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融害怕蔣易出手不知道輕重,把他給打疼了,所以搖頭:“我還要上課呢。”  “我很輕的,一點都不疼。”  “好吧。”靳融妥協了,他把手懸在蔣易的手掌之上,全心全意觀察蔣易的小舉動,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收回手。  蔣易偷笑,他玩這個遊戲可沒輸過,誰都沒他會。他突然動一下手,嚇得靳融縮回去,發現是詐他,恨恨地再把手懸上去。  靳融的手不斷試探,在蔣易手掌上打圈兒,底下的手忽然環上來,又不是真的打他手背。靳融再次被唬到,急忙縮回去,發覺是虛張聲勢。  嚇兩次了!靳融暗自下決心,這回不會輕易上當。他小心翼翼地放上頭,與蔣易平視。  蔣易挑眉:“別害怕呀,我不是真的要打你。”  “真的?”  “假的!”  蔣易已然翻手上來,靳融完全沒來得及躲,就被他的手掌心拍到。  “輸了!”蔣易眨巴眼,“不疼吧?”  確實不疼,但靳融很不服氣:“你耍我!”  “規則沒有說不能耍你呀。”  靳融又要繼續玩,他發現自己玩遊戲真是毫無天賦,每回都被蔣易打到。  靳融的勝負心來了,他不服輸地說要再來一次。蔣易還是試探了他幾回,他搞清楚狀況了,躲過好幾次。  “挺厲害的嘛!”蔣易笑道,“學聰明了?”  “我一直都很聰明。”  蔣易抬眼望他:“別被我抓到哦。”  靳融嚴肅地點頭:“你放心,我不可能……”  話還沒說完,蔣易忽然反手上來握住他的手:“地鐵來了啊乖乖,還玩,還玩趕不上課了!”  “地鐵來了?”靳融拿空著的手拍腦袋,“我都快忘了還要上課呢。”  他和蔣易在地鐵門關閉之前鑽進地鐵,到對麵門處休憩,全然忘記手還握在一起。靳融覺得“命懸一線”,他看地鐵門上的黃燈閃爍,撫著胸口道:“我以為趕不上了呢。”  “怎麽會,有我在,不會有意外的。”蔣易撩了一下頭發,這才想起來他還在拉著靳融的手,溫熱。  地鐵裏空調很足,站在裏麵都覺得涼颼颼的,隻有蔣易竄出熱氣來。他的手心溢出汗,心中默念了三秒,放開了靳融的手。  他和靳融彼此都默契起來,一個望車窗,一個看腳下,沒有誰先開口說話。  “前方到站……”  蔣易沒聽清報站的內容,他含糊不清地提了一嘴:“是在藝術學院站下車的吧?”  問完才覺得自己多嘴了,上麵都寫了“藝術學院”,可不就是在這兒下車嗎?  靳融也跟著他一起稀裏糊塗:“是的吧。”  他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錯,漸漸地融於一起。  蔣易恍惚間似乎能看見靳融瞳孔裏的自己,再遠的,就看不清了。  “那個——”蔣易想解釋來著,望對麵的眼睛,突然又忘記要說什麽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快到要從胸腔蹦出來,連呼吸都倉促。  靳融笑起來,幹脆讓蔣易的心跳告急。  “蔣老師……你的臉,好紅啊。”靳融還是擅長延長尾音,帶著十足的蠱惑之意,幹脆讓蔣易找不到東南西北。蔣易看見他微張的嘴唇,紅潤著帶一點點光澤,好像剛剛舔過嘴唇。  這讓蔣易徹底亂了分寸,很不自然地躲閃開他炙熱的目光:“我有點熱。”  “好吧。”靳融輕輕地揉出聲音,“我也很熱。這算是激動起來了嗎?”  蔣易慢了半拍才點頭:“算。”  “那能經常玩嗎?”  蔣易腦子亂起來了,他開始胡言亂語地回答:“到時候出站從哪個口出呢,我很久沒有去過藝術學院了。”  靳融不急不慢地回答:“四號出口。”  “是嗎?”蔣易從地鐵上的站標低首,再次觸碰到靳融的目光。  “有座位啊,你要坐嗎?”靳融點著那兒的空座。  “不了,你去坐著吧。”  蔣易麵向車門,他透過玻璃看車站內的廣告。  ——五彩斑斕的愛,會讓世界更美好。  他艱難地吞咽,到好久才恢複平靜。  蔣易一直恍惚地走,他把靳融送到音樂學院的琴房樓門口,目送他上樓去,無事就去路邊的長椅坐著。  藝術學院的學習氛圍非常濃鬱,琴房各種聲音傳來,老遠就能聽見別人在唱《愛情像一隻自由的小鳥》,嗓音極富戲劇性,聲音帶著挑逗與野氣。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來惹你。)  ……  “mais si je t''aime,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à toi! ”(如果我愛上你,你可要當心了!)  蔣易的心被最後一個音揪起來,他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在小坡上看見一對情侶走過。  這對情侶看起來與一般情侶並沒有什麽太大不同,笑著、並肩依偎著,喝著同一杯奶茶。