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驚人。老夫我原本都做好和這些麻煩的毛病打一輩子交道的覺悟了呐」


    露出和話語一樣吃驚表情的老鍛造師,低聲念叨了一句。


    擁有烏普薩拉王國最高鍛造師證明的『韋倫多』稱號的老人,正反複做著腰和腳的屈伸運動。


    不疼。哪裏都不會感覺疼。


    從已經糾纏了本人幾十年的腰和膝蓋疼痛中解放出來的老鍛造師麵前,站著兩個人。


    一名是給人二十歲剛過半印象的女性,一名已進入中年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的男性。


    夏洛瓦王家的瑪爾嘉利特公主,就這樣在位於嘉帕王國王宮中庭的『工匠箱庭』中見到了鍛造師韋倫多。至於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則是和她締結了『專屬契約』的治愈魔法術士。


    雖然姑且也算吉貝爾法王家的一員,但由於隻擁有王位繼承權排序的話從下麵開始數比較快的地位,此人在雙王國被稱為「最被人任意驅使的治愈魔法術士」。不過對瑪爾嘉利特公主而言,他是個相處時間比自己的父親和丈夫還要長久的男人。


    「那麽,韋倫多大人。這下您應該會按照約定的那樣,收我做您的弟子了吧?」


    看到瑪爾嘉利特公主露出會心的笑容,鍛造師韋倫多為難的撓了撓自己長滿白發的頭。


    要問事態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其實也沒什麽複雜的。


    通過善治郎的『瞬間移動』來到嘉帕王國進行公式訪問的瑪爾嘉利特公主,先與女王奧菈會麵並最低限度的在歡迎宴會上露了個臉後,就馬上申請與鍛造師韋倫多見了麵,同時這樣說道:


    「請務必收我做您的弟子」


    雖然對瑪爾嘉利特公主來說提出這樣的請求再理所當然不過,但鍛造師韋倫多隻會覺得困擾。


    雖然韋倫多平日裏不怎麽看重禮儀之類的東西,但也絕不是個沒有常識的人。他不僅產生了自己已經是嘉帕王國一員的自覺,更清楚對於來自嘉帕王國友邦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王族,自己不能隨隨便便的慢待對方


    但即便如此,這明顯也不是能馬上回答「好吧老夫明白了,就收你做弟子吧」的問題。


    瑪爾嘉利特公主是一國公主,而且據說還是已婚者。所以老鍛造師很迷茫是否可以像對待以往那些弟子一樣,采取一旦犯錯就連打帶罵的粗暴方式教導她。如果僅從身份上考慮的話,答案當然是「不能」,但韋倫多卻仍會迷茫的原因,在於瑪爾嘉利特公主外貌中包含的信息。


    肩膀到手臂處異常到一目了然程度的發達肌肉。因工房酷熱失去水分而幹燥的金發。長時間觀察火焰導致覆上一層白膜的右眼。


    這些全都是即便在烏普薩拉王國的男人們身上也不常見的,全身心投入工作的鍛造師才會有的外貌特征。


    不把這位公主大人當作王族無疑是很失禮的行為,但不將她視為一名鍛造師難道不是更加失禮的做法嗎?


    就是因為這些迷茫,韋倫多少見的沒有直接的拒絕瑪爾嘉利特公主的請求,而是用了找借口這樣兜圈子的說法。


    「憑老夫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沒法再親自帶徒弟了。現在光是完成奧菈陛下的委托,就已經占用了老夫全部的精力」


    也就是以膝蓋和腰的舊傷為由拒絕瑪爾嘉利特公主。


    與之相對,瑪爾嘉利特公主告訴韋倫多:可以讓這名與自己締結了『專屬契約』的治愈魔法術士徹底治好他的膝蓋和腰。


    而現在,雖然存在因為事態完全偏離了自己的預期而產生的困惑也是事實。但占據了韋倫多內心中超過九成的感情,是歡喜。


    韋倫多膝蓋和腰的舊傷並不是因某一次事故造成的,而是在長年鍛造師生活中過度使用這兩個部位,導它們不堪負重逐漸磨損最終崩潰的結果。與之相對,韋倫多作為鍛造師的手藝和知識也獲得了等比例的增強。


    所以為了彌補變差的體能,韋倫多不得不積蓄知識,磨練手藝。而當手藝和知識都提升到相當的高度後,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產生過「如果現在的自己有年輕時的健康身體的話……」之類的幻想。


    這些幻想,現在變成了現實。


    「難不成,這些都是真的?……確實哪裏都不會疼。真的完全治好了?」


    看到韋倫多衰老的身體因歡喜和感動顫抖不已,中年男子——吉貝爾法王家的治愈魔法術士平靜的對他發出警告。


    「舊傷已經全部治愈。所以我可以保證您的身體不會再感到疼痛,也可以隨心所欲的活動。但是,對於身體的老化本身我是無能為力的。這點還望您千萬不要誤解」


    韋倫多僅僅是從帶舊傷的老人變成了健康的老人,身體本身並沒有恢複青春。說到底,可以締結『專屬契約』外借出去級別的治愈魔法術士,不可能會被傳授吉貝爾法王家的『秘匿魔法』。


    「哦哦,知道了。光是舊傷能治好就謝天謝地了呐。剩下的就是多實際動手幾次,慢慢找回以前的感覺」


    「韋倫多大人,他是和我締結了『專屬契約』的治愈魔法術士。如果您願意收我做弟子的話,今後就能定期的像剛才那樣為您使用治愈魔法喲」


    瑪爾嘉利特公主抓住時機再次站出來宣揚收自己為徒的好處,而韋倫多也早有自己的考慮。


    「唔……。不過,這種事必須得到奧菈陛下和雙王國國王的許可才行吧」


    「我當然已經獲得了兩位陛下的許可。雖然其中還包含了先隻到今年年末這個期限」


    關於這些細節上的事前鋪墊,瑪爾嘉利特公主很是努力了一番。


    雙王國的朱瑟佩王熟知瑪爾嘉利特公主的為人,他很明白後者對鍛冶投入了多麽巨大的熱情,所以一早放棄了說服她。不過另一方麵,朱瑟佩王也十分清楚瑪爾嘉利特公主是個言行不會過於超脫常理的人物,信任她不會引發嚴重事件,這同樣是事實。


    總之,既然已經拿到了兩個國家國王的許可,韋倫多就很難再拒絕收瑪爾嘉利特公主為徒了。


    「明白了。就承認你是老夫的弟子吧」


    「非常感謝,韋倫多大人!」


    看到瑪爾嘉利特公主立刻滿臉喜色的湊了上來,韋倫多馬上換了一副表情。


    「但是!既然收了你為徒,在工房時老夫就會徹底把你當做弟子對待。會完全不管你的王族身份。如果不能接受這點的話,這件事就沒得談」


    韋倫多在工房時,別說謾罵就是用鐵拳教訓犯錯的弟子也是家常便飯。更不要說瑪爾嘉利特公主能做他弟子的時間隻有半年左右,因此教導她的難度肯定比平常的更高。


    既然背負了『韋倫多』之名,即便隻是某段時期內限定,老鍛造師也不能容忍自直係弟子沒有任何成長就此自己身邊畢業離開。


    「誒誒,好的,當然應該如此,不如說正如我所願」


    對韋倫多的話,瑪爾嘉利特公主邊發出近乎粗暴的大笑聲,邊這樣做了回答。


    ◇◆◇◆◇◆◇◆


    同一時刻。


    嘉帕王國的後宮中,女王奧菈正在和王配側室芙蕾雅公主會麵。


    會麵的場所是雖位於後宮本宮中但並不經常使用的一間接待室。因為隻是接待室,所以這裏沒有安置善治郎從地球帶來的家電。


    善治郎從地球帶來的家電,目前姑且仍屬於盡可能不要讓芙蕾雅公主接觸到的存在。不過,善治郎早就給了芙蕾雅公主的侍女帶走掌上遊戲機的許可,因此對家電的保密其實基本是有名無實了。說到底,設置有作為所有家電運轉基礎的水力發電機的中庭,是無論芙蕾雅公主本人還是她帶來的北大陸侍女都可以自由出入的場所,所以真正意義上的保密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


    話雖如此,直到今天這個時候,這個保密仍要持續做下去。因為今後要負責正式把家電產品介紹芙蕾雅公主的人並非女王奧菈,而是王配善治郎。


    善治郎的正妻和側室先一邊享受著茶水茶點,一邊聊了些內容無關痛癢的話題。無論是哪國的王族,這種時候的套路基本都差不多。


    先提起會談正式內容的是女王奧菈。


    「那麽,芙蕾雅殿下。既然你特意瞄準了夫婿殿下離開國內的這個時機申請與我見麵,那我可以當做你有什麽特別的意圖吧?」


    就像奧菈說的那樣,今天這場會談是因為芙蕾雅公主提出了申請才進行的。既然如此,會談的正式起頭由芙蕾雅公主來做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芙蕾雅公主似乎也一直在等奧菈的這番話,她立刻消去了直到剛才為止還保持著的笑容,換上認真的表情進入了正題。


