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也就是說……


    眼前的廣告傳單隻有明信片大小,是樂手自行印製、分發的表演廣告。我以原子筆的筆尖輕敲傳單背麵的文字。


    “隻能推斷,他是因為這段話而離開的。”


    剩下的兩名團員一齊點了頭。


    我重新讀起文章。


    有次演出結束的回家路上,我看見死掉的野貓躺在路邊。再往前走兩百多公尺有個河灘,我將野貓埋在了那裏。就在合掌為他祈禱時,我腦中突然出現《再見的聲音》這個曲名。


    為什麽他聽到這段話後徹底發怒,甚至放棄進行到一半的表演呢?


    2


    進入正題以前,我先說明一下事情經過。


    那是在一個星期前、整個冬季中最寒冷的二月上旬發生的事。我向一組樂團提出了采訪邀約,上午時分在下北澤的咖啡廳等待團員。咖啡廳樓下是live house,店裏深處的熒幕播放著獨立樂團的音樂錄像帶,熒幕前方是地板架高的空間,幾張矮桌並排於上。我選擇靠近入口的桌位,坐了下來。


    星期日的下北澤街道比平常充滿活力。雖然這天理應是休假日,但我身為音樂雜誌《rq》獨立樂團介紹專欄的責任編輯,必須配合采訪對像的時間,在周末進行采訪。不幸中的大幸是,反正我也沒有會在假日見麵的戀人或好友,周末的采訪


    工作對我來說並不算太折磨,反而能藉此和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一起喝茶聊天,也是件開心的事。


    不過既然是工作,還是不能失禮,我比約定時間提早十五分鍾抵達店家,等待


    采訪對象。就在我翻開常用的筆記本、確認訪綱時,對方準時現身了。


    “謝謝你們今天騰出時間接受采訪。我是《rq》的編輯音無多摩子,請多指教。


    我事先確認團員都與我年紀相同,便以不過度拘謹的態度向他們打招呼。


    “能接受《rq》采訪是我們的榮幸,我們非常期待。”


    主唱兼吉他手古阪浩嗣慎重地低頭示意,其他團員也一起低下頭。


    他們可能還是有點緊張吧?但古阪慘淡的表情讓我有些在意。


    “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沒事嗎?”


    我一問完,古阪便露出苦笑。


    “我們昨晚剛辦完表演,可能是還有點疲累吧。”


    “原來是這樣,辛苦你們了。真不好意思,選在這個時間進行采訪。”


    “不用抱歉。隻不過,鼓手林陽介今天不會過來了。”


    這似乎才是古阪一臉愁雲慘霧的真正理由。他們一出現我就注意到團員少一個


    人,但本來以為隻是遲到而已。


    “他有個還是大學生的弟弟,叫做圭介。聽說昨晚圭介騎機車發生了意外……”


    “咦?真的嗎?”


    “最近晚上實在太冷了,聽說他是在結凍的路麵上滑倒。因為現場隻有他一個人,發現得比較晚,大量失血下雖然救回一條命,但好像還沒恢複意識。”


    “所以他今天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采訪。”古阪麵色凝重地說:“我也是剛才陽


    介打電話來關心采訪時才得知目前的狀況。他說自己現在和圭介的女友一起在醫醫院,她是第一個發現圭介出事的人。他們的父母住在鄉下,趕過來好像需要一點時間。”


    “在這種緊急時刻還讓他操心采訪的事,反而很不好意思呢。請幫我轉告他,我這邊沒有問題。”


    “明白了。我們也很擔心……圭介常常帶女友來看表演。”


    其他團員也紛紛露出消沉的表情,或許是對隻能祈禱的現況感到相當沮喪吧。


    我也染上了一層憂鬱,但畢竟團員都聚集在一起了,還是得好好完成工作。要


    是取消采訪,肯定會被熱愛諧音笑話的大久保主編開玩笑:“音無,你就是太自以為是了,才會遇到意外就出事”。被揶揄也就算了,要是鼓手因為自己讓采訪泡湯而感到內疚,是我更不樂見的。


    我請團員們都坐下來,幫所有人點完飲料後,按下錄音筆。


    “讓我們開始吧。”


    桌邊的三名團員一起開口說:“請多指教。”


    首先從基本資料開始。他們的團名為“made in tide”,簡稱“mit”,是四人編製樂團。


    主唱兼吉他手古阪浩嗣寫的樂曲在流行旋律中融入一絲哀愁,隻要聽過一次便會不直覺地跟著哼唱,相當朗朗上口。我第一次觀賞made in tide的表演時,從紮實而至凡的演奏中感受到樂曲的優秀之處,具有大受歡迎的潛力。我當場決定要在連載專欄介紹他們,便主動向團員搭話。


    古阪有著和曲風相近的纖細長相,身材也相當纖瘦。他本職是上班族,因此留


    著清爽的黑色短發,也基於這個理由,樂團隻能在周末接受采訪。其他團員似乎也分別從事不同領域的工作。


    接著是貝斯手鬆木謙治。他身材高大,戴著黑框眼鏡。mit最初是由同高中的古阪和鬆木所成立的,之後經過幾次團員更迭才成為現在的組合。


    負貴彈琴的鍵盤手村越史華是團裏唯一的女性,她有著清澈的歌喉,因此也擔任合音。一頭及肩黑發加上小巧臉蛋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據說很受男性歌


