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蔣易暗自呢喃了一句。  作者有話說:  《想親娘》是一首藝術歌曲,其實很好聽第10章 兩手空空,心也空空  靳融合伴奏合到六點半,唱歌的楊卓表示“彈得不錯”,反正他也搞不懂鋼琴,差不多就可以了。靳融對自己要求很高,楊卓走了之後,他還在苦惱自己跟不上楊卓的情感,又回頭把曲子過了一遍。  這個伴奏譜挺難的,並沒有很多主旋律,完全就是“伴奏是伴奏,歌曲是歌曲”,但之間又可以很完美的融合起來。這個伴奏已經完全可以作為獨立的鋼琴曲了。  六個降號,細膩柔軟的強烈情感,這完全就是靳融的死穴。  有時候他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適合學鋼琴,他都爛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能考第一?難道說他們班人比他爛得多嗎?  靳融坐鋼琴前彈右手旋律,老是沒有感覺,即將沒耐心。  怎麽這個時候還有人敲門?靳融更不悅了,不耐煩地過去開門,門一開,見到笑得跟燦爛花一樣的蔣易。  “傍晚好!”燦爛花說。  蔣易的牙真好,又白又齊,靳融覺得不去代言牙膏可惜了。  “什麽事?”靳融忍不住挑眉,“又要借琴房?”  “非也!”蔣易擠身鑽進來,還賤賤地替靳融把門關起來,這才欠揍地說,“我想來聽你彈琴!”  “……”  靳融想把他推出門,奈何這人推不走。  “就聽一會兒,親愛的。”  “誰跟你親愛的。”靳融懶得理他,“油嘴滑舌。”  蔣易不認為這是油嘴滑舌,他們搞藝術的不都愛著麽稱呼別人嗎?他媽陳淮就喜歡這樣叫人,整天“親愛的”掛嘴邊,非常親昵,見誰都是“親愛的”。  “我聽見了,《想親娘》。”蔣易反推著靳融走到鋼琴前,那上麵還擺著《想親娘》的譜子,彈不好的地方都被靳融圈出來了,然而標了重點也並沒有什麽改善。  靳融是心太硬,沒體會過柔軟的感覺。  “你介意我和你聊聊這個嗎?”蔣易問。  “介意。”靳融回答,不過他還是把鋼琴凳讓了半個給蔣易,蔣易坐右邊,他坐左邊。  蔣易很熟悉這個歌,可以說他熟悉藝考歌曲庫的所有歌。每年藝考的聲樂伴奏都是省裏高校教鋼琴的老師去彈的,陳淮是藝術學院的鋼琴老師,也有幸彈過幾次。  在藝考歌曲庫裏,某些歌曲的伴奏真的很難,尤其是中國作品。不像外國詠歎調,一些和弦就能搞定伴奏,中國作品就不一樣了。伴奏型複雜,情感細膩,要遇上帶旋律的伴奏呢,那就輕鬆一點。像《想親娘》這種,簡直難上天了。  “我老媽以前練過,像什麽《想親娘》啦,《拾彩貝》啦,都是這樣的感覺。好像旋律是旋律,歌曲是歌曲,很難合。”蔣易手放在琴鍵上,看樂譜的右手旋律,問道靳融,“你知道這首歌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樣的感情嗎?”  靳融當然知道:“想親娘啊。”  “嗯,也是。”蔣易笑起來,“這首歌的背景呢,大概是一個人,他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被迫離鄉,與母親分離。他很想要回去,也很想母親。到最後他其實是沒有見到母親的,‘船到江心不攏岸,眼望青山哭一場’,是很遺憾的情感。”  靳融很認真地聽著。  “所以我們彈琴的時候,就要,盡量地表達出這樣的感情。它其實是循序漸進的情感,想念是一層一層疊加起來的。”他彈右手開頭的旋律,“這裏是惆悵的情感,人聲還沒進來,我們要先鋪墊好。”  蔣易的情感把握非常好,單單一個右手旋律,一點都不覺得單調,反而帶著一點愁緒。  “不要衝,也不要呆。這個音給的不要突兀,讓演唱者進來。”蔣易演示完前五小節,把琴交給了靳融,“你來試試。”  靳融照葫蘆畫瓢地彈,手臂還不夠放鬆,蔣易提醒他:“不要緊,鬆一點,緩一點。