    「是。其實,我有件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善治郎大人有所察覺,又必須向奧菈陛下您詢問的事」


    「唔嗯」


    女王示意繼續後,芙蕾雅公主先是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即下定決心開了口。


    「那個……善治郎大人他,和奧菈陛下您在一起的時候,是否有好好的放鬆身心呢?」


    這個問題對奧菈來說似乎也頗為意外。女王有那麽一瞬間睜大了接近赤色的茶色眼睛,


    「那當然是有了。嘛,雖然一切都是我的主觀判斷,但我有自信自己的看法並沒有錯。既然會問這樣的問題,他在殿下那邊時並不是很放鬆了?」


    然後這麽反問道。


    對這句話,芙蕾雅公主輕輕晃動銀發點了點頭。


    「是,很遺憾就是如此」


    聽到芙蕾雅公主的回答,奧菈也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那個,是指夫婿殿下和芙蕾雅殿下的『新婚生活』並不順利的意思嗎?」


    對於自負從芙蕾雅公主正式成為善治郎的側室那天起,因為是最關鍵的開始時期,自己把相當多「機會」讓給了她的奧菈來說,這絕不是什麽可以放任不管的問題。


    然而,對奧菈的質問,芙蕾雅公主卻搖了搖頭。


    「不,萬幸的是,我和善治郎大人的新婚生活很順利。老實說,甚至用順利的不能再順利了來形容更為恰當。但是,如此順利的新婚生活,是以善治郎大人對我的遷就為基礎成立的」


    芙蕾雅公主回憶起了烏普薩拉王國的婚禮結束後,自己入住嘉帕王國後宮的第一天時女王奧菈對自己說過的話:


    『這座後宮存在的第一目的,是為夫婿殿下提供可以安心休息的空間』


    幸好,作為芙蕾雅公主反複將「不要隨便展露對抗心,不要和這邊的侍女們起爭執」的嚴令灌輸給她帶來的北大陸侍女,甚至嘴都說酸了的成果,北大陸的侍女們如今已經順利溶入了後宮環境。但最關鍵的那個『讓別宮成為為善治郎提供安寧的空間』的目標卻沒能達成。


    不如說,為了讓芙蕾雅公主過的更舒服些,善治郎眼下正從各種地方全麵的遷就她。


    聽到芙蕾雅公主這些懺悔般的話,因為狀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良好,奧菈的表情不由得舒緩下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夫婿殿下就是那樣的性格。直到殿下你能在嘉帕後宮獲得和在烏普薩拉王宮中同樣的安心感為止,他都會對你一直遷就下去吧」


    「可是,這樣不就違反了當初的約定嗎?我被善治郎大人處處遷就的話,完全是本末倒置了吧」


    雖然偶爾也會動點小心思,但基本上算是個誠信之人的芙蕾雅公主,希望自己能按約定的那樣為善治郎提供能給他帶來心靈安寧的空間。


    對銀發公主的態度,女王滿足的點了點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再重複一遍:夫婿殿下就是那樣的性格。雖然這種說法可能有些嚴厲,但想為夫婿殿下提供能讓他放寬身心的空間的話,你自己必須先放鬆下來。


    就和我以前提到的一樣,夫婿殿下他不喜歡周圍的人配合自己的步調行事。其實,殿下你目前的表現已可以獲得十足的合格評價了。說老實話,我當初並沒想到你能把侍女們駕馭的如此完美」


    說完這番話,奧菈露出一個略帶挑釁意味的壞笑。


    「畢竟我帶來的人都經過嚴格的挑選啊。她們都會為了不讓我被善治郎大人反感,或者幫我討善治郎大人的歡心全力以赴」


    坐在奧菈對麵的芙蕾雅公主,也刻意挺起胸膛從正麵接下了女王的話。『自己不會做出招惹善治郎反感的言行』。芙蕾雅公主一方麵以此為宣告,表明她會遵守奧菈的忠告,為了善治郎內心的安寧盡力。同時,這其中也包含了她會行使女王自己給出許可的,『和女王奧菈爭奪善治郎的寵愛』權利的意思。


    「很好的回答。實際上,你的所作所為確實讓人欽佩。我之前,其實都做好要對你發出一兩次嚴重警告的思想準備了呐」


    奧菈的話是毫無虛偽的真實。


    每當有新的寵妃入住後宮,發生騷動的概率總會令人遺憾的高。在那種場合裏,比起寵妃本人,和她一起進入後宮的侍女引發騷動的情況要更為常見。


    造成這種局麵的原因很多。有時是侍女對主人的忠誠心失控發生了暴走;有時是因為如果主人能得到寵愛,侍女也會獲得某種利益;也有時根本沒什麽特別的利由,就隻是單純的派係鬥爭而已。


    特別是這一次,無論芙蕾雅公主本人還是她帶來的侍女,都是來自北大陸的人。而北大陸向來有輕視南大陸的傾向。因此奧菈很早就預測到,可能會有人因為這樣的心態與後宮中的南大陸侍女們發生衝突。


    然而實際卻是從芙蕾雅公主進入後宮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生過任何問題。這對奧菈可以說是一種正麵意義上的出乎預料吧。


    「雖然這話由我來說有點怪,但我認為現在還不能太大意。這次我帶來的人,是在忠誠、能力、人品三方麵全部獲得了合格評價的人才。目前,她們的確和這邊的侍女們結成了非常良好的關係。然而那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僅僅是遵守我的命令才如此,就隻有她們自己才知道。


    如果是後者的話,就無法否定問題終有一天還是會發生的可能性」


    對芙蕾雅公主嚴厲又現實的看法,奧菈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真是讓人安心的意見。那麽,就拜托殿下你把現狀繼續保持下去吧。另外,因為殿下你好像很在意的樣子,我就特別告訴你一下好了。夫婿殿下對殿下你的好感,已經明顯比你們結婚前高了很多。至少和他迄今為止展現出的態度相比完全不同」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笑著答謝的同時,芙蕾雅公主的內心十分複雜。


    從對方仿佛在安慰自己一樣的態度,芙蕾雅公主理解到女王有著善治郎傾注給自身的愛情明顯多於自己的自負。同時,她也產生了自己發生了改變的自覺。


    以前向善治郎提出結婚的申請時,芙蕾雅公主的腦子裏原本隻有「為了祖國的利益必須和這個人結婚」,或是「這個人結婚後也會允許自己行動,所以不能錯過」之類的念頭。


    因為善治郎不會蔑視自己,芙蕾雅從一開始就對他抱有好感,但那種感情仍很難稱得上是戀愛感情。所以比起戀情,芙蕾雅公主更多是出於算計才和善治郎結婚的。


    可現在,她卻像剛才那樣——為了爭奪起善治郎的寵愛不惜和女王奧菈正麵對峙。所以說人心實在是很莫名其妙。不過,除了對善治郎的愛慕外,芙蕾雅公主有著「天生是個不服輸的人」的本質說不定也是理由之一。


    「無論如何,現在不管是殿下你還是後宮整體都已經暫時安定下來了。那麽對於殿下你今後在後宮外的活動,原則上不會受到任何限製。當然,每次出行的目的地和行程安排,都必須事前向我報告」


    聽到奧菈這麽說,芙蕾雅公主露出了藏不住的喜色。


    從入住後宮到現在的日子,除了處理分配給自己的公務外,芙蕾雅公主都是老老實實呆在後宮中度過的。雖然作為入住後宮的側室,這樣的生活就算持續一生也是理所應當,但芙蕾雅公主可不會甘於如此平淡的人生。


    不,準確來說芙蕾雅公主過去也做好了那樣的覺悟。但從認識了善治郎這樣的男人,並成功做了這個男人的側室那一刻起,她就拋棄了那種不和自己本意的未來。


    冒險,探求未知,用自己的手獲得成功的人生。知曉這一切結婚後仍能繼續所帶來的幸福感,讓芙蕾雅公主的身體顫抖起來。


    然而,雖然高興到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後宮去冒險,但芙蕾雅公主馬上想起前方還有個異常棘手的敵人在等著自己。


    那個棘手敵人的名字是『酷暑期的酷熱』。直到現在,芙蕾雅公主仍未能完全適應南大陸的酷熱。不如說,因為別宮引入了靠製造霧氣幫人納涼的魔道具,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對酷熱的耐性變得比過去更低了。而且,一想到再忍耐一個月左右『酷暑期』就會結束,『活動期』這個便於外出的季節將到來,芙蕾雅公主就沒有半點現在離開後宮再次去冒險的念頭了。


