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野營)


    今天去野營吧。那個女人,帕尼巴爾說到。


    「野營!」


    聽到這句話後,艾爾可高興地跳了起來。


    她很高興就說明,野營,是很棒的東西。


    「很好,首先我們來把準備做好。要事先精心做好準備,才能享受到最棒的快樂。」


    這麽說著的帕尼巴爾在廚房做起了料理。


    一身絨毛的眼球和長著羽毛的球(“妖精倉庫”的居住者)們準備偷吃,被趕了出去。


    「剛做完就當場吃掉可不能叫做吃飯哦。要講究時間和場合。」


    又說一些他不明白的話。不過,艾爾可在使勁點著頭,看樣子說的是對的。


    所有人離開“妖精倉庫”,向外走去。或者說,跳出去或者爬出去。


    花朵在平原上盛開了一大片。


    哇啊啊啊,艾爾可跑了出去。呀啊啊啊,其他人都跟了過去。


    而少年也不落後的跑了出去。


    他們跑來跑去,摔倒在地,在地上打著滾。


    這樣一來,肚子身處感覺有些奇怪。這好像就是所謂的肚子餓了。要是在廚房吃點東西就可以解決,他聽艾爾可講過。但這裏是平原,沒有廚房。


    「嘿嘿嘿。」


    帕尼巴爾得意的笑了笑,拿出了個巨大的籃子。打開蓋子後,裏麵裝滿了剛才她在廚房做的三明治。


    「讓你們久等了,諸君。現在正當天時和地利。不過在盡情享受之前要把手洗幹淨。」


    怎麽這樣,少年認為到。這裏明明不是廚房誒。因此他感覺有些賴皮。雖然是這麽想的,但肚子餓了,所以就沒說。


    因此就按她說的,所有人都走到河邊把手洗幹淨。然後把空蕩蕩的肚子裏塞滿了三明治。


    當三明治進入口中的時候,感到一陣輕飄飄的。這就說明吃到了美味。


    他專心致誌,瞬間就吃光了他的那一份。


    +


    當肚子填飽後,就感到有些困倦。


    其他人也有一樣的感覺吧。在開滿小白花的附近,大家攤平一動不動。


    「……感覺如何。你的第一次野營。」


    帕尼巴爾靠過來問著他。


    「感覺如何,是什麽?」


    在他揉了揉眼睛,回問道。


    「這個嘛……比如說很開心,很愉快什麽的。」


    說的原來是這回事。


    他看向艾爾可。艾爾可大咧咧的躺在一邊,暖呼呼的曬著太陽,睡得香香的。


    一副幸福的模樣。所以,


    「我覺得,很開心,很愉快。」


    「嘿。先去觀察女性的狀況。某種意義上說你將來有望,或許也沒有。」


    帕尼巴爾又說著一些少年不理解的話,並且伸出手指摘了幾朵腳邊的鮮花。


    「反正時間有的是。不過你也應該知道你究竟是誰了。」


    帕尼巴爾的手指擺弄著花莖。


    花朵不斷相連,結成一個環。


    「這個給你了。」


    然後,把它戴到了少年的頭上。


    「這是……?」


    不清楚她在幹什麽。少年很迷惑。


    「還挺適合你的。感覺給你穿女裝也沒問題……」


    「啊——!」


    不知道艾爾可什麽時候醒的,她大喊著跑了過來。


    「花冠!好可愛,真狡猾!」


    「……可愛嗎?」


    「可愛!」


    雖然他不太清楚,但似乎挺可愛的。那應該就是好東西。


    「那麽,就給艾爾可。」


    「哦呀,這可不行哦少年。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帕尼巴爾嘖嘖嘖的搖著手指。


    「哼——」


    艾爾可鼓起了臉。看上去很不開心。要怎麽辦呢。


    「你也想給艾爾可一頂嗎?」


    嗯,少年點點頭。


    「那麽自己做就好了。我教你方法。」


    說完,帕尼巴爾又從腳邊摘下花。


    隨後就把他們放在少年的手上。


    「方法……?」


    「憑借自己的想法,來改變世界的一部分。好好記住,隻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進行各樣的創造。」


    ——她說的話果然還是完全聽不懂。


    但他還是明白。這名女性剛才打算教給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最後做成的,是一頂歪歪扭扭的草環。


    花莖綁的不是很結實,花瓣掉落了不少,而且比預想的還要小。


    肯定,自己做失敗了。怎麽說來著……對,並不像艾爾可說的那樣可愛。


    「花冠!我的!」


    倒是超乎他的預料。艾爾可帶著他做的花冠笑了出來。


    「謝謝!」


    少年的胸中湧出了不明的熱度。


    艾爾可笑了,那他的心中就很溫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少年很喜歡這樣的溫暖。但這回,他感覺有些不一樣。


    「感覺不壞對吧?」


    帕尼巴爾問他,而他連自己都察覺不到地慢慢點著頭。


    2.終末的戰場


    阿爾米塔想到,自己到底是誰。


    是新進妖精兵。與<十七種獸>作戰。準備將這隻<即將到訪的最後之獸>,也就是這個世界破壞才降落到地麵上的。隨後卷入人類種與豬麵種的戰爭中,自然而然就站在了人類這邊作戰。


    她知道<最後之獸>可以在內部創造出十分真實的幻影。在她眼前的人類種和豬麵種之間的戰爭她也認為可能是創造出來的。就好像劇場戲劇一樣。


    所以自己應該是觀看戲劇的觀眾。但不知為何卻站在舞台上與人類種在一起。


    在這場戰爭中,她已經破壞了幾十隻豬麵種。


    在這個過程中,好幾次再次確認了自己是異邦人。人類殺掉的豬麵種很自然的流著血,躺在地麵上。而阿爾米塔殺掉的那些,全部變成白色人偶,然後消失不見。


    每次看到這種現象,阿爾米塔的心裏都會刺痛一下。


    但她不知道自己這個心情叫什麽。


    或許就是所謂的罪惡感。也可能是因為自己逐漸習慣這個血腥的舞台而對自己感到的不安。


    ——布萊頓的市場,在他北邊。越過白色岩壁,繼續向前——


    她開始唱歌,也隻不過是她想唱而已。


    用懷念的歌聲去回憶那記憶中已經遠去的故鄉,則會暫時性地忘記現在的處境。要說的話其實就是在逃避而已。


    ——穿過那七扇門吧,將貢品送給七名門番——


    人類男性都聚了過來。


    他們都在側耳傾聽。


    她嚇了一跳停止了歌唱,但被他們催促不要停下。他們明明聽不懂歌詞唱的是什麽,但他們應該從裏麵聽出了什麽。雖然感覺到很害羞,但有人向自己追求些什麽她還是感到開心的。


    ——由熱氣編織成的禮裙,配上樹隙陽光製成的項鏈——


    基本每天晚上,阿爾米塔唱歌,男人們傾聽。


    這個行為已經變成了日常。而所有人,包括阿爾米塔都生活在這個日常裏。


    直到那隻龍襲擊而來。


    +


    龍


    不用說,那可是現存的最古老最強大的生物種。


    有人說,那是星神在創造這個世界之時,作為整個世界「生命」的試做品而製造出來的物種。畢竟是試做品,因此缺少許多後續生命所具有的特征,因此在很多方麵不符合一般常識。骨骼和肌肉的構造不成比例,卻又無比強大的力量。而那個翅膀寬度和體重完全不像是能飛那麽快。光是呼吸就嫩改變周圍的環境,生態如同古靈種。並且壽命沒有盡頭,整個種族都沒有死亡這個概念。


    而名為龍的這個種族中也有許多細分,每一種的生態、能力和危險度都各不相同。並且幾乎所有種類都與人類敵對,一般人根本無法與龍抗衡。


    並且,龍指的也不是單一種類。隻要巨厚一些相似特征,從上古時期就存在至今的強大生命族群,基本都會冠上龍之名號,在他們的各式名稱後加上龍這一單字。


    寂靜龍(silence dragon)則是其中之一。


    說是它喜好戰爭的喧囂。也有說是非常厭惡。當然,龍的行動原理沒有人知道,因此無人能進行確認。並且,即便是兩者說法都正確(或者都錯誤),也無法去解釋它那一貫無法理解的行為。


    它會飛向規模巨大的戰場。


    然後就會將在場的所有人,構成戰爭的所有人都殺戮破壞蹂躪一空,隻留寂靜在原地。


    隨後它會在毫無聲息的戰場上滿足的睡眠。直到其他地區再次燃起戰火,惹到它的注意為止。


    +


    警鍾狂然作響。


    警戒人員在大喊大叫。


    阿爾米塔聽不懂周圍叫喊著的語言。雖然記住餓了一些日常對話用的短語,但也僅此而已。


    所以,她聽不懂那些人喊得內容是什麽。


    但她看向天空,明白了他們是喊著一些警告的內容。


    有一個長著巨大翅膀的什麽東西在逐漸靠近。


    那東西浮在天空之上,被朝陽染成朱紅,但身體純白。


    (那是……龍嗎……?)


