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物非人…… 薛青是一位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八歲那年跟著父母從大陸偷渡到hk謀生,十幾歲就開始混幫派,二十多歲混到了幫會二把手,快四十歲坐上了九龍老大的位置,連hk警察都要為他保駕護航。直至七十多歲金盆洗手,回到大陸安享晚年,投資房地產,更是在商圈經營得風生水起。 這位老人一生的經曆的確精彩,也難怪想要為自己留下一本自傳。 據說,薛青三年前迷上了我的第一部 出版小說,一年前我們在墨爾本有過一麵之緣,後來他找上了出版社的編輯,指名讓我替他寫自傳。 原本,我婉拒了。 一方麵,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類型的小說,難免無法發揮所長。另一方麵,我不想去z國,尤其薛青所住的城市,正是那個給我留下無數傷痛的傷心之地。 隻可惜,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也不過是個俗人。薛青開出的價碼,足以讓我和vito一生衣食無憂。 於是,我再次離開了墨爾本,來到了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三月的z國還是早春時節,七年前,我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隻身一人來到z國。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離開,離開後更從未想過會回來。 而當我回到這裏,我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那一刻我覺得,或許我已經放下了。 何況,我現在有vito,他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 davis這幾天出差,接機的任務便交給了陳謹。我們已經有半年多沒見了,在見麵的那一刻,他緊緊地抱住了我,但也隻有一秒的時間便放開了。 我們都已經不是十八九歲的年紀,情感早已可以收放自如。 vito從小就很喜歡陳謹,雖然他們一年也隻會見一兩次。陳謹隻抱了我一下,就彎下腰去,把小小的vito舉起來,順勢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vito最喜歡坐在高大而寬闊的男人肩膀上,所以他喜歡陳謹,喜歡eric,喜歡davis。隻可惜,我的肩膀不夠寬闊,也沒有那些像是吃激素長大的男人傲人的身高。 陳謹畢業後就進入了陳氏工作,如今已經坐在了總經理的位置上。二十五歲的陳謹褪去了六年前的青澀,舉手投足間都是成熟男性的魅力,所到之處,下到八歲上到八十歲,凡是女性都逃不過被他吸引眼球的命運,即使是男人也會用欣賞的目光悄悄打量這個一看就很精英的同性。 即使我的樣貌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比起陳謹的吸引力,別人看我的目光,卻隻是帶著一種疏離的驚豔。 當陳謹抱著vito時,那些女子愛慕的目光中卻多了一絲惋惜。 “這次來要呆多久?”路上,陳謹問我。 我正看著窗外的街景,轉頭看向他:“至少要一年吧。” 他點了點頭,微微轉動眼珠掃了一眼車窗:“這裏變化很大吧?” “z國有個成語叫什麽……物是人非?” 他笑了出來:“恰恰相反吧?應該是物非人……”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我怔怔地想了一陣才想明白,一時尷尬起來。 vito問我:“爸爸,我是在這個城市出生的嗎?” 我抱起他,讓他更容易看到外麵的景色,輕聲說:“是的。” “爸爸呢?” “我啊,大概在別的什麽地方吧,我也不確定。” “我們澳洲人,難道都會在z國的城市裏出生嗎?” “……這隻是一個巧合而已。” “那謹叔叔是z國人吧?” “當然。”陳謹笑。 vito點點頭,很久後,他小心地說:“爸爸,我不問別的,我隻是想知道,我的媽媽是z國人嗎?” 我摸著vito唯一像我的栗色卷發,我不確定他像不像晏明朗,但他長得比以前的我還要像華人。因為在他的身上,隻剩下了四分之一的澳洲血統。 他會這麽問我,大概已經在下飛機後看到的z國人的樣貌中猜出了什麽,他真的很聰明。我點點頭。vito果然不再追問下去,隻是趴在車窗玻璃上,片刻不離。 我知道,這裏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極具吸引力,他似乎能夠在與他有著相似樣貌的人們身上找到某種歸屬感。我開始不安,有點後悔帶他來z國,但我沒有別的選擇。 陳謹把我們送到了薛青早早替我們安排好的住所。那是在地段很好的市中心的高檔小區的高層,足有兩百平,住我和vito隻能說是大材小用。 vito怎麽說也是個孩子,看到大而豪華的房子興奮至極,像一個脫韁的小馬駒一樣到處跑來跑去。 薛青真的很有心,特意令人為vito設計了遊戲房和單獨的兒童房。 我們在墨爾本住的房子麵積很小,隻有一室一廳一衛,這是vito第一次擁有他曾經在朋友家裏見過的遊戲房,房裏的玩具和書多得離譜,當他打開那間門的那一刻,就尖叫了一聲,隨後撲進了柔軟得幾乎能陷進去的地毯裏。 我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心裏一陣酸澀。 我沒辦法給他最好的東西。 我的稿費,有很大一部分被我存進了晏明朗當初給過我的一張卡片的賬戶裏,幸好那個號碼我記得。我不確定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也無所謂知不知道,隻要我自己心安就足夠了。 剩下的錢,除了日常的花銷,我還要替vito存著。 畢竟是單親家庭,我們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我怕如果某一天我出了意外,如果連錢都沒有,vito該怎麽辦。