    不過,思考到這一步後,芙蕾雅公主同時也回憶起了自己會產生必須盡早開始活動想法的理由。


    「那個,奧菈陛下。有件和我的活動息息相關的事,我可以事先確認一下嗎?對於雙王國的露柯蕾夏大人的期望,奧菈陛下是怎樣看待的呢?」


    雙王國的露柯蕾夏希望成為善治郎的側室,這是如今即便在嘉帕王國也有不少人知道了的事實。


    如果露柯蕾夏成為側室一事已經內定,為了今後後宮的和平,芙蕾雅公主也不會吝於聲援那個金發少女。相反,如果奧菈現在對這件事麵露難色的話,芙蕾雅公主就必須按照那個大方向配合女王的步調。


    「唔嗯……」


    對芙蕾雅公主率直的提問,奧菈暫時陷入了思考。這位銀發公主已經正式嫁給的善治郎。同時,女王也清楚無論能力還是人格她都相當值得信任。當然,對於這樣既有幹勁又有能力的人物,也不能太過大意就是了。


    無論如何,討論這種台麵下動作方麵的話題時,比起笨拙的遮遮掩掩,坦誠的公開情報把對方牽扯進來才是更高明的做法。


    做出上述判斷的女王,繃緊表情開了口。


    「我就實話實說了吧,讓夫婿殿下從雙王國迎娶側室這件事本身,已經是相當於既定事項一樣的東西了。而且,這個計劃搞不好還必須以比預想中更快的速度實行」


    理由自不必說,當然就是北大陸的威脅已經變得明確的現狀。所以嘉帕王國和雙王國都希望盡可能迅速的,配合彼此步調的為應對那注定會到來的威脅做好準備。


    雖然在血統魔法等同於王家資格的南大路非常罕見,但善治郎迎娶雙王國出身的側室,是準備工作中作為婚姻外交部分必不可少的一環。


    奧菈用盡可能不摻雜私情的,或者說有意識放平坦的聲音進行了說明。


    「側室的第一候補無疑會是露柯蕾夏。不過,霍娜殿下姑且也被算作了一名候補。老實說,我更希望嫁過來的是霍娜殿下,然而夫婿殿下個人的情感天平,似乎無論如何都會傾向露柯蕾夏那邊」


    「誒?是這樣的嗎?」


    聽到奧菈的說明,芙蕾雅公主發出仿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聲音。


    實際上,奧菈剛才的話確實讓她相當意外。


    按照芙蕾雅公主的觀察,善治郎給她一種對霍娜公主相當敞開心扉,對露柯蕾夏則正相反有些不知該如何相處的印象。


    當然,因為一起乘坐『黃金木葉號』經曆了將近百日的航行,露柯蕾西和善治郎的距離已經拉近了很多。但即便把這部分情感加成算進去,芙蕾雅公主認為她也最多能和霍娜公主不相上下而已。


    是很理解芙蕾雅公主為何會做出這種評價吧,奧菈用力點了點頭,


    「確實,如果單純以誰和夫婿殿下的相性更好為標準的話,勝出者肯定是霍娜殿下而非露柯蕾夏吧。但在此之前,霍娜殿下並沒有成為夫婿殿下側室的意願,說的更準確點,她甚至從未產生過那樣的念頭。


    相對的,露柯蕾夏卻始終十分熱切的希望成為夫婿殿下的側室」


    接著做出了這樣的說明。然而芙蕾雅公主對這個說明隻是微微歪頭表示不解。


    「陛下的意思是,比起善治郎大人自己,側室候補的意願要更優先考慮嗎?」


    雖然心中確信女王的意思肯定並非如此,但芙蕾雅公主也隻能先這麽解讀剛才的那番話了。


    就像為了肯定芙蕾雅公主的確信一樣,奧菈先是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明。


    「不,重要的是夫婿殿下內心的安穩。夫婿殿下是那種如果強行迎娶沒有嫁給他意願的對象,就會抱有罪惡感的性格。若對方表示出強烈反感的話,他更是絕對不會接受那段婚姻的吧」


    可以說,這是一種善治郎的被動性格在負麵意義上發揮了作用的情況。即便是奧菈,也對此感到十分棘手。


    如果讓奧菈來選擇的話,雖然魔力有些少但已經是頗為優秀的付與魔法術士的霍娜公主和本人無法使用付與魔法的露柯蕾夏之間,她絕對會選擇前者。尤其是在國際走勢已經向著不平穩的方向加速的當下,比起下個世代的孩子們當中誕生複數的付與魔法術士,現在就有可用的付與魔法術士更能讓女王安心。


    然而,善治郎心情的問題卻要排在這一切之前。


    聽完這些說明,芙蕾雅公主也馬上就釋然了。


    「原來如此,這麽一說的話確實解釋的通呢」


    雖然正式成為側室隻有幾個月,但在此之前芙蕾雅公主和善治郎已經相處了超過一年以上的時間。因此,她在一定程度上弄清了善治郎的為人。


    『比起對方是否是自己喜歡的類型,會更優先考慮對方是否有和自己結婚的意向』。


    這麽一說的話就能接受了。善治郎的確是這樣的人沒錯。


    理解了這些事的芙蕾雅公主開了口。


    「可是,如果這樣說的話,我想那些善治郎大人不喜歡的女性,就絕對無法成為他的側室了吧?畢竟說到底,善治郎大人就不想迎娶側室的嘛」


    聽到芙蕾雅公主這番過於無視自己之前所作所為的話,奧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嗬嗬嗬,別人先不提殿下你有資格說這番話嗎?雖然你的說法很正確就是了」


    目前,唯一成功硬逼善治郎把自己娶為側室的女性不是別人,正是芙蕾雅公主自己。


    不過,芙蕾雅公主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恥。


    「因為我時常把這番話說給自己聽啊。雖然由我自己說有些大言不慚,但我有即便如此自己還是獲得了善治郎大人的好感的自負。還有,雖然我還隻是個無法為善治郎大人提供心靈安寧之處的,不成熟的側室,但善治郎大人是因為哪些理由才對我產生好意,又或者做出怎樣的態度才能博得善治郎大人的好感,對這些我都有著一定程度的理解哦」


    「但露柯蕾夏對這些就理解的不夠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對赤發女王的話,銀發的公主表示了肯定。


    「是的。雖然我認同她的意氣,也理解她是真心實意想要成為善治郎大人的側室,但老實說,如果露柯蕾夏繼續保持現狀的話,她隻會成為善治郎大人的負擔而已」


    「唔嗯,居然如此嚴重嗎」


    奧菈用仿佛說給自己聽般的語氣嘀咕了一聲。


    芙蕾雅公主也曾乘坐『黃金木葉號』和露柯蕾夏一同經曆了接近百日的航行。因此對於露柯蕾夏的為人,她應該比奧菈了解的更詳細才對。


    因此,奧菈沒有隨口否定芙蕾雅公主的話,而是開始詢問其中的詳細理由。


    「露柯蕾夏身上到底有什麽不妥的地方?能讓殿下你這麽擔心?」


    「她對善治郎大人過於不了解了。無論是善治郎大人的特異性,還是他獨有的價值觀,露柯蕾夏都幾乎完全沒有察覺到」


    「上次出航前,我姑且也為她提供了一些建議來著。結果卻完全沒有發揮效果嗎?」


    奧菈當時的建議,總結來說就是「如果想和善治郎和睦共處的話,比起如何多得分,想方設法避免減分才是重點」。雖然因為平日裏始終保持著溫厚且理性的言行導致很多人沒有察覺到,但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善治郎都屬於那種『如果某人某事曾一度觸發了他的反感或厭惡,過後他就很難將那些負麵情緒感遺忘』的人。


    聽了奧菈的話,芙蕾雅公主略微思考了一下。


    「不……我認為多半是產生效果了的。陛下是在『黃金木葉號』前往北大陸之前給予建議的吧?其實露柯蕾夏的積極程度,在那之前和之後發生了相當大的改變」


    得到建議前,露柯蕾夏的攻勢總會落空,但得到建議後落空的頻率就降低了不少,偶爾善治郎甚至會給出挺不錯的反應。估計是因為那名金發少女因為對如何應對善治郎一事感到『膽怯』從而拉開了和他的距離,卻沒想到那樣的距離對於善治郎反而更合適。