    在浮遊大陸群上沒有龍存在。那些物種在地麵毀滅的時候被<獸>們滅絕了。


    不過那份強大被各式各樣的故事所記載並傳承到現在。所以阿爾米塔即便聽不懂他們喊什麽也能直到目前處於怎樣的狀況。


    『艾米朵。』


    她被人叫了一下(雖然發音不準),轉過頭。那裏站著一名神色嚴肅的青年。


    「伊歐紮先生。」


    阿爾米塔回應了一下(估計對方也覺得發音不準)。


    『回房間去,艾米朵。記得上鎖。』


    青年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然而阿爾米塔有些不理解。她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但是,敵人來了。』


    『所以才要你趕快回去。』


    阿爾米塔稍遲一些才發現青年的語言裏混雜著交際。


    是因為周圍男人們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害怕。因為麵對龍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在害怕的同時,他們也不自覺地看向阿爾米塔。


    ……請救救我們。去那東西戰鬥吧。他們的視線如此訴說著。


    天空中有敵人,而他們沒有應對的手段。即便現在逃跑,敵人也不會讓他們跑掉。在壓倒性的絕望麵前,他們起不了任何的想法。所以,隻能寄希望於身邊的救星,他們不由得看著阿爾米塔。


    『艾米朵,那不是你的戰鬥。』


    青年雙手抓住阿爾米塔的肩膀。


    青年在雙手裏灌上了十足的力氣,緊緊抓住了少女的肩膀,還在顫抖。


    『但是,』


    『最起碼,這不應該是強壓給你的任務。』


    青年與阿爾米塔拉開距離,轉身離開。然後他向周圍的男人大聲宣告著什麽。雖然阿爾米塔聽不清說的是什麽,但男人們之間流竄著一絲動搖。


    有的男人咬著嘴唇,重新綁緊盔甲的綁帶。有的男人趴在了地上,一動都不動。還有的男人吐了口唾沫,向青年吵著什麽。


    雖然每個人的行為都產生了不同變化,但恐懼依舊不減。


    (……難道這也是,這個世界所上演的戲劇嗎?)


    阿爾米塔向自己詢問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這不是我的戰鬥。我可以拋棄這些人不管。既然是某人記憶中的創造故事,那即便我不做什麽,肯定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阿爾米塔咬緊嘴唇。不知不覺間就碰到了放在身邊遺跡兵器的劍柄。


    (……誒)


    「帕切姆?」


    阿爾米塔察覺到異常,喊出了劍銘。當然,對方不可能會回應。


    但明明是無機物的劍柄,剛才一瞬間感覺到一股有力的悸動。


    她握住劍柄,稍微燃起了一些魔力。


    而這次並不是察覺到異常。而是確實的變化。


    「這樣啊……帕切姆。你就是這樣的呢。」


    遺跡兵器,自身是無法燃起魔力的,但會因為使用者的魔力共振增幅自己的能力。同時使用者也會因為遺跡兵器的共振增幅自己的魔力。而這個增幅作用若不進行控製,則會一直持續到某一方到達極限為止。使用強力遺跡兵器的妖精兵就是如此暴走的。


    而帕切姆,則是以及兵器中增幅率更高的那一類。阿爾米塔則是不習慣這把劍,自己也不擅長控製魔力。要注意千萬不能暴走,她被很多人,尤其是提婭特前輩告戒了很多很多次。


    現在她卻感受到十分猛烈的帕切姆。


    從威廉·克梅修原爾等無關那裏聽過。這把劍是能終結悲慘戰鬥的和平之劍。也可以換一句話說,在充滿死亡與絕望的戰場上,這把劍可以充分發揮其內藏的特殊能力,將一切終結。


    在這座充滿著不安和恐懼的要塞裏,連阿爾米塔自身都處於漩渦之中。而不存在心靈的這把帕切姆,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戰鬥準備。


    不對,


    「嗯……」


    阿爾米塔認為自己想錯了。


    帕切姆隻不過是個道具而已,而道具不會有心靈。所以從中感受到的東西應該是阿爾米塔自己的情感。


    自己的確有些迷惘。作為妖精的自己是否在此地迎戰,還沒做好決定。


    不過在內心深處,或許已經做好了打算。與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與這些都毫無關係。隻是得出自己想要做什麽,自己尚未察覺而已。


    帕切姆隻不過充當了一麵鏡子,映照出自己的決心罷了。


    『——對不起,伊歐紮先生。』


    在進行了謝罪之後,阿爾米塔閉上了眼睛。


    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仔細地想象身體內側燃燒起一股小小的火焰。並且小心翼翼不讓它產生暴走,比以往更加慎重的培育起魔力。


    隨即在身後生出幻翼。


    感覺到周圍產生了動搖。


    到目前為止在要塞的戰鬥中,阿爾米塔都沒有展現過幻翼。因為她知道普通的人類種是做不到的。即便他們看不穿她是黃金妖精,但也應該會把自己跟他們不是同一物種這件事暴露出來。


    她克服了自己的膽小。


    幻翼與鳥和蝴蝶之類擁有的翅膀完全不同。不需要拍打,不需要順風。隻要幻翼存在,就可以使得妖精們的身體脫離大地的束縛。


    噠。阿爾米塔輕蹴了下地麵,直直地飛向天空。


    「……啊」


    她不擅長高出。因為會想起因為從高處墜落而受到傷害時,重要之人那傷心的表情。


    不過隻有現在不可以這樣想。若自己不飛起來的話,那下麵的那些人就會十分的悲傷。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


