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來到了次日清晨。


    在透過倉庫窗戶進來的陽光照耀下,莉莉緩緩睜開眼,意識模糊間掃了眼周圍,在看到坐在倉庫門口附近的身影後,瞬間清醒了過來。


    倚靠在半開的門上,自己主子的臉頰正沐浴在揮灑下的陽光之中。她一手拿著銀朱衣,另一隻手則拿著針線,賣力地縫製著。看來,要賜給莉莉的衣服馬上就要修補好了。


    女官衣服的縫紉工作本不該由主子來才對,但比起這點,她微微低頭刺針的樣子看起來過於耀眼,讓莉莉不由得看入迷了。


    明明是一副吊垂眼壞心腸的麵孔,但此刻微微露出嘴角,愉快地舞動針線的樣子,卻著實滿溢著溫柔。並非紮起,而是披到肩頭的頭發,不知何時起看著也變得更為豔麗。說起來,昨日被莉莉切掉之後,她自己又巧妙地修剪過。受損的發梢部分被剪掉,經過精心的梳理後,莉莉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主子有著豐厚的發質。


    有著朱慧月麵容的女子,滿意地將衣服高舉在陽光下,點了點頭後再次握起針。


    時而,夏風沙沙地吹拂過倉庫時,她會感到很舒服地眯起眼。仔細一看,這時她的嘴唇微微地抖動著。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從能感受到音階的聲音以及押韻的回響來看,想必是背下了歌頌季節之美的詩詞吧。


    (不可思議……)


    莉莉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這個人,看著感覺好漂亮)


    實際上有所變化的充其量也就隻有頭發的長度和光澤。話雖如此,但那溫柔而又生氣勃勃的表情,讓人感覺到知性的舉止,令她從內而外地散發出光輝。


    她變了。就是這樣。


    (真希望她這個樣子,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帶著祈禱的心情,莉莉輕歎了口氣,或許是感到了氣息,對方突然轉過身來。


    「阿拉,莉莉。早上好。難道是因為陽光太強烈了才起來的嗎?」


    「……不,所以說啊,哪會有什麽女官能將主子置於一旁悠哉地睡覺啊……」


    莉莉有些畏縮地回答道。


    雖說以那般不遜的態度對待過了,但事到如今使用恭敬的女官言語卻令其感到尷尬。話雖如此,也不能對認可為主的主子不帶絲毫敬意。煩惱的她,最終使用了半吊子的敬語。而對方也笑著說「用平易近人的語調就行了」,莉莉決定承蒙這份好意。


    莉莉一邊窸窸窣窣地回答,一邊迅速打理好妝容——但說到底在這種環境下,也就隻能整理下擺與頭發了,無意間窺探對方手邊的莉莉,就這麽驚訝地叫了出來。


    「什!?已經完成了嗎……!?」


    「呼呼,破的地方都修補好了。補得還挺漂亮吧?」


    居然、鋪開的銀朱衣,已經修補得十分漂亮了。既沒有褶皺,亦沒有綻線,就連原本破掉的內襯部分,如果不仔細觀察都找不到接縫在哪。此等手腕,甚至超越了專業的縫紉工,即便隻從工作量來看,莉莉要完成也需要三日的時間。