唯一的不同就是……  他們都是男的。  蔣易以前聽陳淮說過,藝術學院有很多人都是同性戀。以前他隻是聽說,不曾真的見過,今天難得來一趟藝術學院,倒是真的見到活生生的同性情侶了。  “學藝術的孩子呢,都非常有個性。其實有很多藝術生是同性戀,在藝術學院裏,喜歡同性並不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陳淮和他說。  有很多學藝術的喜歡同性。  靳融也是學藝術的。  那他是不是也?  蔣易捂眼,他可不喜歡男人啊!他和靳融不就是朋友嗎?  如果靳融是gay的話,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如果他不是gay,又為什麽要對自己這樣?蔣易晃頭,怎麽會呢,靳融應該不是gay,他就是很喜歡說話拖尾音而已。  他又在聽遠處唱起《愛情像一隻自由的小鳥》了,在那一刻,蔣易的心再次混亂起來。  是他想多了。靳融這樣的人,對旁人冷冰冰,唯獨對他這麽敞開心意,這是他得到的意外的垂憐。  就算靳融是gay,蔣易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他尊重所有愛,就好像他對所有的愛都純情一樣。  蔣易坐在長椅上犯困。據說靳融的老師是一個很嚴格的人,不曉得今天靳融有沒有被罵呢?  他要是被罵了,會不會和他發脾氣呢?蔣易挺希望靳融對他發脾氣的,如若他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麵展露給他看,那他們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一節小課四十五分鍾,蔣易搖頭晃腦在樓下等了四十五分鍾,拖到天最熱的時候,靳融總算是出來了。  他在琴房樓門口等待,見靳融從暗處出來,輕鬆模樣。  幸好。蔣易鬆了一口氣,幸好靳融是帶著笑出來的,看來今天沒有被罵。  “上完課了?”蔣易用手擋住越來的一縷陽光,很明知故問地問他。  “上完了。”靳融笑起來。  蔣易猜到他下一句要說什麽了,他倆異口同聲地說道:“今天沒有被罵!”  “你真會讀心術啊!”靳融反手背好他自己的書包帶子,“怎麽我想說什麽,你都知道?”  “我猜的嘛。”蔣易得意起來,“鄧老師說你什麽了?有進步嗎?”  靳融“嗯”了一聲,他迫不及待拉著蔣易去旁邊的長椅坐,從他書包裏拿出厚厚的譜夾,翻開《冬風練習曲》。他指腹擦過第八小節,要給蔣易分享今天的快樂:“之前這裏老是提不上來勁,還以為是手指力量不夠。昨天你告訴我要有信念感,我就想著在這裏默默吼一嗓子,結果今天就成了!”  “你真棒!”蔣易對他豎大拇指,“我就說了一下,你就完全記住了。”  靳融低頭看譜子笑,他的笑淺淺帶著和煦,激烈的感情從不會外泄,都化成小雨滴落下來了。蔣易知道他肯定特別開心,隻是沒有很表露出來而已。  “謝謝你,蔣老師。”靳融還是用指腹摸光滑的譜頁,再相見時,就望到他幹淨清澈的眼睛。  蔣易對這雙眼有點鍾情,鍾情到不敢多看,瞄了幾秒就低下頭摳手指。  “不用謝,我們是好朋友嘛。”他說。  靳融輕輕“嗯”:“和你做朋友真好。”  蔣易感受到一陣熱風吹過,燥燥的。  “和你做朋友,”靳融又用撓人癢癢的語氣說話,“真、好、啊!”  蔣易用右手握左手的大拇指,被他自己圈得發紅。  “我們做一輩子朋友吧?”  蔣易一怔,握著的手忽然鬆掉,他的視線隨意亂晃,至靳融的眼邊。第18章 巧克力  “怎麽了?”靳融睜著他無辜的雙眼。  蔣易搖頭:“沒什麽。”他繼續搓拇指,用細微到難以覺察的聲音說,“可以當永遠的朋友。”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底氣,沒有任何緣由。  夜裏蔣易輾轉反側,怎麽睡都不舒服。他一會兒枕在枕頭上,一會兒又往下睡,露個腳在外頭,散熱。  他並覺得困,眼睛一閉,腦海就自動唱歌,是今天聽見的《愛情像一隻自由的小鳥》,法語他不會唱,就是亂哼。  蔣易手臂按著額頭,再睜眼時望見昏暗的天花板。  ——“我們做一輩子朋友吧?”  做一輩子朋友,那很好啊,特別好。蔣易應該很高興的,他有那麽多朋友,現在又可以再多一個,不是很好的事情嗎?但蔣易就是覺得很奇怪,有說不出來的複雜情感。  蔣易翻了一個身,手懸在空中,耷拉在那兒,久了就發麻。  “做一輩子的朋友。”蔣易重複,“做朋友挺好的。”他很高興靳融能和他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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