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似懂非懂:“小哥彈得不錯啊,和你那個初戀比呢?”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蔣易推他往前走,責令他不許提起靳融。 坐位置上了,周健聽人彈琴,也聽不懂,反正旋律蠻好聽的,就問蔣易:“這什麽曲子?” “《悲愴》,第二樂章。” “厲害!” 周健四處亂看,正好瞥見餐廳那一邊的某桌,怎麽有個人那麽像鋼琴小哥!他拽蔣易看,還問道:“這人,是你的鋼琴小哥嗎?” 蔣易尋聲看去,呼吸頓時慢了一拍。是靳融,還有方卓見。 “你幹嗎!”周健看他猛得站起來,急忙攔住他,“你跑過去幹嗎?你先別動!” 靳融看麵前那杯檸檬水,淡藍色的玻璃杯,裏頭偶爾飄過一片檸檬果肉。 水是服務員剛剛倒的,她很有禮貌,倒完水鞠了躬就走了。 靳融伸手觸摸杯壁,在拇指與食指指尖磨蹭,轉了幾周,凝思著不言語。 方意轍等著他的回答,從剛才就滿懷期待地看,期望著能得到什麽滿意的答案。靳融一直沉默,後來想清楚了,說道:“我不恨你。” “真的嗎?”方意轍忽然笑了。 “其實我很感謝你的,”靳融繼續慢速轉玻璃杯,“如果沒有你,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了。換句話來說,是你造就了我,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拜你所賜。” 他話裏藏刀,方意轍也聽出來了,笑容凝固在臉上,幹裂著,快有裂紋。他艱難地吞咽,又喝水來緩解,說道:“我還是希望你恨我。這麽多年了,我想,恨也算是有感情吧。” 靳融輕笑:“你還真會給你臉上貼金。” “小融,我和你媽媽結婚了。” 說罷,方意轍從包裏掏出來兩本證,上麵燙金色的“結婚證”三個字非常耀眼。 方意轍把結婚證推到靳融麵前去,態度真誠:“前幾天剛領的。” 靳融不屑看,他隻看封麵,嶄新的,新到還沒有一點點灰塵與褶皺。他沒有靳時苑的好友,靳時苑那樣喜歡發朋友圈的人,領了證一定會發幾張照片炫耀吧? 也許她會說她守得雲開見月明,十多年了,終於有了結果。 “五年前你走的時候,她就已經懷上妹妹了。這些年你不知道,妹妹已經上幼兒園了,挺快的。你媽媽希望她也學鋼琴,可是怕你知道了不高興,所以沒讓她學。”方意轍說。 靳融笑笑:“我為什麽不高興?” “你是老大麽,妹妹算二胎。” 靳融還是把那兩張結婚證拿起來了,翻開來,裏麵靳時苑和方意轍笑得燦爛。他太久沒有見過靳時苑了,不知道她染黑了頭發,隻是一見到她的照片,就要想起那個痛苦的夜晚,他被靳時苑綁在身邊。 “你是媽媽的乖孩子。” “你為什麽不乖呢?” “你喜歡男人,就該去死。” 靳融一頭紮進回憶裏,跟他溺在深海中一樣。有人按著他的腦袋,他掙紮,他嗆水,海水湧進他的肺裏。 後來他聽見有人在叫他,突然就醒過來。 靳融確實聽到有人在叫他了,這聲音怎麽熟悉。他並沒有四處去望,單純是覺得自己幻聽了,因為以前就有過幻聽。他把結婚證推回去,說道:“恭喜啊,再也不用背著老婆偷情了。” 方意轍的動作慢了一排,還是羞愧地點頭:“對不起,小融。” 方卓見順勢就一起道歉:“對不起,靳融!” “是我媽讓你們來的嗎?”靳融平靜地問。對麵人沒有否認,也不承認,那大概率就是正解了。靳融繼續低頭去折磨那隻玻璃杯,裏麵那片檸檬細碎,有一顆檸檬籽浸在水裏。他覺得可笑:“她自己怎麽不來,因為怕我不見她嗎?”所以就派這兩個人來惡心我。 “她希望我親自來跟你道歉,今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不應該生分。” “你臉皮真的好厚啊,方意轍,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一家人。”靳融被他這樣的言論逗笑了,“我不會跟不要臉的不知道廉恥的偷吃男當一家人的,你想都不要想。” 方卓見握緊拳頭,替他爸爸辯解:“我爸很愛你媽!” “別放屁了,求你們了,不要裝深情男,你配嗎?深情男不會婚後出軌,深情男也不會跟別人偷情那麽多年,更不會跑到情婦兒子床上撒野。你也配,方意轍,你也配說‘愛’這個字?”靳融說這番話依舊語氣平淡,他抿了一口玻璃杯裏的檸檬水,想完還得刺一句,“好惡心啊,方意轍。” “對不起。”方意轍低頭道歉,“是我的錯,這些年我收到很多譴責,我背負了無數罵名,我害的你得病,也害的你和你媽媽決裂。都是我的錯,可是日子還得走,我愛你媽媽,我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我會好好愛她,也請你放心……” “跟我保證沒用,我不在乎。你跟她怎麽樣,關我屁事?” 方意轍和方卓見都不敢說話了。他們隻能尷尬地笑著,又或者互相看著對方,眼神裏透露出別樣的情緒來。 “對不起。”方意轍還是說。 靳融拿包起身,沒再多留一句話給這父子二人。 出門時看見蔣易站在門口眼望天空,預料到他此刻會來,所以恰好轉頭。 靳融怔住了,慌張起來,那顆心撲通跳。 “你怎麽在這?” “我來跟朋友吃飯,正好碰見了。”蔣易欲言又止,“你跟方卓見……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方卓見?