魔王呀。”


    安娜她清秀聰明的笑容,瞬間仿佛凍住一樣。


    雖然對隱瞞這些事情感到有些愧疚,護堂仍然要求艾莉卡訂正剛剛一部份敘述。


    “喂!等等,我們之間從來都沒做過結婚的約定呀!”


    “……你都已經奪走我的貞操了,難道想說我們之間隻是玩玩而已嗎?太無情了,我獻出身心的戀人,竟然是如同那位donjuan(唐璜)般的花花公子——”


    艾莉卡刻意使用悲劇女主角的口吻。


    即使沒看見她嘴角流露出的竊笑,也能清楚看出她正以捉弄護堂為樂。


    “拜托……根本不是你說的那回事,你那時候也很清楚不是嗎?”


    “居然還編出這種謊言。啊~~身為天主虔誠仆人的我,隻能進修道院清淨我的身心了,想不到我還如此年輕,就得遠離紅塵俗世了……”


    “你哪裏虔誠了?你這個不知道該稱為異端邪教,還是修道會的魔女,別用那種純潔善良的天主教徒語氣說話!”


    護堂一邊假裝發脾氣般向艾莉卡抱怨,一邊偷偷瞧向安娜那邊。


    ……她就像同時看到大魔王跟性侵犯一樣,同時以驚恐和義憤填膺的眼神投向這邊。


    “太過份了,見麵時說自己隻是普通學生……想不到竟然是會說出‘看啊,人們就像垃圾一樣’的惡魔……而且還用甜言蜜語欺騙了艾莉卡大小姐,無情地蹂躪她……實在太惡劣了!”


    “請別隨便妄想出那種虛構的劇情,這家夥像是會被甜言蜜語欺騙的人嗎?艾莉卡也別再胡扯了,特地把人叫來卻還這樣作弄,太沒禮貌了。”


    “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胡扯,不過算了。我們的關係以後再好好談,先說剛剛提到的決鬥一事。”


    好不容易終於進入正題。


    前菜的盤子開始送上桌,這是為了決鬥而準備的嗎?艾莉卡的飲料罕見的不是葡萄酒,而是點了礦泉水。


    “所以呢?到底是什麽原因我非得與你決鬥不可?”


    “為了要證明你所擁有的力量,目前在各個繼承了古老魔術的騎士團幹部們都聚集在羅馬這裏,商討要如何處理戈爾貢之石,我提議了交由你來保管,而其他三人提出如果能確認你的力量才願意讚同的條件,這就是事情經過。”


    “……戈爾貢之石是什麽?”


    “那是兩個月前,在卡拉布裏亞海岸被打撈上來的神話世紀遺物。戈爾貢之石是被蔑棄的女神象征、失落已久大地之母的睿智、通往黑暗的路標。不過時間有限,我就簡單說明一下好了——”


    “還是不用了,不必說明給我聽,如果是跟神有關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艾莉卡正準備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明時,護堂打斷了她的話。


    由於某種原故,護堂盡可能不去知道與神有關的知識,看到護堂刻意回避的態度,艾莉卡笑著說出真是傷腦筋的人。


    “不過你已經與那位很可能就是〖不順從之神〗的女孩子見過麵了吧?相信遲早戰鬥的宿命會再度讓你們相遇。我可以跟你打任何賭,到時候你一定會自己來拜托我告訴你的。”


    “你不要說些不吉利的話,先不提這個,為什麽非得以決鬥當成證明力量的方法?其他的方法多的是吧?”


    “沒有其他方法,對我們騎士來說,決鬥是最重要的儀式,以經過無數鍛煉的武技相互較勁,展現出獅子般的勇氣,最終獲得勝利成就功名——由彼此相愛的兩人來進行如此重要的儀式,你不認為這是多麽美好的夜晚嗎?”


    “誰會這麽想呀!應該說我隻覺得簡直就像惡夢般的夜晚。”


    “你還真不誠實。啊~~你是因為有旁人在看所以覺得害羞嗎?”


    艾莉卡一邊看著沉默站在一旁、不敢打擾主人談話的安娜,一邊點點頭。


    “放心,等決鬥結束,我不會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這部份的興致就先留到稍後再慢慢享受。”


    護堂覺得自己的不幸,似乎完全都是由艾莉卡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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