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沒死。 這個消息剛出來時, 整間會場一片死寂。這些人都坐在自己位置上,像是被一發九天外的雷劈得外焦裏嫩。 除了另一個人。 於是不久,所有人的目光從站在中心的那個俊美alpha身上挪向了坐在旁聽席,慈眉善目得猶如一尊大佛的警局一把手——王光。 王局的五官相貌生得那叫一個四平八穩, 性格也一樣。他先從基層警察做起, 深諳和稀泥的精髓與好處, 在南科大這件事裏警方夾在中間,哪邊都交代不過去, 哪邊都不好得罪。 行動是警方批準的, 軍機丟了跟警方沒關係, 可他們能指責軍部嗎?不能。 且不說軍警雖然不在一個係統內多少還是有同僚的情誼在的, 光那天現場,起碼東南軍區特種兵作戰分隊就幫忙擺平了校園裏的危機。 學校無辜的老師和學生出事, 那可怎麽辦? 他們能指責恒華嗎?也不能。 飛機是蕭縱和恒華科技部聯合炸的, 想想現場幾百名武警和安全屋裏的技術警察,以及圍剿廢棄居民樓頂時犧牲的第一批武裝特警, 那全都是他們的戰友。 蕭縱不出手,等到支援設備趕到, 悲痛欲絕的家屬隻會更多。 警方是實打實損失最慘重的部門,夾在中間跟個受氣包似的,也虧局長沉得住氣,要換個暴躁的警a恐怕老早就跟這群人幹起仗來了。 王局長沉得住氣不是因為修養好,而是警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電磁炮一擊精準地將逃跑的黑色轎車轟翻, 當時警車就在不遠處, 第一時間對事故現場進行援救。 蕭縱繼續說:“……根據警方提供的部分資料,我們的工程師分析時發現殺手對車輛進行改造,行駛過程中能變換車輛顏色、車牌號, 以及一定程度上改變外形型號,但是這種金屬上的改造不是很大,隻能變成相近的車型。” “——但沈原出現之前,誰也不知道公路上茫茫車流中哪一台車是改裝車。” 所以當時為了圍剿殺手,警方在路邊配置了追蹤車,但沈原卻被顧引一炮給轟了。 王局長喝了一口養胃的普洱茶,才慢慢悠悠地說:“改造車輛我想在座的各位應該都不會陌生,除了逃跑特用的偽裝設施外,一般就是增加安防係數、增加火力裝置之類的,基本上高級官員的座駕都一定程度的經過改造。” 軍方代表被這個變故打得措手不及,一時間還很難相信,於是惱羞成怒道:“那你們為什麽不早點通報?!” 王局長示意書記員將警方提供的車輛爆炸的成因分析圖用三維投影設備投在中間的空地,依然不疾不徐道:“炮彈精準擊中轎車前方右側輪胎,導致翻車和爆炸事故,電磁炮的後續爆炸威力沒那麽大,” “但誰也不知道沈原救出後還活不活得成,警方把他安排在口風嚴緊的醫院,直到前幾天他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那間醫院就是葉雨濛所在私人醫院,警方借口看守案件相關人士,將醫院納入監控範圍內。 這一句就像一盆冷水澆進滾開的油鍋裏,瞬間就炸開了鍋。 廖酊的臉色當即就變了。 審訊是這幫警察的老本行,沈原已經醒了兩天警方卻還是壓住不報,隻能說明一點:他交代出了有用的東西,能讓臨城市的警方越級上報至國區政府! 他的視線偷偷瞟向一直沒發言的國區政府代表,對方聽了這麽久毫無動容,說明這些事情國區最高層全都是知情的! 可這越級越得太多了,臨城市的警察局,怎麽越到國區最高層去的?! 廖酊突然想到一個人。 這人是他在政壇上的死對頭——h國區□□的紀常委。 廖酊進入特權階級之前倆人就十分不對頭,他自從選進聯邦議會後,跟h國區的這些老同僚就沒什麽來往了,上次在蕭縱測試新型改裝車前,他和紀常委就爭吵過一次。 難道對方跟蕭縱也聯手了?! 不,不對。廖酊迅速否決這一猜測。 紀常委年齡比自己還大五六歲,跟蕭縱這種毛頭小子是難對盤的。 蕭靖川又是個不參與政事的,西北軍區就夠他忙的,蕭家唯一能跟國區高級官員有來往的就隻剩下…… 蕭衍。 廖酊瞳孔驟然收緊。 聯邦這麽多年來無數的富豪更新迭代,唯獨蕭家地位穩固,這與整個家族的大族長目光長遠脫不開關係。 蕭縱的張狂取決於他身後的力量穩固,可笑的是全星際都以為蕭家千瘡百孔,大廈搖搖欲墜。 蕭家用這種方式向外界“示弱”,把包裝過後的“弱點”展示出來,讓人們誤以為,隻要找準這些弱點逐一擊破,蕭家不足為懼。 蕭縱一路配合,幾乎沒什麽抵抗舉動,也隻是為了讓其他人的關注都落在恒華這一方,這樣王光和他的手下就能在各方的眼皮子底下幹出這種瞞天過海的事情。 