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以前在墨爾本的住處,距離海邊也不過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然而在墨爾本的那六年,我前三年還在為穩定工作努力,後三年卻是每天忙於碼字賺錢,哪裏像現在這樣輕鬆。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帶vito四處遊玩,他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childcare組織遊玩的公園而已。  看到以前隻在電視裏看到過的沙灘大海,vito激動得眼睛發亮臉頰通紅呼吸急促,然而卻還是乖乖抱著alex跟在我身旁。  我示意他去玩,卻被晏明河攔住。  “等等,”他指著泊在不遠處碼頭上的一搜三層遊輪,“vito,我們去那上麵玩怎麽樣?”  vito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巨大遊船,片刻後重重點頭。  我知道vito,有些時候太興奮,反而冷靜矜持起來。  以前家裏還沒破產的時候,父親就曾買過遊輪,記得小時候和父親母親祖父四個人乘船出海,父親陪祖父釣魚,我和母親在甲板上曬太陽,尋找海豚的蹤跡。有時天氣好,會在海上連玩幾天也不覺得膩。  隻可惜我從來沒見過海豚,可能是對我運氣太差的一種預示吧。  這種私人遊輪本就是供人消遣娛樂,裏麵各種日用、娛樂設施一應俱全。vito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豪華遊輪,驚訝得合不攏嘴。在船艙中轉了一圈,我們來到甲板上。  船已啟航,離岸越遠,海風漸漸大了起來。晏明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大一小的兩件外套,隨手遞給我。  我驚訝於他的體貼,以我對他形象的認知,絕不是會為別人考慮那麽多的人。  我大概真的是錯了。因為第一印象而為一個人下定義,這樣魯莽武斷的做法著實不可取。  vito雖興奮,然而早晨起床太早,夏天飯後他總是要睡一個多小時的午覺,此時已上下眼皮打架,顯然在硬撐。  我帶他進了船艙,把他放在臥室裏的床上,他抓著我的袖子,問我:“爸爸,我睡醒還會在海上嗎?”  “當然,”我親了親他的額頭,“這才剛剛開始,等下睡醒,我們可以釣魚。”  他這才放心,鬆開手的瞬間就睡了過去。  幫他把被子蓋好,我彎腰去抱alex,它卻從我的懷裏跳下去,窩在床尾,搖晃著毛絨絨的尾巴看著我。  我知道它想陪著vito,抬手摸了摸它的頭,替他們關上門。  一出門就看到晏明河坐在旁邊的吧台前,正搖晃著手裏的搖酒器。  從手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個倒掛著的三角高腳杯,將搖酒器中淺藍色的液體注入杯中,丟了一顆帶梗的櫻桃進杯裏,他將酒杯往外一推:“嚐嚐。”  我現在仍舊不大喝酒,酒量差勁。猶豫了一下時,他說:“特意為你調的,沒什麽度數,喝一百杯也不會醉。”  他果然知道不少我的事。  我走到吧台前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的確沒什麽酒精的味道,微甜爽口。  “早上去書店找你,卻發現你沒來,打電話也沒人接。問了周舟,說你昨晚和晏明朗一起走的,我一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們就像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一樣隨意聊天,這一刻心情平靜,倒也是說不出的自在愜意。  屁股還是有點疼,我往旁邊挪了挪,隻坐了一半凳子。  晏明河為自己也調了一杯酒,朝我舉杯。  我端起酒杯與他碰杯,一起喝下一口酒。  他放下杯子,靠在吧台上,雙手交叉著。  這吧台地方不大,他靠在上麵,便離我很近。我微微後仰,轉開臉。  一聲輕笑,他退了開去,靠在身後的酒櫃上,問我:“我還有機會嗎?”  我遲疑了一下,回頭。  “晏先生……”  “別總是晏先生晏先生的,”他有些焦躁地抓了抓頭發,“叫我明河。”  “明河先生。”  “……”他“嘖”了一聲,“陳侖說的沒錯,你這個人就是假客氣。”  那可不是,畢竟還沒熟稔到直呼名字的份上。  他抬抬下巴,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微笑,笑得有些心虛:“明河先生,這種事還是不要拿來開玩笑得好。你既然了解我那麽多的事,也應該明白,我已經不打算再喜歡任何人了。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是我連自己都不給機會,又怎麽照顧別人的想法?”  “那晏明朗呢。”  那一瞬間,我想我猶豫了。  他臉上“果然如此”的意味太明顯,讓我幾乎抬不起頭來。  因為愛過而生出的怨恨,又如何真的能如我所說所想的那般雲淡風輕。即使我已無法接受他也無法接受任何別的人,但晏明朗對於我來說,終究是不同的。  就如同他所說,他放不下的不是陸晨,而是年少時付出的最純粹的感情。晏明朗之於我,大抵也是如此。  或許有些許的不同。  或許,我終究無法像他那般灑脫。  但我實在找不到我回頭接受他的理由。  如果僅僅因為他發現他愛我而原諒他,那麽我又如何向六年前的那個我交代?  