    迷歡迎。在同樣身為女性的我看來,有些羨慕她散發出的“讓人想好好守護”的氛圍。


    最後是缺席的鼓手林陽介。由於我隻看過表演舞台上的他、不曾交談過,雖然不知道本人個性如何,但林的體格健壯,給人感覺是支撐樂團的核心角色。


    訪談進行得相當順利。團員的眼神除了訴說著想讓樂團加入主流廠牌的目標之外,對工作繁忙無法至心投入音樂活動的鬱悶、期待著某個變化來打破現狀的異想天開,也都悄悄流露出來。我成為音樂雜誌的編輯後,已經不再抱有遠大夢想,看著眼前的他們,除了不禁想露出微笑外,也不由得感到一絲悲傷。


    一個半小時的訪談結束,我關掉錄音筆。就在我向他們道謝時,古阪掏出了長夾。


    “啊,我來付錢就好……”


    雖說這麽說,但當然是公司出錢。然而古阪拿出的不是鈔票,而是一張門票。


    “這張門票請你收下,下星期日我們有表演,如果方便的話請來看看吧。”


    我收下門票。票券上印有好幾組樂團的名字,看來是live house舉辦的活動。我下星期日沒有其他預定,很樂意去看他們的表演,但是……


    “林有辦法上場嗎?隻剩不到一個星期了……”


    古阪露出複雜的神情。


    “他說會出場。但如果弟弟那邊發生什麽問題,可能就很困難了……”


    團員間散發出不安的情緒。在這裏焦急不是辦法、但也難以保持平靜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無論如何,我都相當期待表演喔!”


    我想付門票錢,但對方堅持不肯收下,說是讓他們登上專欄的謝禮。這場表演沒有門票抽成的壓力,我便心懷感激地收下了。


    在那之後,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也將訪談內容整理成了專欄文章,期間並未收到mit取消演出的聯絡。至少這表示林的弟弟一切安好吧?我也不知道該不該鬆一口氣,度過了如坐針氈的一個星期。


    接著讓我們回到正題,也就是今天的表演。


    3


    mit邀我觀賞的表演辦在下北澤的“legend”,正是我為了連載專欄尋找獨立樂團而經常造訪的live house。


    與mit相遇也是在legend,因此算不上什麽巧合。他們似乎每隔兩個月左右就會在這裏表演。


    我算是legend的常客了,與老板也打過幾次照麵。說到老板五味淵龍仁,這個邋遢的四十歲大叔雖然看起來對顧店一點幹勁也沒有,實際上卻能辨識出富有才華的樂團。他鑒別樂團的實力連國內數一數二的音樂雜誌《rq》主編大久保都掛保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知為何,五味淵自己領軍的樂團卻是遜到不行。


    我邊與五味淵聊天邊觀看表演。mit是壓軸出場,現場也沒有其他我想要探訪的樂團


    “mit今天能順利出場,真是太好了。”


    “他們怎麽了嗎?”


    “鼓手家裏好像出了事……”


    我轉述了采訪時所得知鼓手弟弟遭遇交通意外的事,這時台上的樂團已完成換


    場準備,輪到mit上場表演了。


    mit的表定演出時間是四十分鍾。前二十分鍾都進行得很順利,林的演奏也相當穩定,沒有一絲差錯,直到中段的團員談話時間……


    主唱古阪對著麥克風開口,台下響起拍手聲。


    “這首歌是我很久以前寫的,雖然錄好樣帶,也和團員練習過了,但遲遲定不


    下曲名。林甚至還堅持‘沒有曲名也沒關傈,就直接在表演上演奏吧’……”


    我看見林轉著鼓棒,臉上浮出了笑容——這件事在之後成為相當重要的關鍵。


    古阪稍作停頓,繼續往下說:


    “有次演出結束的回家路上,我看見死掉的野貓躺在路邊。再往前走兩百多公尺有個河灘,我將野貓埋在了那裏。就在合掌為它祈禱時,我腦中突然出現‘再見的聲音’這個曲名……”


    事情就發生在這個瞬間。


    巨大的撞擊聲響徹整個觀眾區。


    那是壓鼓框音色——也就是同時以鼓棒敲擊鼓框和小鼓的演奏方式,和普通打法相比能發出更強勁的聲音。林左右鼓棒用力一擊,敲出巨大的聲響。


    團員、觀眾和工作人員的視線都轉向鼓手。林猛然從鼓座上站起來,粗暴地丟開鼓棒後離開了舞台。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mit的其他團員也僵在原地。林走回表演者專用的後台,幾秒後背著斜背包再次現身。他沒有回到舞台,而是徑直走往legend門口。


    “喂!陽介!”


