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默默地看完了一集,片尾曲響起時,程文輝道:“你的人設不錯,再播幾集肯定會引起反響。有幾個品牌給我看了代言的合同,兩個是之前合作過的。”  “你決定吧。”  程文輝說不上他看起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至少他沒有傻到拒絕。他現在不夠年輕了,想要走得更遠就要抓住每一個時機。誰能想到,他兩年前拍下的《西風多少恨》,變成他現在翻紅的機會。  說起來,編劇一開始想的名字是《浦江諜影》,後來的《西風多少恨》是鄭昆玉換的名字。  “你還記得那個美妝品牌嗎,如果定下來,冬天就去一趟巴黎,拍兩支廣告。”  祁白露頓了一下,道:“好。”  他這麽好說話,程文輝自然得寸進尺,道:“有個綜藝想請你跟林導一起去。”  “你問她吧,如果她想去,我沒意見。”  程文輝立刻擺出一副你還不如不說的表情,祁白露看他吃癟,不由得笑了下,拿起煙盒給自己點了根煙。  片尾曲放完了,自動跳了下一集,中間有短暫的廣告,拍得很是喜慶,祁白露突然道:“程哥,你幸福嗎?”  雖然這話有點莫名其妙,也有點怪,怪得像是中央電視台的新年采訪,但程文輝還是仔細看了祁白露一眼。他沒想到祁白露突然跟自己談起了人生,想了一下才道:“還行。”  越想越還算滿意,又點了點頭,然後在心裏盤算自己有哪些不幸福的時刻。他道:“今天我不叫喂了?”  祁白露眨了下眼睛,神色看上去有點疲倦,但還是笑了笑。  “小祁,未來還很長。你不像我,這輩子就能做這些,你是一個好演員,還能賺大把的錢,也會有人真心喜歡你。”  祁白露撣了撣煙灰,道:“我知道了。”  程文輝情緒上來,有點感動,也有點愧疚,更多就說不出口了,他們又看了半集,程文輝接了個工作電話,順便回自己房間,臨走讓他好好休息。  地板上還有紅酒味,那隻空的紅酒瓶子就躺在房間角落,沙發上還扔著阮秋季蓋過的毯子,祁白露懶得收拾。他掐了煙,關了電視,抱著一堆鎮定劑的藥瓶走到馬桶邊,把藥片都倒了進去,藥瓶丟進了垃圾桶。做完這些,他就去浴室洗澡,洗到一半時,他臉上漸漸有淚,幾乎是不可抑製的抽泣。  他站在淋浴下,靠著身後的瓷磚,洗完了,拿過毛巾把臉擦幹淨,就再也沒人知道他哭過。  一整天沒看手機的後果就是,早上醒來發現攢了一堆未讀消息。祁白露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是拿過手機一看,也就睡了六個小時。  天剛剛蒙蒙亮,他翻了個身,手上的手機也跟著解鎖,跳出積攢的微信消息。看到阮秋季這個名字,他有那麽一瞬很不想點開,但還是在頭痛中點開了。  看時間是在昨晚他睡前發的,很簡短的幾句話,看完之後,祁白露徹底醒了。  “或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一直在等你忘記他。你難道不知道我在嫉妒嗎,哪怕在你身上看到一點過去的影子,我都會嫉妒到死。在上海的時候,我就想同你在一起,但你看起來那麽不甘願,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你一定會拒絕。你的驕傲不允許你向我低頭,我也不甘心擁有一個不愛我的人。你愛過我嗎?”第91章 殺青宴  祁白露想過要回複阮秋季的消息,但一整個早上拿起手機又放下,不知道怎麽回應。吃早飯的時候,他心想中午再回複,但是到了下午收工又想晚上再回複。真的到了晚上,他把那幾行字又看了一遍,對著手機坐了很久,最後一個字都沒回複。  當天沒有立即回消息,再過幾天回應的話會有些奇怪,仿佛他在這件事上多麽優柔寡斷,於是祁白露索性當做自己沒看到。阮秋季沒得到回信,倒也耐得住性子沒打電話,他這樣的姿態擺明了是在告訴祁白露——他還在等。  