    「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難道說,是從上級女官的房間裏偷來的新衣服嗎?」


    「阿拉,莉莉也真是。當然是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啦」


    「不,但是,就這麽數刻的時間是做不到的吧?」


    在莉莉的反複詢問下,對方有些難為情地聳了聳肩,坦白說其實是自己早起了。


    「因為呀,總算有能賜給莉莉的東西了嘛,就很高興。而那也是你在正式的日子裏會穿的衣服吧??所以難以抑製興奮,就稍微……嗯嗯,就隻是稍微早起了一陣子」


    「……順便問下,是何時起來的?」


    莉莉不由得抱持著一種預感詢問道,對此,她沉默了一拍之後,裝作無意的樣子將視線移向門外。


    「那個啊,莉莉。天空的變化竟是如此鮮明多變呢。我呀,對於星辰月亮緩慢移動的樣子,感到非常感動呢」


    「……也就是說,別說黎明時分了,根本就是在半夜起來了吧?」


    「從夜晚轉向清晨的那個瞬間,地麵染上淡淡青色的神秘景色。猶如離開漫長夜晚的懷抱,飛向充滿光芒的世界一般,那淡淡的青色,如同赤子的眼神一般清澈……」


    「雖然是很有詩意的表達,但那個是,徹夜未眠的描述吧?」


    在莉莉嚴厲的宣告下,女子像是要蒙混過去似的「嘿嘿」地微笑著。


    「因為啊,我想早點完成嘛」


    「所以說哪有為了縫補女官的衣物而徹夜不眠的雛女啊!」


    莉莉大喝嗬斥,但對方也不好對付,她放下針線迅速展開衣服,就像要封口一樣開始讓莉莉試穿。


    「等——」


    「阿拉,正好!鮮豔的發色在鮮明的銀朱映襯下真的很棒呢。能有這麽美麗的女官陪伴,我呀,鼻子能翹老高了」


    被這樣天真無邪地稱讚,莉莉也不得不閉上了嘴。


    被玲琳盡情地「手臂很長很棒呢」「顏色華麗最棒了」「在雛宮中數一數二的美女女官」稱讚了一番,而且能明白這些稱讚是發自她真心的莉莉,用力咬緊了嘴唇。


    被這樣投以心力與關愛,被誇獎等等,在這數年裏,一次都未曾有過。


    「請住手」


    遮住不去看眼睛發亮微笑著的對方。


    不經意間背過身去,並非因為焦躁,而是因為難為情。不習慣麵對這樣直截了當的情感。


    「不用這樣誇張地吵鬧。我自己的資質,我自己清楚」


    「莉莉?」


    「昨日也是,在去雛宮見雅容大人的路上,被遇到的幾個銀朱這麽說了。阿拉阿拉赤鼠小姐,這是要去哪呀。有點髒,還有點寒磣。雖然我瞪了回去……但老實說,我並非能穿著銀朱衣之人,這點我有自知之明」


    沒錯,隻要踏出這座倉庫一步,敵意之雨依舊下個不停。


    與握住短刀前往倉庫的那時候相比,她們的聲音完全撼動不了我,但即便如此,在得到約好的銀朱衣,感覺全身洋溢著力量的時候,卻又突然感到像是被潑了冷水似的。


    因為當初前往雛宮時給予的待遇是中級女官,因此若是穿上鉛丹衣的話倒還說得過去。但是,跳過這一層,直接裹上被賜予的銀朱衣,是不是太過飄飄然了呢。


    在回廊裏嘲笑這邊的上級女官們,雖然表情很是醜陋,但卻打扮整潔,姿勢優美,即便離得遠些也能聞到散發的香氣。


    莉莉絲毫無法想象出自己站在那之中的畫麵。


    「我並無自卑之意。我也不是覺得自己不如那些結黨罵人的女人們。但是,若要說現在的我是否有身著銀朱的資質那便是另一回事了。畢竟我,從未學習過符合上級女官的行為舉止」


    這樣說著的莉莉,很想拍打自己的雙頰。


    因為被誇過頭而害羞,而後想起了昨日遇到的煩心事。明明隻是這麽點小事,為什麽,要說出這種引人同情而又嚴肅的話題呢?明明直到剛才都忘了那些討厭的女人。


    (隻是……不知為何,想要撒嬌)


    因為總有這種感覺,覺得這位新生的朱慧月,會接受自己的全部。


    莉莉抬起視線,隻見對方微微低下頭。因為用一隻手按住了眼睛,所以看不見表情。


    「那個——」


    「對那些人,莉莉有好好反擊過了吧?」


    「欸? 嗯,我咂了下嘴就逃跑了。嘛~不過,包括這些地方在內,銀朱對我而言是怎麽都……」


    「是嗎」


    緊接著的話語,令莉莉倒吸了一口氣。


    「那麽莉莉。雖然不好意思,但請把那件衣服還給我」


    莉莉將馬上要開口的嘴重新閉上,點了點頭。


    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不想還之類的想法是不對的。


    慢吞吞地將衣服脫下,疊好,遞給了她。


    「還有,說好要給你的絲線,數量也許會減少。可以原諒我嗎」


    「那是……當然了」


    雖然像呢喃似的這樣回答,但心中卻如同被寒風刮打一般。


    為什麽呢。明明覺得若是她,一定會溫和地微笑著,打包票地說「不,你就是適合銀朱的人」的才是。


    慢慢地,眼中開始溢出不明緣由的淚珠。


    但就在此時,響起了莉莉意想不到的話語。


    「那麽,我會用絲線來刺繡,為你做件史上最為豪華的銀朱衣,敬請期待吧」


    「——哈?」


    莉莉愣住了。


    她現在,到底說了什麽。


    「欸? ……欸?」


    「想想便知,明明是難得的隆重舞台,還是莉莉作為上級女官的初次登場,我居然想要做一件極其普通的衣服,何等愚昧呀。在典禮的場合上,女官也被允許身著刺繡衣物。這樣一來,不裝點好全身可不行呢」


