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易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明明他心裏就還有人,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對這個小學弟全心全意。  “對不起。”蔣易說,“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小學弟眼睛哭紅了:“為什麽?”  “我心裏還有個人。”  談戀愛到分手僅用時:三十分鍾,不到。  室友都罵他腦子有病,好端端拒絕別人幹什麽?非要咬著心裏那個白月光不肯放,這都多少年了。  “你不找下一個,他肯定找了!你還苦苦為他守什麽呢?”  蔣易也不知道,他就是倔,心裏一個坎沒過。有白月光了就不想禍害別人了,後來所有和他表白的,他都拒絕。  說夢不到是不可能的,有時候晚上還是會夢到靳融,就看見他在舞台上彈琴,穿著格子西裝褲,白襯衫上的格子領帶真可愛。  “蔣老師,”夢裏的靳融親昵地蹭他臉頰,“你還喜歡我嗎?”  蔣易說不上來。  他還是喜歡。  後來年複一年,又過了兩年,轉眼間,他和靳融已經分別五年了。這五年來,靳融杳無音訊。他的微信也不再用了,電話號碼也換掉了,什麽都沒了。  像突然消失了,一下子,就消失了。蔣易會覺得靳融就是個夢,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他的夢而已。可是照片是真的,他也為他發過很多朋友圈,那雙鞋也是真的,他送的所有東西都是真的。  蔣易緬懷靳融的時間,已經超越了他們在一起過的時間。  “蔣哥,你去不去搬椅子?”  蔣易“嗯”了一聲,他還是很困,不過起床氣已經過去了:“搬,我是班委,能不搬嗎?”  他是生活委員,同學間有事得找他,收班費也找他,大事小事都找他。他要是不去,那更不可能有人願意搬板凳了。  蔣易睡不醒,刷牙都困,吃早飯的時候也困,差點把麵條吃鼻子裏。江賢哭笑不得:“這麽困?看來你年紀大了,熬點夜都頂不住。”  “忙著找資料。”  “哎,我聽說你媽是藝術學院的鋼琴教授,是真的嗎?”周健好奇起來。  蔣易漫不經心地點頭:“真的啊。”  “那你怎麽不學藝術,學藝術多優雅!”周健指著食堂窗口那兒走過的一排背小提琴的,感歎道:“你瞧瞧!那就是學校請來的樂團的吧?”  蔣易瞟一眼,低下頭繼續吃麵。  然後他又瞟了一眼,怎麽在這群人裏,看到他小舅舅了呢?  蔣易的小舅舅,陳淮的親弟弟,僅比蔣易大一歲,今年研二,姓陳名演,拉小提琴的。  “陳演?”蔣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也是樂團的?”  “我聽說是音樂學院的交響樂團,合唱還是我們學院自己搞的。前幾天我去看他們彩排,那唱的,不堪入耳。跟人專業的比起來,實在是太丟人。”  蔣易聳肩:“有什麽丟人的,反正我不唱。”  蔣易他們宿舍一共就三個人,本來四個,有一個搬出去了。這三個人都不表演節目,一個僥幸沒被抽中,一個跑調,一個個子太高格格不入。蔣易就是個子太高了,可能是高中畢業吃得太好,又或者是悲傷化成了動力,原來他就一米八七,到大一竟然長到一米九一,驚得他盯體檢表看了好長時間。  “你要再長,能破吉尼斯世界紀錄了,二十歲還長個子!”  蔣易愣了一下,懶得搭理:“可能我原來就有一米九一,隻是以前量的不準罷了!”  “你怎麽不去學體育呢?”有人問。  蔣易不理解,個子高就要去學體育嗎?  個子高也未必吃香,運動會要他參加、籃球比賽要他參加,給專業教室擦玻璃要他擦,宿管阿姨捅馬蜂窩也要他捅。