    帕切姆愈加凶猛。並且阿爾米塔的魔力也隨之膨脹。


    龍隻是微微抬起頭,用那雙色的雙眼觀察著阿爾米塔。


    3.對於艾瑪這個名字的回憶


    街燈照耀著夜晚的街道。


    這附近的治安似乎不錯——因為沒有人偷街燈裏注進去的油。不過隻有兩個年輕女孩走在路上,看著也不是很妥當。因此她們加快了腳步。


    「你是擔心阿爾米塔嗎?」


    提婭特問過後,尤迪亞重重的點了點頭。


    至於嘛。提婭特心想。不,的確是需要擔心。


    「……我覺得她人很認真,遇到什麽事努努力應該也能過得去。」


    對於提婭特來說,放尤迪亞不管倒是更危險。


    「就因為她很認真,努努力就能過去我才擔心。」


    「怎麽說?」


    「要是有人拜托她的話她就拒絕不了。要是有人需要關照,她可能會照顧到天荒地老。一道此時,她就不怎麽會關心到自己。畢竟阿爾米塔,她挺討厭自己的。」


    「啊……」


    這麽一說確實。那孩子是有這方麵的傾向。


    「因為她想要成為提婭特前輩那種人,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誒…………」


    說是這麽說,但提婭特怎麽都不想承認。以自己作為目標,竟然能成長為這樣有責任感的人。


    「所以阿爾米塔的身邊必須有一個總是拜托她一些麻煩事,讓人不覺得安心,到哪裏都要進行照顧並且最喜歡阿爾米塔的人。要不然的話,阿爾米塔就會討厭自己,看輕自己。」


    「這樣啊。」


    兩人關係好是件好事。並且能解釋尤迪亞為什麽會這麽在意埃爾米塔。阿爾米塔過於為他人著想。雖然這是項美德,但還需要身邊有個人照看她。


    「不過,適可而止。在這裏悶頭煩惱也不會改變任何狀況,所以我們需要做當下力所能及的,來一點點改變現狀。」


    「我又不知道改變狀況的方法。」


    「其實我也是。不過此時我認為求助於他人會更好——」


    提婭特說著推開了大門。


    「我回來了,極星君在嗎?」


    她所期待那個少年從深處書房探出了個頭,抗議著「別給我省略,叫我極星大術師!」。但等了幾秒,沒有任何反應。


    『啊,歡迎回來提婭特小姐。』


    而艾瑪則是從書房裏伸出頭來。


    貓咪則是一個一個的跑了出來。喵——,其中的一隻叫了一聲。


    『極星君不在哦,被老家叫回去參加宴會了。』


    「宴會?」


    『她的母親似乎有著帝國貴族的血脈,所以總會有這種社交邀請過來。雖然他抱怨煩得要死還一點用都沒有,但他還是覺得差不多回去看一眼。』


    然後,艾瑪的視線看向提婭特的身後。


    『哦呀?是朋友嗎?』


    「啊那個,她是我的後輩。名叫尤迪亞·艾特·普羅迪特爾。這邊的人是艾瑪,我在受她的照顧。」


    『我是艾瑪,請多關照,尤迪亞小姐。』


    「啊,好的,請多關……大姐姐說的是什麽語言?」


    「啊,這方麵挺複雜的之後再說。」


    提婭特把手放在了提婭特的頭頂。她們的腳邊有幾隻親人的貓咪立刻靠過來蹭來蹭去。


    +


    把茶壺茶杯放在一邊,桌子上鋪著尤迪亞的地圖。


    雖然與極星君了解的方向不一樣,但艾瑪也知道很多東西。畢竟她說過她在讚光教會裏的麵子挺廣的,還在大陸上跑來跑去。


    『“世界樹之森”嗎。』


    尤迪亞指著地圖上的一點,艾瑪念了出來。


    「是的。」


    提婭特點點頭,


    「我想調查下幾年前這裏的戰鬥中發生了什麽。可以的話我想直接去現場確認。沒準有同伴的線索。」


    『是這樣啊。』


    艾瑪睜圓了眼睛。


    『對不起,大陸深處我並不熟悉。要是靠近海邊的話,我倒是去過很多地方。』


    說完她指著地圖的邊緣。隻不過,雖然還是處於人類支配的範圍內,但離“世界樹之森”還是很遙遠。


    『要是極星君的話應該會很清楚。』


    「啊——,最後還是要拜托他嗎——」


    提婭特撓著臉。本來也是這麽打算才回來的,但情況卻沒有進展。看樣子會拖上一段時間。


    「嗯……要是在那附近的話,能查到什麽事情嗎?要是阿爾米塔的話,很容易就會聽從什麽奇怪男人的指示,跑到其他的戰場上去。」


    尤迪亞心中的阿爾米塔評價真是低。


    不過這麽考慮倒是妥當的。提婭特心中其實對她也抱有同樣的評價。


    「比如說,那個」


    尤迪亞手指劃過地圖,指著附近的山嶽地區。


    「路基,奧雷……高地?是這樣讀吧。這附近的土龍種與豬麵種和人類種互爭地盤,看樣子戰況會很激烈。」


    『哦,盧西奧爾高地嗎。說來也是,這裏的確發生過許多很嚴重的事件。』


    不過艾瑪倒是一臉輕鬆的解釋著。


    『李蘭德·巴列侯爵的七年戰爭。陸鯊大量繁殖事件。翠拉·諾丁的最後一戰。從以前開始就有很多糟糕事情呢……這都是從納維爾特利先生那裏聽來的。』


    納維爾特利又是誰。


    『不過要說起來,最近幾年這裏發生了些什麽,我倒是沒有聽說過。整體戰爭的走向,這裏變得已經不是什麽戰略要地了。』


    「這樣嘛。」


    提婭特輕輕點頭。


    本來也隻是因為尤迪亞的回憶才打算調查這裏的。也本來不怎麽期待能獲得什麽有關阿爾米塔的直接情報。


    『我以前去的時候,真的很糟糕哦。草啊樹啊都枯萎了,大瀑布也幹涸了,就好像世界已經終結的感覺——』


    (……嗯?)


    雖然艾瑪說的一臉懷念,但感覺到話的內容有一些奇怪。


    盧西奧爾高地靠近“世界樹之森”,也就是說它靠近大陸的深處。但就在剛才艾瑪自己說過,她對大陸深處並不是很熟悉。


    (總之……這種事也會有的。)


    也沒必要深追。


    提婭特拿起在桌子一邊充當鎮紙的茶杯喝了一口。話說的有些久,茶開始變澀了。


    「那麽就束手無策了呢。你到底在哪兒呢,阿爾米塔·塞雷·帕切姆。」


    尤迪亞無精打采的垂下了肩膀。


    「要放棄還早。我們就等極星君回來就好了,雖然他是個無法理解的人,但知道一些理解不了的事。」


    『是呢。雖然我呆呆的,但那個人肯定知道。』


    「極星君……呢。」


    尤迪亞念叨著。


    「他是一個比我還小的孩子嗎?他是個什麽人啊,而且和艾瑪姐姐之間是什麽關係啊?」


    (哦呀)


    提婭特不自主地挺起了身子。雖然提婭特同樣很好奇這倆人之間的關係,但覺得不要那麽八卦比較好。而尤迪亞的性格使得她完全不忌諱直來直去,這種性格或者說是人格,讓提婭特感到了一絲危險。


    本打算說她一下很沒禮貌,但想想就作罷了。


    『啊……,這就說來話長了。』


    艾瑪並沒有感到不快。


    她用手指頂著臉,愉快地開始講述。提婭特則是覺得自己太過敏感而感到些許無奈。


    『因為我們都認識西麗爾小姐,所以她經常跟我提起他。那可是個相當出色的小孩子,跟多層麵上都很出色的小孩子之類的。』


    又出現一個沒聽說過的名字。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很久之後的事了。那是在世界基本毀滅的時候,獨自走在荒野上,那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人了——』


    「哦……?」


    提婭特喝了一口澀茶,隨意做個回應。


    (嗯?)


    此時又跟剛才一樣感覺到有什麽地方很奇怪。


    『就在那之前我還有同伴在身邊。雖然人類已經消失了,但因住所被燒毀的其他種族還活著,因此就結伴而行。為了尋找能繼續生存下去的地方,開始四處流浪——隨後,所有人都被<獸>殺掉了——』


    (等等。等下等下等下,這不是,)


    提婭特猛地起身。


    起身時撞到了桌子,茶壺翻到了。顏色如紅寶石般的紅茶潑灑在桌麵上,打濕了地圖。地圖從邊緣開始如同燃燒一般向內擴散。


    提婭特並不在意這些,不如說她根本沒發現,開始追問艾瑪。


    「艾瑪小姐,等一下!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


    『——什麽時候——那個——我想想——』


    焦點伸向遠方的翠銀色雙瞳,此時將注意力集中回房間。


    『咦?』


    她眨了眨眼。


    『感覺,好奇怪誒。』


    「艾瑪小姐。」


    『對啊。那時候的帝都之類的城市早就已經不存在了……但是,我和他初次見麵的時候,的確是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之下……雖然一無所有,但還是有東西需要守護……』


    融化。


    眼前女性的輪廓如泥漿般崩塌。


    「前輩!?」


    「等下。」


    尤迪亞跳起來進入戰鬥狀態。但準備拔出劍(普羅迪特爾)的她被提婭特一隻手製止了。


    「艾瑪小姐。」


    站在那裏的已經不是擁有翠銀發色的人類種女性。此時已經變成同時翠銀色晃晃悠悠的物體——


    隨後,就變成了她們樹隙的白色塊狀物。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消失在空氣中。


    同時那些貓也不知去向何方。


    「……前、輩。」


    「這個世界上的人受到衝擊時會變回原形,然後消失。」


    提婭特如同呻吟般說明著。


    「看樣子除了打一拳踹一腳之外還有其他方法。剛才的艾瑪小姐回想起了她不應該回想起來的東西。因此產生了矛盾使她壞掉了。」


    她很明白。這個世界是扭曲的。


    隻不過是將某人的記憶抽出後仿造的箱庭世界。


    在這裏登場的過去的人們與過去存在過的人們是不一樣的。無論模仿的如何完美,就像這樣,一旦回想起關鍵之事就會產生矛盾,會讓自己承受不住。


    「……你先等一下。我整理一下情況。」


    「嗯。」


    提婭特的理性在跟她講述著,這件事可是一個關鍵。艾瑪·庫納雷斯。擁有這個名字的女性確實存在過。與許多人相見,與許多人相關,因此會殘留在某人的回憶裏。一直以來她們接觸的都是回憶的殘渣。所以隻要一碰就碎裂了。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