    「欸? 不,等一下? 那個,我剛才原本想說的是自己配不上銀朱來著呀……」


    莉莉表情抽搐著如此指出,但不知為何,對方像是深受感動似的嗯嗯地點了點頭。


    「嗯,換言之,就是想早日成為配得上銀朱的女性對吧。真是太棒了呢」


    「欸!?」


    「想要不會被說寒磣的華麗衣服。想要掌握與上級女官相符的舉止。我深深地感受到從你全身流露出來的真切想法了。啊啊,莉莉居然是誌氣如此高昂的人……!」


    (但是我並沒有流露出這種想法啊!?)


    不顧嚇了一跳的莉莉,有著朱慧月容貌的女子,像是忍不住似的再次捂住眼睛,嗯嗯地點著頭。


    看來,莉莉一係列的言行,似乎撥動了她的心弦。


    在那之上,她還感慨萬千地緊緊抱住莉莉。


    「啊,真的,我喜歡!」


    甚至喊了出來。


    「這份毅力。這份永不滿足的上進心。你所持有的靈魂,是多麽與上級女官相配啊。嗯嗯,一起努力吧。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等、下、放開……」


    「首先就從改善姿勢開始吧。畢竟軀幹與呼吸乃是一切的根本。早晚各一刻進行提高肌肉力量的鍛煉。關於呼吸方麵,接下來的日子全部換成腹式呼吸吧。還有,經書的背誦。筆墨的練習,刺繡方麵也稍微努力下,還有接下來……」


    麵對興奮得喋喋不休起來的對方,莉莉總算是從她那掙脫開來了。


    「等、等一下啊!為什麽會以成為上級女官作為前提啊!」


    語調上,連半吊子的敬語都全然無存了。


    但是,眼前的女子對此並不在意,隻是歪了歪頭。


    「欸?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女官啊?」


    那像是理所當然一樣的話語,以及非常自然的口吻,反而奪去了莉莉的言語。


    「畢竟是我最優秀的女官,自然要穿最高等的衣服了。有什麽奇怪的嗎?」


    「……並」


    臉頰像是燒起來一樣滾燙。


    「……並不、奇、奇怪呢……」


    除此之外,還能怎麽回答。


    不顧臉色通紅移開視線的莉莉,對方心情愉快地將手貼在臉頰上呢喃道。


    「啊啊,莉莉穿上藤黃衣的樣子,真的很棒呢……」


    ——藤黃。


    聽到本在朱駒宮內聽不到的顏色,令莉莉突然抬起頭來。


    (說錯了……?)


    因為銀朱是帶有點黃色的朱色,所以即便是在這方麵的聯想上說錯了,倒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自然。


    但是——


    (藤黃色是、黃麒宮上級女官的著色)


    莉莉感覺到這件事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心中一陣騷動。


    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莉莉的主子。


    「阿拉,怎麽了嗎,莉莉? 突然沉默下來」


    「……不」


    剛要開口的莉莉,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從微不足道的口誤中聯想到這般荒·唐·無·稽·之·事·也太那啥了吧。肯定隻是單純口誤罷了。


    「隻是從雛女大人那聽到太過不切實際的鍛煉方式,嚇了一跳罷了」


    莉莉裝作沒發現自己對她的稱呼,已在不知不覺間從「慧月大人」轉稱為「雛女大人」了。


    總覺得無法直視對方的臉而移開了視線,就在這時,響起了「阿拉」的愉快聲響。


    莉莉抬起頭來,隻見她的主子正兩眼放光地注視著這邊。


    「不切實際??這個計劃還遠遠未能觸及到夢想並實現它嗎??多麽努力的人呀」


    「欸?不,那個」


    「我知道了。我完全理解了。不需要對莉莉手下留情。就讓我們以能想到的最大負荷計劃來進行吧」


    「欸」


    對似乎有什麽燃起來了的她,莉莉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原本眼前這人,就是一整天都在不停地拔草掃除跟維護倉庫,簡直就像不會感到疲勞一樣。若是奉陪她那「最大負荷計劃」,莉莉無疑會過勞倒下的。


