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眼熊的肉成了一份很棒的伴手禮。


    森之民提供好幾個天幕給葉卡堤琳娜一行人住宿,希望他們好好休息。森之民通常是好幾個家族住在一起,現在卻為了借宿給自己而不惜寄住到其他天幕中。原本覺得給大家添了這麽大的麻煩,隻用肉當作回禮不成敬意,奧蘿菈卻非常開心。森之民好像相當喜愛熊肉。


    「吃了可以暖身,還能強健體魄不怕生病。我們會加在湯裏,大小姐也請享用。」


    「謝謝。非常感謝各位親切的招待。」


    葉卡堤琳娜微微一笑,騎士們也行禮表達謝意。


    雖然提議自己可以幫忙準備料理,但奧蘿菈隻是笑了笑。正常來說,應該都不認為公爵千金有辦法下廚吧。森之民盡管鮮少待客,不過一旦需要招呼賓客,他們便會毫不吝嗇地款待對方,因此葉卡堤琳娜也不再多說,決定好好享受待在這裏的時光。


    葉卡堤琳娜在居住地域四處散步,順便舒緩因為一路搭乘馬車而僵硬的身體。除了女仆米娜,弗利跟歐雷格也跟著一起行動。另外還有蕾吉娜和其他獵犬們。


    平常就比較排外的森之民,並沒有向葉卡堤琳娜搭話。但或許是弗利也同行的關係,有些人會投以微笑或是點頭示意,葉卡堤琳娜也對他們回以笑容並點點頭。所有人的身高都很高,大多數人的體格都是結實又纖瘦。就算是男性也留著長頭發,並有著和發型相襯的中性臉蛋。再加上居住在森林當中,總會讓人聯想到精靈族──這種上輩子奇幻故事中的經典存在。


    這個時段,森之民的女性們都忙於準備晚餐。但似乎也有些家庭是由男性掌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由女王統率的大王蜂處於共生關係帶來的影響,他們似乎不在意性別,而是根據適合與否去分配工作。


    嗯──這真是進步到令人意外的程度。甚至不需要男女雇用機會均等法吧。雖然這個村落本來就不需要那種東西就是了。


    「大家穿的衣服色彩都很鮮豔呢。」


    森之民身上的衣服設計感覺都很古風。出現在上輩子漫畫中的凱爾特民族角色,感覺就穿著這種服裝。上頭有著細致又精美的刺繡,而且色彩也很鮮豔。


    自從來到尤爾諾瓦領地,不時就會對於刺繡之美感到欽佩不已,但這個設計更是獨特又美麗。


    看到可愛花卉圖案的刺繡,讓我聯想起芙蘿拉。


    這種刺繡感覺很適合芙蘿拉。不知道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呢?還有皇子也是。


    ……我不在身邊,不知道兄長大人會不會覺得寂寞呢?距離今天早上他目送我啟程之後都還沒經過一天,一般來說不會寂寞,但兄長大人是妹控啊。


    我可是很寂寞喔!因為我是兄控嘛──!


    「您這番話確實很像是女性獨有的觀點。森之民在草木染色方麵具備優異的知識。那些天幕即使受到風吹雨淋也不會褪色。我從以前就很想學習這項技術並製成商品,在皇都推廣,然而我對服裝一竅不通。」


    「這樣的話,請務必讓我幫忙。」


    這番話讓葉卡堤琳娜回想起幫忙推廣「天上之青」時的經驗,接著回答。


    在這片居住地的角落有一塊小小的田地,上頭種植著作物。雖是居無定所,但也是依循季節移動。如果是生長期較短的夏季蔬果,應該有辦法收成吧。這裏還有種植番茄等外來的作物,會不會是弗利引進來的呢?


    而且。


    ……果然。該說是這裏也有,還是這裏也在才好?