那麽蕭靖川…… 廖酊越想越心驚。 ** 王局這段時間儼然一副消防隊大隊長,這裏灑點水,那裏降降火,眾人都沒當回事:蕭氏在臨城紮根四十餘年,而王光調任一把手不過八 九年光景,這比喻雖然不恰當,但確實有種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意思在裏邊。 況且蕭氏集團從上到下對臨城的治安一直起到維護的積極作用,本質也和公司利益有關——總部設在這裏,高管每天風裏來雨裏去,蕭二少更是住在市中心的公寓,臨城要是三天兩頭燒殺 搶掠動蕩不寧的,還搞不搞經濟了。 蕭縱又是家族成員中出了名的脾氣好,至少對比他們家那群軍a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局的陸仁佳警官,啊,由於南科大事件中判斷失誤,沒能提早發現未命名派出兩撥殺手,而被停職調查,”王局四平八穩地緩緩說道:“但考慮到年輕人經驗不足,組織應該給他一個機會,戴罪立功,也考慮到本身這件事並不適合對外公布,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因此特派陸仁佳主理審訊口供等一係列後續事情,將功抵過,畢竟我們人民警察都是從人民來到人民去,不像軍隊,從人民來到軍區裏去……” 他一開口就知道是那種在會議上一講就是三四個小時的話癆領導,內容又臭又長,還不容易被打斷,磨得底下的人一點脾氣都沒有。 最後,王局還總結了一句:“小夥子幹得挺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視線卻是看著蕭縱的。 在軍方代表鐵青的臉色中,蕭二少輕輕笑了笑。 廖議員小聲問坐在他右手邊的齊連上將:“蕭靖川呢?” 齊將軍也察覺到不對了。蕭縱這小子太精明,這兩天不少人輪番上陣疲勞式轟炸,他愣是一點破綻都沒露出,偏等著上聽證會的時候才說。 擺明了一點麵子都不給。 王局也是,扮豬吃老虎,先前慫得一副要引咎辭職的樣子,背地裏早就找好靠山! 老奸巨猾,這些人都太老奸巨猾了! 廖酊這麽一問,齊連老將軍才想起蕭靖川到現在都沒趕到,心下猛地一跳。 就算臨時有事,現在又不是在打仗,還有多少事比聽證會更嚴重?有事吩咐下屬就行了,用得著耽擱這麽長時間? 齊連讓親兵去詢問蕭靖川的副官,親兵很快就回來了,帶來的還是那句話:“司令員有些事耽誤了,晚點就到。” 再晚這聽證會都要開完了,什麽事情要這麽長時間! **(大哥:我們alpha都是要七天的。)** 由於警方拒不提交沈原的下落和口供,會議陷入了僵局。 聽證會不是真正的軍事法庭,這次的議題是關於恒華執行總裁蕭縱危害公共安全的內容,涉及到已抓捕的星際通緝犯和“未命名”,則不在討論範圍內。 h國區政府代表終於問出第一個問題:“東南軍區行動是否實現與警方協商?” 王光心裏“咯噔”一下:“沒有。” 這是行動中的一項程序瑕疵——兩方同時抓捕通緝犯,但行動都是高度保密信息,東南軍區突然空降α作戰隊後,警方並沒有及時調整相應的計劃或是遷就對方行動的打算。 多少有點彼此競爭的意思。 “東南軍區特465隊特種兵作戰隊,代號‘α’,在提交指揮作戰計劃時,是否有讓平民使用軍械開火的報備?” 東南軍區總指揮程將軍沉聲道:“沒有。” “顧引現在在什麽地方?” 蕭縱聽見這個名字,心頭一跳。 華北軍區齊將軍說:“顧引涉嫌違反保密協議、違規使用軍火設備、在校區開火危害公共安全三項指控,現在被押送至軍事法庭外等待移交審判庭。” 老將軍的聲音低沉有力,回聲響蕩在聽證會現場。 對,還有這個人。 廖酊冷靜了一些,但心裏七上八下的狀態並沒有太過好轉。 現在的押注隻剩下顧引了。 蕭縱對這種場合沒什麽特殊的感覺,但軍事法庭對軍人來說是最為嚴肅可怕的存在。顧引一個omega,要是現場情緒崩潰甚至信息素失控,蕭縱肯定會自亂陣腳。 廖酊正了正領帶,說:“要是在的話就帶進來看看,好歹給人家一個辯解的機會。” 國區政府高層代表點頭表示認同。 聽證會警衛員出去,不一會兒就將一名清瘦的年輕人帶進來。 ** 外麵忽然下起了暴雨,一根根銀線從天際傾盆落下,門一開就聽見嘩嘩的雨聲。 顧引確實很緊張,他這輩子就沒想過會有踏入軍事法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