    回過神的古阪大喊,但林沒有停下腳步,推開大門,就這樣直接離開了。


    原本安靜無聲的觀眾區也漸漸鼓繰起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隱約感覺得到林似乎生氣了。無論是用力敲擊小鼓、或是直接放棄表演離開live house,都隻能推斷出是他極度憤怒下的行動。


    僅靠剩下的團員沒辦法繼續演奏,mit隻好中途結束表演。由於他們是壓軸樂團,觀眾就在困惑的情緒下離開了legend。


    工作人員開始整理舞台和觀眾區,古阪說著要去找林,也走出了legend。我


    開口向留在場內的村越和鬆木兩名團員搭話: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的表情則誠實地表露出他們也沒有答案。


    “我們也完全不知道啊。”


    “剛才打了好幾通電話給陽介,他都沒接……”


    村越緊皺眉頭。


    “林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嗎?”


    “怎麽可能 !他平常很敦厚老實,不是會突然爆發、造成大家困擾的那種家夥。”


    “但是他今天突然就丟下樂團跑了吧?”


    “確實是這樣……”


    鬆木無話可反駁。


    “雖然還不清楚怎麽了,但這可能關係到樂團的存亡。是不是先厘清目前的狀況比較好呢?”


    “對了,這樣一說,”村越像是想到什麽似地拍了掌心,“我們錄了表演的畫


    麵,看過後說不定就能明白陽介生氣的理由了。”


    我們走往設置在觀眾區後方的攝影機,將表演影像重新播放至談話時間的段落。


    ……林甚至還堅持“沒有曲名也沒關鯀,就直接在表演上演奏吧!”……


    “等等,暫停一下。”


    村越照著我的指示,按下攝影機的暫停鍵。


    “你們看,林露出了笑容。”


    我指著畫麵,村越和鬆木的臉湊近熒幕。其實不需要靠錄像確認,我當時就親眼看到林的笑臉。在突如其來的巨大壓鼓框聲響前,林確實是笑著的。


    “也就是說,林在這時間點還沒生氣。”


    其他兩人也讚同我的推論。


    “之後就發生了讓林憤怒不已的事情,仔細看咯。”


    有次演出結束的回家路上,我看見死掉的野貓躺在路邊。再往前走兩百多公尺有個河灘,我將野貓埋在了那裏。就在合掌為它祈禱時,我腦中突然出現《再見的聲音》這個曲名……


    鼓聲乍響,村越暫停了影片。


    “……你們發現了什麽嗎?”


    我和鬆木搖頭回應村越的發問。


    林從露出笑容到用力敲出鼓聲隻在短短一瞬間,那段短暫的時間裏,並未出現像是觀眾叫囂之類可能造成林發怒的插曲,反而是……


    “如果真要說有什麽,就隻有古阪說話的內容了吧。”


    無論重看幾次影片,林從笑臉轉變為憤怒的這段時間,除了古阪在說話之外沒發生任何事。


    “這是什麽意思?林對古阪說的話很生氣嗎?”


    “看來是這樣呢……雖然不知道原因。”


    鬆木皺起了眉頭。


    雖然有些半信半疑,我還是決定先將古阪的說話內容抄下來。我拿了一張其他樂團發來的傳單,在觀眾區的高腳桌上開始寫下文字。


    寫完後我們又重播一次影片,確認沒有抄錯內容。傳單背後的文字如下:


    有次演出結束的回家路上,我看見死掉的野貓躺在路邊。再往前走兩百多公尺有個河灘,我將野貓埋在了那裏。就在合掌為他祈禱時,我腦中突然出現《再見的聲音》這個曲名。


    “也就是說……隻能推斷他是因為這段話而離開的。”


    我以原子筆的筆尖輕敲傳單背麵的文字,鬆木和村越一齊點了頭。


    “這段話哪裏有激怒林的要素在,我實在看不出呢……”


    “我也是,實在搞不懂啊。”


    鬆木這麽說。村越看起來同樣束手無策。


    我露出了微笑。


    “放心吧,我知道一個對解謎很在行的人。”


    我丟下驚訝的兩名團員,朝著身處live house內的某人走去。


    “五味淵老板,該是你出場的時候了。”


    我拍拍五味淵的肩膀,他轉過頭來,挑起一邊眉毛。


    “啥?”


    “請你推理出林生氣的理由,解救mit的危機吧。”


    “我為什麽非得做這種事不可?麻煩死了。”


    他明顯露出嫌惡的表情,但我不會就此罷休。


    “今天可是預定好的表演突然中斷了呢。live house身為主辦方也有責任吧?要是找出原因、做好準備的話,就有義務向今天到場的觀眾說明。”


    “溫泉蛋,你真是滿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啊。你隻是想避免樂團吵架解散,讓采訪內容泡湯而已吧?”


    雖然這是我的目的沒錯,但那又如何?身為legend老板的五味淵依舊責無旁貸。


    “總之請你跟我來吧。我們已經整理好謎團的前因後果了。”


    “知道了啦,不要拉我!”


    我拉著五味淵,吵吵鬧鬧地來到鬆木和村越等待的高腳桌邊。


    接著,我們推理出了林對這段話發怒的理由。


    4


    我解釋完如何推論出是古阪的發言惹怒林之後,五味淵隻是一直盯著傳單上的文字,一句話也不說,我便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


    “從愛護動物的角度來看,或許是古阪埋葬貓咪屍體的舉動激怒了林?”


