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忻城街道原本是堵的水泄不通的,忽然路中間就空了一大塊。  慕頌之一輛車占了一個車道,開得又慢又穩,其他人都在緊急避讓。  花荼不太認識前方那個立起來車標,隨口問:“這車是什麽車啊。”  慕頌之隨口道:“賓利。”  花荼聽說過,終於對上了號:“多少錢一輛?”  慕頌之:“好像是九百多?”  後麵當然有個萬字。  花荼:“……”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前後左右都沒車了,這車一般人蹭不起。  慕頌之一路開著車,一直開到了花荼說到地方,一盒荷塘月色,一片荷花瓣都沒有掉。  慕頌之有些得意地和老婆炫耀:“我車技如何?”  花荼和他開玩笑:“不錯,給你發個秋名山車神資格證。”  兩個人下車以後,花荼看著旁邊有個安靜的小院,如果他收到的消息沒有錯,這裏應該就是桂叔叔的住所。  院子是古式建築,從外麵就可以看出來裏麵不小,是一座小小的園林。據說這是古時候的鹽商府邸改造而成。  這裏有些偏僻,像是一處遠離塵世的世外桃源。  花荼辨認了一下門牌,走過去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有人在裏麵問了一聲:“誰啊?”  花荼在外麵道:“來找桂師傅的。”  過了一會,有人過來開了門,打開門的是一位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小徒弟,個子不高,他打開門道:“師傅現在不收徒弟了,你等明年吧。”  花荼道:“我們不是來拜師的……”  他話還沒說完,那小男生又擺手:“請出山的更不行了,桂師傅不出去做工的,已經拒絕了好多家了。如果纏著不走,他會拿笤帚趕人的,你們還是快回去吧,不要浪費時間。”  花荼遞上那一份荷塘月色:“我過去認識桂師傅,你就和他說,是故人來拜訪他,然後把這份荷塘月色的糕點帶給他看下。”  小男生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要求,他自己也是學廚師的,看得出來那道酥點做的不錯,外形別致,色彩鮮豔。  他這才接過來道:“那我試試吧,不過師傅到底見不見你,我說了不算。你們先在外麵等等吧。”  說完話他就把門關上,拎著糕點進去了。  慕頌之看了看周圍,對麵有家茶樓,他拉了花荼道:“我們也別傻等著,先過去歇會吧。”  花荼跟著他走著,還時不時回頭看向那緊閉的院門。  那男生拿著荷花酥穿過了院子。  這院子裏麵挺大的,裝修的非常古樸,還養了幾隻雞和兔子。  這位小徒弟名叫鄧樂康,今年二十二歲,在這裏跟著桂景平已經學藝兩年了。在他看來,師傅技術很好,脾氣卻很怪,他最煩有人來找他。  遇到送孩子來學藝的,就會說人滿了。遇到來請他出山的,一律不見。  鄧樂康到了後麵,擱著門簾說:“師傅,外麵有人找你。”  桂景平雙膝盤在床上,正在就著桌子,雕刻一盤豆腐雕。  潔白的豆腐泡在水中,已經被雕刻了幾個小時。  在豆腐上雕刻,足以想象會有多難,下手必須極其穩,一分一毫都差不得。  桂景平手下的一盆豆腐經過了精雕細琢,被雕刻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精美複雜的臥觀音像。  這雕刻品現在還是半成品,就足以讓人驚歎桂師傅的廚藝高超。  桂景平正雕到了細節處,他擺擺手道:“不見不見。”  鄧樂康又說:“客人說認識你,還帶了一份糕點過來。”他頓了一下說,“看起來還挺漂亮的,有點手藝。”  桂景平的注意力還在豆腐上,隨口哦了一聲,然後問:“什麽糕點?”  鄧樂康說:“好像是叫什麽,荷塘月色?”  聽了這四個字,桂景平的手忽然一頓。  他忽然起身,顧不得穿鞋就跑到了外麵,拿過來徒弟手中的透明盒子仔細端詳,一朵朵荷花綻放著,放置在綠色底座上。  桂景平急忙拆開了包裝,拿起一朵荷花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味道獨特,帶著蓮子清香的荷花酥在他口中綻開,最後他的舌尖嚐到了荷花粉的甜味。  蓮子做芯,荷花粉做蕊。  桂景平頓時淚濕了眼眶:“是這個味道!”  這就是他記憶裏的味道。  外麵的蓮花酥做得再為好看,再為像,也不會加這最後的一點荷花粉。  這是幸運閣不外傳的配方,是當年師傅改良之後的步驟,連過去幫工的徒弟都不知道,這是整道酥的“魂”。  