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沈程眯了眯眼。 “有什麽東西是你的發小,知樂的好友不能聽的嗎?要講情話嗎?你跟知樂天天聊,我又不是不曉得,聽來聽去就那些嘛,用不著避開。誰還沒談過戀愛,說過情話。都是男人,有啥好避開的,你說是吧,祖宗?” 方木無聊的掐了一朵花,在指間把玩,沒理會,也沒動彈。 若目光能化成劍,秦越此刻估計已一劍透心,屍體橫陳了。奈何現在沈程不能起床,連動手趕他們走,關上門都沒辦法做到,隻好硬生生忍下來,當他們不存在。 沈程手指滑動,發出視頻通話請求。 熟悉的鈴聲響起。 沈程盯著屏幕,注視著按鍵,等待連接。 房中一片靜謐。 “祖宗,你說,此時此刻,他內心活動是什麽?有沒有心跳加快?”秦越以房中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道。 方木抬眼,瞥向沈程。 沈程看起來麵色如常,警告的瞪秦越一眼,示意安靜。 隻是極短暫的一眼,立刻視線又回到屏幕上。怎麽還不接?在幹什麽?難道沒帶手機?人不在手機旁?去忙什麽了?現在臨近中午,還出門?不怕中暑嗎……沈程薄唇微抿,時間過的很慢,心跳卻不知為何,越來越快。 “喂,哥哥!” 視頻接通,幾乎同一時間,熟悉的聲音立刻響起,畫麵顯示出來。 沈程眼角一跳,刹那鬆了口氣,終於接了,然而緊接著,心跳卻忽然大力搏動,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咦,人呢,”知樂在畫麵裏看鏡頭,目露疑惑:“怎麽,沒有人。” “有。我在。”沈程回答道。 知樂的臉小,五官精致,幾乎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穿了件白色短袖,大概剛從外麵回來,臉曬的有點紅,盤腿坐在竹椅上吹電風扇,一旁放著隻盆,裏頭泡著隻大西瓜。 八天。 整整八天,沒有看到這個人了。 沈程幾乎目不轉睛看著畫麵中的人,在自己家裏,而且對方又看不到自己,因而不需要任何克製與壓抑。至於房中的另外兩人,已被當做空氣屏蔽掉了。 自從知樂闖入沈程的生命中來,他們每天都能見麵,稱得上朝夕相處。從來沒有像這樣分開過,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麽長時間,從來沒有。 乍見到熟悉的麵容,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這段時間住院的躁鬱,身體上的疼痛,頃刻間得到治愈,不複存在。也在這一瞬間,真切明白了何為真正的想念。 “沒卡……”知樂聽到沈程的聲音,便笑起來,旋即道:“那怎麽,看不到你啊。” 電腦上的隱藏攝像頭沒有打開,畫麵裏黑乎乎一片。沈程眉骨上覆著雪白紗布,高高腫起,鼻梁附近幾處玻璃劃傷的血痕也仍舊形容可怖。 沈程麵不改色回答道:“工作需要,封閉式辦公。所以最近可能都沒辦法開這邊視頻。” “哦。”知樂絲毫沒有懷疑。 “那,哥哥,能看到我不?” “嗯,可以。” 雖然看不到沈程,知樂卻很滿足,仍舊高高興興的。 沈程:“剛剛去哪裏了?” 知樂:“去村長家,拿西瓜了。” 知樂告訴沈程,村長家自種了幾十畝西瓜,每年成熟之際,第一撥都會先分給村民。這次知樂和江善原不在家,回來後村長給補上,他今天才去拿。 “村長家的瓜,超甜,超甜。” 沈程耐心的聽完,眼睛始終未離開知樂,知樂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盡數落入眼中,他說超甜的時候,還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沈程不由自主一笑。 “在家有沒有好好吃飯?”沈程仔細端詳知樂的臉龐:“是不是瘦了?” “胖了呢!”知樂說:“昨天村裏有人,賣豬崽,我也稱稱了,胖了兩斤!給你看,肚子。” 秦越差點笑出聲來,與方木兩人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一起看畫麵。兩人很想打趣幾句,奈何現在的情景設置中,沈程在國外,他們不太可能忽然出現,隻好安靜的旁觀。 知樂說著就要掀開衣服,展示他的腹部,沈程馬上製止了他,並向秦越與方木投去危險的眼神,示意他們滾遠點。 秦越聳聳肩,拉著方木走開。 “天氣太熱,就少出門,以免中暑。”沈程說。 知樂聽話的答應,說,“哥哥也,一樣。” 兩人天天都有聯係,真要說,其實也沒有太多可談的,無非是些日常瑣碎。但本身交談的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隨時能看見,聽見對方,就像一直在身旁一樣。 聊了片刻,護工在外麵探頭,到換藥的時間了,於是不得不結束通話。 “原來小沈總談起戀愛來,也跟我等凡人一樣酸腐呢。”秦越可以開口了,頓時開始口嗨:“‘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瘦了。天氣太熱少出門’,哈哈哈哈”。 沈程關掉通話後,立刻變了一副麵孔,溫柔退散,又是那副冷峻的霸總氣場,正好劉姐前來送果盤,當即毫不留情下指示:“送客。” 劉姐嗬嗬笑,對他們朋友間的相處模式已習慣,知道隻是開玩笑,端了果盤過去,“兩位吃點水果。”又放了一份到床邊桌上。 秦越道:“沒有西瓜嗎?我覺得今天小沈總應該會想吃西瓜。” 護工邊換藥邊提醒道:“西瓜涼性,現在最好別吃哦。” 秦越:“嘖嘖嘖,真可憐呢。” 護工又道:“實在想吃,少量也是可以的。” 秦越:“哦——劉姐,還不趕緊去……” 沈程:“……滾!” 秦越哈哈大笑,上次馬場被虐,事後找到原因,簡直不敢相信,堂堂小沈總竟那般小心眼,外加喪心病狂,害的他好長一段時間提到馬就有心理陰影。如今終於找到機會“報仇雪恨”,痛快! 護工換好藥,離開。秦越也心滿意足帶著方木走了。 沈程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了片刻,待傷口被新藥刺激的疼痛暫緩,睜開眼,取水杯喝水。 水杯旁仍放著那隻果盤。 沈程目光從盤上劃過。緊接著,按下內部連線。 “劉姐,送塊西瓜過來。一小塊就行。” 那頭,知樂則與江善原一人一半,分吃了整個大西瓜。 外頭陽光熾烈,知了在樹間鳴叫,中午時分,氣溫升高,十分炎熱,知樂卻覺得心情很愉悅。電風扇吹來涼爽的風,西瓜多汁甜美,還跟沈程視頻聊天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不知為何,剛剛接通視頻的刹那,知樂竟然莫名有點小害羞。好久好久沒跟哥哥視頻了。 隻可惜,看不到沈程。 這之後的每次視頻通話,都隻能單向顯示,最開始知樂有點不習慣,但慢慢的,也就習以為常。他清楚的知道對麵是沈程,很快便找回了在沈家隨時隨地視頻的熟悉感。看不見對方,對方卻能看見自己,這也帶來了不一樣的新鮮感。 “這麽熱還出去?”沈程的聲音略帶不滿。 知樂戴著隻大草帽,頂著太陽走在田野中,背著隻老式軍用大水壺,微微氣喘。 他去給在地裏幹活的王叔送水,王叔家人都不在身邊,今天天太熱,江善原注意到早上從門前經過的王叔隻帶了一小瓶水,算算時間,估摸著這時候已喝的差不多了,便讓知樂跑一趟。 “不遠。馬上就回來。”知樂手裏拿著自拍杆,照著前麵的路。 “攝像頭對著你。”沈程說。 “好吧。”知樂乖乖切換視角。 “嗯,乖。” “哥哥你看!” 知樂手裏提著幾支枇杷,果粒不大,卻熟的金燦燦的。 剛剛走到目的地後,知樂便切斷了視頻。這串枇杷不知從何而來。 “王叔田頭上的,那棵枇杷樹,黃了。” “你自己摘的?”這是沈程的關注點。 知樂啊了聲。 沈程的聲音頓時沉下來:“以後不要隨便爬樹,摔下來怎麽辦?” “不會啊……” “江知樂。” 知樂便不說話了,過了會兒才說:“樹,不高的。” “那也不行。”沈程頓了頓,說:“以後我不在時,禁止爬樹,以及其他任何具有危險的行為。” 知樂揉了揉鼻子,盯著鏡頭,不太明顯的撇撇嘴角。 “你好像,在說小孩兒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程那邊靜了靜,說:“我比你大,在我眼裏,你就是小孩兒。大人管小孩兒,管自己的愛人,天經地義。” 沈程並非管製知樂,相反,很願意知樂多去嚐試任何事,隻要知樂喜歡,知樂開心。但前提是在確保安全的情況。在沈程身邊時,知樂做什麽都可以,一旦不在身邊,便沒有辦法不擔心。 並非真的將他當小孩兒,隻是如同所有真正相愛的情侶與愛人間一樣,一旦分隔兩地,因為不在身邊,無法隨時保護,便心中掛念,會擔憂,一點小危險也會被思緒無限放大。 知樂聽了這話,便笑起來,耀眼的陽光跳躍在知樂的大草帽上,映出他明亮而快樂的眉眼,知樂笑眯眯說:“那你管吧。我再不爬了。” 夜晚,清風輕拂,樹影婆娑。 “哥哥,你那邊,好安靜啊。” 知樂坐在窗前,窗戶打開,對著小院的夜空,伏案寫日記。 沈程那邊,則半靠在床頭,用電腦辦公。 兩人跟從前在c城沈程白天工作時一樣,不用刻意一直說話,屏幕開著,各幹各的事,隨時抬眼一瞥,知道對方在幹什麽即可。如今知樂看不到沈程,隻能聽到偶爾的鍵盤聲和鼠標點擊聲。 “稍等。” 片刻後,沈程那邊傳來音樂聲。 空靈和緩的輕音樂輕輕流淌,伴隨著知樂這邊池塘裏的蛙鳴,遠處偶爾的狗吠,人聲,猶如動漫中的夏日畫卷。 兩人的窗前都能看到月亮。 風吹來,紗簾飄揚,月光在不同的兩個地方,用同樣的溫柔覆照著年輕的男人,與他的少年。 夜深了,窗戶半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