    “可能覺得特地埋葬路上的死貓隻是想要受人稱讚而已?”


    “一般來說或許是這樣,但我指的是宗教方麵。如果有人覺得這種行為觸犯了禁忌,也是很合理的。”


    “不可能的。”


    鬆木插嘴道:


    “陽介說過,小時候老家養的貓過世時,他哭著將貓咪埋在自家的院子裏。對他來說,將貓的屍體埋在土裏確實有憑吊作用。”


    “自己家的院子和河灘不能相提並論吧?現在都有寵物墓園了。他可能是對古阪隨意將貓咪埋在河灘感到生氣? ”


    “會有人將死掉的野貓帶去寵物墓園嗎?”


    五味淵一句話就反駁了我牽強的推論。此時,我突然對自己說出的“寵物墓園”這個詞感到在意起來。


    “話又說回來,那真的是野貓嗎?”


    “古阪是那樣說的。”五味淵接話。


    “還是說,那其實是林養的貓呢?他發現古阪擅自埋葬了他失蹤的貓,所以才生氣的。”


    “浩嗣回家的方向和陽介家是反方向喔。而且我們沒聽說過陽介現在有養貓。”


    雖然鬆木斬釘截鐵地否定了,但我緊抓著這個論點不放。


    “那麽也可能是朋友的貓,林很疼愛它之類……要是林知道古阪回家的方向,也就明白路上會經過那個朋友的家吧。”


    “古阪都說了是野貓,還埋葬了他,肯定是看到什麽確信是野貓的證據吧。”


    五味淵排除了家貓的可能性。


    “比方說沒戴項圈嗎?”


    我認為村越的發言太過草率,出言反駁:


    “也有養在家裏的貓不戴項圈的吧?”


    “除了貓當時肯定沒戴著項圈之外,或許還有其他古阪認為是野貓的理由?像是全身髒兮兮的,或是毛色不健康之類的。


    聽說野貓的壽命比家貓短得驚人,健康狀態不佳的野貓必定也不少吧。


    “也可能古阪以前偶爾會在回家路上遇到那隻野貓,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啊……如果是那樣的話,就能理解他想埋葬野貓的心情了。”


    結果,我的“野貓其實是家貓”論點就這樣敗下陣來。


    五味淵拿起傳單。


    “古阪抱著貓的屍體,走到兩百公尺遠的河灘……”


    “因為是回家的路上,才知道附近有河灘吧。”


    我補充道,但五味淵下一句話卻出乎我意料之外。


    “這段期間,他的器材怎麽辦?”


    “器材……”


    “溫泉蛋,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搬運貓的屍體?一般來說不可能單手拾著走。


    我試著想像這個狀況。就心境上來說,會想要恭敬地雙手捧著吧。


    “而且古阪才剛結束表演,他又是吉他手,一定會帶著吉他和效果器盤的吧?”


    說得沒錯,今天表演時,古阪腳邊也放著效果器盤。


    “古阪沒說是自己樂團的表演啊。可能是看完表演回家的路上也說不定。”


    “如果是別人的表演,就不會說‘演出結束’了吧?肯定是自己樂團的表演準沒錯。”


    鬆木和村越也點頭讚同。


    “古阪一雙手還提著效果器盤,卻遇上需要搬運野貓的狀況。那麽,他把效果器盤放在哪裏了?走到兩百公尺遠的河灘掩埋野貓也要一段時間,他不會神經大條到將效果器盤隨便丟在路邊吧?”


    “如果情況這麽緊急,可能隻好單手拿著屍體……”


    話還沒說完,鬆木接下來的發言徹底翻轉了我們的推論。


    “浩嗣是開著車的。”


    “咦?古阪有車嗎?”


    我沒料到和我同為二十三歲的古阪有自己的車,但鬆木回答“沒錯”


    “他為了載送器材,將不多的存款都拿去買車了。是剛買一個月左右的全新掀背車,不是什麽高價的車款就是了。”


    有自己的車真好……我在內心羨慕的同時,轉向五味淵說道:


    “有車的話就不用擔心器材了,而且還可以開車載貓咪的屍體到河灘。”


    五味淵卻不讚同。


    “會有人讓貓的屍體上新買的車子嗎?”


    “這種事因人而異吧?或許有些人會排斥沒錯,但不直接問古阪本人也得不到答案啊。”


    我本來想反駁“我們光在這邊猜測也沒用”,但五味淵無視了我,開口詢問鬆木:


    “他說演出結束的回家路上,表示已經很晚了吧?”


    “我們表演結束後通常會開慶功宴,所以他回家時大概已經超過半夜一點了吧。”


    “明明有人開車,還開慶功宴嗎?”