    她打算裝換一下心情,轉頭打算跟尤迪亞說明、


    『啊,歡迎回來,提婭特小姐。』


    ——從廚房裏。


    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艾瑪·庫納雷斯出現了。


    「誒……」


    「啊……?」


    此時提婭特連思考都放棄了。


    然後,一個假說從意識的角落裏浮現了出來。


    這裏是模仿記憶創造出來的世界。這裏存在著回憶,因此隻要繼續模仿著,就不會消失。既然有矛盾存在的話,那就將一切撥回到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之前,隻要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無論撥回幾次都可以。


    看著呆住的兩人,艾瑪不可思議的歪著頭。


    『……發生什麽事了嗎?』


    而她的聲音裏不隱含著其他意思。


    喵——。不知從哪出現的貓咪,尖叫了一聲。


    4.寂靜龍


    純白的蜥蜴,長著如蝙蝠般純白的翅膀,並且相當巨大——要是簡單粗暴的描述眼前的這條龍,也就隻能這麽說了。


    全身上下都包裹著無數細小鱗片,隨著太陽光反射著水波粼粼的光芒。四肢長著半透明如鰭一般的膜,迎著風上下蹯動。


    就好像完成度相當高的大理石雕刻藝術品,悠然漂浮在天空之上——


    沒有任何武器能夠觸及,但阿爾米塔獨自與之翱翔。


    當然,她依舊會感到害怕。


    翅膀不會突然消失吧,會不會因為帕切姆導致自己突然控製不住魔力吧。導致她不安的要素數不勝數。


    但很快它們都消失了。恐懼和不安都是戰鬥中屬於雜念類的變量而已。要是光這樣瞻前顧後的飛在空中,妖精不可能飛得動。


    不要考慮多餘的事情。隻考慮必要的東西。她如此告誡自己。


    在戰鬥中,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正在加速膨脹。緊握的帕切姆劍柄也傳來燃燒般的熱量。要是一不注意很可能就會暴走。但稍微放鬆則會不小心鬆開武器。


    (好大……!)


    由於飛在天上,因此雖然覺得巨大但也感覺不出實際大小,但逐漸靠近後就能感覺到實際大小。這隻龍比她們來時乘坐的飛空艇要小上一圈。但畢竟比較對象是一整艘飛空艇,就能代表這隻龍非常巨大。


    以劍應對等同於飛空艇般大小的敵人,就好像古老喜劇一樣。


    (不知道斬擊會不會有效……)


    雖然立刻產生了不安,但集中精神壓了下去,


    阿爾米塔如流星一般徑直朝龍飛過去,砍下了帕切姆。


    比鋼鐵還要堅硬的鱗片被刀刃深深刻下了一道痕跡。


    有效。阿爾米塔有些欣喜。但很快這個心情就消失了。雖然由阿爾米塔看來這道傷口很深,但對比龍那巨大的提醒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基本上就像人類指頭上被插了一根小刺一樣。都不知道它到底會不會感覺——龍到底有沒有感覺都不知道——到痛。


    阿爾米塔感到危險,立刻拔出了劍。


    「——」


    隨後轉身加速逃離,明明感受不到風,但幻翼依舊快速的拍打。全身上下都受到勁風的吹襲。四肢感受到如被拉扯的痛感。


    就在一瞬之前,阿爾米塔還在的地方刮過如龍爪般的颶風。旋轉的氣流無情地擺弄著阿爾米塔的身體。


    (我被攻擊了!就說明它視我為威脅對象……!)


    龍認知到阿爾米塔是「需要排除」的對象。雖然不知道是覺得她很危險還是很煩人。但總會不是認為她是個完全無害的個體。


    那麽,就盡自己所能。


    把要做的繼續下去。


    雖說是如同小刺一般的攻擊,那麽就繼續下去。如果自己造成的傷害毫無意義,那就持續到產生意義為止。


    「帕切姆,拜托你了!」


    向劍許願到請給予我力量。


    而遺跡兵器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燃燒起更強的魔力作為回答。


    +


    阿爾米塔努力戰鬥。


    從太陽下沉至月當正頭。


    +


    燃燒魔力會給身體造成負擔,越是使用負擔就會越重。不熟練也會造成負擔。體力會不斷被削弱,讓身體逐漸感到不適。


    「哈,哈,哈……」


    在要塞的某間房裏,有一張鋪了床單的簡易木製床,阿爾米塔躺在上麵呻吟著。


    全身就好像在燃燒一樣。瘋狂大口喘著氣。心髒悸動無法停止。耳鳴讓她十分心煩。四肢都在痙攣,完全不聽使喚。感覺自己的內髒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她正在瀕臨死亡。


    因為戰鬥而燃起的魔力已經失控在身體內大專。


    艾瑟雅前輩說過。活著然後死去,與在降生前就消逝於無對妖精來說沒什麽不同。所以燃燒魔力後削弱「生命」的時候,一部分妖精會回想起前世的記憶。


    (……前世嗎……)


    蘭朵露可前輩說過。記憶於執著之類的東西在死亡時就會消失。此乃救贖,同時也會使人悲歎。無論如何都無法取回。


    隻不過,作為構成黃金妖精的始祖,星神是極少數能打破這個理論的人。若是擁有強烈的執著,就會保留一部分記憶的碎片傳遞給下一個世代。有這樣特征的黃金妖精,擁有非常強大的魔力操控才能。並且還會因為前世的記憶導致自我被覆蓋,被其他人的執念所操控。


    (……什麽都,看不見啊……)


    阿爾米塔滿頭大汗的自嘲著。


    帕切姆是一把高等劍。所以稍微對它抱有期待。被厲害的劍選上的自己,是不是也很厲害。可以無視經驗,隻要拚命作戰的話就能覺醒超級無敵的才能什麽的。


    而現實直接打破了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阿爾米塔隻不過是一個將自己消耗一空的無能之人。


    門被打開了。


    察覺到有人進入了房間。


    (尤迪亞?)


    一瞬間腦海裏浮現出朋友的笑臉。


    躺在枕頭上轉過頭去,看到的並不是記憶中的臉龐。那裏站著的是一名人類種的青年,臉色並不是很好。


    『你還好嗎。』


    『……伊歐紮先生。』


    埃爾米塔顫抖著移動雙手,在床上坐起身。


    『……我拿了食物過來,吃得下嗎?』


    名為伊歐紮青年的手裏端著一盆放著湯匙的深碗。


    『謝謝你,但是,』


    雖然腹部的狀態是最不理想的,但喝一碗湯應該沒什麽問題。她也認為稍微攝取下營養會比較好。


    不過她並沒有勇氣接下它。


    在與龍的交戰這個,她並沒有保護好這座要塞。爪子尾巴的攻擊,從牙齒間噴射出的火焰,將監視塔,鏈接東西方城牆的橋頭堡和禮拜堂,以及食物倉庫,連同部分同伴都化作了一陣煙塵。


    這裏對糧食的處理一直都很慎重。


    這都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造成的。阿爾米塔開始自責。


    『那隻龍飛回山裏去了。』


    青年伊歐紮以明亮的語氣說道。應該是想鼓勵一下她。


    『由特征來判斷,那隻龍應該是寂靜龍。根據傳承,它的弱點是眼睛。把所有的眼睛都擊潰的話它就會死。』


    『……你知道很多呢。』


    『我曾經想要成為學者。』


    哈哈哈,青年笑道。


    『艾米朵,之前的戰鬥中你擊潰了它一隻眼睛。它也是因為這個才撤退的吧。不清楚它的眼睛是是否會回複,但在恢複之前它應該不會再襲擊過來。』


    『是……這樣嗎……』


    『是的。時間足夠你逃離這裏。』


    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這名青年還打算放阿爾米塔逃跑。


    『那伊歐紮先生們呢?』


    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我還能戰鬥。再擊潰另一隻眼睛那就可以了,不是已經能看到勝利曙光了嗎。這樣中途而退就太浪費了。』