你腦子裏還有一種畫麵,大概就是有江、有船,還有一輪月亮。帶著這樣的感覺,再試一次。”  有江,有船,還有月亮。靳融在腦海裏努力構思這樣的畫麵,果然手底下就輕了一點,旋律也比之前柔和。  “這樣就很好呀,親愛的。引子結束,我們的主角就出來了,你是配角,你要跟著他走,帶動他的情緒。”蔣易伸另一隻手,配上左手的和弦,“左手要輕,右手要有流動性。我看見了胡桃花,所以我很想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也在想念我。”  他對這首歌的理解挺透徹的,分明是一樣的旋律,在他手下就完全不一樣。  a段彈完,緊接著就是間奏。蔣易很喜歡這一段間奏:“這是你展示的機會。承上啟下,因為下麵就是副歌。到副歌部分,你要比之前激昂一點兒,因為演唱者在表達思念,你在某種程度上要推進這樣的情感。”  蔣易讓靳融試著彈,從間奏到b段,雖然過渡還是有一點欠缺,但很明顯比之前死板的時候好很多了。  “最後一段是a段再現,也不要急,彈出那種遺憾的心理,就可以了。”蔣易努力讓他構想畫麵,“你最想見的人,沒有見到;你最想得到的東西也沒有得到,你很遺憾。抱著這樣的感覺,再試一試再現段。”  靳融想不出來什麽遺憾的事情,好像數不勝數,一時半會兒記不起來。他按照蔣易的意思,將再現段的右手部分彈出來,發揮得不錯。  “很好,就是這樣!尾聲也差不多這樣彈,不要急躁。”  蔣易演奏了一遍尾聲,最後一個音落得很輕,收尾比靳融的收尾漂亮。  “怎麽樣?”蔣易歪頭問一句。  靳融耳朵有點紅了,作為一個藝術生,他的情感理解還沒有蔣易專業,這實在是不應該。  “挺好的。”靳融說。  確實挺好,這水平放他們班,估計能跟他爭第一了。  “我也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看法,你不要見怪啊。”蔣易摸著腦袋說。他不清楚靳融是不是好強的人,突然在人家琴房教人家彈琴,說起來也算不太禮貌的事情。他跟靳融還不太熟呢,不知道會不會有所冒犯。  “不見怪。”靳融按照蔣易的看法又彈了一遍伴奏,忽然就找到了感覺,比以前大有進步。  “謝了。”靳融合上譜子,他的話並不多,簡單表達了一下謝意。想著言語來表達謝意並不深刻,晚上靳融和蔣易一起去便利店時,他主動給蔣易買了一份飯。  最貴的那一份。  “這麽見外!你非要請我吃飯嗎?”  “不是見外。”  靳融拿著飯付款,他打開支付軟件的動作流利瀟灑,好像闊綽的霸道總裁。這時刻,蔣易有一種“找到靠山”的感覺,嘴角一直洋溢著笑。  “你笑什麽?”靳融不解地問。  “你挺帥的,這個姿勢。”蔣易挑眉,“刷我的卡。”  靳融和蔣易拿著飯又去角落的椅子上坐著,這好像已經成為他倆每日放學必做的事情。以前靳融還會覺得別扭,次數多了反而習慣。  蔣易喜歡喝罐裝可樂,每次來都要買,“啪”一下單手打開罐子,捏著兩邊放下來,還忍不住嘚瑟:“有指甲就是好,以前學鋼琴的時候都不能開易拉罐,現在可以了。”  他這話是在揶揄靳融,因為靳融沒指甲,不好開罐子。  “是嗎?”靳融彎著手指看他的指甲,確實是沒有。他不介意這回事,原本他就不愛喝罐裝的飲料。  “是呀,你要是想喝,我給你開。”  蔣易覺得靳融脾氣變好了,估計是大病初愈懶得瞪人,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沒準要嗆回去了。  在便利店解決完晚飯,多走幾步路就得分道揚鑣了。蔣易分別也酷,不說“再見”,手一揮講:“走了!”  今天靳融好像格外溫柔,以往他都不搭理的,這時竟然破天荒回了一句:“明天見。”  “啊?”蔣易提著耳朵回頭看他。  “啊什麽?”  “沒什麽。”蔣易摸耳朵,“我忘了你說再見了。明天見啊,明天琴房見。”  