    不過,這也更進一步證實了露柯蕾夏對於善治郎的為人是何等的理解不足——,以上就是芙蕾雅公主的看法。


    芙蕾雅公主露出一個有些壞心眼的笑容。


    「露柯蕾夏的情況就和我一樣呢。不,正確來說適合有以前的我相同吧。雖然熱切的希望自己能嫁給善治郎大人,卻又覺得善治郎大人對自己的愛情並不是並不可少的東西。露柯蕾夏對這段婚姻另有其他的目的。而隻要不觸及那個目的的話,無論做出怎樣的讓步她都會同意接受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露柯蕾夏說不定確實比霍娜殿下『更方便』呢」


    「如果加入『以前』這個前提的話,其實我也一樣呐。老實說,這可真有點刺耳」


    這麽說完後,奧菈露出一個苦笑。


    女王奧菈,芙蕾雅公主,露柯蕾夏。這三位女性的共同之處,就是她們雖然都強烈的希望能和善治郎結婚,但各自的目的卻都不是善治郎本人。


    女王奧菈尋求的,是不會動搖自己全力基礎,隻有裝飾意義的王配。


    芙蕾雅公主尋求的,是允許自己結婚後仍可以保有自由的丈夫。


    而露柯蕾夏尋求的,是夏洛瓦王家成員的身份。隻要能和善治郎結婚,她的戶籍就可以從老家普洛伊侯爵家轉到夏洛瓦王家,獲得能在公開場合稱呼菲力貝爾德王弟和其第一夫人尤蘭妲父親大人、母親大人的立場。


    所以,對於和善治郎婚後生活各種規則的製定,可以期待露柯蕾夏能做出相當程度的讓步。畢竟隻要得到和善治郎結婚這個事實本身,她的目的就已經算是達成了


    「奧菈陛下也曾和我們一樣嗎?」


    看到芙蕾雅公主因意外睜大了冰碧色的雙眼,奧菈的苦笑越發加深了。


    「這是當然的吧。夫婿殿下可是我用『異世界召喚』魔法召喚而來的人哦。對這樣之前從未見過一麵的男性,沒有人會從一開始就抱有戀愛之情的吧?因此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以王的身份對這段婚姻充滿了算計。當然,我同時也打算盡可能的對夫婿殿下誠心以待就是了」


    奧菈的這番話,讓芙蕾雅公主十分有共鳴。


    最初相遇時,隻是出於算計才提出結婚的申請。但在之後的交往中,對善治郎的戀情開始萌發、成長、最終開花結果——。赤發的女王和銀發的公主都是這麽一路走過來的。


    此時,芙蕾雅公主忽然察覺到一件事。


    「原來如此。這麽一想的話,露柯蕾夏走上和我與陛下同樣道路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呢。不過,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覺得之後反而會更棘手」


    「唔?啊啊,確實,考慮到露柯蕾夏的性格,你的擔心不無道理」


    察覺到芙蕾雅公主的言外之意後,奧菈也略微繃緊了表情。


    就像奧菈和芙蕾雅公主一開始是出於算計才和善治郎結婚,婚後卻真正對他產生了的戀愛感情並最終開花結果一樣,露柯蕾夏也有十足的可能走入同樣的結局。


    這並不意味著善治郎就是個格外有魅力的男性。僅僅因為他在締結了婚姻、婚約這類契約後,總是始終用十分誠懇的態度和女方相處,所以會有很高概率和對方結成堅實的羈絆罷了。當然,因為男女相處也要講究相性,所以這並不是絕對的。


    「是的。當露柯蕾夏不再將善治郎大人隻當做『幫助自己達成目的的道具』,而是視為『愛戀的對象』的時候,她真的能不掀起任何風波的在後宮生活嗎?對此我表示十分懷疑」


    對芙蕾雅公主的這番話,女王給出了更為幹脆直接的斷言。


    「根本就用不著懷疑吧。至少從露柯蕾夏到目前為止表現出的性格來看,可以確定她肯定是會掀起風波」


    「啊哈哈」


    聽到奧菈說的這麽直截了當,芙蕾雅公主也無所顧忌的笑出了聲。


    同樣笑了一會後,奧菈重新換上嚴肅的表情。


    「雖然好像沒有自覺,但殿下你其實屬於相當罕見的一類人。通常來說,如果複數的人對同一名異性抱有戀愛之情,這些人之間的人際關係就會變得非常混亂不堪。畢竟,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將滿足自身的情感需求,誤解成了一種再正當不過的要求呐」


    既然自己如此的愛著那個人,對方就應該同等程度的愛著自己才合理——。隻要冷靜想想,就能發現這不過是一種前因後果根本不成立的任性要求罷了。然而並不這麽認為的人卻意外的多。


    「這樣一想的話,就感覺今後會很辛苦呢」


    「即便再辛苦也是我和你的事。在這類問題上,即便搞錯了也決不能讓夫婿殿下勞心費神」


    說極端點,希望善治郎迎娶側室的是女王奧菈,並非善治郎自己。芙蕾雅公主成為善治郎的側室,也是她自己熱切期望的結果。這兩段婚姻無論哪邊,善治郎都屬於被迫接受的一方。至於露柯蕾夏就更不必再多說了。


    因此,側室問題所產生的辛勞要由自己來承擔,不能推給善治郎。


    「我也有同感」


    對奧菈的這個主張,芙蕾雅公主也表示了全麵的同意。


    ◇◆◇◆◇◆◇◆


    數日後,善治郎平安返回了嘉帕王國。


    無論是作為王族還是比爾博公爵,善治郎都已經把往來與多國之間視為了自己的公務,然而再怎麽說今天這樣的歸國之日還是不會被他劃分到工作當中去的。


    因為這個緣故,善治郎一回來就徑直返回了後宮本宮。


    現在的季節仍是酷暑期。在氣溫過高的白天活動會有生命危險所以人們每天都會有一段時間漫長的午休。因此,奧菈是在後宮本宮的客廳中歡迎善治郎歸來的。


    「我回來了,奧菈」


    「歡迎回來,善治郎」


    在客廳中,善治郎用力擁抱了心愛的妻子並和她接了吻。雖然想更多品味一會愛妻迷人的體溫,但現在終究是酷暑期的正午,一直保持現狀下去兩人都會不好受。


    奧菈估計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應該積攢了很多要說的話吧。不如我們先去哪邊如何?」


    所以她用這番話邀請丈夫前往客廳隔壁的臥室。


    「讚成」


    女王夫婦手牽著手走入臥室中。


    「啊—,活過來啦—」


    「唔嗯,隻有這裏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


    善治郎接因為觸到臥室中空調全開帶來的涼氣,舒服的閉上了眼後,奧菈也表示了全麵的同意。在酷暑期的酷熱中,唯獨有空調開放的這間臥室仿佛位於另一個世界。


    善治郎和奧菈,各自在搬入臥室的用木材和藤條做成的椅子麵對麵的坐下。


    「造霧魔道具的納涼效果雖然也相當不錯,但果然還是遠遠不及空調。之前,我還產生過不得已時讓芙蕾雅來這個房間避難也不無不可的想法,但現在總算找到其他抗暑的手斷了,真是太好了呐」


    奧菈的話,讓善治郎略微起了反應。


    「啊啊,這方麵已經差不多沒問題了嗎?」


    善治郎之所以特意確認,是因為他從地球帶來的各種物品,姑且也要對芙蕾雅公主這些烏普薩拉王國陣營的人進行一定程度的保密。


    「嘛,畢竟事到如今再隱瞞下去也毫無意義了呐。芙蕾雅的人品已經基本弄清了,嘉帕王國和烏普薩拉王國也必須結成更為緊密的關係,所以這種程度的情報泄漏風險已在容許範圍之內」


    說到底,善治郎迄今為止已經當著芙蕾雅公主的麵經常使用led掌中燈、數碼相機等物品。也允許出入別宮的侍女帶走掌上遊戲機。設置了水力發電機的中庭,也沒有特別禁止烏普薩拉王國的人出入。所以就像奧菈說的那樣,繼續隱瞞已經沒有意義。


    「明白了。那麽,下次就招待芙蕾雅來本宮吧」


    「向她發出邀請的工作還是交給我吧。由你提出『招待』她來本宮的話,會讓她感到有些刺耳吧。當然了,邀她來的大前提是你願意給出許可」


    被正妻指摘後,娶了兩名妻子的男人總算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啊,確實如此。那麽這件事就拜托奧菈你了哦」


    善治郎邀請芙蕾雅公主來後宮本宮『招待』她的話,這種話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話,也可以解釋成善治郎認為隻有本宮才是自己的家,芙蕾雅公主對於他隻是請來家裏的『客人』的意思。