    『艾米朵,關於你那把劍。』


    青年一臉深刻,用奇怪的發音叫著阿爾米塔。


    他的視線則指向立在牆邊的遺跡兵器。


    『帕切姆嗎?』


    『是的。根據它的構造和啟動時的樣子,它是不是模仿極位聖劍摩爾寧而製造的?』


    突然就問了個很棘手的問題。


    本來裏麵就有她不了解的詞匯,因此整體的問題她並沒有聽明白。


    『誒?摩爾……什麽?』


    『將人心聚集在一起,從而發揮力量。它應該有這類特殊能力吧。我持有的卡特那,雖然方向性不同,但也是模仿摩爾寧所打造出的劍。所以也能知道些什麽——』


    誒,什麽,誒、


    本來魔力就在身體失控打著轉。青年不斷說著一些難解吃灰使得她根本跟不上。雖然知道青年說著一些很深刻的東西,但阿爾米塔完全聽不進去。大腦過熱,不知是不是因為還愛發燒。


    『說到底即便不通過聖劍(carillon),人們的心靈也蘊含著無法控製的力量。而那把劍會讓這股力量更加的暴躁。劍很強,你本身也很強——不過,要是超過限度,就會吞噬你的身心。必須守護大家這個願望已經把你自己給囚禁住了。』


    他說的話有一半都聽不懂。


    但也能明白他正在擔心自己。即便沒有卡特那的特殊能力,他的心情也很容易傳達給阿爾米塔。


    『謝謝,你的關心。』


    阿爾米塔低下了頭。


    自己隻能用笨拙的語言進行回應。但依舊向對方表示自已依舊擁有可以戰鬥下去的決心。


    『畢竟,隻有我才能做到。』


    她抬起頭,努力的笑了笑——最起碼,努力彎曲著自己的最準。


    『所以,要是我不做的話,是不行的。』


    她們是為了戰鬥才來到這個世界的。


    而對於阿爾米塔自己來說,是想了解清楚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才來到此地的。


    不過她現在並不清楚什麽是正確的,該與什麽進行戰鬥。能告訴她的人一個也見不到。所以全部都需要靠自己來決定。


    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遇見的這些人。為了保護他們,她選擇與龍進行戰鬥。也為了這個目的,她不惜拋棄作為黃金妖精的這條性命。


    經過休息,身體的狀況逐漸好轉。


    雙手握拳,確認自己的狀態。


    沒問題,還能繼續戰鬥。


    她從包裏拿出了一個胸針。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下方。她有沒有資格佩戴它,此時已經不去考慮了。這個小小的裝飾品裏包含著前輩們的意念,它會激勵這個尚未成熟的自己,她現在隻想考慮這些。


    隨後,太陽依舊沉淪,警鍾再次響起,標誌著那隻龍再度襲來。


    5.喪失者們的樂園與被排斥出去的人


    貴族這種東西他怎麽都喜歡不上。


    所以,自己身體裏流淌著一半貴族血液也讓他很不愉快。


    隻不過,無論他的喜好如何,事實就是事實。因此,「貴族出身」這個背景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了巨大的影響。所以這名少年,即便是離家進入賢人塔,還是依舊會被老家的人拜托他出席貴族們的社交場地。


    父親對權力很執著,因此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躋身成為貴族名流。一有機會就被拽到各種貴族或議員麵前要他去搞好關係。不過這方麵倒是一個父親在為兒子的未來著想,對他來說也不好處理。想的倒是又蠢又沒必要,但還是拒絕不了。


    更何況這次他父親的打算還特別過分。


    竟然與萊特納家的長女說親。到底是腦子哪裏分叉了才能弄出這麽一個想法。對方年長於自己很多,性格也根本不和。雖然同屬為賢人塔的學者但兩人學科都不相同。要說的直接點,在滿是蠢貨的凡人世界上,那個女人隻是個不蠢的平凡人而已。因為她不是蠢貨,所以了解天才這個生物的強大和弱點。所以,她在麵對天才的時候,總會抱有一些複雜的感情。


    (……說起來,那家夥跟莉莉婭感情很好。)


    莉莉婭·阿斯普雷伊。她是現役的正規勇者,是個真真正正的天才。因為她擁有的戰鬥才能遠超常人能及,因此有能力與她並肩作戰的人一個也沒有。因為孤高使得她孤立,這就是人類最強的守護者。


    她似乎很中意這樣的莉莉婭,也可能是她看不慣這樣的莉莉婭,因此說出了「我不能放她一人不管」這句話。萊特納家的長女真的是。


    (這根本不是正經人會想的事)


    想到她,應該說想到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他感覺心髒似乎被什麽刺痛了一樣。但並不是針對那個女人,而是因為那個女人似乎想到了其他人,但始終想不起是誰,讓他有些煩躁。


    他開始無法理解自己了。


    (啊——,真讓人不爽。)


    胸口湧出一股不明的痛楚。


    +


    「我回來了。」


    他忍住了嗬欠,推開了大門。


    疲勞帶來的難受感盤踞在大腦裏,讓他感覺思考變得遲緩了。無聊的時光,以及與無聊的人進行接觸總會讓他大腦變得混沌。


    垂眼看著桌麵的提婭特抬起了頭,確認到他已經回來。


    「極星君。」


    「都叫你別省略了。老實叫我極星大術師。」


    他不耐煩的說了一句,不過隨機察覺到現場氣氛有些奇怪。


    艾瑪看上去跟以前沒什麽不同。


    而提婭特身後則有一個他沒見過的人。似乎是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外表看上去似乎是那種不會深思熟慮的人,那種人的外表和內在不可思議的基本一致。


    造成現場氣氛詭異的任務應該就是這兩人了。雖然這倆人打算進行隱藏,但還是無法掩飾緊張。


    「看樣子你與同伴匯合了啊。」


    「啊……嗯,謝謝你。」


    真是不幹不脆。


    就在剛才,她們應該是在看鋪在桌子上的大陸地圖。不清楚為何有一半被染成紅色,不過地圖依舊能用。


    「……你們似乎是在等我回來?」


    「嗯。有些事情想問你。」


    兩名少女相互看了一眼。


    「就是那個,靠近“世界樹之森”的要塞,在幾年前,這裏與豬麵種交戰過,我想知道經過。這裏或許會有我們的同伴。」


    「你們問的倒是挺模糊的啊。而且還是幾年前?你們不是剛分開幾天嗎?」


    「說是這麽說,但詳細說還是很麻煩的。」


    提婭特閉上了嘴。


    而她身後的少女也沉默著看向提婭特的側臉。


    「雖然我不是與軍事記錄相關的人員,但的確記得幾件事情。不過,」


    他眯起了眼睛。


    「你們想知道的還另有其他,是吧。雖然剛才提出的問題很重要,但同時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我說得對吧?」


    少女並沒有回應。但她們彷徨的眼神和困惑的表情已經回答了全部。


    「……這個世界很奇怪。你不是說過嗎。」


    「嗯?是說過。」


    正好是幾天前,他們初次見麵時說的。


    「我們也是相同意見。並且要是想把這個問題進行下去,就需要確認一件事情。」


    「啊,」他點點頭「說的沒錯。」


    「我還什麽都沒問呢。」


    「不用問我也知道。你們想知道我是不是也是這奇怪世界的一部分不是嗎?的確要自證清白還挺困難的。」


    提婭特嘴微微的張開,打算說什麽,但還是閉上了。


    「……怎麽了?」


    「我在想從哪裏開始問。」


    「有這麽多要問的嗎。」


    「我想知道的,最終應該隻有一個。但要如何問到最後我還在思考。」


    真是裝模做樣。


    「行,我就奉陪到底。我已經被酒臭味和無聊對話弄得心煩意亂,就麻煩你提點能讓大腦清醒一下的問題。」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清醒大腦嗎。難度還挺高呢。」


    提婭特笑了笑。


    「對於回憶你是怎麽想的?」


    「不,完全意義不明。所以我才期待你有類似的知識。」


    「嗯——,我想知道你直接的感想呢。有個根本不想分開的人,為了能與他再見一次麵,所以就……一起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你是怎麽想的。」


    那是啥啊。


    「還能有什麽,真要說的話那也是他本人的問題。感傷的價值他人是無法決定的,甚至不可以說三道四。」


    「那,出現一個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任人物,而其他的全部忘記,就這樣過下去呢?」