    鬆木聽到我的質疑後一臉不悅。


    “浩嗣不喝酒的,他本來就不擅長喝酒。”


    看來是我多嘴了,我乖乖閉上嘴巴。


    “他既然說路邊,代表野貓應該是死在不會擋到車子通行的地方。但他還是在半夜發現貓的屍體,可以推測他在狹窄的道路慢行,不是在大馬路上,而是開在小路上。”


    五味淵這麽說。雖然無法肯定百分百正確,但相當具有說服力。


    “然後古阪發現貓的屍體,下了車。由於是沒什麽行車的深夜,加上河灘就在兩百公尺遠,稍微停車在路邊也沒關係吧……他就算這麽想,也不奇怪。”


    如果是自己的話會怎麽做呢?會將貓咪屍體放在新買的車上,載到兩百公尺遠的地方嗎?我可能會選擇將載著器材的車子停在路邊,捧著屍體走到河灘吧。也可能那個河灘本來就很難開車抵達。


    五味淵的推論開始導向某個結論。


    “他將車子停在路旁,抱著貓走往河灘。因為是突發狀況,手邊沒有鏟子之類的工具可以挖洞掩埋屍體,他可能隻得用手腳或旁邊的石頭挖出洞吧。這樣一來,就會很花時間了。”


    “加上走到河灘的時間,他可能離開車子二、三十分鍾左右……?這段時間他的車子就一直停在原地。”


    “沒錯。然後,那輛車又擋到了某個人。”


    “等一等!”


    我趕緊阻止他往下說。


    “要是把車子停在路上二、三十分鍾左右,確實會擋到人沒錯。但毫無根據的話也不能這麽推論……”


    “要證據當然有。”


    五味淵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有證據嗎?在哪裏?”


    “古阪埋葬野貓後合掌祈禱,這時發生了什麽事?”


    我看著傳單上的文字回答:


    “他想到了曲子的名字。”


    “他想到的曲名是?”


    村越做為樂團成員的代表回答:“《再見的聲音》。”


    “也就是說,古阪在那一刻聽見了什麽吧?會讓人聯想到“再見的聲音”的聲響。”


    相當單純的推論,彷佛理所當然。


    “你們知道他聽見了什麽聲音嗎?”


    我詢間其他兩名團員,但得不到解答。村越說:


    “我們也是今天第一次聽到那個故事。”


    “可能不需要我提醒,重要的隻有曲名,和歌詞或其他內容都無關。畢竟曲子早在他想到名字之前就寫好了。”


    團員也認同五味淵的發言。


    “古阪對埋葬的野貓合掌時聽到了某種聲音,並且認為是“再見的聲音”。 他到底聽到了什麽?”


    我摸著下巴,絞盡腦汁思考。


    “一聽到就會想起告別的聲音……下午五點的鍾聲嗎?就是那首《遠山日答》。已經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現在聽到還是會反射性地覺得該回家了。”


    雖然我想應該全國都一樣,總之在我老家一帶,隻要五點就一定會聽到《遠山落日》。這首歌原曲旋律來自德弗劄克的交響曲第九號《來自新世界》第二樂章,由日本人填詞而成。


    鍾聲是戶外會聽到的聲音,或許是一條好線索。然而,鬆木卻不這麽想。


    “當時是深夜,照理來說不會有鍾聲。最近也沒聽說什麽半夜意外響起鍾聲的新聞。


    “這樣啊。嗯……還有什麽可能呢……”


    五味淵將開始鑽牛角尖的我導回正軌,開口說道:


    “如果一聽就會聯想到‘再見的聲音’,那最開始隻要說“聽到聲音腦中便浮現了曲名”就夠了,不需要特別提起深夜埋葬野貓的故事吧? ”


    他說得沒錯。不過,正因為是在埋葬貓咪後合掌的瞬間這種特殊狀況,會說出來也很合理吧?雖然要是在舞台上說起太多不必要的事,多少有些觀眾會感到掃興就是了。我個人的想法是,如果不用提起也能表達故事本意的話,那就盡量不要說比較好。


    然而,古阪還是在表演途中的談話時間說起了這段故事。


    “為什麽古阪要說這麽多呢?難道是因為不先提到埋葬野貓,就沒辦法說明想到‘再見的聲音’的理由嗎?”


    “嗯……所以重點就在於,如果沒有埋葬貓咪這個前提,聽到那個聲音就不會想到告別咯?”


    “沒錯。”


    五味淵滿足地點頭,


    “剛好古阪當時在和死去的野貓告別,不隻埋葬了屍體而已,還合掌憑吊。他


    正是在那個瞬間聽到聲音,才會認為是‘再見的聲音’。”


    “結果他到底聽到了什麽?”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在告別往生者、雙手合十時會聽見什麽聲音?”


    五味淵看著依舊歪頭不解的我,繼續說道:


    “再給你一個提示吧。你仔細想一想,和古阪的車子擋到人有關。”


    我終於想通了。


    “出殯的……”


    五味淵露出一抹微笑。


    “古阪聽見的,是長按喇叭的聲音。”


    5


    古阪停在路邊的車阻礙了其他車子通行,於是被按了喇叭。


    “……話雖這麽說,但是……”


    結論不會下得太早了嗎?我提出質疑。


    “再見的聲音就是喇叭聲,我不反對這個假設,但不一定代表喇叭聲是針對古阪的車啊!”