    「嘛,關於芙蕾雅的事就過後再說吧,咱們先互相報告一下近況」


    「啊啊,對呢。雖然我這邊的近況和芙蕾雅也有相當多的關聯就是了」


    就這樣,女王夫婦開始已經完全變成習慣了的情報共享。


    「這樣啊。埃雷哈琉柯公爵和利亞馮公爵,送了你奔龍做禮物嗎。這個再怎麽說都無法拒絕呢」


    交換過一輪情報後,奧菈邊這麽說邊歎了口氣。


    「果然,我必須接受嗎」


    「啊啊,畢竟是產自埃雷哈琉柯和利亞馮的,而且還是擁有公爵本家專用坐騎血統的奔龍嘛。對他們而言那可是最高等級的寶物。送出這種級別的禮物,代表著他們拿出了最大程度的謝意。除非有著和兩家斷絕關係的覺悟,否則這樣的禮物是無法拒絕的」


    「我就知道。順便說下,如果收下奔龍後我自己不騎,而是像龍弓那樣借給別人使用的話,感覺也會很不秒呢」


    「確實很不秒。如果你是已經可以稱為老人的年齡的話也許能那麽做,但不是的話就最好不要」


    「沒錯呢……」


    雖然心裏早就明白了,但被女王警告後善治郎還是抱起了頭。


    也就是說,之前他一直找各種理由回避的,對騎龍術的學習這下終於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看到丈夫的反應,女王發出苦笑、


    「看來,在你心中這是一件相當煩心的事呐。但在普通人眼中,這可是足以讓他們手舞足蹈的喜訊哦。老實說,連我都有點羨慕你呢。據我所知,嘉帕王國曆史上還從沒有一個人曾獲贈過這樣的禮物哦」


    然後用這番話來安慰善治郎。


    「嘛,確實這禮物是非常難得沒錯啦」


    雖然語氣十分沮喪,但善治郎也不得不承認妻子說的都是事實。實際上,他對騎乘奔龍也並非完全沒有半點興趣。


    「既然那些奔龍要走陸路運來這邊,那最快也要等到活動期才會上路吧。所以距離正式交接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你就趁這個空檔學習騎龍術吧」


    從奧菈的話中,領悟到接受奔龍這件事本身已經無法避免的善治郎,決定換個心態積極的看待問題。


    「知道了。畢竟是學會了就不吃虧的技術嘛。不過,我該去向誰請教才好?」


    善治郎畢竟是王族。能夠教導他騎龍術的師傅,並非擁有優異的騎龍技術就夠了。必須是那種騎龍術水平自不必說,同時有著足以擔任王師的立場,而且不會利用這個立場滿足自身私利私欲的人物才能勝任。


    「嘛,最開始的基礎部分就由我來教你吧。我會讓人從王家持有的奔龍中挑選一頭脾氣特別溫順的奔龍帶到後宮中來,你騎那頭奔龍進行練習就好」


    對妻子的話,善治郎露出明顯十分意外的表情。


    「那種事辦得到嗎?」


    「因為中庭就是寬闊到足以這麽做。嘛,不過事前必須先把好幾個花壇撤除就是了。總之,隻是騎奔龍行走或是慢跑的程度,也就是學習騎龍術基礎的話在後宮中進行就可以了。而那種程度的知識和訣竅,由我來教導你也不會有問題」


    場所是後宮裏,師傅是自己的妻子。前提是這樣,騎龍術的學習就變得讓善治郎有些期待了。要說還有什麽問題的話,那就是如果想要在後宮搞動靜如此大的活動,必須也事先通知他剛娶的另一名妻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芙蕾雅那邊怎麽辦?把奔龍帶入後宮這麽大的事,她絕對會察覺到的吧。如果會對這樣的事視而不見,那她就不是芙蕾雅了嘛」


    「確實呢。既然如此,不如讓芙蕾雅和斯卡謝也和你一起學習騎龍術說不定比較好」


    奧菈的話非常有說服力。就連善治郎,也不覺得那位芙蕾雅公主會放走騎乘龍種生物的機會。至於女戰士斯卡謝就更不必說了。身為一名優秀的戰士,她不可能放過習得駕馭這個世界最為可靠的陸地移動手段——奔龍所需技術的機會。


    「嗯,我也覺得那麽做比較好」


    雖然沒有刻意為之,但看來善治郎的正妻和側室,要開始在這後宮中的第一次聯手行動了。


    「另一頭是為卡爾洛斯準備的幼龍嗎。嗯,應該可以成為對卡爾洛斯來說相當不錯的搭檔吧」


    身為男性王族,騎龍術基本上就屬於必定要修習的技能之一。除非是像前代嘉帕王卡爾洛斯二世這樣身體特別病弱的人,又或是像善治郎這樣到成年為止都是生活在異文明圈的人,否則男性王族們都會早早開始修習這門技術。南大陸的王族習得騎乘奔龍的能力,就像現代日本人考取汽車駕照一樣常見。


    另外,奔龍的長壽程度要比馬匹高出好幾個級別。雖然也因此導致它們的幼年期很漫長,從出生到可以供人騎乘為止需要耐心等待不少年月,但如果騎手從幼龍時期就開始照顧它們並與其共同成長的話,人龍之間就會結成並非比喻而是貨真價實的好搭檔牽絆。


    因為壽命很長的緣故,在同一匹奔龍的陪伴下度過整個服役時代的騎手也並不罕見。


    而且贈與卡爾洛斯王子的這匹幼龍,還來自利亞馮公爵家。因此實際能力不必說,光是品牌效應所帶來的好處也是非常巨大的。


    「幼龍也會暫時留在後宮中飼養嗎?」


    對善治郎這個樸素的疑問,奧菈搖了搖頭。


    「不,飼養還是要交給王宮的龍舍。很遺憾,專門負責照顧奔龍的飼養員全是男性。因此他們無法進入後宮,所以隻能把幼龍交給龍舍那邊」


    另外,供善治郎練習用的送入後宮的奔龍,當然也要每天都送回龍舍去。


    「帶領奔龍出入後宮的工作也要由奧菈來做嗎?除了你之外,後宮裏就沒有其他能駕馭奔龍的人了吧?」


    「那個由伊妮絲和瑪格麗特負責。她們二人都能駕馭奔龍。另外,路易莎多半也可以」


    「嘿誒。真意外,侍女中也有能駕馭奔龍的人啊」


    聽到善治郎這麽感慨,奧菈繼續說了下去。


    「說到底,送入後宮供你練習用的,本就是奔龍中性格特別安分頭腦也十分聰明的個體。隻是騎上,操控韁繩引導它行動的話,即便是你也應該第一天就能毫無問題的做到」


    「哦,那還真是聰明呢」


    聽完妻子的這些說明,善治郎終於開始期待起騎龍術課程了。


    總之,獲贈奔龍的問題目前算是解決了,於是夫妻二人開始了下一個議題。


    「現在的重點,是拉爾戈王弟提出的那件事。四十顆寶珠的話,現在立刻交付先不說,如果能有一定程度的準備時間的話,確實並不是完全沒得談的交易。畢竟現在的量產體製已經可以滿足這種程度的需求了」


    因為工匠們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習慣了自己的工作,所以製造速度提升了不少。雖然每次作業都會燒毀爐窯的問題還是沒能解決,但也意味著隻要解決這個問題玻璃珠的產量就能最大化了。對於這個難關,現在也隻能期待韋倫多的表現。


    聽完女王的說明,善治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關於玻璃的量產問題,我這裏還有一封之前見過的楊祭司給的介紹信呢」


    「給波希比亞王國玻璃工房的介紹信嗎。可以的話,我也想盡快動用這條關係線,但畢竟事關北大陸。現在也隻能暫時擱置了」


    「了解」


    總而言之,以量產體製目前的生產水平,接受拉爾戈王弟的申請是可能的。


    「作為代價,可以在兩年之間,和一名付與魔法術士締結『專屬契約』,嗎。確實很有魅力。雖然很有魅力,但問題是場所呐」


    奧菈很煩惱似的歎了口氣。嘉帕王國已經掌握了量產玻璃珠的技術,有兩年時間的話,應該能製造出相當數量的魔道具吧。問題就在於,對方已經公開宣布締結『專屬契約』的對象即便在契約有效期內也不會離開雙王國這點。這意味著無論是提出製造魔道具的委托,還是交付作為媒體的玻璃珠或接收完成的魔道具,善治郎都必須用『瞬間移動』前往雙王國進行。