    那些正在動來動去的……


    「這裏的甜菜,野性比剛才種植在農村的還更強烈一些。」


    「……動作也很大呢。」


    在角落的那株,前後左右地搖來搖去又動來動去。感覺都快爬出來了。


    當我才這麽想。


    啊。


    嘿。


    嘿咻。


    ……就像這種感覺,兩條甜菜根「啵」、「啵」地爬出地麵……


    這是怎樣……


    「哦哦,剛好就有個未成體爬出來了。」


    爬出地麵的甜菜盡管用兩條根「站了起來」,卻還是很不穩的樣子。


    啊,跌倒了。


    「像那樣在幼體狀態就爬出地麵動來動去的,由於無法成為成體,因此我們都稱之未成體。就算會在附近走來走去,也不會變成成體,請大小姐放心。」


    ……我不太懂要對什麽事情感到放心才好。


    這時,從別的地方又出現了一個走路的甜菜。這邊的是小步小步地善用兩條根,用稱不上快但滿自然的腳步走著……說是腳步可以嗎,其實是甜菜根就是了。


    接著,向那跌倒的甜菜伸出葉子。跌倒的甜菜將自己的葉子疊在對方伸出的葉子上頭,重新站了起來……


    ……真是美麗的同胞愛……?


    後來過來的甜菜,那舉動也太帥氣了……帥哥甜菜……雖然沒有臉……


    這時突然從森林裏衝出了一道黑影。那是狗獾嗎?一隻小型犬大小的野獸咬住帥哥(?)甜菜就跑走了。


    隻聽見「嗶──!」的一聲慘叫。那隻嘴上叼著甜菜的狗獾眼看就要一溜煙地跑回森林──


    就在這時,傳出一道劃破半空的風切聲。


    「大小姐!」


    米娜將葉卡堤琳娜拉到自己身後,騎士歐雷格則是一邊緩緩抽出長劍,一邊向前逼近。獵犬們也發出威嚇的咆哮,但葉卡堤琳娜完全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過狗獾看起來就像突然間消失無蹤,叼在嘴上的甜菜也掉落在地麵,滾了幾圈。


    「米娜、歐雷格,不用擔心。獵犬也冷靜點。隻要我們不出手,那東西就不會襲擊人類──葉卡堤琳娜大人,成體出現了。」


    「那就是……」


    朝著弗利所指的方向看去,葉卡堤琳娜不禁睜大了眼睛。在傍晚──這個時段在上輩子也稱作逢魔之時──一片朱紅餘暉之中,雖然看不清楚位於居住地外圍森林中的那道身影,但輪廓跟田裏的甜菜完全不一樣。


    首先,體型相當大。身長大概有兩公尺吧。跟大頭菜一樣圓的部分,覆蓋了像樹皮一般粗糙的皮。粗細大概跟一個成人張手環抱差不多,看起來像身體一般。分成兩條算是腳的部分跟象腿一樣站得很穩。相當於脖子的部位原本長著的葉子,變化成如同利劍一般的刺。


    而且還有好幾根像鞭子一樣藤蔓狀的莖(?)摻雜在利劍般的刺之間,伸得長長的搖來晃去。其中一根卷著剛才那隻狗獾,它無力癱軟的身體就掛在上頭。


    「成體會保護幼體,將襲擊甜菜的對象視為自己的糧食。由於成體體內有個堆積消化液的袋子,所以可以消化。」


    喔……就像上輩子的豬籠草那樣吧……


    「成體跟大王蜂之間有著友好關係,因此不會襲擊森之民。而且居住地附近的個體,正是種在田地的甜菜在返祖現象之下形成的成體,說不定記得以前森之民對自己的照顧。成體會綻放巨大的花。大王蜂平常不會自己去采蜜,隻會派部下的蜜蜂去采集而已,但就隻有成體的巨大花,大王蜂會親自去采蜜。這是為了製作特別的王養蜜,用以養育女王蜂。而成體也多虧了大王蜂得以授粉並結果,所以會待在大王蜂的地盤附近。」


    王養蜜應該就是蜂王乳吧……甜菜的甜味原來是為了在開花時吸引大王蜂前來啊。若不是像大王蜂的巨大體型,應該也無法幫甜菜授粉吧。


    成體緩緩地晃著自己龐大的身軀,慢慢消失在森林深處。


    差點被狗獾抓走的甜菜似乎平安無事(?),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並讓另一隻甜菜攙扶著。