    「都一樣。別人怎麽看又無所謂,重要的是其本人對此是怎麽想的。幸福的定義,幸福是否也不需要他人置喙。」


    「惡魔的那個,夢幻結界?是不是跟這個差不多?」


    「這種惡魔,在我所知的範圍內是沒有的。惡魔們在將回憶在再現後就直接進行掠奪了。他們應該理解這是奪取心靈的有效手段吧——」


    ——是啊。


    了解對方的想法是很困難的。但既然同樣能理解到這種程度的話,就能明白了。


    「艾瑪。」


    「什麽?」


    她似乎沒有理解對話中的意義,不,甚至連聽都沒有聽。一臉呆滯的艾瑪·庫納雷斯……,擁有那個人樣子的某個存在看著這邊。


    「接下來話會拖得很長。所以你先離開吧,不,你就直接去睡吧。」


    她呆呆地看著周圍的人。


    「沒問題嗎?極星君,你那個,不會因為寂寞而哭出來吧?」


    「我怎麽可能,你當我是誰啊。而且別省略。叫我極星大術師。」


    「多大了都像個孩子一樣呢。」


    「好了快離開。」


    他又強調了一遍,艾瑪則「我知道了啦——」撅著嘴離開了。


    「晚安哦。」


    然後就走上樓,進入了房間。


    「好了。」


    極星少年重新麵對兩名少女。


    「我以前就懷疑過這個世界是不是惡魔的夢幻結界。然後我就得出了不可能的結論。光靠我一個人的記憶是做不到組成這個世界這麽大的情報量的。這個世界上充滿著我不知的事情——」


    他輕輕揮了揮手。


    「不過,你們卻跟我說這是真的。」


    「不是惡魔做的。隻不過同樣是世界結界而已。」


    提婭特點了點頭。


    稍微等了一會,旁邊的少女也「我也要嗎」的點了點頭。


    「極星拖布術師君啊、」


    「別混在一塊。……怎麽了,現在情況很嚴肅,沒空讓你搗亂。」


    「不是,我很認真的,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問題。」


    提婭特撓了撓臉。


    「你的本名難不成是史旺·坎德爾?」


    「哈?都這時候了你在說什麽。」


    少年一臉無奈,


    「我一開始不是說了嗎,我可是偉大的“極星大術師”——」


    突然他停下了演說。雖然想到了什麽眼神飄逸。


    「我隻報上了我的名號,是吧?」


    「嗯,你隻說了名號。所以那時我想著你是不是有什麽不報姓名的文化之類的。」


    「啊……」


    嗯哼,他清了一下喉嚨。


    「看樣子你也不是去問了艾瑪。這個名字你是怎麽知道的?」


    「要說奇怪的話那真奇怪。是在五百年後的天空上知道的。」


    「啥。」


    「一開始我就知道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就是把你們找出來,然後……帶你們離開這個世外桃源。」


    世界結界外側所伸出的援助之手。


    光是看這個就很值得慶幸了。


    「那你具體要怎麽做。要從世界結界裏脫離,道理很簡單但實際很難啊。必須先找出作為核心的惡魔,或者說類似惡魔的東西。」


    「你說的是誒。」


    提婭特用力的點著頭。


    「按照預定來說,要是能與大賢者大人匯合了,應該就能從大賢者那裏得到什麽幫助。」


    「他又是誰。」


    「不,是你啊。大賢者史旺·坎德爾。」


    「如果這是我的稱號,那是不是太簡單了。」


    「或許是上了年紀後變得成熟了吧。那麽極星拖布術師君啊,有什麽好主意嗎?」


    「怎麽可能有啊而且別省略別亂叫。」


    哈啊啊啊,他長長歎了口氣。


    「就是說,你們本來就沒有任何打算是吧。」


    「哎呀哈哈哈哈。」


    真是讓你看到丟臉的樣子了,提婭特皮笑肉不笑。而她旁邊的另一名少女則不知為何很理解的點著頭。


    「啊,那麽。那些值得依靠的熟人是不是就在這附近徘徊。黑燭公大人啊翠釘侯大人啊紅湖伯大人啊之類的。」


    「……你還真是知道一些偏門知識。這些名字都是人類史之前就離開這片大陸的古老神明啊。」


    「他們倒是在人類史終結之時又回來了一次。總之,要是沒有的話就沒辦法了。還有誰來著。凱亞小姐……不像是在這裏的樣子。」


    「凱亞·卡爾特蘭的話就住在對麵。」


    「哦。那個凱亞小姐長著貓耳嗎?」


    「不,她身上沒有一處可愛要素。」


    「那麽就找錯人了……說起來你之前也提過呢。人類主要戰鬥力都住在這附近。能拜托這些人嗎?」


    說起來他是提過。凱亞·卡爾特蘭就是其中之一。然後他也說了其他幾個名字。艾米薩·侯多溫,安維格蘭·隆提斯,史密斯·巴德頓,弗雷德裏克·諾汀,亞內斯·漢森,莉莉婭·阿斯普雷伊……


    「要是弑個龍滅個國的話,交給他們完全可以。要是要他們去尋找一個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的核,那基本靠不住。」


    這兩名少女似乎沒有提前說好,卻同時小聲說著「真可怕」。


    「啊,那麽,威廉呢?威廉·克梅修。雖然他戰鬥力不是很強但是什麽都會跟萬事屋差不多,雖然這是他自己說的。」


    「威廉?」


    他皺著眉。


    「那是誰啊。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誒?但是,」


    「我不認識這麽一個萬事屋。冒險者當中應該有這個人,去那裏麵找找會比較——」


    他打了個哈欠。


    少年突然發現,自己的頭有些沉重。大腦有些轉不過來。


    「我想休息一下。之後等找一個艾瑪不在的時候再說,明天繼續可以嗎?」


    「誒,啊,可以……」


    說完他轉過身去走向寢室。


    雖然少女二人有些不解,但並沒有挽留他。


    +


    (——威廉。威廉·克梅修嗎。)


    他嘎吱嘎吱踩在走廊上。


    (我怎麽可能認識。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少年走了一會便停了下來。


    並且幾秒間也沒見他移動。


    (等一下。為什麽我會立刻回答「我沒聽過」?)


    他看著自己的腳邊,開始思考。


    (而且還是即答。反射性就給出了答案。連思考一下的過程都沒有。對於我來說這很不正常。哪裏有問題。)


    突然他背後竄上一陣寒冷。


    這與他之前感覺到世界有違和感時不同。此時感覺到的則是在發掘自己內側的存在時,無法形容的恐怖與厭惡感。


    (不是忘記了。也不是想不出來。在我的認識中,有關這個名字的所有認知都被切掉了。這是精神幹涉?還是欺瞞咒詛?不對,並不是這種小戲法,而是紮根到更深層的東西——)


    「威廉……克梅修。」


    他念出了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很普通。


    這就代表,他表示不知道這個名字則相當不自然。即便這個世界裏沒有提婭特說的那個威廉,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同名的人。而史旺·坎德爾理解這件事。


    然而。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個名字,他對此感覺到十分強烈的違和感。


    「在這裏,這個世界上,沒有那個『威廉』。那個存在本身就缺失了。為什麽。因為他死了。」


    少年感覺到自己唇邊滑過了什麽溫熱的東西。


    一開始還以為是口水,但很快就不去在意了。


    「不對,在我的認知裏,叫這個名字的人不可能就會被人殺死,不,倒不如說殺掉他根本不能讓他就此消失。這種人……在這個世界上多的讓人惡心……」


    瞬間,他的喉嚨裏湧出了灼熱的什麽。


    (!?)


    他發不出聲音。取而代之的是聽到了內髒被踩爛的聲音,隨之吐出了大量的血塊。


    心髒很痛。痛到他無法忍受,伸手打算去按住。


    但什麽都沒碰到。


    自己的胸部被開了一個巨大的洞。沒有肌肉,沒有脂肪,沒有肋骨。心髒以及大半的肺部,以及胃周邊的內髒都消失了。


    不斷湧出的血液將少年身體的一般染成鮮紅。


    「是嗎……是這回事啊。」


    失血過多會使得大腦變鈍。他拚命維持即將消失於黑暗的精神,史旺類似直覺的確信到。


    「可以見到期望之人的幻影——這個世界結界就是如此。但是那隻限於已經放棄,永遠也無法見到第二麵的情況……」


    他小聲推理著,然後用顫抖的指尖沾取他自己的鮮血。伸手——由於地麵濺滿他的血液隻得在牆上,畫出一道小小的圖形。


    「要是想要見到一個有可能還會見到麵的人,那他肯定不會出現。所以就根本無法想起那個人的存在本身。要不然,就會與結界之外的世界產生聯係,進而威脅到這個世界的密閉性——也就是說,」


    力盡了。


    想起一聲水聲,他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就是說,我……」


    最後連說話的力氣都消失了。


    在昏暗的走廊下,少年靜靜的停止了他的呼吸。


    6.弑龍者


    龍的吐息會瞬間將周圍的生物領域轉換成它自己的生存空間。若是居住在熔岩海洋上的龍,吐息就是灼熱的。若居住在極寒冰壁上的龍,它會突出刀刃般的猛烈暴風雪。也有可以突出毒素和雷霆的種類,甚至連概念上的虛無也可以作為吐息。當然了,因為龍隻會居住在這種劇烈環境之下,因此他們隻會吐一些奇怪的吐息。


    而寂靜龍吐出的則是火焰。連鋼鐵都能融化的山洞,它就將它的居住地帶到了戰場之上。


    「…………!?」


    阿爾米塔憑肌膚就能感覺到身邊正竄過暴烈的火焰。因此她重複著加速和快速停止,為了讓她不被龍從正麵鎖定而開始不斷機動。


    (要被抓住,就完了……!)