    「嘛,估計對方的主要目的就是這個吧。他們大概會把我當成一種移動手段巧妙的進行利用」


    對善治郎的推測,奧菈也表示了肯定。


    「嗯,應該就是這樣了。畢竟那些家夥十分理解國內存在一名『瞬間移動』的使用者所帶來的便利性。說起來,塔拉耶就沒放過這次的機會,又來我國了」


    「嗯,該說那女孩十分有魄力嗎,總之隻要為了賺錢她就會不計成本」


    實際上,在善治郎這次前往雙王國期間,艾連梅塔卡特公爵家的千金塔拉耶,曾利用奧菈和善治郎的瞬間移動多次往來於嘉帕王都和雙王國王都。


    之前她帶來的商品似乎已經「賣光了」。因此,要趁這次的機會回國取下次販賣用的商品過來,可以說是相當不得了的商魂。


    「塔拉耶還說,如果雙王國高層給出許可的話,她甚至想去北大陸做生意呢」


    「真是個行動力十足的人物呐。不過再怎麽說那種事都不可能的吧」


    奧菈也露出藏不住的苦笑。


    即便拿去北大陸,艾連梅塔卡特的黃金加工品估計仍會迅速銷售一空吧,而北大陸那邊應該也有很多值得帶回來販賣的物品,但即便如如,也不可能冒險讓再怎麽說也是公爵家千金的塔拉耶親自經手這些事。


    「算了,先不說這些了。那麽,『專屬契約』的事要怎麽辦?」


    「唔唔嗯……」


    女王暫時思考了一會接受『專屬契約』所帶來的益處和壞處。雖然數量有限,但玻璃珠也算可以量產了,所以前提條件沒有問題,隻要花些時間就此湊齊雙王國需要的數量。『專屬契約』能帶來的益處也不必多少,除了製定北大陸應對策略所需外,奧菈還另有好幾個希望得到的魔道具。


    問題則隻有一個,就是善治郎必須定期前往雙王國滯留一段時間。但這個問題引發的麻煩很不小。


    雖然本人沒有自覺,但善治郎現在負責的職責其實相當重要。無論是擔當女王奧菈的代言人,還是作為比爾博公爵處理公務,以及以側室芙蕾雅丈夫的身份定期前往北大陸。雖說這些都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工作完成也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但同時也都屬於執行者必須具備相應的身份立場,無人可以取代善治郎的工作。硬要說的話,最多可以把比爾博公爵公務中的一部分,拿出來交給身為比爾博公爵騎士團團長的納塔裏奧代為處理。


    回過頭時,才發現自己手上的權限和工作量都已經大幅超出了當初的預定,對最近總是因此露出抽搐表情的納塔裏奧,善治郎甚至產生了一點親近感。


    然而即便把上述要素都考慮進去,『專屬契約』依舊十分有魅力。因此在思考了一會後,女王終於得出了結論。


    「我想接受。但是,關於相關細節方麵必須更進一步的理清才行。畢竟一個搞不好,你今後可能動不動就會被強製滯留在雙王國一個月以上」


    被強製滯留在雙王國,這話雖然聽起來很不安穩,但其實也並不是真的有多危險。雙王國的首腦還沒笨到事到如今才動用物理手段囚禁善治郎。他們多半會利用款待等手法引誘善治郎自願留在雙王國,又或者以對嘉帕王國有利之類的借口讓他不得不留下吧。


    但即便真的有好處,我還是希望盡可能避免你在雙王國長期滯留的情況出現——。奧菈這麽說道。


    「啊啊嗯。菲柯麗雅和塔拉耶,就都說無論如何都也想邀請我去她們自家的公都呢」


    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後,善治郎發出苦笑。


    無論是菲柯麗雅出身的雅妮米亞姆公爵家還是塔拉耶出身的艾連梅塔卡特公爵家,都是被稱為「定居二公」的,領地中存在固定公都都市的領主。


    雅妮米亞姆公爵領的公都位於巨大鹽湖湖畔,艾連梅塔卡特公爵領的公都則是一座巨大的金礦山都市。這兩座城市的最大問題都是位於沙漠深處,從雙王國王都前往的話會非常辛苦。


    但隻要曾邀請善治郎前往一次,以後就可以通過『瞬間移動』直接前往這兩處公都了——那兩位美女的野心可以說很好理解。


    看到丈夫發出苦笑,奧菈臉上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嘛,考慮到她們各自的立場,會有那種企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過,凡事都要講究順序。如果要前往他國的金山,你必須先去本國的銀山走一趟哦」


    「嗯,奧菈你是指波特奇銀山吧。四個要地當中,我能靠自己的『瞬間移動』前往的目前隻有瓦倫迪亞而已。所以我也打算盡快去一趟其他三個地方拍些照片回來」


    聽了女王的提醒,王配也笑著這麽回應道。


    善治郎他們所居住的王都,處於幾乎就是整個嘉帕王國正中心的位置。從這裏出發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各有一個地理上很關鍵的要地。


    東邊是穆特慧克要塞。西邊是港都瓦倫迪亞。南邊是銀礦山都市波特奇。北邊是舊王都菈菈侯爵領領都。


    這四個地方都是對於嘉帕王國十分重要的據點,同時也可以作為將王國領主分割成四個區域時每個區域的基點。


    嘉帕王家引以為傲的『瞬間移動』魔法,基本隻能轉移到使用者曾經去過一次的場所,而且如果使用者無法在腦內鮮明的描繪出目的地的景象就無法發動。


    因為這些緣故,嘉帕王家會平均的使用『瞬間移動』將王族成員轉移去國內各地。這其中,之前提到的東南西北四處要地,是優先度僅次於王都的『瞬間移動』登錄點。


    從這個角度來說,善治郎首先是本國王都,然後是夏洛瓦?吉貝爾雙王國的王都,接下來是北大陸烏普薩拉王國王都的轉移點登錄順序,可以說是相當反傳統的做法。


    然而,本國內四大要地的轉移點登錄也不能一直拖後。眼下,善治郎可以通過『瞬間移動』前往的四大要地,就隻有港都瓦倫迪亞而已。通常來說,同樣可以通過『瞬間移動』去往其他三大要地才是最完美的。另外,善治郎還擁有「數碼相機」這個強力輔助工具,隻要把他傳送去當地一次拍些照片,剩下的事就簡單了。


    「雖然有些跑題了,但我就當做奧菈你最終還是打算接受締結『專屬契約』的條件,沒問題吧?」


    聽到善治郎的確認,女王點了點頭。


    「啊啊,拜托了。雖然可能又要增加你的工作,但再怎麽說這個機會都太好了,實在不能放過」


    「了解。既然如此,以後前往雙王國時我就把便攜音樂播放器帶上找機會進行錄音吧」


    馬上理解了丈夫意圖的女王先是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還是別那麽做吧。雖然確實相當有魅力,但如果知道我們做出相當於盜取咒文的行為,雙王國肯定不會有好臉色。與其那樣偷偷摸摸的,還不如光明正大和對方簽訂傳授『付與魔法』咒文的契約比較好」


    在目前這個時間點,嘉帕王國內隻有卡爾洛斯=善吉這名擁有付與魔法素質的小嬰兒。但如果迎娶夏洛瓦王家出身的側室,不難想象今後肯定會出現其他能使用付與魔法的孩子。


    而到那時,就會出現有人雖具備『付與魔法』的資質,卻因為不知道具體咒文無法使用『付與魔法』,這樣根本性的問題。


    由於嘉帕王國有香狄翁這位魔法研究大家,所以獨自開發出咒文也並非完全不可能,但終究還是敵不過是這方麵先驅權威的夏洛瓦王家的直接傳授指導。


    如果像善治郎剛才提議的那樣,偷偷盜取付與魔法咒文的話,今後兩國之間肯定會發生摩擦。既然如此,還不如正式進行交涉要求對方傳授咒文。


    使用音樂播放器為咒文錄音的手法,即便作為簽約後授課的輔助手段也十分足夠了。總之,任何未得到對方許可擅自行動導致過後造成問題的做法,現在都應該盡量避免。


    想到這裏,奧菈突然察覺到一個違和感。


    「說起來,該怎麽說呢……善治郎,這可有點不像你啊。這種完全無視誠意隻為謀求實際利益的提案居然會從你嘴裏說出來,這可讓我有些吃驚了」


    聽到妻子的指摘,善治郎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唔,嘛。我說不定是有點太焦慮了」


    焦慮。聽到丈夫嘴裏冒出這個詞,連女王也繃緊了表情。


    「焦慮,嗎。曾親身經曆的人的感想果然寶貴呐」


    善治郎焦慮的起源,無疑是他曾親眼見過的北大陸發展程度。而身為一名國王,奧菈絕不會輕視切身感受過南北大陸之間差距的人的反應。


    「明白了。我也會更加小心的」


    雖然得到善治郎和芙蕾雅公主的口述,以及波姆吉耶街景的照片等情報後,奧菈已經將北大陸定位成了一種外部威脅。但她卻並沒有像善治郎那樣產生焦慮的感覺。


    因此,之前和雙王國的布魯諾前王密談時,雖然嘴上說要「推心置腹」,但那終究還是一場交涉。女王和老前王始終都在刺探彼此的真實想法,進行爭取利益的拔河比賽。當然,「推心置腹」這種說法也不完全是謊言。畢竟和平日裏的言行相比,奧菈與布魯諾前王在密談時已經算是相當開誠布公。兩人也確實取得了相當程度的交涉成果。然而……