    嗯,我非常明白沒有變成成體就可以放心的意思了。


    突然,葉卡堤琳娜注意到逢魔之時的森林某處在發光,她定睛一看。


    「馬……」


    「馬?」


    收劍回鞘的歐雷格一臉狐疑地回過頭來。騎士們的愛馬跟馬車的馬匹總共八頭,現在全都拴在居住地中間,悠哉地吃著騎士們跟森之民割來的草。


    「那裏好像有匹很大的黑馬。鬃毛還散發著銀光……米娜,你沒看到嗎?」


    「我沒有看到。」


    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米娜感覺也心懷困惑。


    弗利換上嚴肅的表情說道。


    「大小姐,您該不會是看見『死亡少女』了吧?」


    「死亡少女」好像是在森之民間流傳的,傳說中的存在。


    外表是一位美麗的少女,然而身上卻穿著染血的壽衣,手上還拿著一把與纖瘦身形不相稱的大鐮刀。據說會騎著一頭銀色鬃毛及尾巴的巨大漆黑馬匹現身。


    她並非活人。而是在久遠以前就迎來死期,卻無法安息並一直仿徨於人世的少女。


    隻要被她的手碰到的一切存在都會絕命。她是為了複仇而選擇被困在死亡之中的,被詛咒的少女。


    那是早在大概兩千年以前,這塊土地甚至尚未納入古代亞斯特拉帝國的版圖時候的事情。


    她是現今北都所在地為過去部分領地的名門世家的麽女。在誠實的父親及溫柔的母親,以及感情要好的哥哥姊姊身邊成長為健康又心地善良的少女。


    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她的姊姊更是一位美女。其美貌遠近馳名,因此上門前來求婚的人絡繹不絕。


    但奪走姊姊芳心的人,是當時在這塊土地不斷擴張勢力的其他豪門大族的繼承人。不單單隻是個俊俏的年輕人,還有著很大的野心。他用盡花言巧語騙取姊姊的心,讓姊姊對他著迷不已。父親知道對方的家族有多麽貪婪,因此不樂見這門婚事,但還是敗給姊姊熱切的期望,最終仍同意將女兒嫁了過去。


    就在婚禮當晚。


    新郎一族將新娘一族趕盡殺絕,並搶奪了領地。


    新娘的族人為了慶祝這場婚禮,都盛裝打扮聚集在一起。他們在宴席上美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並跟新郎的族人暢談了一番,直到夜深。當大夥全都沉靜地睡去後,新郎一族人拿出藏匿的武器,趁著他們在睡夢中發動襲擊。轉眼間就全殺光了。


    新婚之夜過後,領地已經得手的新郎甚至連派不上用場的美麗新娘也殺害了。


    少女跟族人一起喪命了。然而她心中懷著太大的悲憤,以至於無法瞑目。她拒絕被死神帶往冥府,並希望替族人報仇雪恨。


    死神說,若是拒絕落入冥府,就留在這個世上成為我的人吧。若是接受這個條件,就能實現她的願望。


    少女點頭答應死神的條件。於是她便成為觸碰到的所有存在都會絕命的「死亡少女」。


    「……在森之民的傳說中,她得到一把大鐮刀,割取了宿敵一族所有人的性命,達成複仇。然而在那之後,她依然受困於死亡,並成為生存下來的死者,永遠隻能在人世間徘徊著。」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葉卡堤琳娜輕歎一口氣。


    以上輩子來說,「死亡少女」就像黑死病的擬人化一樣。我在書中讀過,東歐的民間傳說中,隻要有位手持染血手帕且身穿白色禮服的女性出現在村落入口揮舞手帕,黑死病就會蔓延到村落當中,讓人一個接著一個喪命。


    但「死亡少女」在這個世界並非某種事物的擬人化,反而像是實際存在的人物。


    「您的意思是,我所看見的是那個『死亡少女』嗎?」


    「您或許會覺得這很荒誕無稽吧。不過妻子奧蘿菈在小時候也曾見過『死亡少女』的樣子。」


    就在這時,奧蘿菈恰巧現身。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雖然不是多麽豐盛的珍饈,還請各位享用。」


