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遠家很有錢,給了她很大一筆錢,算作安置費;又要她去把孩子打掉,以後就再不要聯係。可是靳時苑沒舍得,她退了學,背著父母生下了孩子。 一個單親母親帶孩子確實不易,靳時苑在最困難的時候收到了方意轍的援助。自此,靳時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方意轍,哪怕方意轍已經結婚了。 為什麽要叫靳融呢?靳時苑是想,靠他來融化宋念遠那一顆冰冷的心。可是靳融已經長到十七歲了,他不僅沒有融化宋念遠的心,還把他自己的那一顆給封住了。 靳時苑希望靳融學鋼琴,因為宋念遠就彈一手好鋼琴。 靳時苑唯一的那顆心裏隻裝了宋念遠一個人。她不知道宋念遠為什麽說不愛就不愛了,走也那麽決絕。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靳時苑這麽多年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至於方意轍,靳時苑不知道愛不愛。她知道方意轍已經結婚,連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她也曉得方意轍不會離婚,他們之間就隻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 有了方意轍,靳時苑就可以給靳融好日子了,隻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而已。這一些代價,算不得什麽。 她在沙發上呆到睡著,醒來時,客廳的燈已經滅了。 靳融沒有喊她,這房子那麽大,住了兩個人,卻還是空蕩蕩。 靳時苑有眼淚從眼角落下來,她對著落地窗外的霓虹燈發怔,忽然間就忘了自己叫什麽。 靳融翻來覆去一夜都沒睡安穩。 一閉上眼,他就聽見靳時苑的斥責聲,問他為什麽不好好學,為什麽不聽話。 好不容易淺睡,又夢見他小時候練琴練不好,被靳時苑打。靳時苑拿著尺子抽他手心,如果今天練不好,就不要吃飯了。 還夢見那片花白的背,有長發落至腰間。 靳融猛地從夢裏驚醒,周圍一片寂靜。他伸手打開床頭的台頭,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好熱,有汗水從他頭上滾落下來。他閉著眼睛摸索空調器遙控器,沒找到在哪裏,反而是把手機摸出來了。他眯一隻眼睛看手機,這才發現昨天夜裏十二點多有人加他好友。 靳融沒看是誰,他把手機丟到床尾去,沒去管。他繼續在被子裏摸,總算是找到了遙控器。 後半夜他還是做夢,夢到什麽記不清了,第二天早晨起來腦子很痛,昏昏沉沉的不靈活。 上學的時候,靳融還覺得遲鈍,依舊有人從老遠處和他說“早上好”,他聽見了,但就是忘記給出反應,走了好幾步還緩緩轉頭瞥了一眼。 還是那個經常和他打招呼的女同學,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靳融沒有回應,他走到樓梯口想要上台階,腦子突然陣痛,一下子緩不過來,他伸出手臂撐著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滾燙。 好像是發燒了。 作者有話說: 靳時苑是一個固執的母親第8章 畏懼的東西 靳融的腦子一陣一陣的疼。他停在樓梯的最下一層,想等這陣疼勁過去再走。 蔣易很遠就看見靳融扶著牆站了,看他模樣應當是很不舒服。 要不要問問呢?畢竟昨天他試圖加靳融的微信,至今還沒有得到回複。蔣易在內心糾結了三秒,還是跑上前去:“早啊,靳……” 他看見靳融蒼白的臉,以往紅潤的嘴唇也白得嚇人。 “你病了?”他即刻要去探靳融的額頭,眼前這個人還真是抱著一股莫名的傲氣,病了還不給人摸的。 蔣易攥著他的手不準他躲,伸手去觸碰他的額頭,滾燙無比。 “發燒了,呆子,發燒還來上學?” 靳融頭痛,也不允許他叫自己“呆子”:“你亂喊什麽?” “你連你自己發燒都不知道,可不就是呆子嗎?”蔣易失語了,“別上樓了,醫務室在另一棟樓呢,跟我走!” 蔣易拽著他去找校醫,這會兒人還沒上班,校醫室空蕩蕩的。可怎麽辦呢,要是再這麽燒下去,人還燒糊塗了。蔣易有個餿主意,要他坐下來,拿額頭去貼瓷磚牆。 “不要。”靳融全身心拒絕,因為這太蠢了。 “可是這樣能降溫!” 蔣易勸不動他,隻好跑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用冷水把手打濕,再跑回來捂靳融的腦袋。 靳融閉著眼睛,他的頭好像要裂開了,怎麽樣都不能緩解。 “要不我帶你去醫院吧,我刷臉帶你出門。”蔣易二話不說又拽著靳融出校門。 門口執勤的老師都認識他,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又帶著個人要出門,急忙攔住他:“去哪呢?” “我同學,發燒了!校醫室沒人,我帶著他去醫院!” 蔣易是蔣誠添的兒子,他好像就是有特權。 可憐病著的靳融被他拖著亂走,走了十分鍾才到附近的醫院。靳融已經虛脫了,站都有些站不穩,老搖晃。 “你靠著我。”蔣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寬著呢。” “不要。”靳融再次拒絕。不過他耐不得自己的身體,掛號時還是忍不住將額頭擱在蔣易的肩膀上。 好像有東西壓著就好受一點,靳融一抬頭,那種劇烈的疼痛感又回來了。 靳融隻敢求一點安慰,多了他就不敢了。 蔣易拿了掛號單去急診,領著靳融去看醫生。這也是他第一次自個兒去醫院,以前都有爸媽陪著,幸好沒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急診人也很多,還需要排隊。蔣易和靳融並排坐著,他用餘光看見靳融皺巴在一起的臉,有點兒心疼:“你難受就靠著我,沒事的。” 靳融擰巴:“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蔣易學他說話,“你怎麽老愛拒絕別人,讓你靠就靠。” 就算是病到頭昏腦脹、快要站不穩路的靳融,聽見蔣易這樣的語氣,還是會忍不住翻他一眼:“閉嘴。” “閉嘴就閉嘴。”蔣易認栽,他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給說話就不說唄。 蔣易和靳融並肩坐著,等了三分鍾,還是等來了靳融毛茸茸的腦袋。這人就是嘴硬,真的扛不住了還是得乖乖靠著。蔣易以前沒被別人靠過,此時此刻還有些許緊張,悄咪咪地放低一點肩膀,又往他那裏挪了一丟丟,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 “靳融?”蔣易偷偷地喊他。 “什麽事?” “也沒事。” 蔣易抬頭看急診走廊上的電子鍾,一秒一秒跳地漫長。不停有人從他眼前經過,像慢放的鏡頭,拖著悠遠的影子。 “37號!” 護士叫著靳融的號碼,蔣易愣了半秒,指腹輕拍著靳融滾燙的腦袋:“到你了,快跟我進去。” 醫生給靳融量了體溫,問了點基本情況,這才曉得靳融昨夜裏嫌熱,開了十八度的空調,連被子都忘記蓋。 “小夥子再年輕,吹一夜十八度也扛不住呀。何況這都已經九月了,秋天已經到了。” 靳融怔怔地聽著,醫生又給他開了幾瓶水掛,先去繳費,再去掛水處等待。靳融聽見要掛水,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想問能不能不要打針,因蔣易在旁邊,愣是沒那個臉開口。 “你在掛水處等著我,我去交錢,到時候來找你。”蔣易拿著診斷單要去自助繳費機,他指著那頭的掛水室,離得並不遠,走幾步就能到。 “我跟你一起去吧。”靳融輕飄飄說。 他每個字都打著顫兒,蔣易一聽可不得了,怎麽病得說話都抖?不曾想,那是因為靳融暈針,一靠近掛水室就腳軟。 “那好吧,你跟著我,可不要走丟了。” 蔣易個子很高,肩膀寬闊,從後麵看尤其可靠與穩重。靳融半步不離跟著他,呼吸都越發沉起來。 如果不用打針、不用吃藥就可以退燒,那得是多快樂的事情呀。 交了費,蔣易帶著他去掛水的地方領藥。這兒的護士姐姐倒是非常溫柔,拿一籃藥水來,附贈了一條讓靳融幾乎快昏過去的話:“要做皮試哦,去旁邊坐下來。” “皮試……?!”靳融的嘴唇微微顫抖,“我不過敏。” “都要做皮試的,別害怕,很快就好了。” 靳融無助的目光投向蔣易,好像一隻求食的小倉鼠。 蔣易無奈笑笑:“別看就行了,我捂著你的眼睛!”他萬萬沒想到靳融這樣傲氣的人,也會怕打針。 害怕這個事兒是裝不出來的,從靳融坐在椅子上就能看出來了。原本靳融就很習慣端正地坐,到針頭前就弓起背了,手一直捂著,護士不叫他伸,他絕對不伸。 “手臂露出來。”護士姐姐看他實在害怕的樣子,很自然地安慰,“不要緊的呀,很快就好了。打完之後等待一會兒,再來掛水。” 靳融遲鈍地把袖子挽起來,視死如歸地伸前麵去。他皺巴著眉頭閉緊眼,被蔣易攬著到懷裏去了。 蔣易摸著他柔軟的頭發,像哄小孩子的輕聲細語:“乖啦,打個針而已!你看旁邊的小朋友也不哭!” 靳融不信,他向身側瞥了一眼,果真有一個在掛水的小朋友,嘴裏掛著三十六分笑意。後來針頭刺進他的皮膚裏,靳融躲得更緊了。 “好了好了,不疼了。”蔣易拍他腦袋,要他去看手臂,“這不就好了嘛!很快的。” 好疼。靳融覺得自己臉要被丟光了,頭暈還要發一通脾氣:“你能別說話了嗎?” 護士姐姐笑得眼睛都彎了:“得了,去旁邊坐著吧,觀察二十分鍾。” 靳融生無可戀地望醫院屋頂上的燈,也許不會再有比今天打針害怕還要丟人的事情了吧。 他以前很少生病,更很少來醫院的。唯獨記得小時候感冒發燒,靳時苑帶著他來醫院。也是很害怕打針掛水,戳針的時候,靳融幾乎眼淚都要掉下來,轉身去看靳時苑時,她還在低頭和誰發著信息。 靳時苑不是很關心靳融,但也說不上不關心。生病了會帶他來醫院,隻是不細致,掛水、拿藥,沒怎麽安撫過。 疼也就疼了,小時候怕痛就要忍著,等到長大了,可能就不會再痛。 靳時苑覺得,隻有小孩子才會怕痛。然而靳融已經不是小孩子。 “頭還疼嗎?”蔣易的臉懸在靳融麵前,那麽大一張!靳融被他突如其來的招呼嚇了一跳,歪了一次腦袋,頭更疼了。 “別吵我。” 蔣易偏喜歡和他說話:“我跟你說個好玩的事兒!你想不想聽?” 靳融沒表情地說“不想”,但是蔣易還是要說:“以前我小時候生病,打針要錐屁股。那天還是上學日,我媽有一個很重要的排練,不能帶我來醫院,就隻能蔣老師帶著我。蔣老師呢,請了半天的課假,特埋怨我。他覺得礙事,他的學生比我重要。” “蔣老師?”靳融挑眉,“你爸爸?” “嗯。”蔣易點頭,“他說相比‘爸爸’,更喜歡聽我叫他‘老師’。蔣老師帶我去醫院打針,我看見針就躲,哭著喊媽媽。我大喊‘媽媽媽媽’,結果蔣老師一把把我抓回來,‘我就是你媽媽!’他把我按在病床上打針,我的哭聲震動天地!” 蔣易學小孩子哭,特別像,把靳融給逗笑了。也不是大笑,靳融從來沒有大笑過,就隻是淺淺得笑而已。但這樣淺淺的笑也讓他頭疼不堪。 “好笑吧?”蔣易伸手摸他的額頭,“其實你也可以這樣撒潑的,多撒幾次潑,也就不害怕打針了。” 靳融跟誰撒潑呢?他想了想,好像沒有人給他撒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