    「不、不,等一下。冷靜思考吧,典禮的主角是你才對吧。別管我這種人了,你不是更應該做好各項準備的嗎?在沒有典禮用服飾的情況下,要怎麽入手,還得設法籌措呢」


    「還請放心。作為賜予你銀朱衣的交換而收下的洗朱衣,我想要把它加工下。你看,為了染色和著香而收集的蔬菜皮與花,還有的便是用昨日剪下的頭發做了筆呢」


    「明明是雛女,對這種生活也太適應了吧!」


    然而,為了將注意力轉移回對手身上而所做的嚐試,被預料之外的充足準備輕易封住了。


    已經沒有後路了。再這樣下去,就會被散發著微妙滲人氛圍的主子給鍛煉過度而倒。


    莉莉無意識地往後退卻,想方設法地擠出藉口。


    「不、但是吧,那個……隻有我這邊被雛女大人百般照顧,甚至還教導我什麽的,那個,該說是、太窩囊?了吧……所以說,把鍛煉的量,給減少一下——」


    「哎呀!」


    但是,在說話的途中,對方仿佛非常感動似的潤濕了雙眼,令莉莉嚇了一跳。


    「何等惹人憐愛的心思呀。我明白了。那麽莉莉,你能教我胡旋舞嗎?」


    「是!? 不,那麽高難度的舞蹈我怎麽可能會啊!?」


    「真是謙遜呢。你的母親是胡旋舞的名手,再加上,你也見過的吧?那就能回憶起來了。隻要稍微接觸下就可以了。這並非適合這次典禮的舞蹈,我也隻是想多添一份手藝而已。不用那麽拘束的。吶?」


    有著朱慧月麵容的女子,笑眯眯的表情未曾崩塌。


    然而,其雙手卻緊握著莉莉兩手不放,宛如不會讓獵物逃脫的獵犬一般可怕。


    「不、不,但是……」


    「呼呼。把先前說過的鍛煉量加倍,再加上美顏美容的課程,甚至還有胡旋舞的授課。何等豐富,真讓人身心雀躍呢」


    至此莉莉才總算理解,原本想要安撫住對方,卻未曾想這是在自討苦吃。


    這麽一來,結果不僅休息時間沒能增加,甚至鍛煉量還會倍增。


    「好,打起精神來吧!」


    這是在離中元節的典禮還有三日的,某個晴朗的清晨所發生的事情。


    ***


    通過為了讓夜風能吹進來而大開的窗戶,從斜角清晰看到殘月的堯明,放鬆地吐了口氣。


    「今夜便做到這裏吧」


    「是」


    鋪開文書的文官們在領命後,開始有序地收拾起來。


    望著能幹的部下三三五五地散去後,堯明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雖說還不是承擔國政要務之身,但身為皇太子,每日還是有龐大的政務要處理。如今中元節典禮已近,原本便很少的休息時間,還要抽出部分去黃麒宮探視,因此也更加的疲勞。


    但說到底,對曆代皇太子馬上就會發出悲鳴的繁重政務,隻是稍微熬夜便能處理完這點,隻能說不愧是堯明。


    「殿下」


    堯明為了集中精神而揉著眉間的時候,留在房內的辰宇開口了。


    今日審議的內容中也包含著兩日後便會到來的中元節典禮的最終確認,因此,身為鷲官長的他也被喚來了這個場所。


    「關於前日,朱駒宮女官的持刀事件」


    目睹自己以外的所有官員都退下後,辰宇謹慎地開口。


    堯明在書桌上托著腮,就這麽輕輕地揮了揮手。


    「行了。報告書我已經看過了。朱慧月擁護女官,也沒有看見外傷——本人也說『隻是被剪掉發梢分叉』因此以不問罪處理。是近年來少有的簡陋藉口呢,可以說是這份報告書裏最大的看點了」