祁白露知道他回北京了,回去參加雲天傳媒的一個新聞發布會,雖然阮秋季沒上台也沒接受采訪,但祁白露看到了他在台下的照片,他手裏拿著礦泉水瓶,昏暗的光線中,看不太出是帶著病的樣子。  這也不是祁白露主動看到的,而是朋友圈的一個攝影師發的。待在一個圈子裏就這點不好,兜兜轉轉總有一天會碰上。  林悅微說殺青宴的那天阮秋季還會來廈門,祁白露“哦”了一聲,林悅微問:“哦是什麽意思?”祁白露說不上來,除了“哦”,他不知道說什麽。林悅微道:“你到底是想看見他,還是不想看見他?”  “……”  祁白露的確有一點難過,但不覺得自己表現得明顯,偏偏被林悅微一眼看穿。  “我看起來像失戀了嗎?”  “還好,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失戀。” 林悅微鎮定道。  祁白露默默向她投去一個眼神,力度像是扔過去了一把小刀。事到如今,那些從來不提的往事也可以被提起了,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在向前看。小時候他習慣了失去媽媽,失去一個完整的家庭,後來他習慣了失去鄭昆玉,那麽現在,也可以習慣失去阮秋季。  習慣這回事,有耐心和時間就可以養成,但是《金枝玉葉》殺青的那一天,阮秋季還是又出現在了他麵前。十一月中旬,天氣還不算冷,劇組包下了一家海鮮排擋,一百多號人坐滿了近二十張桌子。製片主任本來想訂飯店,拉個橫幅,搞個發言的台子,被林悅微攔住了,於是殺青宴最後就變成了簡簡單單吃個飯。  祁白露跟製片、其他主創坐一張桌子,還有一個位置預先留給阮秋季。按理說這種場合他不來才正常,又不是什麽奢華盛宴,祁白露給林悅微倒完雪碧,一抬頭就看見阮秋季穿過人群走過來,他沒穿正裝,隻穿一件飛行員夾克服,很少有人認出他。走到桌前,阮秋季拉開粉色塑料椅子坐下,剛好就在祁白露的左手邊。  阮秋季一坐下來,其他人紛紛打招呼,桌上說話的氛圍帶著官腔,祁白露是唯一一個沒吱聲的,因此顯得很突兀。製片主任樂嗬嗬地說,小祁你不先跟阮總碰一杯,說著就要給他們倒酒。阮秋季身體朝向祁白露那邊,但是並沒有看他,隻是道:“菜還沒上,喝什麽酒。”  這麽一說,製片主任不好再倒,阮秋季把酒擋了,但同時很不見外地把手裏的杯子擱在了祁白露麵前,這是讓他倒雪碧的意思。祁白露還沒擰好瓶蓋,抱著瓶子看他一眼,阮秋季正好也在看他,祁白露隻好給他倒滿,接著把杯子遞過去,阮秋季說了一聲“謝謝”。  他臉上淡淡的,看不出跟祁白露有過齟齬,行動上也沒有“分手”的自覺。祁白露有點不妙的預感。  林悅微這時候才洗完手回來,一看他們倆坐在一起,眉毛揚了揚,不過沒說什麽。祁白露裝聾作啞,阮秋季八風不動,一頓飯吃下來還算相安無事,除了偶爾會碰到一下手肘。最後喝酒的時候,祁白露迫於場麵敬了阮秋季一杯,阮秋季拿起杯子跟他碰了碰,看他喝完再喝自己的。祁白露略微有點害怕,怕他喝醉了當著這麽多人做出什麽事,因為阮秋季目光中的偽裝正在逐漸地剝掉。  好在一直到殺青宴結束之前,阮秋季都沒什麽離譜的動作,到後麵大家都沒什麽拘束,放開了吃喝,祁白露也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物上。月上樹梢,吃飯的人三三兩兩地走了,在相互告別的聲音中,離別更添一些傷感,最後隻剩下三四個還有興致聊天的人,放眼望去,店裏隻剩下杯盤狼藉和一把把的粉色塑料椅子。  祁白露溜出去透氣,戶外的幾張桌子上都沒人了。他打開飲品冷藏櫃拿了一瓶酸奶,找了個椅子坐下,脫了外套吹著夜風醒酒。林悅微在屋裏跟一個女演員說話,兩個人的大笑聲不時傳出來,祁白露快要喝完時,有腳步聲逐漸靠近,停在了他的身後。  祁白露知道是阮秋季,他把喝剩的瓶子丟進旁邊的垃圾桶,看到阮秋季就站在他的側後方,手裏的煙抽了一半。  