    強烈燃燒的魔力也可以防禦住衝擊與高熱。但自然也有其限度,魔力防禦的效果在龍的壓倒性破壞力麵前如同兒戲。


    龍改變了它的戰術。它不再一味揮舞著它的爪子或尾巴,而是在假動作後混入吐息。雖然吐息在放出之後會很快消失,但帶來的熱量遲遲散不去。即便是躲開了攻擊,帶來的熱量也會奪取她的體力。


    (無法靠近……)


    總之先在周圍飛著尋找破綻。若是被拖入長期站會相當不利,但要急功近利的話很快就會被打下來。當下隻有單純的兩種選擇,因此也隻能如此拖延尋找其他勝機。


    此時她觀察到微小到都算不上機會的機會。


    不知是不是龍考試不耐煩了,它做了一招簡單的選擇。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屏住,然後向周圍進行範圍性巨大吐息。


    (就是現在!)


    阿爾米塔故意裝作自己失速。想要讓龍認為她被吐息擊中了。並且,她讓龍看上去自己像是無法回避而墜入吐息的一片赤紅之中。


    是的,不去進行回避。


    反而是筆直的向前,快速靠近龍所在的區域。熱量帶來的傷害讓魔力進行抵擋,若是抵擋不住的就靠硬抗。她感受著燃燒皮膚般的熱度,毫不懼怕,繼續向前。


    (好熱,好痛,好痛苦,好可怕——但是!)


    赤色火焰正好可以讓她當作障眼法。而龍,則是到最後也沒發現這隻小小妖精的靠近,和她那玉石俱焚的一擊。


    「呀啊啊啊!」


    阿爾米塔將全身的重量都注入進了劍中,向著龍那隻巨大的眼睛戳去。


    龍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悲鳴。翅膀也毫無規則的拍打,開始往下掉。


    寂靜龍的眼睛若是全部被擊潰的話,就會死。


    (做……到了……)


    阿爾米塔被甩了出去。


    為了防禦住火焰的打擊,她強行燃燒了魔力。現在全身都使不上力氣。


    連維持幻翼都十分辛苦,就讓自己自由墜落。真希望能休息一下,即便隻有幾秒。


    真是很辛苦。不過,自己做到了最後。真想好好表揚自己。


    她不知道,她的嘴角浮現出小小的笑容——


    同時,看到了龍的身上睜開了無數的眼睛。


    (——誒?)


    眼睛數都數不過來。所有的黃色眼瞳都以憤怒的色彩緊盯著不斷著落的阿爾米塔。


    要是將寂靜龍的眼睛全部擊潰,它就會死。隻不過,沒錯,這個記載缺少了一項最關鍵的情報。這隻龍的「眼睛」,除了經常打開的雙眼外其他都是閉著的。


    (不會……吧)


    集中力一旦切斷,就不會那麽容易再次集中。已經完全脫力的身體,並不能立刻再次燃起鬥誌。勉強把幻翼再次展開,但也沒有了戰鬥欲望。光是砍掉一隻眼睛,就耗費了阿爾米塔的一切。


    她察覺到龍的嘴邊漏出一絲火光。


    這隻龍打算進行吐息。而她已經無法躲避。幾秒鍾後她就會被燒成灰燼吧。


    她放棄抵抗,打算閉上眼睛迎接一切——


    (啊……)


    一陣風吹拂著她的衣領。她瞥到藍色的胸針在夕陽之下閃耀著小小的光芒。


    (……笨蛋,笨蛋阿爾米塔!)


    她在心中斥責著自己。


    要是提婭特前輩的話,肯定不會放棄。要是珂朵莉前輩的話,肯定會再次站起。並且,自己不隻單單是憧憬著她們。她們可是將什麽不明的東西托付在這個胸針裏並交給了自己。


    (並不是能不能贏的問題。我不能在戰場上丟了前輩們的臉!)


    她眼神中充滿決意,盯著龍的眼睛。然而龍的眼睛有幾十個,總之先頂著離她最近的,靠在左肩上的眼睛。


    「拜托你帕切姆,請你再借我一些力量——!」


    她抱著悲壯的決意大喊出聲。


    乓!


    她聽到從其他地方傳來一陣衝擊聲。


    龍的頭不知為何大幅度歪了一下。


    (……咦?)


    她做好準備迎接的吐息並沒有到來。但樣子龍的嘴巴被什麽人強製閉上,使得準備吐出的火焰被吞了回去。


    「好——痛——啊!」


    她聽到一聲叫喊。


    阿爾米塔看著周圍,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這人似乎是從天上直直墜落下來的。並且她在拳頭中灌入全身力氣,打在了龍的鼻尖上。


    施展了那一擊的人,披著櫻色長發緩慢的站了起來。


    阿爾米塔則是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


    「珂瓏……前輩……?」


    「 哦,阿爾米塔啊。我就想著你正在跟什麽人打架。」


    她甩了甩紅腫的而右手,那個人朗聲回應。毫無疑問,那個笑容和聲音,就是阿爾米塔所認識的珂瓏·琳·普爾迦特裏奧。


    「這玩意就是龍吧?靠你一人能逼到這個程度真是很厲害。」


    「啊,是的……不對!那隻龍很危險,它力量還很強!要不把它所有的眼睛都擊潰的話就不會死!」


    珂瓏轉著腦袋打量一下龍的樣子,觀察著全身上下長著的眼睛。


    「數量還挺多。怎麽說呢,這也太耍賴了吧……」


    不過,珂瓏笑了。


    「那麽,我也應該全力以赴了呢。」


    被突然一擊陷入混亂的龍總算回過神來。他發現一個新的敵人站在自己的鼻頭之上。它搖著頭打算甩開她。


    而珂瓏就順著甩開的力道,投身與朱紅色的天空,展開包裹著遺跡兵器的布。


    「仔細看好,普爾迦特裏奧。那就是你需要淨化的敵人。」


    遺跡兵器普爾迦特裏奧。


    它並不是一把高規格的劍。最起碼它並不是打算以龍這類強大的敵人為討伐目標而製造的。


    它的特性是針對敵人數量龐大的戰鬥。一覽戰場,目之所及的所有敵人都可以列為肅清對象。然後,一旦確認好肅清對象,無論對方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被葬於刀下。


    這也是阿爾米塔從威廉那裏聽到的。


    不過她並不知道之所以珂瓏會拿著這把劍的意義所在。


    「……哇啊。」


    全身長滿眼睛的龍並沒有所謂的死角。不過欺瞞視覺類的障眼法依舊有效。龍擁有四肢,因此它的骨骼構造與蜥蜴很相似。所以,若是削掉連接骨頭的關節,就能限製它的行動。即便是這種不可理喻的生物,也可以通用許多種狩獵動物上所用的技巧。


    所以,珂瓏·琳·普爾迦特裏奧的戰鬥十分巧妙。


    帶著威力不是很強的劍,劃著流麗的軌跡翩飛翱翔。每當與龍交錯的時候就會砍掉龍的一隻眼睛,有時甚至能砍掉更多,一點一點削弱龍的有生力量。與隻會揮舞著強力劍的阿爾米塔有著鮮明的對照。