靳融還是走到自動售貨機前,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不想回家,以前不認識蔣易的時候,他還會像遊魂一樣在外麵晃蕩,現在不同了,有人吃飯的時候盯著他,他也不好亂跑。  隻能等蔣易和他分別了,他才能放空一會兒。  靳融坐在長椅上看月亮,今晚月亮被雲掩了一半,慢慢飄著挪開,不仔細瞧就瞧不出來。九月的天氣還是熱,走的時候感覺渾身提不起勁,坐下來就更悶了。  他身後是灌木叢,夜裏蚊子在他耳邊嗡嗡叫,不過他是不招蚊子體質,沒蚊子咬他。  靳融胡思亂想呢,他回憶起早上發燒的時候,腦袋好像要裂開來,上樓梯都費勁。如果那個時候沒遇到蔣易,他該怎麽辦呢?老實巴交去上課,昏睡一天,難受到放學嗎?  他仰頭倚在長椅靠背上,朝著天空歎氣。仔細想來,他好像是很獨立的人,卻又不能自理。麵對突發情況,他就是想不到對策。  幸好撞見蔣易了。  說起蔣易,靳融又想到他彈琴的模樣了。蔣易彈得一手好鋼琴,認認真真練的話,應該比他厲害的多。靳融不喜歡彈琴,但他欣賞會彈琴的人,班裏那麽多彈鋼琴的他都不欣賞,這幾天唯獨對蔣易生起了一點欣賞的心思。  靳融唱起《想親娘》,一字一句的唱,到“渡船哥哥先渡我”的時候停了下來。  “渡船哥哥先渡我”,有沒有人來渡一下他。  蔣易可不可以。  靳融好幾天沒有抽煙了,他也沒煙癮,摸不到煙就想不起來抽。  今天想起來了,就從書包最深處把煙摸出來,剛剛低頭抽出一根,又腳步聲向他靠近。  靳融不必抬頭就認出來這腳步聲了,“多管閑事”的蔣易。  “你怎麽又回來了?”靳融手裏撚著煙,另一隻手摁下打火機,火焰竄出來,在黑夜裏搖晃,如同鬼魅的身影。他沒想著看蔣易,將煙送進嘴中,剛剛咬了煙嘴。  “等下!”蔣易猛地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擺在他麵前,“你真要抽煙的話,抽這個吧!”  靳融視線落過去,一包中華。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蔣易,用那種驚詫與疑惑的語氣問:“你瘋了吧?”  “哪瘋了?”蔣易深呼吸一口氣,壯著膽子把他嘴裏的煙奪下來,再把這一包塞他手裏,“我想著,你非要抽煙的話,就抽這個好了,這個貴。”  靳融“噗嗤”,笑了一聲:“貴和便宜,似乎也沒什麽區別?”  “是沒什麽區別,都傷身體。”蔣易坐在他旁邊,跟他一起感受蚊子嗡嗡叫。他難坐安,沒一會兒就有蚊子親他,劈裏啪啦打好幾個了。  “怎麽老有蚊子!”蔣易揮手打蚊子,退著上半身撞到靳融手臂,他沒拿穩手裏的煙,掉在地上了。  “你這麽想在這兒喂蚊子?還是想吸二手煙?”靳融彎腰把煙撿起來,拍拍它身上的灰塵。  這是一包很嶄新的煙,新到連刮痕都沒有。  “都不想,其實你還是別抽煙了,抽煙牙齒會變黃!”蔣易嚇唬他,“到時候你一笑啊,人家看你黃牙,多難看!”  靳融聳肩:“我不對別人笑。”  “但你對我笑。”  蔣易眨巴著無辜的眼睛和靳融對視,不遠不近地看,好像四周熱氣都停住了,感受不到悶。燈光下的靳融似乎更嬌媚了,橘黃色的光遮掩住他原本就少得可憐的瑕疵,給他整個人鍍了一層金邊。蔣易能清晰地看見靳融發間落下來的一滴汗,緩緩流淌到他的下顎,“嘀嗒”消失不見了。  好渴……蔣易莫名覺得。  這場景挺奇妙的,蔣易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一個人,還對視那麽久,就是蚊子太煩人了,老來啄他耳朵,他忍無可忍地拍了一掌。  “啪——”  靳融看笑了,露出無瑕的牙齒,白淨又讓人覺得舒服。隨後他側過臉,朝著遠處的路燈發笑。  他笑起來也是收斂的,一點都不張揚,是無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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