    回過神來,太陽已經完全西沉。


    被暗夜壟罩的居住地中,到處都飄浮著白珠蟲的光點。感覺就像光的泡泡一樣。


    在奧蘿菈的引領下,我們來到在居住地中特別寬敞的天幕。低矮的長木桌上擺放著精心料理的晚餐。料理飄散出帶著些許辛香,並引人食欲的味道。


    天幕中也有好幾隻分別裝進籠子裏的白珠蟲,散發出柔和的亮光。


    有點像是上輩子的間接照明,感覺很時尚呢。


    這裏沒有椅子,森之民便拿了坐墊來給我們。皇國並沒有席地而坐的文化,弗利還很擔心我會不會討厭。但多虧了上輩子日本的記憶,坐墊完全沒問題。


    食器幾乎是木製的。不過木盤及器皿的形狀全都很優美,還刻有精致的雕花,比起簡樸,給人更像是藝術品的印象。湯匙跟叉子也都是木製,並同樣施以講究的精工。餐桌上也四處裝飾著高雅的花卉。


    「真是太棒了。各位森之民都有著相當優雅的美學品味呢。如果在公爵家的庭園派對中也能讓賓客使用這樣的食器,大家想必都會很開心吧。」


    「很高興聽到您這麽說。這些在大小姐看來應該都是較為奇特的東西,您卻毫無芥蒂地接受,心胸著實寬大。」


    不不不,是真的很棒啊。這還有著比陶器更輕的優勢,我是認真想導入立食派對中試試看。雖然皇都的穆拉諾工房製作的玻璃杯盤尚在開發販售通路的階段,但這種風格的商品說不定也能賣給相同客群……


    不行不行,我隻是受邀的客人,不可以這麽招搖。


    但之後還是稍微問問他們對於現金販售有沒有興趣好了。


    晚餐以野菜料理為中心。餐桌上還有很多從沒吃過的食材,讓我感到雀躍不已。


    原本以為加入熊肉的湯會有股腥味,然而有些害怕地試吃了之後,發現湯裏添加用來去腥的香草起了很大的作用,不但香氣十足還很美味。香草帶著一點酸味,還有著些許的辣味。雖然熊肉吃起來難免還是帶有野味,不過多虧了香草,隻會覺得風味比較獨特,而且這口味或許還會讓人上癮。


    而且湯裏還加了大頭菜。甜甜的好好吃……嗯?那應該不是大頭菜吧……


    我不要再多想了!總之至今吃的所有東西都是寶貴的生命!


    謝謝甜菜!謝謝熊!謝謝所有我至今吃過的所有生命!我開動了!


    其他還有添加了樹木果實,整體呈現茶色且口感q彈,類似烤麵包的食物(是用某種果實磨成粉來取代小麥粉揉成麵團,再加上樹木果實拿去烤的樣子)、帶點苦味的樹木嫩芽跟蕈菇一起拿去炙烤的料理、熱呼呼又帶有鬆軟口感的球根食物,以及類似小顆的桃子、樹莓、藍莓、木通果等各式各樣的水果。


    這些都是罕見的料理,葉卡堤琳娜吃得津津有味。跟公爵宅邸的豪華餐廳有著不同的氛圍,在森之民的天幕中吃飯可以轉換心情,也吃得很開心。


    「大小姐,料理都沒問題嗎?」


    「都相當美味喔。也合米娜的胃口嗎?」


    「我什麽東西都可以吃。」


    由於森之民會負責上菜,因此米娜便在葉卡堤琳娜身邊一起用餐。雖然她堅持要服侍大小姐,但葉卡堤琳娜還是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了下來。或許這樣會比較難進行護衛工作,反正有六位騎士和弗利同桌,不用太過擔心才是。希望總是處於工作狀態的米娜,偶爾也能關掉工作模式。


    而且森之民也將馬夫當賓客款待,盡管馬夫覺得不敢當,還是在同一張桌子上就座用餐。對森之民來說,身分地位的差異是森林外頭之物,他們並不是很清楚。從上輩子身為庶民的角度看來,可以不用多加顧慮是一件令人十分感激的事。