沒有人先說話,祁白露回過頭看著人工河,慢慢變成了靠在椅背上發呆,阮秋季也就站在那兒抽完了自己的煙。過了一會兒,祁白露感到口渴,站起來發現阮秋季還在那,目光也落在人工河粼粼的水波上。  他在冷藏櫃裏又拿了一瓶酸奶,阮秋季道:“你的回複是什麽?”祁白露關上櫃門想要走,但阮秋季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祁白露試圖繞過他,阮秋季就抓著他的手腕,將他拽回冷藏櫃前。  祁白露將臉別向另一邊,去看門的方向,沒有人出來,阮秋季道:“不敢回答嗎?”  這個姿勢就像要吻他一樣,眼看阮秋季要親上來,祁白露道:“之前說得很清楚了。”  “我不清楚,你再說一遍。”  這個人怎麽耍無賴,祁白露很想踩他一腳,但下一刻阮秋季用力鉗住他的下巴,將他抵在冷藏櫃的玻璃門上,吻住了他。祁白露還能聽到林悅微她們的笑聲,以及排檔的服務生收拾餐桌的聲音,酒杯碰著碗筷,椅子被拖動著磕在地板上。  祁白露去掐阮秋季的手臂,阮秋季反而用手托住他的後腦勺,吸吮著他的唇舌,接吻是很耗費力氣的事,何況阮秋季又這麽使勁地摟著他,祁白露被親得有些恍惚,停下來的間隙偏頭喘道:“你幹什麽?”  阮秋季近距離地盯著他的眼睛,祁白露往哪邊躲都躲不開他的注視,隻好皺眉看他,阮秋季用手背擦了一下祁白露臉上的紅暈,擦不掉,滲進肌膚的愛欲和記憶都擦不掉。  “我們重新開始吧。”  這句話的語氣很沉,祁白露還怔著,阮秋季直直地看著他,道:“忘記你過去的一切。”  在阮秋季說完之後,祁白露平複了一下呼吸,好一會兒才推開他,手裏捏著的那瓶酸奶都忘了喝,阮秋季道:“我當你默認了。”  祁白露立刻反應道:“我沒答應。”  阮秋季笑了下,但眼裏沒什麽笑意,淡淡道:“你的話不算數。”  “你說不算數就不算數?”  阮秋季點點頭。  林悅微撥開一道一道的塑料門簾走出去,看到的場景就是祁白露在跟阮秋季“吵架”,兩個人站在昏黃的燈光裏,影子斜斜拖在水門汀上,好像在討論什麽算數不算數。阮秋季拉住祁白露的手,祁白露看著不大樂意,林悅微抱著手臂看好戲,祁白露一抬頭看到她,用眼神警告阮秋季有人來了,阮秋季這才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要走嗎?”祁白露走到她旁邊問。  林悅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後麵還跟著個人,阮秋季站在台階下,道:“林導應該不介意明天我跟你們一起。”  雖然電影今天就殺青了,但是祁白露還要跟林悅微在這裏待兩天拍紀實花絮,他們在飯桌上提到過這一點,祁白露悶悶地看了阮秋季一眼,林悅微在他們兩個之間看了看,事不關己地道:“這你要問白露。”  祁白露對著空氣道:“愛來不來,反正沒人理他。”  林悅微給阮秋季一個眼神,意思是你都聽到了,祁白露掀開塑料簾子進了屋,林悅微正要跟著進去,阮秋季冷不丁道:“他跟你這樣鬧過脾氣嗎?”  祁白露走遠了,沒聽到他們的對話,林悅微也不怕得罪阮秋季,調侃道:“我以為兔子隻咬壞人。”  反正沒咬過她,咬到誰,誰活該。  阮秋季道:“明天見。”  林悅微看他這幅沉著自如的樣子,知道阮秋季裝沒聽到呢,心想祁白露還是咬得輕了,這不得狠狠咬下一口肉,才好叫他漲漲記性。  接近午夜時,最後的幾個人也收拾東西走了,隻剩下祁白露和林悅微兩個,服務生在裏麵拖地,他們就把啤酒拿到外麵喝。外麵月光還不錯,兩個人靜靜坐了一會兒,享受難得的寧靜生活,林悅微忽然道:“這個月是他的生日,對嗎?”  他們沒有指明這個他是誰。  祁白露喝了一口啤酒,道:“我都要忘了。”  “真的?”  祁白露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人不可能完全忘記過去的,除非腦子壞掉。”  