    「好厲害……」


    這本來是她的戰鬥。所以阿爾米塔本打算若是珂瓏陷入不利狀況時,她會立刻補上。


    但很快她就看入迷了。


    是才能的差距還是能力的差距抑或是經驗的差距。這些詞匯不斷浮現在她的腦海裏。剛才自己身處的戰場與當下前輩身處的戰場,她甚至不相信本是同一個。


    在阿爾米塔傻眼的過程中,龍所剩下的眼睛終於減少到零。


    與此同時,龍的後背產生了龜裂。從裂縫中隻透出了一隻比所有已擊潰的眼睛還要小的眼睛。


    「真頑強,竟然還藏了一隻眼睛。」


    珂瓏無奈的說道。


    她考慮了一下,把普爾迦特裏奧扔給了阿爾米塔。


    「誒……前,前輩?」


    雖然黃金妖精看上去輕輕鬆鬆地揮舞遺跡兵器。但遺跡兵器本身就是個又大又重地鐵塊。阿爾米塔被劍重量和墜落速度帶得一偏,勉強穩住了。


    「為什麽會」


    「因為它已經沒用了。那隻新的眼睛沒算在肅清對象裏麵。」


    普爾迦特裏奧的特殊能力會給定為肅清對象的敵人沉痛的打擊。但對非目標的對象則基本派不上用場。


    「怎麽會……」


    阿爾米塔剛剛提起來的興奮一下子冷到腳底。


    不過,珂瓏還是一股開朗樣子。


    「仔細想一想,那玩意不是<十七種獸>啊。即便不是遺跡兵器,隻要威力足夠也能幹的掉。」


    這是什麽意思呢。


    還沒等阿爾米塔提問,珂瓏「哼」地一聲,背後的幻翼擴大了近一倍。


    「要上咯——」


    她的聲音開朗地不像身處於戰場之上。


    反製龍卻張開大嘴,吼出充滿憤怒地嚎叫。


    珂瓏依舊一臉笑容踩著虛空飛在天上。巨大的幻翼提供速度,雙腳則精密控製著方向,珂瓏如閃電一般劃過。


    她握緊拳頭,猛地轉了個身。


    旋轉,力量流過後停止。連擊打後的反作用力都隨她操控,一切的力道都集中在一個點上,展現了巨大的破壞力。


    阿爾米塔自然不了解其中的道理。並且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珂瓏會很自然的就能使用出這個技巧。


    但結果已經確定了。


    她親眼目睹了,寂靜龍最後的那隻眼睛,被肉身的拳頭所垂直穿透的瞬間。


    7.(玻璃珠)


    今天要去鎮上。


    鎮。小鎮。城鎮。那是一個住有非常非常多人的地方。


    他問過是不是跟妖精倉庫一樣。


    「“很多”和“人”與“住在一塊”這幾個概念可以說似是而非。」


    不過帕尼巴爾的回答倒是一如既往的不明。


    「很正常,語言本來就很無力。就放心去自己體驗下就好。畢竟幸運的是,你做得到。」


    雖然不理解,如果不理解也沒問題的話那就無所謂了。


    +


    好了,從妖精倉庫出發,方向與前幾天去的花田相反。


    走了一段時間後,腳下的道路變了。不再是粗糙的土石路,而是平整堅固的道路。


    艾爾可的鼻子中傳出了旋律——似乎這就是哼唱——很開心的往前走。而少年雖然哼不出來,但依舊安靜的跟在後麵。


    他突然發現,


    「隻有我們嗎?」


    他問向身邊的帕尼巴爾。


    「迪德雷克和摩尼穆蘭它們不帶來嗎?」


    與之前去野營時不同,隻有艾爾可和少年被帶到「鎮」上去。


    迪德雷克,摩尼穆蘭,哈比拉特,朱爾紐瑪,佩拉威拉德……其他住在妖精倉庫的生物們都被命令在家呆著。雖然它們聽到後很不滿的搖著身體,但它們就說著自己去玩,都跑到庭院裏去了。


    順便一提,給它們起名的主意是帕尼巴爾給的。起名字的也是她。她以「起名這件事就不要想那麽多靠直覺就行」這樣的理論,給在一邊排著隊的它們輕輕鬆鬆的一個一個取上名字。


    「問得好。不過不用急著要答案。很快你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知道答案了。」


    又說的莫名其妙。


    少年鼓起了臉。雖然是問的自己不對。但既然說道這個地步,那就好好的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


    他看到了建築物。


    並不隻有一兩個,而是幾十上百個。性狀類似妖精倉庫的建築物各各隔開一些距離聳立在大力上。


    再仔細觀察。發現跟他和艾爾克一樣長著兩隻手兩隻腳造型的東西來來往往,數量也有幾十上百個。


    「…………!?」


    他震驚的嘴一張一合,一句話也說不出。看著這樣的少年,艾爾可嘻嘻偷笑。這孩子似乎以前見過「鎮子」。不愧是她。


    「今天這裏開個了集市。雖然規模比較小,但一起去看吧。」


    「集市!」


    艾爾可跑了出去。少年則是追在後麵。帕尼巴爾倒是哈哈大笑。


    ——逛了一整天,看了很多東西。


    建築物。人類。市場上販賣的商品等。


    「很厲害吧。這裏所有的東西基本都是由人做出來的。」


    帕尼巴爾有些誇耀的說著。


    「跟花冠一樣。無論是食物,衣服,住處,還是其他的東西,都是某人所期望的。並且為了讓這些存在於世界上,人們一點點改造著世界。」


    「為什麽?」


    「誰知道呢。要說的話,它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肯定會一點點改變世界。這與其是否有自覺或者是否有這個打算毫無關係。」


    帕尼巴爾望向遠方繼續說著,


    「這些一點一滴的改變所匯集到一起,到目前為止存在過的一切,都是構成當下的證據。也是世界如此美麗的理由。」


    隻限一個,你們想要什麽就買給你們。


    眼睛閃閃發光的艾爾可在擺滿貨品的集市上跑來老去,煩惱到眼睛都打著轉,最後選了一個巨大的白色皮球。


    「要和大家們,一起玩!」


    「原來如此,也像是你的選擇。不對,我對你其實不是很熟悉,就是想說說看而已。」


    「帕尼巴爾,你知道怎麽玩嗎?」


    「啊,當然知道。從簡單愉快的玩法到血腥殘忍的生存死亡競賽,你們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了解。不後麵那個是騙你們的。」


    「知道,有趣的嗎?」


    「當然,包在我身上。」


    艾爾可開心的笑了。


    少年在考慮自己是不是去模仿艾爾可。


    艾爾可知道這個世界上許多美好的東西。她認為的美好一定會讓她感到幸福,並且這樣以來對少年來說也十分美好。所以,自己也應該買球……也跟艾爾可一樣跟大家一起玩耍。


    這應該是正確的選擇。


    然而,他卻決定不了。少年的視線集中在另外一個跟球這種玩具完全不一樣的物品上。


    「哦。你想要這個嗎?」


    「啊,那……是……」


    他沒辦法立即回答。自己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歡這個。


    那是一個由金屬製成的圓筒。兩端塞有似乎不會融化的冰。從一邊看去,遙遠的地方就如同近在眼前。


    「……我不知道……」


    「看樣子你還在煩惱。原來如此,是個好兆頭。」


    「誒?」


    「一片空白的你開始尋找自己的欲望了。現在你隻不過是不清楚怎麽應對而已。」


    這是一件好事嗎。


    不過不等少年提問,帕尼巴爾就像店家搭著話。隨後彈過去一枚閃閃發亮的硬幣,跟店主一來一回的說著什麽。


    店主點點頭,用粗壯的手指抓住了金屬筒,熟練的用紙包了起來。然後伸給了少年。


    少年則是看著那個紙包,瞥向店主,再撇上帕尼巴爾,隨後瞥向艾爾可。然後他慢慢的伸出手,接下了那個包裹。


    「太好了呢。」


    對於帕尼巴爾的這句話,他沒辦法肯定也沒辦法否定。


    「你想,看遠方嗎?」


    回去的途中艾爾可問道。


    不知道,他如此回答。自己為什麽會被這個筒子吸引呢。


    「遠方,有什麽嗎?」


    不知道,他回答道。自己到底期待遠方有著什麽呢。


    他有些害怕,艾爾可會因此對他幻滅。但艾爾可則大大的張開雙手,仰麵向天。


    「真好!」


    讓他有些意想不到。


    「好嗎……?」


    「你是要用它,去了解遠方的東西,不是嗎?」


    「誒……」


    是這樣嗎。或許是這樣。


    「好有趣!」


    啊——。肯定,很有趣吧。


    既然艾爾可這麽說了,那肯定很有趣。


    少年得出了一如既往的結論。這個結論總會讓他心情舒暢。


    不過,帕尼巴爾的笑容不知為何有些捉弄人,讓他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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