    順帶一提,蕾吉娜等獵犬們則是在天幕外麵猛啃著大骨頭。


    我一邊擔心吃飯時提起這個話題是不是不太恰當,但還是試著問了關於「死亡少女」的事情。奧蘿菈點了點頭。


    「是的,我小時候曾遇見過。我直到現在都還覺得那確實是『死亡少女』。」


    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奧蘿菈,在迷路時遇見了「死亡少女」。


    她本來是去采集蕈菇,結果太過專注,回過神來發現太陽都已經西沉,她頓時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奧蘿菈很清楚一個小孩子要在這片森林過夜實在太過危險,這讓她不禁哭了出來。


    此時,她聽見一道溫柔的話聲。


    『怎麽了嗎?』


    當她嚇了一跳並朝著話聲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位素未謀麵的少女站在前方。一頭長長的金發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閃閃發亮。


    多美麗的姊姊啊。


    苗條又纖細,肌膚白皙到彷佛可以透過去一般,巧致的臉蛋看起來有些寂寞,但同時也帶有清純又優雅的美麗。年紀看起來大概在十五六歲左右吧。


    她內心湧上不再是獨自一人的安心感。對少女的美貌看得入迷的同時,奧蘿菈不禁就脫口而出自己迷路的事情。


    少女聽聞,便揚起一抹微笑。


    『你是森之民的孩子呀。好啊,我就送你回到族人的身邊。但是,你絕對不可以觸碰我喔。』


    奧蘿菈直到這時才發現少女手中拿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嚇得後退了幾步。因為她曾聽大人們說過「死亡少女」的事情。


    他們說森之民受到「死亡少女」所詛咒。


    欺騙並殺害少女族人的仇敵一族雖然滅亡了,但仍有帶著血緣關係的遠親幸存下來,因為害怕少女複仇的怒火而逃進森林。現在的森之民便是其後裔。


    但是,在完全天黑前要是沒能回到大家身邊,就一定會被魔獸吃掉。


    所以她還是心懷恐懼地跟在少女後頭走了。


    就算緊盯著看,也隻覺得是一位美麗的少女。


    可是一個素未謀麵的姊姊出現在這種地方未免太不自然了。她身上白色簡樸的禮服,看起來也沾滿髒汙。這麽說來,「死亡少女」確實是穿著染血的衣服。而且她手上還拿著一把感覺能砍下人頭的大鐮刀。手腕明明那麽纖細,拿起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沉重似的悠然走著。


    假使她看來溫柔,但其實是想殺了大家該怎麽辦?


    很快地,她們便抵達當時生活的居住地了。少女回過頭,伸手指向那裏。


    『快去吧。』


    『……姊姊呢?』


    少女隻是回以微笑。難道她是想獨自留在這片魔獸棲息的森林中生活嗎?


    這時,少女身旁出現了一匹巨大的馬。馬一身漆黑,鬃毛跟尾巴都是銀色的,同為銀色的雙眼散發出令人難以想像是馬的冷冽目光。那正是傳說中「死亡少女」所騎的馬。


    她果真是「死亡少女」嗎?


    她卻救了自己。


    無意間奧蘿菈閃過一個念頭,便將裝滿蕈菇的籃子朝她遞了過去。


    『謝謝你。這個給你。』


    『不,不用了。』


    奧蘿菈將籃裏的蕈菇朝著搖頭婉拒的少女扔了過去。蕈菇就這麽丟中了下意識想避開的少女。


    結果原本新鮮的蕈菇漸漸地變了樣。萎縮之後變得又黑又乾──就這樣失去了生命,徹底死絕。


    她果然是「死亡少女」!


    奧蘿菈放聲慘叫,一溜煙地逃進了居住地。


    「那已經是五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但我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語畢,奧蘿菈歎了一口氣。


    「奧蘿菈夫人口中的『死亡少女』,聽起來不像是令人害怕的存在呢。」


    葉卡堤琳娜這麽一說,奧蘿菈便睜大了雙眼,輕笑出來。


    「這樣啊。我小時候覺得遇見『死亡少女』雖然是一件可怕的回憶,卻也為此感到自滿。如果是當時,我應該會把她說得更嚇人吧。然而經過這些時日,當我回想起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反而隻覺得她是親切地替我引路而已。」