沒有,他約我出來有點事,現在事情解決了。” “你不是有課嗎?”蔣易問。 靳融胡編:“有課啊,曠了。” “吃飯沒?”蔣易下意識捏他臉,靳融說沒有,那他就順勢邀請了,“我去帶你吃好吃的。” 蔣易這人見色忘義,可以隨時隨地為了初戀拋棄他的朋友,屬實正常。他隻在微信群裏簡單說了一句“走了”,就再也不回。 江賢問道:哥晚上還回來不? 沒回。 蔣易和靳融一前一後穿梭在街道裏,九月底了,天氣涼爽起來,穿短袖還會豎汗毛。蔣易穿一件薄衛衣,淺灰色的。他跟靳融有點默契,都穿淺色係的,不過靳融是白色襯衫,裏麵還有一件白色的短袖打底。 路邊人多,聚集著、擁著走,有時候從他們之間略過。靳融小步跟上,心裏有許多東西攢動,他拿食指尖去勾蔣易的手心,撓撓,幾下就收回去。蔣易不理他,他就繼續撓,把人撓煩了,打他手。靳融見蔣易不動嘴罵他,變本加厲地試探,總算把人勾著了,蔣易牽住他的手,讓他不許鬧騰。 他就是想和蔣易牽手,搞小動作。 “方卓見找你幹什麽?”蔣易問。 靳融摸了一下鼻子,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他爸要跟我媽結婚了,特意來告訴我。” 蔣易沉默起來。他低頭對上靳融的眼睛:“你……我不知道怎麽說了,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沒事,我跟我媽五年沒見了,她結不結婚,跟我也沒關係。” 蔣易把他攬在懷裏:“你不開心可以罵出來,我是出氣筒,可以罵我。” “我罵你幹嗎?”靳融抬頭看他,“跟你沒關係,我平白無故罵你幹啥?我把氣往你身上撒?我才不是這種人呢。我說過風涼話了,他們臉色很難看,我挺爽的。” 蔣易捏他的手腕,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揉完了,還在他眼皮上親一口:“餓嗎?帶你吃東西去。” 走這麽遠了,經過一家又一家的餐廳,蔣易始終沒停下腳步。靳融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兒,遂問道:“吃什麽?” 蔣易說:“沒想好。” “我好想吃你以前帶我去吃的那家麵條。”靳融突然說。 蔣易笑了:“那在家呢,要麽我們現在就坐車回家?” 靳融在那兒早沒家了,回什麽家。他任性鬧一回,故意甩開蔣易的手,見蔣易不追著回握,他不高興了,再牽回去。 蔣易樂了:“你搞什麽?” “沒搞什麽。” 蔣易把手甩開:“得寸進尺了還,牽了還甩,甩了又要牽,幾個意思?” 靳融蠻橫地與他十指相扣:“我作,你饒了我這一回吧。” “你也有今天。”蔣易心情好,扣得緊緊的,差點兒哼歌慶祝了。 靳融趁隙問:“蔣老師。” “幹嗎?” “我們和好吧。” 蔣易望了他一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好想吃烤肉。” “……”靳融無話可說,“走吧,我請你吃烤肉。”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烤肉店,現在又得排隊。無聊了就玩打手遊戲,靳融手被打得通紅,火辣辣的,現在放烤盤上也許能成烤豬手。靳融怪他出手太狠,不玩了,但握著他的手不鬆,就放自己大腿上。 “吃完去哪裏?”靳融問了,明確表示希望他跟自己回家,但蔣易拒絕。靳融又問:“明天呢?” 蔣易還沒回答,那兒排隊排到他們了,蔣易就拉著靳融進店,吃著吃著竟然忘記邀請回家了。吃完飯靳融才又想起來,隻不過他們都已經到a大門口了,剛剛下車。 “怎麽了?”蔣易假模假樣問。 靳融氣得踹他一腳:“你故意的吧,扯開話題,你知道我記憶力不好,故意整我?” 真疼,蔣易說你這人怎麽還有暴力傾向呢,好凶哦,以後家暴怎麽辦?還是不能和好。 靳融聽完果然老實了,站得筆直,嘴上一直掛著笑,非常乖。第74章 “我沒什麽好的” 天黑透了,a大不少校外戀的,都在學校門口卿卿我我。還有出來買燒烤吃的,幾個小0出來壓馬路,邊走邊唱歌。蔣易和靳融就夾在這裏頭,別樣。 “你幹嗎這個表情?”蔣易拿手機拍他憋著壞的表情,他把蔣易手機搶了,逼他在後門口坐著,陪他一會兒。 靳融一直藏著玩手機,還不給蔣易看,蔣易才不看呢,別過頭不跟他說話。 “我給你買份臭豆腐吧,吃嗎!” 蔣易說自己不是豬,真的吃不下了。靳融又說:“那帶回去當夜宵吧,我多買幾份,賄賂一下你室友。” 後門口就美食一條街,靳融快速去給他買了六串臭豆腐,還有三根烤腸,還有烤冷麵,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夜宵,一大袋子,遞他手上:“喏!買了很多,我貼不貼心?” 蔣易笑起來:“貼心。” “還有!”靳融等著呢,他強迫蔣易在門口多等幾分鍾,沒一會兒有個騎摩托車的大哥飛奔而來,綁著一大束玫瑰花。他還戴個墨鏡,大半夜的靳融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路。 反正來了,還拽拽地問:“哪位是蔣易的小粉絲?” 靳融跑過去:“是我。”他跟陌生人講話不帶笑,表情嚴肅的,大哥都不敢多說:“你訂的花,簽字吧。” 靳融簽下他的名字,捧著過去。那花超級大,比之前門口稀稀落落的小花高級很多,紅豔豔的,要滴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