十九歲,也不過剛剛脫離了少年,雖不至於說是一張白紙,然而愛情對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那麽純粹神聖,他把對性和愛一無所知的我拖下水,卻告訴我不能愛他,卻讓我知道我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午夜夢回,常常一臉冰涼淚水。  夢裏,是孤零零的我,看著闔家團圓熱鬧的他。  夢裏,是他對我說:陸晨不可能去抄襲任何人。  夢裏,是他一下下地將我們的結婚證明撕的粉碎。  再多的愛,也無法彌補心裏的痛。而越愛,就越痛。  早知道,就不回來好了。  放棄薛青答應付給我的那堪比巨款的酬勞,辛苦一輩子也無所謂,狡猾地心安理得地背負欠債者的名號,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反正晏明朗也根本沒有把那六千萬放在心上。  或許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放下一切海闊天空,找一個普通但可愛的女孩子結婚,給vito一個完整的家庭。  現在vito一天比一天喜歡晏明朗,我實在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如果真的被他發現真相,他會把vito從我身邊搶走嗎?vito會如何?我該怎麽跟他解釋,他是從他一直以為的爸爸的肚子裏生出來的?  難道告訴他,我根本不是他的爸爸。  而是媽媽嗎?  善良體貼的vito,絕不會因此而把我當成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可我怕他質疑的目光。  明明他另一個父親就在他的麵前,我卻從來沒有告訴他真相。  一直認為隻要一年結束,回到墨爾本就好了。可現在,事情已經朝著我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下去,晏明朗主宰不了我的思想,卻主宰了我和vito的未來。  一隻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指。  我緩緩抬頭。  “來我這裏,我可以讓晏明朗什麽都做不了。”  這個人看透了我,他知道我過去二十六年的一切經曆,他明白我的每一個想法,他甚至比與我一同長大的eric還要了解我。  可我不能。  我不能啊,真的可以,我選擇陳謹不好嗎?我這輩子最虧欠的人,除了vito,就是他。  每次見麵時期待的眼神,在離開時便多一分黯然神傷,那個男人,已經被那份愛而不得的感情折磨了足夠久了。  在他找到真愛之前,若對他點頭,既解救了我,也解救了他。  可還是那句話,我不能啊。  誰都不能成為誰的替代品,誰都不能招惹不愛的人。  我已經吃過愛上不愛我的人的苦頭,就算我不像晏明朗那般狠心,但每日每夜對著一雙毫無熱情與溫度的眼,又如何長久一輩子?  “我不值得你如此,明河先生。”  輕輕抽回手,我從高腳椅上跳了下來。  “我的愛情已經不見了,我找不回來,也沒辦法把它原原本本地拿給你。”  他眼神一閃,狼狽地轉開視線。我知道,他必然是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  那日t大,他悵然的表情,此時回想,定然是在緬懷他最初的愛情。他失去了它,想在我的身上找回,他愛上了我的愛情。  或許他真的有那麽幾分喜歡我吧。  不,他是真的對我特別,我明白。但我也是在深淵中的人,又如何解救深淵中的另一個他?第58章 誤會  今日的出行,我很感激晏明河的用心。  出海釣魚對於vito來說無疑是非常具有冒險精神的新鮮刺激的遊戲。  vito醒來時,遊輪已在目的地停了下來。據船員說,這一帶是海釣的最佳位置。  我們一下午倒是戰果頗豐,船上有廚師,傍晚用新鮮的海鮮刺身、煮湯、紅燒、清蒸,凡是能用的著的做法全都來了一套。  可惜的是我們仍舊沒能見到海豚。據船員說,這一帶偶爾會有海豚出沒,但也要非常幸運才能遇到。  我想幸運這種事大概永遠都找不上我。  隨著日落,在夕陽的餘暉中我們踏上返程。  我躺在甲班的躺椅上,悠閑地吹著海風,想著以前四口之家出海的點點滴滴,往日的溫馨回憶已一去不複返,重新拾起時雖仍能感受到那時的幸福,然而當意識回歸現實,便被無盡的失落吞噬。  不知何時,海平麵上隻能看到一小半的夕陽,大概再有十分鍾,天就完全黑了。  站在二層的欄杆旁專注地在大海中望的vito突然興奮地尖叫一聲:“爸爸,快看!”  我順著他的小小手指望去,在遊輪的右後方不遠處,一群淺灰色的身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不斷跳躍,夕陽在它們的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帶著水汽的濕漉漉的身體熠熠生輝,那情景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看呆了。  直到漸行漸遠,仍依稀能聽到它們有些尖銳卻異常悅耳的叫聲。  “爸爸,你看到了嗎?”vito從二層跑下來,撲進我的懷裏,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  我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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