雖然這種想法有點杞人憂天,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天降橫禍。我不是詛咒自己,我隻是因為太過珍惜vito,不得不未雨綢繆。 vito從來不會讓我幫他買玩具,他的很多玩具都是我們一起用廢棄的材料手工製作的。此時看著他抱著那些玩具小臉通紅的樣子,我才明白,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太懂事。 記得以前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太懂事的孩子,大多不幸福。 vito,大概也是如此。 我不忍心再看,輕輕為他關上了門。 回頭,陳謹站在我的身後,他看著我,眉心微蹙。 “怎麽了?” 我微微笑了笑,搖了下頭:“走吧,去客廳裏坐一下。” 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我燒了熱水,泡了熱茶。自從生下vito,我對涼的東西異常敏感,不管是吃喝還是天氣,隻要受了涼,輕則拉肚子,重則骨頭疼個幾天幾夜。 所以還是墨爾本的天氣比較適合我。 好在現在已經是初春了,隻要注意一些,倒不至於犯病。 把茶水和水果放在桌子上,我和陳謹麵對麵地坐了下來,他正在看一本書,而我拿出來手機,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其實我們之間的話題並不多,比起他,我反而和davis更聊得來一點。但和陳謹在一起的感覺已經不再像六年前,即使隻是無話可說地坐在一起,也不會覺得尷尬。 通過聊天軟件向薛青的助手表達了我的感謝之後,我詢問了開始工作的時間。那位叫jackson的美籍華人告訴我,工作不急,但晚上薛青會請我吃飯。 我推辭了幾句,jackson讓我不必客氣,他說陪薛青吃飯也算是工作,畢竟相處之下才更能明白我是要為怎樣的一個人寫自傳。 我問陳謹:“晚上你有安排嗎?” “今天我休一整天。” “那可不可以幫我帶一下vito?我晚上要和薛先生一起吃飯。” 他點點頭:“我帶他去我家可以嗎?” “當然。” 他垂下眼看著書:“我媽上次看到了我手機裏vito的照片,一直很想見見他,正好帶他去玩一下。她很想要個孫子,隻可惜……”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我也沒有接他的話。 我知道,我離開z國沒多久,陳謹就向家裏攤了牌,說自己喜歡男人。可我分明記得,他說過自己並不是gay。 他明知道我跟他之間並沒有可能,卻還是這麽做了。對此我沒有說過什麽,但我想,他會再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的,不管那個人是男是女,總會有屬於他的另一半的。 薛青派了車來接我,vito開開心心地和陳謹出了門。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老人,比起上一次的見麵,他看起來非但沒有衰老,反而更加容光煥發。他的身邊陪著jackson和一位很年輕的z國女人。 他沒有向我介紹那個女人,我猜的出他們的關係。我知道像薛青這樣的人,不管年紀如何大,身邊仍會美女如雲。 薛青說他很喜歡我的小說,我出版的三部小說他都看過好幾次了,裏麵很多場景他都能倒背如流。 我知道,他說的肯定是事實。他這樣的人,沒必要假意恭維我。 我中文不好,他的英文卻好得出奇,畢竟香港那邊的人英文都很好,隻是口音很重。 邊吃邊聊地過了將近兩個小時,薛青累了,在jackson和那個女人的陪同下先行離開,我送走了他們,才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和那位司機先生一起往樓下走。 在旋轉樓梯的拐角,我看到了蘭卿。 六年過去了,他一點都沒有變,我甚至覺得比起現在的我,他長得似乎更像以前的我。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卻並沒有認出我,而是走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一個人打開了門,他微微側身讓蘭卿進去,我恰好看到他的半張臉,好像在哪裏見過。 等到走到樓下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那個開門的男人好像是晏明朗一個叫做沈源的朋友。 意識到晏明朗有可能在裏麵的時候,我心裏一跳,不禁苦笑了一下,果然還是沒辦法無動於衷。 隻是這麽多年了,蘭卿和陳侖還在一起嗎? 當年在晏明朗的暗示下,我以為他們之間隻是互相利用而已。沒想到,六年後,他們仍舊在一起,而曾經不屑地說“你和他不一樣”的晏明朗,卻和我分手已久。第43章 對不起 “先生,到了。” 司機先生的提醒令我恍然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不知何時竟然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逝去已久,可一旦打開塵封的記憶匣子,就一股腦全跑了出來,樁樁件件都曆曆在目。 我舒了口氣,道了聲謝。 這裏是陳謹父母住的小區,為我開門的是陳謹的父親。 “伯父,您好,我是shaw,來接vito回家。” 他看到我一怔,隨即微笑著讓開一步:“快進來吧。vito還在吃蛋糕呢。” “真是麻煩你們了。”我禮貌地躬了躬身,隨著陳先生走進門。 vito正坐在餐廳裏吃著餐後甜點,陳夫人坐在一旁,視線膠著在他身上,眼神溫柔,一臉寵溺。 “vito,看,誰來了?” vito轉臉看到我,高興地說:“爸爸,快來,我們給你留了蛋糕。” 陳夫人抬眼看向我,眼神一閃。她大概早已知道我是造成他兒子出櫃的罪魁禍首,臉上顯出幾分尷尬來。 “伯母,初次見麵,我是shaw。” 她輕輕點了下頭,並不熱絡,但也絕非冷漠,我知道,那是一位高貴的夫人基本的涵養。 我被vito拉著走到餐桌旁,桌上還放著一份沒有打開的芝士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