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蔣易自嘲地笑起來:“你真的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嗎?我寧願你是在騙我。”  “沒有。”靳融說。  靳融確實是騙人了,說沒有喜歡過是騙人,說及時止損也是騙人,說膩了也是騙人。明明過分依賴蔣易的人是他才對,蔣易還沒有膩,他卻要說膩。  他又想哭了,“分別”是他說過最狠的話,是把他牽連著蔣易的那一根線給割斷,他舍不得。  “你在哪裏?”  “我在家。”靳融想了想,還是補充,“我在我媽家裏。”  “我去找你。”  靳融反複搖頭:“蔣易,我已經決定好了。”  “你決定什麽?”  “我決定要做乖孩子。”  蔣易一改往日的溫柔模樣,怒氣衝衝說:“乖孩子?!你覺得事到如今我們還能做乖孩子嗎?!你以為是在過家家嗎?你以為我們都是玩具娃娃嗎?!”  “你放過我吧。”  你放過我吧,你放過我,我也就能放過你,我們互相放過。  可是這句話就猶如一把刀狠狠刺在蔣易心裏。  還要挽留什麽呢?已經用“放過我”這個詞匯了。  “我知道了。”蔣易冷冷說,“掛了吧。”  就算是分手,他也不會主動掛靳融電話的。想到這裏,靳融就覺得好難過,他五髒六腑都劇烈疼痛,心如刀絞,難以喘息。  掛了吧,斷了吧,靳融看著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萌生出想死的心情。他絕望地掛了電話,藏了一片尖銳的玻璃碎片在口袋裏。  “真乖。”靳時苑誇獎他,“現在就去洗澡,小融,我們什麽都不要想了好不好?我替你辦轉學,我們離開三中,什麽都不想了好不好?什麽都結束了,什麽都不必愁了。”  她把靳融抱進懷裏,可是靳融沒有感受到一絲溫暖,反而寒氣四起。靳融問道:“你會和方意轍斷了嗎?”  靳時苑沒有回答。  “如果宋念遠回來,你會和方意轍斷了嗎?”  提到宋念遠,靳時苑又好像個瘋子。她按著靳融的肩膀,晃得他頭暈眼花。  “他會回來嗎?你果然還是和他有聯係的對不對?”  “如果他回來,你會和他斷了嗎?”  “他不會回來的!他是個負心人!”  負心人,靳融在靳時苑心裏也是負心人。但凡是不按照她心願來的,都是負心人。她希望靳融是木偶娃娃,擺一個姿勢就停留一個姿勢,怎麽擺就怎麽做,永遠都不會違背。  蔣易的話真對啊,玩具娃娃。可是隻有靳融是玩具娃娃,娃娃怎麽能有思想呢?娃娃怎麽可以不聽話呢?  隻要靳融還聽靳時苑的話,她就能勉強繼續愛著靳融。  那是愛嗎?靳融不知道。如果算愛的話,那實在是太沉重了。  晚上靳時苑抱著靳融一起睡覺,她睡不著,靳融也睡不著。她怕靳融會跑,所以用方意轍的領帶把他的雙腳綁起來。她怕靳融偷偷給蔣易打電話,所以把他的手也綁起來。  她和靳融一起躺著,輕輕用手拍著他的後背,唱首《搖籃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靳融失眠很嚴重,他一閉上眼睛就想到蔣易,想到蔣易失戀的樣子,會不會哭?有沒有罵他是“沒良心的”,有沒有再給他打電話求複合?  蔣易應該是很愛他的,靳融想。可是想了又想,靳融又不確定了。靳融這樣卑劣的人,如何得到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何況蔣易還那麽年輕,十幾歲的少年,懂什麽是愛嗎?  雖然他說了無數遍“愛你”。雖然他給足了靳融安全感。  靳融後悔,也羞愧。他自責無比,因為他把好學生蔣易給帶壞了,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蔣易肯定會更優秀的。蔣易和他呆在一起,也變成了爛人,越呆在一起,隻會越爛。  靳時苑半夜睡不著覺,摸著黑起來,開了一盞小燈去櫃子裏找藥。靳融眼神很好,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櫃子裏的幾瓶安眠藥。  作者有話說:  再次提醒:本文中融融出現的抑鬱心理、想要尋死的心理純屬劇情需要,請勿模仿(劃重點!!第50章 救救我  靳融被靳時苑關在家裏,寸步不離。她替靳融請了假,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要去學校;她把靳融拴在自己身邊,不斷地告訴他,她有多辛苦,她有多愛他。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你剛會說話的時候。我抱著你睡覺,你不想要睡覺,那時候你會笑的,伸個手喊我‘媽媽’。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靳融,那時候我想著,這是我的孩子,他還那麽小。他會長得很大,一下子就竄很高。你還記得你五歲的時候嗎?第一次去學琴,你開始學五線譜,開始認琴鍵,開始學指法。小融,我想你變成一個鋼琴家,我想你在舞台上發光。”  靳融沉默。他臉上完全失去了任何表情,連吞咽的動作也很難做成。他隻是癡癡看著靳時苑,發呆、放空,又或者是什麽都不聽。  她還在說鋼琴,難道她不知道靳融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彈鋼琴嗎?他已經說了無數遍了,他討厭鋼琴,他討厭討厭討厭,可是靳時苑還是要說。  她希望自己成鋼琴家,可是靳融隻希望自己趕緊躲起來,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要麽就是世界毀滅,所有人都死了,他也死了。  靳融恍然大悟:死啊。是不是死就能解脫一切呢?是不是死了就能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也不用彈琴,再也不用聽靳時苑說話,再也不用看到方意轍了。  死去的世界是什麽樣呢?是不是五彩繽紛,是不是彩虹遍地,是不是在那裏,喜歡同性就不是錯。  靳時苑不允許他發呆,要叫醒他,晃他的肩膀和他說:“小融,你是媽媽的乖孩子。你要乖乖的,聽到嗎?你一定要很乖、很乖。”  