蔣易好想分十厘米給周健,這樣倆人就一樣高了。  蔣易吃完飯得去學生劇場搬椅子。樂團演奏人員都坐台上表演,管弦組、木管組、銅管組、打擊樂組,幾乎都要椅子。  一來劇場,老師就開始嚷嚷了:“快點搬,把椅子按屏幕的順序排!”  搬了椅子還要搬譜架,還得把三角鋼琴推到舞台邊上,這才算完成。  蔣易體力好,搬了也不累,周健就不行了,坐台階上喘氣,並感歎他們學院主任:“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迎新晚會也沒這麽大陣仗!”  那邊交響樂團的下午一點開始正式彩排,今天不是聯排,一個節目一個節目的來,樂團也是第一次和合唱團合,還要慢慢磨。  蔣易在後台見到了他的親小舅,兩個人實則是從小抹泥巴玩長大的朋友,彼此見了麵都不喊“舅舅”或者“外甥”,就喊名兒。  “你們大四還要來參加迎新晚會啊?我以為你們大四就養老了呢。”陳演把他的琴盒放下來。哪兒有灰就擦哪兒,突然想到什麽,問道,“你有節目嗎?”  蔣易搖頭:“輔導員說我個子太高了,不適合參加合唱。”  “也是。要我給你找個活嗎?湊個學分?”  “我都大四了,還湊什麽學分。”蔣易意思是不用,但他挺好奇的,“你給我找什麽活?”  陳演笑道:“缺個翻譜員,你要想來,我和指揮說一聲。”  鋼琴伴奏其實是不講究背譜的,一般這種演出的鋼伴都會配一個翻譜子的,要求不高,會看譜子就行,該翻頁就翻一下,沒什麽技術含量。  蔣易會彈琴,翻個譜子對他而言小菜一碟。  “來不來?但我們團彈鋼琴的有點話少,你話那麽多,人家估計不搭理你。”  蔣易聳肩:“我也話少,倆話少的就不在一起工作了,太無聊。”  那就是拒絕了,陳演曉得他不愛湊熱鬧,以前還活潑,喜歡看人家熱鬧,現在蔣易突然冷起來了,做事也提不起興趣。聽陳淮說是失戀了,還拐著彎兒要陳演在音樂學院找個合適的、彈鋼琴的男同學給蔣易認識一下。  陳演當然心領神會:“我們團彈鋼琴的小哥長得挺好看,你不想認識一下?”  “不想,我現在是斷了紅塵的根了,不想再有任何感情方麵的糾葛。我跟我媽說了,將來畢業就去廟裏當和尚,剃光頭。”  “但那個彈鋼琴的小哥長得很帥!”  蔣易語塞:“我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嗎?”  陳演笑得差點琴盒都沒打開,想到他要去當和尚,值得鼓勵,但必須潑他一點冷水:“現在當和尚都得研究生學曆,你先考個研吧。”  作者有話說:  過渡一下第54章 眼神不好  一點準時排練,指揮一早兒就站前麵敲小棍了,人員都坐齊,他望了一眼一提的後排,問道:“那誰啊?怎麽還沒來?鋼琴呢?鋼琴也沒來?”  有人回答:“鋼琴和一提的那個今天有比賽,比完賽再過來,之前跟你請過假了。”  指揮記憶力不大行,人家提醒了,他才想起來,確有其事。  “鋼琴不來,等會兒合唱怎麽辦?誰發消息催一下,讓他們早點來。”  蔣易他們宿舍沒啥事,但輔導員要他們彩排的時候也呆著,幹點雜活。現在沒有雜活幹,也沒東西搬,他們就坐在觀眾席的隱蔽位置玩手機。  第一個彩排的節目是唱歌,當然是比較符合交響樂團伴奏的歌曲。他們學院很少有學過聲樂的,從大二那兒挖來幾個,現在在唱《我的祖國》。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周健撓耳朵:“怎麽和老年晚會一樣。”  “你懂個屁,這叫藝術,經典永流傳,知道不?”江賢批評教育周健,接著就看舞台上一提的那個首席,長真漂亮,貌似是蔣易他小舅。  “你看誰呢?”蔣易發現端倪了,“你不會在看我小舅吧?”  “放屁,”江賢否認,“我又不是gay!”  “誰知道呢。”蔣易挑眉,“我遇到我初戀之前也一直覺得自己不是gay。”  “……”江賢沉默了。  一點鍾開始排練,沒鋼琴的節目先排,排完休息了十分鍾,鋼琴終於來了。  靳融和費亦然打車加飛奔從音樂廳趕過來,連演出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風把他們的頭發吹得很亂,顧及不上,趕來排練場時,靳融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生死時速啊!”費亦然扶著最邊上一排椅子大喘氣,“咱從音樂廳趕來這兒,僅用時二十五分鍾!”  靳融有點岔氣了,捂著肚子緩勁。他可沒空聽費亦然說相聲,無力地搖手說:“再也不、再也不這麽趕了。”  “不得不說,靳融,你還是穿黑的好看,顯得嫩!”  靳融瞥他一眼:“別跟我說這麽多,兩百塊,趕緊轉錢!”  費亦然今天有個小提琴比賽,其實就是他們係自己比的,本來說晚上舉行,結果因故放在中午開始。靳融是他的伴奏,兩人商量好一起穿黑衣服,比較統一。  兩百塊是伴奏費,鐵麵無私靳融,對誰都不手下留情。伴奏統一收兩百,關係好的打個折,能多合幾次。  靳融穿個寬鬆的黑襯衫,他本身也不是愛暴露的人,九月天氣還熱,他卻把襯衫所有的扣子都扣得緊,連手腕那一處扣子也不放過。  黑衣服襯得他皮膚更白了,加之他先前一路跑過來,累得臉微微發紅,鼻尖、眼尾全都紅了,頭發也帶到後麵,淩亂的,比平時規規矩矩的樣子還漂亮。  不過他不喜歡別人說他長得白、嫩,這樣顯得他很弱。  “鋼琴來了!”裏麵大提首席喊道,指揮順著他的手指往背後看,果真是鋼琴和一提的。  “趕緊來了,就等你們倆了。”  靳融還沒喘上氣呢,貓著腰從舞台側麵樓梯上去,正好路過第一列的隱蔽座位。  他一心無二用,專心地走路,邊走邊找譜子,修長手指從包裏抽出一本譜夾,甚至還把房卡碰掉出來了。他彎身撿起房卡,食指輕輕勾起,隻見到旁邊某個人的鞋,有些髒,髒得發灰。  靳融微微皺眉,就這樣了,都完全沒注意到第一排最邊上坐的那個前男友。  眼神不好。  可憐他前男友,眼睛瞪得老大,差點掉出來,目不轉睛地看,從盯人家正麵到望人家背影,坐到鋼琴前了,也沒和人家對視上。  靳融穿黑襯衫、黑色牛仔褲,黑襪子、黑色帆布鞋,一身黑,頭發也烏黑。他坐在鋼琴前,幾乎和黑色的舞台陰影融為一體了。他坐得非常端正,站著時褲子正好長,坐下來就短一截,不過他襪子提得很高,完全沒有皮膚露出來。  蔣易望見他輕微晃動的手腕,指尖劃過黑色的譜夾,翻到某頁樂譜上。他還喘著細氣,臉上的紅還沒完全消下去,唇紅齒白,舞台燈一照,就更甚了。  蔣易的心一嗝噔:五年了,突然一下子,他就和靳融重逢了。隔著那麽遠的舞台,蔣易腦子裏跳出來很多思緒,不停往外冒,跟汽水泡泡一樣。  他也有想過重逢是什麽樣,以前第一次高考的時候,他就想,靳融的學籍還在這裏,高考是不是也能碰到他。然而命運造化弄人,他沒見著。高中第一次拍畢業照的時候他也看,音樂班所有人都來了,對著鏡頭笑可燦爛,有個位置空著,那是他們班人留給靳融的位置。靳融沒來,後來畢業照上也沒有p上靳融,單單一個空座。畢業前他去靳融呆過的琴房,摸著他曾經彈過的黑白鍵。琴房早就換了人了,琴譜也不是當年的琴譜。蔣易在他彈過的琴前發呆,彈了一首他以前彈過的《冬風》,希望能觸碰到他指尖的溫度。  可是都沒有。  當他終於完全放棄再見他,又奇妙地相見了。  蔣易是錯愕與詫異,他覺得是自己眼花了,揉了幾遍眼睛,台上的人還是靳融。  這下子,蔣易的心才劇烈地跳動,伴隨他起伏的情緒一起狂歡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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