    五味淵謎起眼睛。


    “不要忘記我們的出發點,重點在於林怎麽解釋古阪的發言,和事實如何是兩回事。”


    “啊……原來如此。”


    “若堅持喇叭和古阪的車子無關,我也無法提出反證。但如果認為沒有關係的話,推理就到這裏結束了。我們必須以林可能認定兩者相關的前提,繼續往下推論。”


    從談話內容推斷出的一切訊息也得當作與古阪有關,否則就沒有意義了。這是五味淵的推理邏輯。雖然感覺有些牽強,但五味淵似乎已經找出了答案,我便順著他的理論繼續解謎。


    “我明白了,就將喇叭當成是針對古阪的車子吧。”


    不過,還是有個疑點。


    “真是這樣的話,就不是該考慮什麽‘再見的聲音’的時候了吧?古阪一定會手忙腳亂跑回自己的車子。如果是之後回想才決定曲名的話還可以理解,但在合掌時聽到喇叭聲、還有心思想曲名,未免也太悠哉了吧?”


    “不一定吧?兩百公尺其實很遠呢。就算聽到喇叭聲,可能也不會馬上反應到是針對自己的車子。”


    “是這樣嗎?當時是沒什麽車輛通行的深夜,他也清楚自己臨時停在路邊,一般都會想到是自己的車子吧?”


    我一說完,五味淵突然改變意見。


    “沒錯,我也這麽想。”


    “咦?那果然這個推論還是錯……”


    “別著急,我接著就要從這點繼續推理——古阪該不會是相當確信,他聽到的喇叭聲絕對不是針對自己車子呢? ”


    所以古阪就算聽到喇叭聲也不著急。聽到五味淵的推論,我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們現在的前提是:確實有人對古阪的車子按了喇叭。但古阪卻又堅信不是因為自己的車子,這不是互相矛盾嗎?”


    “冷靜一點。換成是你,如果被問到有什麽方法能確定自己臨停在路上的車子不會被按喇叭,你會想到什麽?”


    不開車的我陷入沉思。


    “我會空出讓其他車子能通過的道路,安全地停在路肩吧。”


    “古阪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就算停在路肩,還是有人對他的車子按了喇叭,是什麽狀況才會發生這種事呢?”


    “嗯……沒擋到汽車通行,卻被按了喇叭,會有這種狀況嗎?”


    這時,鬆木突然開口:


    “我知道了!他擋住了原本停在旁邊的車!”


    “隻能這麽想了。”五味淵交叉手臂,“ 古阪臨時停在路邊的車子,擋住了麵對道路的車庫或停車場出入口。駕駛無法開車出門,認為臨停的車主說不定還在附近,為了提醒對方回來才長按喇叭。而聽在古阪耳中,就如同出殯時靈車長按喇叭的聲音。”


    我試著想像當時的情境:古阪將車子停在路肩,剛好那裏有一棟獨棟民宅(畢竟和社區比起來,獨棟民宅的出口比較狹窄),車子不小心擋在車庫出入口正前方。如果在白天,古阪勢必會避開車庫吧?但當時已經超過半夜一點,車庫大門也緊閉著,他必定料想不到這種時間還會有車子出入。古阪肯定也沒看到附近有類似住戶的車主,因此判斷停在這裏沒有問題後才下了車。事情發生在深夜的馬路上,或許他甚至沒留意到自己停在車庫前也說不定。


    如果是這種情況,古阪就算聽到喇叭聲,確實可能認為與自己無關。因此他沒有折回車旁,而是繼續合掌祈禱,並且想到了曲子的名字。


    隻憑著古阪的一段話,事情的真相逐漸浮現……不對,應該說事情可能的真相。我回到整個問題的出發點,向五味淵提出疑問:


    “林會對古阪的發言憤怒不已,是因為古阪的車子擋住車庫,害得自己沒辦法開車出入嗎?然後因為在古阪話說到一半時察覺他正是隨便停車的始作俑者,才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不是的。雖然古阪開的是新車,但既然主要用來運途器材,身為團員的林一定也看過車子的模樣。林在談話時間才發現那是古阪的車,這推論並不合理。”


    鬆木也讚同五味淵的論述。


    “剛才也說過,浩嗣回家的路上不會經過陽介家。最重要的是,陽介並沒有車。”


    “也就是說,有個另外的某人當時沒辦法開車出入,而林之所以憤怒的理由就是發現古阪是罪魁禍首。”


    這是根據推論得出的結果,但是……


    “如果是自己遇到的事還說得過去,但受害者是別人的話,會隻聽到那段談話就馬上反應過來嗎?我們曆經了重重推論,好不容易推理到這一 步……


    我難以相信這是林會如此生氣的原因。然而,五味淵隻是平淡地回答我:


    “那是因為我們和林掌握到的資訊截然不同。如果說,林知道古阪回家的路上會經過某個朋友家,也知道那個朋友當晚因為車庫前停了沒看過的車而無法開車出門,甚至知道按喇叭的事?”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就能從那段話察覺出來。


    “隨便停車害得朋友沒辦法出……雖然能理解會因此憤恨不平,但他可是放棄表演、直接離開了live house呢。明明不是自己受到影響啊。”


    “你思考的方向錯誤了。應該要這麽想:正因為沒辦法開車出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後果。”


    “不可挽回的後果?”