阮秋季說的那句“我們重新開始”聽起來灑脫而誘人,可是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從頭再來,走下去就要帶著過去的記憶,沿著過去紮下的根向前攀爬。這句話聽起來多麽動人,實際上就有多麽虛幻,阮秋季自己何嚐不明白。  林悅微手裏擺弄著易拉罐的拉環,在自己的每根手指上都試著套了一下,玩了片刻之後拿過祁白露的手,把拉環套在他的無名指上。  祁白露低頭看了看,他許久不戴戒指,細細的一圈硌得手指並不舒服,林悅微眨了下眼睛道:“就算無法忘記過去,也可以有新生活。”  林悅微說完就輕輕揭過不提,祁白露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他跟著林悅微去看頭頂的月亮,林悅微道:“殺青快樂。”  祁白露輕聲道:“殺青快樂。”第92章 三千丈  他們要拍的紀實花絮,說得再清楚點是一個微型的紀錄片,林悅微打算把剪輯的片段放在片尾。  其他人都放了假,整個小團隊就剩下他們三個,現在再加一個阮秋季。跟拍的對象是電影角色的原型小唐,以及小唐的幾個跨性別者朋友。林悅微之前拍過她,所以大家在交流上會輕鬆很多,第二天一早就準備開拍。  從市區酒店到拍攝地點,打車一個多小時才到,阮秋季下車時,他們已經開始拍了。定位在縣城一個普普通通的發廊門店,阮秋季之前沒來過這種地方,他看著經年不擦的玻璃門窗,以及門口擺的兩盆發財樹,頓了一下才進去。  進門之後,阮秋季最先看到的是正在跟導演一起錄像的攝影師,林悅微看到他來了,打手勢示意他先坐,阮秋季繞過一排理發椅在休息區的沙發坐下。然後,他這時才看到坐在理發椅中的祁白露,理發師在給他剪造型,地板上掉了一地黑發。  祁白露垂著眼睛玩手機,聽到動靜看向麵前四四方方的鏡子,剛好跟凝望著他的阮秋季對視。  眼前的場景實在太出乎意料,阮秋季沒想到祁白露今天會剪短發,他現在的樣子幾乎跟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一模一樣。阮秋季覺得自己被憑空扯了一下,隨即一下子跌回到三年前的冬夜。  剪刀聲哢嚓哢嚓響,給祁白露剪頭的理發師瞥了一眼阮秋季,道:“你朋友?”  祁白露把兩隻手都縮回係帶式的圍布底下,“嗯”了一聲。  圍布上印著卡通圖案,這樣看過去,祁白露大半個身體藏在圍布底下,像手腳短短的企鵝,莫名多了一分乖巧。  三年前初次相遇的一點一滴,仿佛是潮水衝上岸的貝殼,如今阮秋季又一一撿了回來。打開一隻貝殼,就能看到一顆心動過的珍珠。阮秋季看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打開相機,鏡頭光明正大地捕捉到了祁白露的側影。他的動作並不明顯,不像是在偷拍,因此祁白露過了一會兒才瞅到他的動作,立刻在鏡子裏瞪了他一眼,但阮秋季已經把他拍了下來。  祁白露用眼神威脅他老實點,但過了兩秒,手裏的手機震了震,他狐疑地看一眼阮秋季,低頭看手機微信。阮秋季將剛才拍的其中一張照片發給了他,並配字說:“這張適合發微博。”  照片裏的桌子上放著一瓶冰紅茶,牆上貼著兩行紅字“燙發”“挑染”,再往下貼了一張a4紙,明碼標價寫著剪發15塊,方形的鏡子有些髒兮兮,但一點沒妨礙祁白露的臉漂亮,阮秋季專門挑了他瞪人的那一張,看起來超凶。  祁白露回複:“不發。”  “很可愛。”  祁白露回複他一個微笑的表情符號。  “六十萬個人說你可愛。”  “我沒那麽多評論。”  “給你買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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