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跟同學打了幾個球,這才在注意到籃球場外的靳融。 “看誰呢?”梁硯勾住他的脖子,自他的目光去看,柵欄外,有一個身影站著,非常熟悉。 “靳融?”梁硯有點吃驚,“這可是大忙人,平時都看不到他的,怎麽就來籃球場了?” “來看我的。”蔣易隨口說。 梁硯沒聽清楚:“看誰?” 蔣易把籃球拋給別人,又清晰地重複一遍:“來找我的唄,除了我,你們誰跟他熟?” “那可沒你熟,你不是咱三中交際花嘛,誰跟你不熟!” 蔣易不聽他扯扯,落下他到靳融麵前去,隔著鐵絲網說話。 “你怎麽來了?進來唄,別呆在外麵。”蔣易口渴,把地上的水杯撿起來,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有幾滴汗從他鬢間淌到脖頸,鎖骨立現。 “能進來嗎?”靳融問。 “怎麽不能?” 靳融從大門口進來,沿著鐵絲網來到蔣易身邊。蔣易打球打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他盤著腿坐,手隨意搭在膝蓋上,瞧起來恣意灑脫。 “站著累嗎?”蔣易抬頭看。 “地上髒。” 蔣易把他自己校服外套拿過來,在地上鋪好,拍了拍,說道:“坐著上麵,不髒。” “那你的校服會髒的。” “沒事兒,給你坐吧。” 靳融猶豫幾秒,沒耐得住蔣易的邀請,還是坐在他的校服上了。 今天的太陽好大,曬了一會兒就暈眩。靳融不喜歡這樣的太陽,他麵向蔣易去躲太陽的光,正好托著腮幫子看蔣易。 靳融也不知道在看蔣易什麽,有時候看他的下頜,深刻分明,勾勒得恰到好處;又看蔣易的鼻梁,坐上麵能滑滑梯了。還有他的眼睛,好似清澈見底的一汪泉水,不論望向誰都幹幹淨淨。 視線停留在蔣易的嘴唇時,蔣易轉過臉看他。 有些發怔,蔣易皺著眼睛躲避陽光,仍還是望著靳融,目光沒有落至一起。 “看什麽呢?”蔣易疑心,“臉上有東西?” 靳融胡說:“嗯,有東西。” 蔣易急了:“啥東西?” “一個黑色的……”靳融的指尖靠近,緩慢地,一點一點地伸過去,越臨蔣易的臉,蔣易就越覺得癢。 雖然癢起來了,但蔣易沒舍得避開。 靳融用指腹輕輕蹭幾下蔣易的臉,這讓蔣易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顫起來了,好像是被羽毛劃過臉頰,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蔣易下意識吞咽一口唾沫,真奇怪,剛剛他明明喝了那麽多水,怎麽還會覺得渴呢? “好像是灰。”靳融擦完了,收回摩擦的手指,回首時才發現蔣易的耳朵根子紅透了。 靳融沒問,但蔣易心虛地說:“今天怎麽這麽熱呢。” 靳融與蔣易一起看著遠方,彼此之間誰都沒有先說話。蔣易與靳融不同,起初他的心還稍微平靜一點,越久越急促,雖然周圍嘈雜,他卻能聽見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反觀靳融呢,他隻是安靜地看別人打球,偶爾用餘光瞥一眼蔣易。這麽久了,蔣易的耳朵還是很紅。 “你不練琴啊。”蔣易說別的話來轉移注意力,“很難得在籃球場碰見你。” 靳融淡淡“嗯”了一聲:“累了,想出來走走。” 他們學器樂都不太打籃球的,很容易弄傷手指。手指傷了,那就不好彈琴了,靳融很久很久都沒有打過球。 “琴房也這麽熱嗎?”蔣易沒頭腦地問。 靳融笑起來:“有空調啊。”他把最後一個“啊”字拖得很長,猶如古琴殘留的餘音,繞在蔣易心口不絕。蔣易心跳停了一拍,覺得自己這樣很奇怪,別回頭去撫平胸口。 是啊,琴房有空調,蔣易也知道的,可為什麽就問出這樣蠢蠢的問題。蔣易感覺自己智商有所下降,到靳融麵前怎麽都聰明不起來。 他低頭摳了一會兒鞋子邊的灰,想問一些別的無所謂的問題,思慮好久,好像沒有什麽問題是正經的。 “靳融?”他偷偷看。 “嗯?” “嗯?”蔣易重複了一遍靳融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倆都有默契地笑了起來。 “怎麽了?” 蔣易搖頭:“沒事兒,我就是想和你說,我要去打球了。你要打嗎?” 靳融說他不打,看著你打就好了。 上半場蔣易還找到感覺,這會兒靳融在旁邊看著,他突然投不進球了。 漏了好幾個球,蔣易好不容易再投進去一次,球從籃筐落下,他下意識轉頭向靳融那兒看了一眼,很想得到一點誇讚。 真可惜,靳融根本不看他。第14章 他是個隻會彈琴的呆子 蔣易是一個很愛鑽牛角尖的人。 下午上課的時候,他不經意回想起靳融在籃球場上說的“我看你著打”,可是投中的時候,靳融也沒有在看他。 