    堯明這麽諷刺道,看來,似乎還在懷疑那是朱慧月自導自演。


    「看來是從過去的經驗中多少學到了些呢。比起捏造加害者來博取同情,這次行動選擇的是作為庇護加害者的仁慈女子嗎。但若要這麽做,至少找個好藉口吧」


    「不,盡管是這樣但」


    果然通過書麵文件,隻會覺得是這麽回事嗎,這麽想著的辰宇生硬地開口。


    「這次事件,從身為鷲官的我二人來看,並非發現朱慧月有何惡意」


    辰宇一邊選擇著語言,一邊回憶著。


    以文靜穩重,卻又毫不動搖的態度庇護著女官的那副身姿。以及非常自然地安撫對方的手。


    在那場合裏的,是位凜然又飽含慈愛,如同雛女中的雛女般的女子。


    「朱慧月確實是個惡女吧。但同樣的她如今正在改變。這點,是我等親眼所見」


    每當想起挺直腰杆的那副身姿,辰宇的心中便會蕩起不明正體的波瀾。


    他一邊對著不習慣的感覺感到不可思議,一邊繼續說道。


    「殿下也稍微改變對朱慧月的應對方式如何?她看起來像是位高潔的女人。至少,在我看來並不像是在進行著卑劣的算計。也不像是焦急盼望著周圍人同情的膚淺女人。對了,這麽說來,連日來坦然地接受忙碌的殿下探視,最近的黃玲琳大人反而更——」


    「辰宇」


    冰冷的聲音製止了辰宇的發言。


    注意到自己明顯越界的辰宇閉上了嘴。


    (所以才說我不擅長講話啊……)


    平淡地報告事實倒還好說,夾帶己見,委婉地誘導對方意見之類的,對於不善言辭的辰宇而言是極其困難的工作。正因平時心境毫無波動,所以才不知該如何用言語來表達意外湧上心頭的情感。


    為了擁護朱慧月而在不經意間貶低了黃玲琳,觸及了堯明的逆鱗,認識到自己犯下愚行的堯明懊悔不已。


    「你的主張是這樣的嗎,辰宇?朱慧月改變了。要說為何,就因為欺負女官,誣陷太監,向當權者獻媚,明知自己無才卻不肯努力,背地裏不滿地以刺耳尖聲詆毀他家雛女,將人從高樓推下意圖謀殺的這麽個人,有那麽一次庇護了女官?」


    「…………」


    「而且還是在鷲官長——雛宮的當權者麵前,就像是在模仿玲琳一樣……我說過的吧,若下次再敢模仿玲琳的話,我便要砍下她的腦袋」


    果然,還是火上添油了嗎。


    在眉頭緊皺的辰宇麵前,堯明或許是為了取回冷靜而輕舒了口氣。


    「抱歉,我說過頭了。事關玲琳我便會血氣上頭,這是我的壞習慣。這點我承認」


    露出有些發窘表情的他,繼續說道「隻是」。


    「我希望你能明白,辰宇。我生平第一次覺得可愛的女人,在眼前差點被殺害。與遵從儀式的判決,內心認為要相信她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相反,每每看到無法從臥鋪上起身的玲琳,我對朱慧月的強烈憎恨,便在心中肆意燃燒著。若要我說真心話,我恨不得馬上砍下她的腦袋」


    那倒也是,辰宇這麽想道。考慮到其皇太子的身份,惹其不高興的雛女即便被當日處置也不足為奇。不扭曲獸尋之儀的判決結果,不允許放逐之事,可以說是他正直的表現了。


    「我也理解連日來去探望過頭了。但這並非玲琳而是我的過錯。如今的她,前所未有的對我放下矜持。就如同我先前所說的,我很高興——但同時,我也很害怕,我無法移開視線」


    「害怕、是指?」


    「那般堅強的她,是不是被逼到如此地步了呢?……看到她那讓人放不下心的樣子,就和那日消失在欄杆對麵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堯明似乎因自己而感到羞愧,將臉埋進手掌當中。


    對玲琳一反常態的撒嬌態度,又或是自己探望過多,堯明的大腦是明白的。但即便如此,如今也不得不將全身心都投入在她的安全上。比起態度,比起言語,確認她的體溫與明確的呼吸要更為重要。


    「拜托了,不要讓現在的我溫柔地對待朱慧月。我沒有那種餘裕,也不可能有」


    聽著他那低沉的聲音,辰宇感受到了異母兄長心中的糾葛。


    他也是原本與辰宇在相反意義上不會為他人所囚禁的男人。想必是對自己內心的騷亂有所自覺,自己也覺得很惱火吧。


    「——謹遵禦意」


    最終,辰宇就此退下。


    浮在窗外的明月,既非新月般的笑容,亦非滿月般照亮大地,隻是不完整的,以殘缺的姿態佇立於夜空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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