    奧蘿菈再次歎氣。


    「當時我那樣做真是太糟糕了。對一個迷路的孩子如此友善的人,我卻以相當失禮的態度對待她。要是有一天能再見麵,我想替當時的自己向她道歉。但在那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她了。」


    「大家都退下吧。」


    吃過晚餐之後,弗利這麽一說,騎士們跟馬夫就離開了天幕。


    替大家服務的森之民女性們也行了禮後離開。當葉卡堤琳娜為這頓美味的晚餐向她們道謝時,大家回以不隻是出於禮貌,而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


    米娜則是留了下來。雖然一如往常麵無表情,但散發出壓根不打算離開葉卡堤琳娜身邊的氣勢,弗利也點頭答應。似乎也沒有要她離開的樣子。


    「大小姐,請用。」


    奧蘿菈帶著微笑,將裝了像是薄烤餅乾點心的盤子遞了過來。


    「這是抹了大王蜂王養蜜的點心。由於本來就是隻給女王蜂吃的東西,產量非常稀少,因此鮮少會分給人類。恐怕連皇帝陛下都沒有機會享用吧。這是我等森之民唯一可以款待的奢侈品。」


    「哎呀,別這麽說。方才享用的晚餐,每一道都非常美味喔。」


    話雖如此,一想到是這麽貴重的東西,還是覺得雀躍不已。


    葉卡堤琳娜一放入口中,便感受到酥脆的口感。甜味不會很強,就隻有一點點而已。


    (啊!)


    隔了一拍湧上的感覺,讓葉卡堤琳娜睜大雙眼。


    該怎麽說呢,魔力產生了變化。就像投入燃料一般猛然高漲。在討伐單眼熊還有翻土時所消耗的魔力,感覺一口氣就被補滿了。


    「像大小姐這樣魔力高強之人,效果也會格外顯著。」


    弗利嗬嗬地笑了笑。


    「就算是一般人吃了王養蜜也對身體非常好,同時也有著讓疾病或傷勢以驚人的速度痊愈的功效。但若是讓具備魔力者吃了之後,則能夠提高魔力。」


    「哎呀……真是厲害。」


    「第五代公爵瓦希裏公似乎就將王養蜜稱作『森林秘寶』。」


    感覺就像是上輩子的遊戲中常會出現的恢複藥(魔藥)一樣。太厲害了。這裏要不是少女戀愛遊戲而是冒險類型遊戲的世界,可能就會有一群冒險者為了想得到它並蜂擁而至吧。這個世界沒有冒險者真是太好了。


    ……我都快要忘記這裏是少女戀愛遊戲的世界了……自從來到公爵領地之後,每天都過著跟遊戲劇情無關的日子。感覺都快忘記少女戀愛遊戲的劇情或關卡內容,實在令人害怕。


    「大王蜂的女王蜂具有高度智慧,想必明白統治這片土地的是尤爾諾瓦公爵──這個人類世界的道理。每當有公爵家的人物來拜訪森之民居住地時,就會多分一點王養蜜給我們。應該是為了讓人知道自己的價值吧。」


    若是如此,女王蜂確實有著高度的智慧。掌握人類的需求並進行推銷,就某方麵來說這個銷售做得很成功。


    而且也確實奏效了。瓦希裏公會保護這片大王蜂的森林,想確保這些王養蜜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在這個魔力具備絕大優勢的世界,可以提高魔力的道具可說是無上之寶。何況醫療也尚未發達,既然還具有治療疾病及傷勢的功效,更是秘寶中的至寶。


    「……真想讓兄長大人也品嚐看看。」


    這句話不禁就脫口而出了。


    兄長大人現在在做什麽呢?會不會因為我不在,就工作到很晚呢?有沒有好好吃飯呢?