    “無法開車出門導致時間耽擱,趕不上某件事。或者該說因為時間被耽誤,引發非常嚴重的狀態。比方說……”


    五味淵賣了個關子,繼續開口:


    “太晚發現有人發生了交通意外。”


    我瞬間忘了怎麽呼吸。在mit上場表演前,我才和五味淵提起林的弟弟圭介發生交通意外的事情。


    鬆木沉下臉色,低語一句“這樣啊”。


    “從《再見的聲音》原本預計在今晚表演上首次演奏的這件事也能知道,浩嗣是在上次表演後告訴我們他決定好曲名了。也就是說浩嗣那句‘有次演出結束的回家路上’,指的是上次表演那天晚上……”


    “和圭介發生交通意外是同一天晚上呢。”


    我在上星期日和mit進行訪談,是他們表演的隔天,當天林因為弟弟前一晚發生意外無法到場。古阪埋葬貓咪、決定曲名和圭介的交通意外,無疑是同天晚上發生的事。


    “要不是古阪隨便停車,就能更早發現弟弟出意外了……林是這麽想的吧?”


    “如果到目前為止的推論無誤,就能得出這個結論吧。”


    “聽說最先發現圭介出意外的,是他的女友知繪美。”


    村越補充道。我在訪談當天也聽過古阪提及,圭介的女友是第一個發現他出事的人。


    五味淵重新整理了當天的狀況。


    “當天晚上,知繪美本來要去見男友圭介,卻因為臨停的車子沒辦法開車出門,附近也看不到車主的蹤影。她長按喇想叫回車主,對方卻始終沒有要回來的跡象。她隻好用走的或搭出租車前往圭介所在的地方,然後發現交通事故。”


    圭介是在結凍的路麵上滑倒。因為現場隻有他一個人,發現得太晚,大量失血下失去了意識……圭介大量失血這件事,也是古阪告訴我的。


    “她肯定說了這件事吧。要是沒有那台車的話,就能早點發現圭介,也不會演演變得這麽嚴重了。林聽她這麽說,便對不知名的臨停車主產生了怒意。然後,他聽到今天表演上的談話內容,發現犯人就是古阪。”


    林和知繪美在醫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的談話內容一定會聚焦在這場意外。如此一來,知繪美就不可能不提到車子的事。


    “要是事實真是如此的話……就能明白他的心情,也能理解他會憤怒之下放棄表演、消失不見。當然這不是什麽值得讚揚的行為,但也無可奈何啊。”


    五味淵以live house老板的立場下結論。現場彌漫著對林充滿同情的氣氛。


    “但是,為什麽知繪美要在那種時間去找圭介呢?”


    在一片沉默之中,我開口說出浮現於腦中的疑問。


    “這隻是我的推測,我認為知繪美是藉由某件事察覺到圭介發生了緊急意外。”


    “為什麽?”


    “首先,知繪美是認得古阪的。但她不知道隨便停車的車主是誰,這代表她那天晚上沒看到古阪。”


    古阪在訪談那天說過,圭介經常帶知繪美來看表演。mit是legend的常客了,因此五味淵想必也明白這件事吧。


    “所以我才會判斷,知繪美沒等到車主回來,選擇用其他方式前往圭介所在的地點。如果她等車生回來開走車子的話,肯定就能認出對方是古阪,也會告訴林這件事了。”


    “知繪美明白團員彼此感情很好,有沒有可能是她刻意不揭穿古阪呢?”


    “可能性很低。真是如此的話,她一開始就不會提到隨意停車的事了吧?”


    五味淵說得很有道理,我便讓他繼續說下去。


    “為什麽知繪美不等車主回來?就像剛才推論的,古阪離開的時間大約有二、三十分鍾。她最多隻要等半小時,擋住的車子就會移動了,甚至她比較晚才發現車子的話,需要時間又更短。考慮到女性在深夜沒開車、獨自一人外出的風險,應該會選擇等待吧?就算是和男友有約,隻要老實告訴對方‘有臨停的車子擋住車道所以會晚到’就好了啊。”


    “也就是說,五味淵老板的推測是:知繪美在趕時間,才無法等到古阪回來?”


    “沒錯。她會在那種時間急著出門,隻能認為她是察覺到男友發生了什麽事情。”


    五味淵解釋完複雜的來龍去脈,稍作停頓後繼續往下說:


    “就如同我前提所說,這隻是推測而已。有許多部分是靠想像添補,所以無法斷定是真的。可能知繪美其實看到了古阪,但因為天色太暗沒認出來。也或許她等不到古阪回來並不是趕時間,單純是個性比較急躁罷了。這個論點有許多漏洞,我隻是挑可能性最高的說出來而已。”


    就這樣,當晚所有相關人士的行動都有完整推論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可說是古阪輕率的舉動導致一場悲劇,但他必定也無法想像竟然會發生這麽嚴重的後果。他該用什麽態度麵對林的憤怒呢?他真的犯下罪天惡極的錯事嗎?我不禁感到難受起來。


    “mit會變得如何呢……”


