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誠添氣得直喘氣:“你啊,我不是說蔣易怎麽樣怎麽樣,你跟他玩這麽好,怎麽一點點東西都沒學會?不說成績,那蔣易有跟人家打過架嗎?他個頭比你高吧,他怎麽就……”  “蔣老師!”說曹操曹操到了,蔣易在教務處門口呼喚。蔣易才寫完卷子,就聽人家說靳融跟高一的打起來了,被揪到教務處,急得他連卷子都來不及寫,火急火燎過來了。  “你來幹嗎?”蔣誠添老揉眉頭,“還嫌不夠亂啊!滾蛋。”  靳融不敢讓蔣易看他狼狽的樣子,把腦袋低更低了。他手指頭在低下勾勾繞繞,心虛至極,但還能露點柔弱的樣子給蔣易看。蔣易當然心疼死了,他看始作俑者靠牆角罰站,氣得踹了他一腳,方卓見驚叫連連。  “你幹嗎?你也想背個處分是吧?剛還說你不打架!”蔣誠添把他給拎過來一起教訓,“好的沒學到!非要打架是吧?那全都給一個處分好了!”  “我沒錯!”方卓見說,“我不背處分。”  “你還沒錯?不要臉的,你打沒打人?”  蔣易比吳堯還凶呢,方卓見立馬慫了:“我打了!我打了!”  “看吧,他承認了。蔣老師,你就給他個處分,不要別人聽了都覺得高一能欺負高三的。”  蔣誠添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好幾下。  那處分是說給就能給的嗎?不要老師們之間商量討論的嗎?真是的,添亂!蔣誠添拿卷子把他們都趕走了,還罵蔣易:“你能不能教人家點好的東西!好的沒學會,淨學打架!”  方卓見被踹的屁股疼,出辦公室門的時候還捂著,沒人心疼他,他隻能默默哭泣。蔣易和吳堯就在他後頭盯他,他也不敢說狠話,但不能示弱。  所以他瞪了靳融一眼。  “你再給我瞪?”蔣易揚拳頭準備打他,他嚇得直哭,趕緊跑了。  “你再來招惹靳融,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聽見沒?!”  方卓見走了,他的聲音還回蕩在走廊裏。他說:“聽見了!聽見了!”  吳堯看了都拍手,他對蔣易說:“不愧是你!蔣易,我真心佩服你。”  “還好還好。”蔣易謙虛說。  他忙著看靳融的臉,腫得都大一圈了。可憐是一半臉腫、一半不腫,很不勻稱。蔣易在小賣部買了兩瓶冰水,貼在靳融臉上消腫,看他不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逗他:“要不我親你這半邊臉,也讓它腫起來?”  “你有毛病吧!”靳融嗔怪,“誰跟你嬉皮笑臉的。”  蔣易逗人沒成,哄他半天:“疼不疼?涼不涼?冰的消腫,涼就涼一點。鼻子疼不?去不去校醫室看看?”  “不去。”靳融仰麵看著他噘嘴,“我想你了,蔣易。”  “在呢在呢,那我不就來了嗎?有我在你邊上,誰敢打你?欠揍的。”蔣易摟著他說好聽話,手上還不閑著,就拿冰水瓶給他捂捂。  小賣部旁邊的座位沒幾個人,現在是上課時間,蔣易又曠課了。這節課還是數學課,他不稀罕聽,恨不得長靳融身上,直到他臉不腫了才肯走。  頭頂上電風扇呼呼吹,不知怎麽傳來的是熱風。靳融不熱,蔣易熱,就手心那一塊涼。  他沒問為什麽方卓見要和他打架,靳融也沒主動說。他們彼此間都有默契,如果你真的不想說,那我也不問。  “蔣易。”靳融望著小賣部的貨架喃喃自語,“謝謝你。”第48章 遙遠得好像天邊的雲  “謝我幹嗎?”  “就是想謝謝你。”  “呆。”蔣易揉他的耳垂,“還疼不疼了,疼我再去揍他。”  “不疼。”靳融笑笑,“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我是什麽神藥啊,看到我就不疼了?”蔣易覺得他這話挺有意思,也挺受用,補充道,“那你多看看我,我給你多看看。”  “我多看看。”靳融一直盯著他,一直、一直地看。看著看著,他的眼裏好像就冒了淚水。  恍惚一刹那,他以為過了一個世紀。他不明白為什麽蔣易的臉開始變得模糊又陌生,遙遠得好像天邊的雲。  雲都是摸不到的,就算伸手去夠也夠不到。他是雲,也是天上的月亮,抬頭望到眼欲穿也望不全。  “哭什麽?”蔣易伸手擦去他的眼淚,還逗他,“我太好看了,都看哭了?”  “嗯。你太好看了。”靳融突然沮喪起來,“多看你幾眼,就多看幾眼。”  蔣易不懂他的意思:“你想看,隨時都能看。下午練完琴我就來接你好不好,那麽傷心。”  可是靳融怎麽就有不好的預感。  下午蔣易又回去上課了。靳融一個人在琴房練琴,他實在是無心去彈,手也被靳時苑咬破了,現在都沒好。彈琴時總是拉扯著,很疼。  他的臉不太腫了,乍一看也看不出來。  靳融坐在椅子上發呆,想著方卓見罵他的那些話,仔細想來,好像也沒什麽錯的。靳時苑是爛貨,他也是爛貨。他到前幾天才曉得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說出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爛貨,賤貨!”  靳融鼻子還有點疼,有點鼻血流下來,他木訥地用手背擦掉,有液體“嘀嗒”落在褲子上。  “你跟你媽一樣,都是爛貨。”  靳融捂臉。琴房的窗戶還開著,有淡淡的風吹起窗簾,撫著他的後背起舞。他感受不到微風拂背,隻有那些聲音在腦海裏回響。  爛貨……賤貨……  “不知道蔣易到底喜歡你哪點,想來你也會那種勾引人的手段,不然他怎麽會喜歡你?狐狸精!真他媽瘋了!”  靳融有點恍惚地懷疑起來:事實真的是這樣的嗎?蔣易為什麽會喜歡他?單純是因為自己勾搭他嗎?如果他沒有主動引誘蔣易,蔣易還會喜歡他嗎?  就跟靳時苑一樣。方意轍為什麽會離不開她呢?是不是也是因為靳時苑會勾搭他呢?  有其母必有其子。靳融再不想和靳時苑像,他們畢竟是親母子,還會有地方很像的。  靳時苑纏著方意轍,所以方意轍離不開她。靳融不斷對蔣易示弱,纏著他,所以蔣易也不開他。  現在想起來,蔣易那樣光芒萬丈,他是第一名,他是教務處主任的兒子,他是三中的希望。靳融和他比起來,好像暗淡到不值一提了。  “蔣老師。”靳融難過地湧出眼淚,他對著鋼琴裏的自己自言自語,“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我這麽爛。”  他反思著自己,想找出自己身上有哪些優點。除了他會說好聽的情話,除了他會觸摸蔣易,好像就再沒有能吸引到蔣易的地方了。  他這麽爛,蔣易那麽好。他根本就配不上蔣易啊。  想到這裏,靳融顫抖起來。有血從鼻子流出,竄到他的掌心,流得他滿臉、滿手都是。但他沒有去管,他一心想的是:“我配不上你,蔣易。”  靳融不斷否定自我,他列舉了無數理由,都不能說服自己。蔣易就是喜歡他犯賤的樣子,他要靠這些不正當的手段來獲得蔣易的歡心。  天台上的太陽很大,直直照著。靳融迎著太陽坐,刺眼的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感受偶爾吹過來的風,說不上來熱或者涼,體會不到。  靳融坐在台階上,他身後是三層的樓,欄杆很矮,一翻就能墜下去。  他冷靜、卻又不冷靜,手機還放在口袋裏,他想起來給靳時苑打電話。  電話好久才有人接,接通時靳時苑也不先說話。他們都不肯先說話,非要對峙到天荒地老。  靳融轉過身去坐,他看樓下有人說笑著經過,背著琴,看起來真開心。每個人都是笑臉,唯有靳融不笑。  風輕輕的,吹在他的臉上。  “媽。”  “嗯。”  靳融歎了一口氣,他想說點別的話,可是靳時苑比他要先:“你終於知道給我打電話了?”  “嗯。”  隨後,她又立刻說:“我聽說,你把方叔叔的兒子給打了?”  沉默片刻,靳融承認:“嗯。”  “為什麽打他?你打了方叔叔還不夠,還要打他?!你就這麽討厭方意轍嗎?!”  靳融張嘴想要解釋,根本不是他打了方卓見,是方卓見打了他。可是靳時苑這樣咄咄逼人,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還口。  索性也不還口了。  “你為什麽要打人?就因為他揭穿了你的秘密嗎?”  靳融的一頓:“什麽秘密?”  靳時苑在電話那頭冷笑了一聲:“你還要來問我是什麽秘密?”  “我不明白。”  “你那麽明白。”靳時苑一字一句道:“他看穿了你,你那麽好猜,不是一眼就看穿?靳融,你是同性戀嗎?”  靳融突然慌起來,是石頭墜入大海,是樹枝劈落。  “你是同性戀嗎?!”  靳融的呼吸急促,隔著電話他也能想象到靳時苑暴怒的樣子,一定恨極了他了。  “你很好啊,你在學校裏肆無忌憚地跟男的談戀愛,到底是想要怎麽樣?你是在挑戰我的底線嗎?現在他要揭發你是嗎?把你的破事告訴所有人!”  “你知道了?”靳融說話的聲音都發顫,“你什麽時候……”  “敢做不敢承認?你以為你跟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嗎?我看你什麽時候能改,結果你不僅不改,還要去打方卓見!他也知道你心思齷齪,讓你迷途知返,你還打他……”  靳融立刻打斷她的話:“我齷齪?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齷齪的人嗎?”  若是靳融狠起來,那麽靳時苑就一定比他更狠:“你別在這裏跟我說這麽廢話,現在你就給我回家!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  “你聽到了沒?靳融,不要裝作啞巴!我給你一個小時,回家,不然我親自去學校找你!你聽到了沒?!靳融!靳融!我不僅要找你,我還要找他,我得問清楚,他知不知道禮義廉恥!你們知不知道‘醜’字怎麽寫!”  靳融眼睛澀得完全忘記眨。他想的是,完了,完蛋了。靳時苑是瘋子,如果她來學校裏,一定會鬧的全天下皆知。  如果鬧到學校裏,所有的老師都知道了,連蔣誠添也知道了,那要怎麽辦?!蔣易該怎麽辦?會因為談戀愛被勸退嗎?他又是蔣誠添的兒子,蔣誠添那麽嚴厲,會不會打他?如果真的鬧大了,蔣誠添會被處分嗎?  ……他們都會被靳融毀掉的。  “你聽到了沒?你那個對象叫什麽?是不是叫蔣易?我記住他的名字了,你要是不回來,我把他的照片貼在大字報上!我要所有人看看他幹的好事,他竟然勾引我兒子當同性戀……”  “你不要說了!”  “我就要說!靳融,你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叛逆?難道不是因為他嗎?既然你不肯回來和我聊,那我就找他聊,找他那個當主任的爸爸聊!我倒是看看,是他在理,還是我在理?!”  靳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他一點都不敢停留,為了安撫住靳時苑的所有情緒,連書包都沒有收拾,即刻從學校的小洞鑽出來回家。  他有把柄的,這個把柄會害了蔣易和蔣誠添,他不想因為自己,害了蔣易被勸退,害蔣誠添被辭。  靳融從沒覺得學校和家那麽遠,跑得他雙腿無力,手上的疼鑽著他的心,他要用盡全力才能忘卻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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