他們三兄弟學藝的時候,一起做過這道荷花酥,那時候他的手藝還有點笨拙,起酥起得不夠好看,柯木原總是偷懶,唯有大哥甘天雲做出來的味道最為好吃,形狀最為好看,就像這眼前的糕點一樣……  在當年,幸運閣之中,柯木原爭權奪勢,桂景平是一位見證人。  甘天雲身故,那份遺產分配書十分蹊蹺,大部分的股份竟然留給了柯木原和甘天雲的妹妹。  後來他因故出國比賽一遭,連師兄的遺孤都沒能護住。  又氣又悔的桂景平對人心失望,他和柯木原大吵了一架,拒絕了高薪挽留,憤然離開了幸運閣。  桂景平被當年的事情傷透了心,對人極其失望。  就算多少人求他,他也再沒出山過,像是個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裏。  他一心放在廚藝研究上,寂寞了就帶幾個徒弟,無聊就做幾個菜。  他生活在這小院子裏,把自己與世隔絕。  可現在,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桂景平難以抑製激動的心情,轉頭問徒弟:“這糕點是誰帶來的?”  鄧樂康站在一旁,他的記憶裏,師傅還沒有如此激動過。  他實在不知道這小小的荷花酥之中有什麽玄奧。  鄧樂康慌忙一指外麵:“是一位年輕的客人帶來的,那人應該,還在門外吧……”  他話還沒說完,桂景平就跑了出去。  他來到了門口,推開了那扇大門……  桂景平的胸口起伏著,他自己都不記得,上次出院子是什麽時候了。  花荼坐在對麵的茶室裏,一直看著對麵的院門。  忽然,對麵的門開了,從裏麵跑出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連鞋都沒有穿,頭發也是亂糟糟的,四處張望著,似是在尋找著什麽人。  花荼認出了他,他急忙站起身,走了過去,慕頌之也跟上他。  花荼望著對麵的桂景平,兩個相隔著兩米。  桂景平也望著眼前的花荼,他的眼眶紅著。  桂景平能夠從那俊秀的五官之中找到故人的影子。  花荼哽咽著叫了一聲:“桂叔叔。”  桂景平顫聲問:“是淩霄嗎?”  花荼沒有對他掩飾身份,輕輕點了點頭:“是我,我回來了。”第49章 “小朋友,你快把手機給你爸……  桂景平和花荼相認以後, 把他們迎進了院子裏,花荼原本告訴了桂景平他這些年的經曆。  講到其中幾段時,桂景平甚至垂淚道:“孩子你受苦了。”  兩個人回憶著過去, 追憶著花荼逝去的父母。  隨後花荼平複了一下情緒,告訴了桂景平他要開店子的打算。  桂景平道:“好,好,你還年輕,有誌向, 把美食文化發揚光大,這正是你父親的夙願……”  桂景平又問:“餐廳的選址特別重要,你這餐廳決定開在哪裏啊?”  花荼看了看桌子上擺在一旁的豆腐雕, 知道桂景平這麽多年的功夫一直沒有丟。  他直接開口道:“就在幸運閣的對麵。桂叔叔,新店開張,我這裏需要一名資深的主廚。我希望你能夠幫我。”  桂景平激動了起來,滿口答應下來:“我就是看不慣柯木原鳩占鵲巢, 善惡終有報,你是該拿回你的一切。這件事桂叔叔支持你,不光是我, 我教的這些徒弟, 都可以去你的靈芝軒打工。不為別的, 如果能夠搞垮柯木原,我就算不領工資也可以!”  花荼道:“桂叔叔你不要這麽說, 我肯定要和您簽合約的,該給你的工資甚至一些原始股份,都要給你。”  兩個人聊到了這裏,慕頌之一個電話就給了樂舒雲,讓樂舒雲那裏去聯係公司的法務, 出具相關的合同。  到後來,桂景平聊到激動了起來,讓花荼帶著他去看一看店子。  花荼讓慕頌之做司機,直接把他和小徒弟鄧樂康一起拉到了正在裝修的靈芝軒,然後把他們介紹給了司機周起宣和財務蘇億認識。  桂景平又過問了一下餐廳的各項準備工作。  花荼一一回答了他。  桂景平聽了以後道:“你的準備和考慮十分充分。我這些年在餐飲圈也積攢了一些人脈和經驗,回頭都可以介紹給你。”  桂景平覺得自己的師兄如果泉下有靈,也會為花荼驕傲的。  望著馬路對麵的幸運閣,他感慨萬千。  桂景平有一種感覺,似乎他這麽多年來的蟄伏與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這些年沒有娶妻生子,看著花荼,感覺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般。  有了新店,就像是有了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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