    其他兩名團員對我的自言自語起了反應。


    “聽說圭介還是意識不明的狀態。要是他一直沒好轉,陽介無法原諒浩嗣也無可奈何……我對這件事也沒有多嘴的餘地。”


    “我無法想像沒有浩嗣的mit,但陽介也是不可或缺的團員,要是他們決裂的話,就隻能解散了吧。雖然我不希望這樣……”


    就在現場氣氛陷入低迷時,五味淵雙手一拍,發出“啪”的一聲。


    “現在憂鬱還太早了。我的推理到底正不正確,在和林本人確認前都還不知道呢。而且那家夥丟下小鼓就跑了,應該不久就會回來了吧。”


    我望向舞台,林敲出巨大響聲的爵士鼓組還架在原地。我突然想到,其實林遲早會回來live house,到時再聽他解釋生氣的理由就好,根本沒有必要進行推理。但提議推理的人是我,所以這個想法就算撕破嘴也不會說出口的。


    等待林回來的這段時間,我們的交談漸漸變少,大約十五分鍾後,古阪和林終於出現在legend門口。


    坐在凳子上的村越和鬆木立刻站起來。


    “陽介!”


    “……大家,對不起。”


    林對團員深深低下頭,再轉向五味淵做出相同動作。


    “造成老板的困擾,真的很抱歉。”


    五味淵吐著香煙的白煙說道:


    “你冷靜下來了嗎?”


    “是的……我因為弟弟騎車意外的事對古阪發怒了。”


    我和五味淵相視。古阪站在林身後幾步的距離,露出尷尬的表情。


    “剛才我接到了電話。”


    林的聲音透露出一絲明快,我開口回問他:


    “電話?”


    “我媽打來的電話。我弟好像在醫院醒過來了,而且也沒有後遺症的疑慮。”


    聽到林的報告,不隻是我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村越和鬆木也開心地握住彼此的手,五味淵叼著香煙的嘴角也稍微浮起了笑容。


    6


    在那之後,林向我們說明了事情的經過。事實與五味淵的推理相差不遠。


    “我知道浩嗣回家的路上會經過知繪美家,因此一聽到那段話,立刻明白那天擋住她家車庫的就是浩嗣的車子。我當下無法抑製衝動就衝出了live house,但冷靜下來思考,一切明明是發生意外的圭介自己不對啊。”


    林一臉愧疚,古阪則搖著頭說:“你別這麽說。”


    至於知繪美為什麽會發現圭介出了意外呢?當天圭介騎車滑倒後立刻拚命想找誰求救,好不容易從手機的通話紀錄撥出電話給知繪美後,就用盡所有力氣,失去了意識。接起電話的知繪美聽不到圭介的聲音,感到有些不對勁,便豎起耳朵,


    見話筒另一頭的背景傳來便利商店進出自動門的廣播聲。圭介發生意外的地點正是在自家附近便利商店的後方。


    知繪美察覺到圭介的手機掉在便利商店附近,內心冒出不祥的預感,於是決定前去找他。沒想到古阪的車竟然擋在車庫前,她無法開車出門,隻好步行前往。原本開車僅需十分鍾的距離,走路卻要花上四十分鍾,等她終於抵達時,發現了滿身是血的圭介。


    將圭介送往醫院後,負責緊急手術的主治醫師說了:如果早三十分鍾發現的話,就不會這麽嚴重了。知繪美聽到這番話,便向圭介的哥哥發泄了對隨便停車車主的憤恨,於是造成了這次的騷動。


    古阪一臉沉痛地開口:


    “我還以為自己埋葬野貓是做了善事,卻到今天才發現車子擋住了別人家的車庫,都是我的錯。要是圭介真的出了什麽差錯,我再怎麽後悔也來不及了。”


    古阪跑出legend追上林的時候,剛好林在和媽媽通電話。林也在得知弟弟恢複意識後冷靜了下來,向古阪說明自己中斷表演的理由。古阪一聽到真相,馬上在大馬路上下跪道歉。


    “別說了,我才對不起大家。”


    如同林的發言,兩人看起來已經和解了。mit今後也會繼續玩音樂吧。我寫好的專欄文章也不會泡湯了。雖然這和圭介好轉的好消息比起來不算什麽,但真是太好了。


    “話說回來,五味淵老板這次實在太厲害了!居然隻靠那一段話,就推理出真相!”


    聽到我的稱讚,五味淵靠上櫃台吐著白煙,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


    “再怎麽微小的聲音,都要用耳朵好好傾聽。這次發生的事確實就如同這句話呢。”


    “沒錯,是具有五味淵老板風格的精采推理。”


    “畢竟我平常也寫歌詞,習慣在短短的句子裏放入許多意涵。反過來看,我可能也很擅長從簡潔的談話中解讀蘊藏在其中的意思吧? ”


    “嗯,你說得沒錯……”


    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寶貝——我愛你——嘿!”這種歌詞哪裏藏有值得解讀的意涵呢?


    “喔?溫泉蛋也這麽想啊?沒錯,畢竟我寫的可不是那種漂亮空泛的歌詞啊。”


    五味淵臉上浮現偷悅的笑容,緩緩地吐著白煙,一點也沒解讀出我藏在“你說得沒錯……”五個字裏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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