    「我們的認知,說不定還是太天真了嗎」


    奧菈這麽嘀咕了一聲。


    ◇◆◇◆◇◆◇◆


    數日後的早上。


    一副略顯異常的光景,正在後宮的中庭展開。


    和後宮這個空間一點也不搭配的兩匹生物,正警戒的站立在這裏。


    「靠近了看後感覺真的很巨大呢。雖然我也多次乘坐過龍車了,但像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騎龍還是第一次」


    這個歡欣雀躍的聲音來自芙蕾雅公主。


    奧菈提議要不要和善治郎一起在中庭練習騎乘奔龍後,芙蕾雅公主和預想的一樣幾乎立刻就接受了。


    奧菈、芙蕾雅公主,以及善治郎今天沒有穿平時的長裙或民族服飾,而是各自換上了便於活動的軍裝或騎乘服。雖然女戰士斯卡謝也穿著便於活動的騎士服,但這是她平常就基本都是這種打扮。


    雖然慢了一拍,但同樣穿著騎乘服的善治郎,還是對久違的兩名妻子穿長褲的模樣給出了直率的感想。


    「奧菈的這個模樣真是久違了。你一穿上這種衣服就給人非常能幹的感覺呢。雖然在航行期間總能看到芙蕾雅你穿船長服的樣子,但這次的衣服從上次去嘉傑爾邊境伯領後就再沒見過了吧。很適合芙蕾雅你哦」


    雖然這番話無疑是出自善治郎的真心,但他也是特意用語言進行表達的。


    遇到今天這樣同時與兩名妻子相處的日子時,善治郎總是相當緊張同時做好了一定的覺悟。雖然已經多次在他人的注視下處理公務時麵對這種場麵,但在可說是自己私人空間的後宮中,與兩名妻子同時打交道這種事,老實說總會帶給善治郎不小的精神壓力。


    至於兩位妻子,雖然還未遲鈍到沒有察覺善治郎笨拙的內心,但幸好她們也不是那種偏偏會在這種時候故意捉弄丈夫的糟糕性格。


    「謝謝。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多謝誇獎,善治郎大人。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很希望平日裏也能穿著這樣。但如果太過習慣這個打扮,外出處理公務時難免不會露出破綻,因此平時我就自重了」


    兩位妻子,各自用上麵的話接受了丈夫笨拙的誇讚。


    趁著善治郎鬆了口氣的空隙,赤發的正妻和銀發的側室飛快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雖然兩人都覺得,視場合而定,當著丈夫的麵上演些玩笑性質的爭風吃醋也沒並無不可,但看起來善治郎目前還沒有從容接受那種玩笑的精神餘力。


    現在,還是認真的,平穩的,和睦的,隻進行騎乘術的練習吧。——轉瞬間就達成了這個精神共識的正妻和側室,開始努力營造那樣的氣氛。


    「現在仍處於酷暑期,時間是很有限的,所以我想馬上開始練習,沒問題吧?」


    沒有注意到兩名妻子的眼神交流的善治郎,老實的對奧菈的話點了點頭。


    「啊啊,確實。現在的氣溫十分炎熱呢。能在戶外活動的時間非常寶貴」


    酷暑期可說是整天都要進行午休的季節。因此必然的,能夠活動的時間帶就僅限於上午的早晨和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刻。


    因為設置有噴水池,後宮中庭的氣溫多少要比其他地方涼快一些,然而一直留在水池旁先不說,以中庭整體來看的話那點涼意老實說隻能算是誤差浮動程度的東西吧。


    「既然如此,我們就快點開始吧」


    所有人中最不耐熱的芙蕾雅公主,也用歡快的聲音催促課程快點開始。和善治郎之前預想的一樣,銀發公主似乎相當期待奔龍的騎乘練習教程。


    老實說,自己一點也不想進行騎乘訓練,現在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在抱著這樣想法的善治郎看來,芙蕾雅公主的積極態度甚至讓他覺得有點耀眼。


    騎龍術基礎中的基礎,或者說所有一切,要先從成功騎上奔龍背開始。


    和奧菈事前告知的一樣,頭腦十分聰明且溫順的濃綠色奔龍,在善治郎麵前屈膝蹲下低頭,也就是全力擺出一個更容易讓人騎上去的姿勢。但即便如此,龍背在善治郎眼中還是太高了。畢竟,奔龍原本就是以擁有大型馬匹一倍以上的巨大身體為傲的生物。


    縱然已經屈膝放低了身體,以善治郎的感覺來說奔龍的龍背仍高到隻能用「難爬」來形容。最終,在和腳蹬不同的另一條從龍鞍處垂下的小型繩梯的協助下,善治郎才總算是跨上了龍背。


    這個小型繩梯是類似自行車「輔助輪」一樣的東西,據說熟練掌握了騎龍術的人根本不需要。但善治郎完全不相信這種說法。在他的觀念裏,即便是熟練掌握了騎龍術的人,想要垂直跳到六十公分左右的高度肯定還是需要某種輔助的。


    「啊,呃……」


    「怎麽了?沒事吧?」


    聽到跨上雙人用龍鞍的善治郎忍不住發出痛苦的聲音,他身後先上來的奧菈擔心的詢問道。


    負責指導和輔助的奧菈在後,初學者的善治郎在前。雖然再怎麽說也是兩名成年人共同騎乘同一匹坐騎,但無論是個人活動空間還是承重,看上去都沒有任何問題的樣子。奔龍的身體就是如此的巨大且結實。


    雖說在南大陸士兵因為氣候過於炎熱無法裝備金屬鎧甲,但奔龍這種生物仍能載著全副武裝狀態下的士兵長距離的奔跑。


    所以即便供善治郎和奧菈二人同乘也完全沒有問題。


    順便說下,善治郎剛才會發出悲鳴,單純隻是因為他感到了一陣胯下劈裂般的痛苦的緣故。


    騎乘大型馬的感覺,和騎自行車或摩托車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為和自行車或摩托車的座位相比,馬背的寬度要壓倒性的寬。而奔龍背部的寬度,則更在馬背之上。


    結果,善治郎那本來就不算長的兩條腿,不得不左右岔開到了仿佛能聽到胯骨發出危險聲音程度的寬度。


    「我、我沒事,就是腿左右岔開的太……」


    「你擺腿的姿勢錯了。不是那樣兩腿垂直向下的擺放。而是要向坐椅子那樣,擺出屁股向後沉,兩腿屈膝並略微向上抬高的姿勢」


    按照奧菈建議的那樣略微調整了坐姿後,善治郎感覺大腿間的負擔是減輕了不少。


    隻是,讓膝蓋特意前屈上抬的坐法必然會帶來上半身感覺要向後倒下的不安定感。在善治郎背後察覺到這點的奧菈,立刻從後麵扶住了丈夫。


    「沒事的。你不是真的要向後倒下。人在坐沒有靠背的椅子時,身體也不會擅自的向後倒下吧?即便真的發生什麽萬一,我也會好好支撐住你的」


    「啊,嗯。謝謝,奧菈」


    從零開始的每一個細節都要靠妻子手把手的指導,老實說善治郎是對此有些抵觸的。但奧菈剛才的話還是讓他略微解除了些緊張,身體也放鬆了點多餘的力道。


    「好,那麽接下來該命令奔龍站起來了。方法還記得嗎?」


    聽到女王的話,善治郎想起了事前學過的命令暗號。


    「嗯,沒問題……站起來!」


    這麽說完後,善治郎用插在腳蹬裏的雙足同時側踢了一下奔龍的腹部。


    奔龍順從的遵守了騎乘者的指示。


    「嗚哇!」


    「沒事的,這匹奔龍已經被調教的非常到位。隻要你好好遵守基礎就不會掉下去」


    就像女王形容的那樣,這匹奔龍的站起方式,對騎乘的人可說是溫柔到了異常的程度。


    這是一種在雙腿屈膝跪下的狀態下缺完全不動用背部肌肉,讓龍鞍始終和地麵保持水平為前提,同時慢慢將雙腿伸直的站起方式。也就是明顯是在顧慮騎在自己背上的人類,以動物而言非常不自然的站起方式。


    通常來說,那些供國軍和地方領主軍騎兵用的奔龍因為會優先選擇膽識和奔跑能力出眾的個體,所以往往沒受過起身方麵的訓練,因此經常會出現起身時會讓背上的騎士前後左右劇烈搖擺的情況。