其實這就是一個很小的事情,不看就不看唄,沒什麽大不了的。但蔣易就在意這件事,沒有任何緣由地在意。 蔣易不振地趴在桌上想事情,眼前是玻璃窗外的大片風景,有樹的枝椏冒到上麵來,在陽光底下泛出綠油油的光。 “打了個球,蔫了?”姚雪在他眼前揮手,“還是困了?” 蔣易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歎:“我就是害怕最後一節課的語文默寫,沒蔫。” “默寫就默寫唄,我給你抄。” 蔣易轉過頭去,看遠處走廊外的欄杆發呆。他有些困倦地眨眼,即將閉上眼睡覺,走廊外突然閃過兩個人影,把他給弄清醒了。 那是靳融跟吳堯,他們又要從對麵的樓梯爬上五樓。是去抽煙嗎?蔣易坐直身體,極盡全力地遙望,直到他們兩個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 抽煙嗎……靳融和他說過,不會再抽煙了。他就是陪著吳堯一起上五樓而已。 “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 蔣易又趴著麵向窗外,感歎道:“今天陽光真好。” 陽光確實挺好的,天氣一好人就精神,沒有人不愛晴天。 但蔣易還是喜歡像昨天一樣的那個雨天,不是因為鳳梨酥,也不是因為那把大傘。 什麽都不是,但他就是喜歡那樣的雨天。 現在好像沒有理由喜歡晴天。 蔣易上課的時候睡了一覺,半夢半醒的,強撐著困意做了幾個筆記,筆還握在手裏就繼續打盹。下課他幹脆就睡了過去,中途貌似有人靠近他,剩下的他一概不知。 語文課上課了他才清醒過來,意外發現桌洞裏有一顆圓圓的用餐巾紙裹著的東西。 蔣易打開包裹很厚的紙,裏麵竟然是一顆巧克力,且有點眼熟。 這不是他給靳融的巧克力嗎? 蔣易拿著這顆巧克力,在班長喊“上課起立”時問姚雪:“這誰給我的?” 姚雪挑眉:“你猜?” “我猜不到,你快說!” “是音樂班吳堯給你的。” 蔣易滿心期待能聽見“靳融”的名字,誰知道竟然是吳堯。刹那間,他又蔫了,把巧克力收到桌子裏,沉思起來。 這是他送給靳融的巧克力啊,難道說靳融把它分享給了吳堯嗎?雖然說,他把這盒巧克力送給了靳融,靳融再分享給別人,也是他的自由。 蔣易覺得失落了,靳融怎麽能把他的巧克力給別人吃呢?吳堯又為什麽把巧克力送過來呢?莫非是在炫耀什麽嗎? 有什麽可炫耀的,不就是一顆巧克力嗎! 語文默寫完,蔣易又當這節課是自習課了,趴在桌上望外麵的樹。陽光真刺眼,都已經快傍晚了,這些光還跟中午時一樣讓人不快。晴天真不好,蔣易還是喜歡下雨天。 放學時蔣易還是和陶郡一起去合伴奏,大約合三四遍就散了。琴房沒什麽人,今天是周五,各個都早些回家了,蔣易倚在琴房走廊上看風景,耳邊偶爾傳來幾首練習曲,不嘈雜。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總之就是要等,時間到了,他也大概就回去了。 蔣易沿著牆壁往前走,停在第六間琴房門口。他隔著門聽裏麵動靜,似乎沒有人,聽不見任何琴聲。 今天周五,靳融可能回家了吧?蔣易一直失落,這時候也不在乎更失落。他在門口駐足好一會兒,覺得是真的沒人了,才轉身要下樓。 “你在等什麽呢?”靳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蔣易好像被人從一潭死水裏拉出來,又或者說平靜的湖麵突然漾起漣漪,原本他愁眉苦臉,在聽見靳融聲音的那一刻,他又活起來。 “我啊,”蔣易轉過頭笑,“我剛剛合完伴奏。” 靳融沒有穿校服外套,這也是蔣易難得看他穿短袖的模樣。靳融抱著一堆譜子,最下麵還有一個純黑色的譜夾,與他潔白的皮膚相襯。他的手臂上有幾條突起的青筋,一直蔓延著到他的手背。 “你很急著回家嗎?”靳融問。 蔣易到三秒才反應過來:“沒!我不急著回家。” 靳融越過他,按動了門把手開門,裏麵空調的涼氣撲麵而來,頓時間讓蔣易覺得有可以喘息的機會。 “進來吧,外麵很熱。” 靳融的琴房有被整理過,先前鋼琴上放的全是譜子、書,左堆右放,雜亂無章。今天都壘起來了,按照大小順序細致擺放,看起來神清氣爽。 他鋼琴上還放了一個罐裝的可樂,就擺在肖邦練習曲的旁邊。 “坐會兒吧?” 蔣易坐下來,雙手擺在大腿上,端端坐。 靳融覺得好笑:“你這麽拘謹?” “你的琴房,我是客人。” 靳融沒有回應,把手裏那些譜子都放在鋼琴上,堆在一起,好像又要開始亂了。他坐下來,用擦拭布將琴鍵擦了一遍,發出聲響,他在這些聲響的掩護下問道:“巧克力你收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