靳融有點聽不懂她說話,他貌似聽見有小提琴的聲音傳來,拉的是西貝柳斯的《d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開頭像救護車聲音的伴奏,是他自己彈的。  海原。  燈塔。  一望無際的大海,風雨漂泊。  穿越風雨、蹚過大海,隻為與你並肩。  靳融好像就身處疾風暴雨的海麵,周圍昏暗無比,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在甲板上張望,能看見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座燈塔。燈塔的燈光閃耀,那是指引他方向的照明。他要靠近燈塔,他要穿過風雨,他要在滔天巨浪中僥幸逃生。他不斷地走啊,走啊……周圍的海浪幾乎把他吞噬,他的身上沾滿了海洋的氣息。可惜他沒聽到雨過天晴。  他要被困在黑夜裏。  “小融,你聽媽媽的話好不好?我們繼續學琴,到一個新的學校,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我們喜歡女孩子好不好?媽媽給你挑一個特別特別漂亮的,你和她在一起,不要喜歡男人了,好不好?”  靳融隻能看見她的嘴在動,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感受不到。靳時苑的眼神很像尖銳的釘子,令他整個人都發顫。  “好不好?好不好?”靳時苑一直在問他。  靳融突然笑起來,毫無緣由地笑起來。  “你笑什麽?!”靳時苑不解,“你為什麽要笑?”  靳融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他控製不住自己大笑,笑完了,再渙散地看著靳時苑:“不好。”  “你說什麽?”  “我說不好……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女的,這輩子就隻能做同性戀。這輩子就隻能和男人廝混在一起,就像你啊,就像你跟他廝混在一起一樣。”  靳時苑氣得打他嘴巴:“你是鐵了心要氣死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不能喜歡男的!靳融,你是個瘋子!”  “我的心長在我自己身上。”靳融喃喃,“我的心……長在我自己身上……”  “你看看你這樣啊!靳融,你說你自己像不像個瘋子?你和瘋子有什麽區別?你總要幹那些出格的事情,你總要和別人不一樣!”  不一樣就是錯嗎……?  “你這種人到社會上也是遭人唾棄的!你是要遭人白眼的!”  靳時苑拽著他的衣領,恨出骨來:“我問你,你跟蔣易談戀愛,到底做過什麽?”  靳融不解地看著她。  “你們有親過嗎?有抱過嗎?有做過更出格的事情嗎?!”  靳融笑笑:“你猜啊。”  靳時苑被他這樣挑釁的笑容激怒,踹了他好幾腳:“不知廉恥!靳融,你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麽寫的嗎?”  “你知道嗎?”靳融反問,“你知道怎麽寫嗎?!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媽媽,你是什麽樣,我就是什麽樣。”  “我沒辦法治你了是嗎?”靳時苑四處找東西打他,小時候她也經常打他的,用長長的木棍,以前靳融不聽她的話,她就狠狠打他。  “我到底是怎麽教出來你這樣的孩子?你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免得危害社會!”她邊打邊罵。  靳融挨了好幾下,反手奪過木棍,扔到垃圾桶裏,“砰”一聲。  “你這麽盼著我死嗎?我知道了,”靳融指著她的肚子,“因為你已經有了新的孩子,是嗎?因為你有了新的小孩,所以這樣垃圾的我,就可以被丟掉。”  “你為什麽不肯聽我的話呢?”靳時苑哭起來,“我要你改邪歸正,有那麽難嗎?”  靳融還是說:“我沒錯。”  “你還說你沒錯?你這樣的破事傳出去,到哪裏都會遭唾棄!他們隻會怪你害了好學生,他們隻會怪你把蔣易毀了!會有人在乎你嗎?會有人替你說話嗎?靳融,你以為蔣易會幫你說話嗎?”  靳融沒有說話。  “你們才幾歲,有最基本的判斷嗎?東窗事發的時候,你覺得蔣易會為了你放棄他自己的前程嗎?他隻會拋下你!”  “不要和幼稚鬼講什麽地久天長,他能護你一輩子嗎?他能為了你和父母決裂嗎?靳融,受傷的就隻有你才對!而我是你的媽媽,我怎麽可能拋下你呢?到頭來,站在你身邊的,就隻有我。我不會害你的,我怎麽可能害你?”  他驚慌地捂住耳朵。  “不要逼我了!”靳融啜泣,“我討厭聽到你的聲音,我討厭你!”  “你不聽話!靳融,你為什麽不肯聽聽我的話呢?男人有什麽好,你偏偏要喜歡?你既然喜歡男人,為什麽那麽討厭方意轍呢?我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你。方意轍也是個男人,你怎麽就不喜歡呢?”  靳融的腦子很疼,他緊緊捂住耳朵說:“不要再說了!”  “你能不能聽聽我的話?!”  “不要——!”  靳融的腳被她綁起來,現在隻有手還自由。他窒息住了,眼淚水不斷地流,眼睛瞪著,半天都想不到閉上。他好像是到崩潰的邊緣,怎麽都救不回來。  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求救:救救我,救救我。他好想蔣易,他想蔣易來救他,他想蔣易抱抱他。  可是他什麽都沒有了,靳時苑把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奪走了。他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沒用,他生下來隻能是累贅!  “靳融!”  “靳融!”  “啊——!”靳融失聲尖叫,“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你為什麽不喜歡女的?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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