    如果會因為這轉瞬間的搖擺落馬或者說落龍的話,那不是奔龍有問題而是騎士的能力不足,這在嘉帕王國似乎是一種常識。


    然而,即便是騎乘這樣經過特別調教的奔龍,對善治郎這個新手來說仍有著十足的危險。要問具體哪裏危險的話,其實單純隻是因為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太高了。


    一般來說,就連普通的馬平均身高也在170公分上下,而奔龍的平均身高卻比馬還要再高50公分。


    仔細想想,在這樣輕鬆超過兩米的高度以不穩定的姿勢坐下,不習慣的人會產生輕微的恐怖感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過在背後穩穩的支撐住自己的正妻協助下,善治郎總算是在龍鞍上坐穩了身姿。


    「冷靜下來了嗎?如果沒有問題了的話,來試著讓它走起來吧」


    聽到奧菈從身後給出的建議,善治郎先是用力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對奔龍發出了指示。


    「好、好咧,前進!」


    大聲發令後,善治郎按之前教給他的那樣用右腳輕輕踢了一下奔龍的腹部。


    頭腦聰明的奔龍開始慢慢行走。


    在王配善治郎和女王奧菈初次同乘同一匹奔龍期間,芙蕾雅公主和女戰士斯卡謝暫時在一旁觀望著他們。


    今天帶入後宮的奔龍還有一匹,接下來就輪到她們兩人向擁有相關技術的侍女學習騎龍術了。雖然和女王夫婦那邊同時進行學習也沒有關係。但丈夫和正妻一起親密的同乘,自己卻隻能同心腹一起向侍女學習騎龍術的話,這多少會讓芙蕾雅公主有些寂寞。


    即便要犧牲部分效率,也有優先滿足心情上的需求,這樣的場麵也是存在的。


    在芙蕾雅公主的視線前方,善治郎和奧菈同乘的奔龍正按照騎乘者的指示前進、轉彎、停止,然後再次前進。


    雖然有點失禮,但整個過程意外的順利。


    「基本要領方麵,感覺和騎馬差不多嗎?」


    「誒誒,有很多共通之處呢。既然如此,公主大人說不定會比我更早熟練的掌握騎龍術」


    聽到芙蕾雅公主的猜測,站在她身後的女戰士斯卡謝這麽答道。


    烏普薩拉王國的馬匹多為大型馬,因此即便是以女人來說擁有異常高大身體的斯卡謝全副武裝也仍能供她騎乘的馬匹並不罕見。不過,施展騎術時始終是騎手越是身形矮小體重越輕越有利。


    因為這個緣故,騎馬是芙蕾雅公主為數不多幾個能贏過女戰士斯卡謝的地方之一。


    雖然對此也有一定自負,但芙蕾雅公主對心腹的預測隻是冷靜的歪了歪頭。


    「還不好說吧?畢竟我能贏過斯卡謝你的地方就隻有身材嬌小這一點而已呢。馬術本身也是斯卡謝你更優秀。而且奔龍這種坐騎的話應該更適合斯卡謝你吧」


    擁有和大型馬相比也要巨大一倍軀體的奔龍,無論力量還是矯健程度都是馬無法與之相比的。即便是以身高接近兩米的巨軀為傲的普喬爾元帥,也不存在無法供他騎乘的奔龍,至於斯卡謝程度體型的騎乘者就更不在話下了。


    「這麽一想的話,確實十分有魅力呢。不過,奔龍這種生物似乎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聰慧。它們說不定甚至能聽懂我們的話語吧?」


    對女戰士的敏銳指摘,牽著另一匹奔龍的中年侍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是的。雖然僅限於頭腦特別聰明的個體,但它們可以僅通過口頭命令就大致理解騎手的想法」


    這麽說完後,中年侍女當場對自己牽著的奔龍發出指示。


    「低下頭」


    聽到這句,本來仿佛在仰望天空般把頭高高抬起的奔龍,立刻將頭低到能和中年侍女視線相交的程度。


    「好孩子」


    「嘎嚕嗚」


    被中年侍女撫摸頭部後,奔龍好像很舒服一樣眯起了眼,同時喉嚨裏發出一聲嗚鳴。


    「好厲害,我也可以摸摸看嗎?」


    就在芙蕾雅公主兩眼發光的給出這個感想後,更讓她吃驚的反應出現了。


    「嘎嗚」


    奔龍馬上把頭轉向芙蕾雅公主所在的方向,然後主動將自己的頭伸到她麵前。


    「誒?」


    「這可真……,驚人呐」


    看到芙蕾雅公主和女戰士斯卡謝都吃驚的瞪大了雙眼,中年侍女露出柔和的微笑。


    「請摸摸它吧。這孩子不僅十分聰明性格又很溫順,還十分親近人呢」


    「啊,是」


    聽到中年侍女的建議後,芙蕾雅公主摸了摸奔龍的頭。這種粗糙但光滑的手感摸起來意外的舒服。至於接觸後感受到的溫暖,應該是沐浴到酷暑期的陽光所產生的吧。不僅是奔龍,棲息在南大陸的龍種都是變溫動物。它們的體溫會隨著氣溫改變,活動能力也會相應的發生變化。


    「它真的很聰明呢」


    聽到撫摸自己的芙蕾雅公主這樣感慨,奔龍也發出仿佛在說「哎呀,其實也沒什麽啦」般的嘎嗚嘎嗚喉鳴聲。


    「聰明到這種地步的奔龍,再怎麽說還是十分稀少的。若再加上像這孩子一樣性格也很溫順的條件的話,就更加罕見了。如果是頭腦聰明性格卻十分惡劣的奔龍,管教起來反而更麻煩呢」


    「啊啊,這個我懂」


    「那種坐騎確實很難對付呢」


    對侍女的話,芙蕾雅公主和女戰士斯卡謝都用很有實在感的語氣表示了肯定。雖然奔龍是第一次騎,但騎馬的經驗就很豐富的主仆二人。十分清楚每匹馬的個性都不相同,能力也千差萬別。


    所以她們很明白,頭腦聰明但性格糟糕的坐騎是何等性質惡劣的存在。某種意義上,那種坐騎甚至應該比頭腦性格都很糟糕的同類更應該被淘汰掉。


    不聰明的坐騎雖然教導起來很困難,但隻要教會一次後就會按照教導執行命令。而且由於頭腦不好,它們會因為不願多動腦而從不違抗指示。另外,這類坐騎大多不懂怎麽辨識人類,隻會始終認真的遵守「要聽從人類的命令」這一行事準則。所以即便更換騎手也仍會老老實實的承載對方。


    然而,頭腦聰明的坐騎卻能清晰的辨識出人與人之間的不同。而且不止是辨識,它們還對不同的人差別對待。結果,這類坐騎一方麵對自己認可、服從的小部分人溫順到讓人吃驚的程度,另一方麵卻將除此之外的人都視為白癡,不管對方說什麽都當沒聽到。


    更有甚者,當入門新手對這類坐騎發出錯誤的指示時,它們甚至會迫不及待的全力實行那個錯誤的指示,也就是以給人類找麻煩為樂。


    就在三人聊著這些的時候,完成了一輪練習的善治郎和奧菈回來了。


    「停下」


    善治郎發出這個指示並拉動韁繩後,奔龍老老實實的停下了腳步。但隻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其實奔龍在他拉動韁繩前,剛發出「停下」命令的時候,就已經放緩了行進速度。


    「那個……那樣子沒關係嗎?」


    芙蕾雅公主小聲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中年侍女這麽問道。如果僅靠語言就能驅使奔龍行動的話,那還有做騎龍術訓練的必要嗎?


    對芙蕾雅公主的擔心,中年侍女用同樣小的聲音回答了她。


    「最開始時那樣就可以了。在起步階段,記住奔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時感覺是非常重要的」


    對芙蕾雅公主來說,這也許是種完全無法理解的感受吧。雖然體格比普通諾阿人嬌小,但她的運動神經十分優異,同時還異常的有膽識。


    因此,無論是騎馬還是騎奔龍,芙蕾雅公主都完全不會產生抗拒心理。但通常來說,騎乘這類巨大生物時,人基本都會感到害怕。


    所以,最開始時選擇格外溫順的個體,來抹消對騎乘奔龍這種行為本身的恐懼感絕不是錯誤的做法。


    不過,這的確也是一種如果不能及時按順序學會駕馭「普通奔龍」的方法,甚至反而輕視起奔龍的話,就會吃到苦頭的做法。


    嘛,如果是善治郎的話,應該不需要擔那種心的吧。就連現在,光是從直立狀態下的奔龍背上下來,都足以讓他嚇一跳了。


    「您辛苦了。善治郎大人」


    拿著貼心中年侍女悄悄遞上的毛巾,芙蕾雅公主小步向著剛靠自己的力量從龍背上下來的善治郎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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