    若是讓他吃了王養蜜,說不定就能折斷過勞死旗標。早知道不要吃,帶回去給他就好了。


    啊,但他恐怕會因為身體狀況恢複,反而增加更多工作時間。不行,喝了恢複藥就能再戰二十四小時(注:提神飲料リゲイン的廣告歌詞)已經是昭和的廣告標語,是過去的遺物……呃,但就這個時代來說那是未來嗎?不,這不重要。


    嗚哇──兄長大人不在身邊好寂寞喔。


    為了讓差點泛淚的葉卡堤琳娜轉移注意力,奧蘿菈說:


    「大小姐,您要看看我等森之民傳承下來,與瓦希裏公有關的東西嗎?」


    「哎呀。好的,請務必讓我過目。」


    不行不行,我得注意一點,這並不是可以發揮兄控的好時機。


    奧蘿菈從天幕的角落,拿了一個大到可以抱著的木箱過來。那是個帶著長期使用而產生的光澤,表麵還刻有細致雕刻的美麗箱子。木箱的正麵分隔出九宮格,九個格子上各自刻了不一樣的植物。


    奧蘿菈打開上頭的蓋子,動了動什麽機關後,就聽見喀咚一聲,正麵分成九塊的板子打開了一個。奧蘿菈像在玩拚圖一樣,接連將剩下八塊板子移除。


    這是機關箱啊。在日本是以箱根的寄木細工(注:一種日本傳統的木工技術)出名,但皇國也有類似的東西。原來森之民連這樣的物品都能做得出來啊。


    最後出現了一個淺淺的抽屜,奧蘿菈從中拿出一份老舊書簡並交給我。


    「難道這就是兄長大人在慶宴上說的認可證嗎?」


    「是的,就是這個。」


    摸起來跟一般的紙差不多。明明是大約三百年前就寫下的書簡,墨水卻都沒有變色,看來應該是羊皮紙。在這邊的世界,從我進出阿列克謝的辦公室之後所得到的知識來看,紙在皇國建國時期就已經普及了,不過長久以來,重要文件似乎還是會寫在羊皮紙上。因為羊皮紙比一般紙張更便於長期保存。


    既然這是羊皮紙,就能看出瓦希裏公認為保護森之民,以及保護這片大王蜂的森林,是一件應當傳承到後世的重要事項。


    我攤開書簡讀了起來。


    盡管是古風的字體,但寫下的字強而有力。真不愧是尤爾諾瓦曆代公爵當中最著名的賢君瓦希裏公,能夠讓人感受到他堅定的意誌。文體雖然古典,不過現在正式公文的寫法也是這樣。多虧我在辦公室有接觸到文書方麵的事務,才勉強讀得懂。


    內容簡潔,有四個要點。


    允許森之民居住在尤爾諾瓦領地。


    允許森之民在尤爾諾瓦領地內的任何地方皆能通行。


    禁止采伐、開墾森之民居住的森林。


    同意給予上述特權,相對的,要在各方麵讓發明家喬凡尼?迪?桑堤方便行事,且保護其人身安全,提供該者所需的東西。且對公爵家竭盡忠誠。


    最後,有道不同的筆跡加寫了一行字表示這份書簡至今仍具效力,並寫上了日期及署名。那是在辦公室曾經看過的,祖父謝爾蓋所寫的字。


    ……照內容看來,森之民隻要提出這份書簡,甚至可以進到尤爾諾瓦城堡來。而且說不定就是為了在需要王養蜜時可以讓他們直接送過來才會這樣寫。


    不過這種豐厚的待遇,代價竟是讓喬凡尼?迪?桑堤方便行事啊……總覺得瓦希裏公在牽扯到發明家的事情上格外盡心盡力。不過重點應該在於對公爵家的忠誠,以及為了得到王養蜜的煙霧彈就是了。除此之外,在皇國創立專利製度的也是瓦希裏公,保護了喬凡尼?迪?桑堤的權利,也是讓他放棄回去祖國的關鍵……總覺得不隻是煙霧彈而已耶。


    「大小姐,請您看看這個。這是瓦希裏公跟發明家的肖像畫。」


    「哎呀!竟然有留下發明家的肖像畫嗎?」


    完全沒看過耶。這麽說來,發明家迪?桑堤雖然留下了顯赫功績,但關於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有著什麽樣的外貌,我完全不知道。


    接過隨身鏡大小的袖珍畫一看,葉卡堤琳娜差點就笑了出來。


    「沒想到……是一位看起來這麽年輕的人物呢。」


    奧蘿菈將裝了白珠蟲的籠子放到桌上,讓我可以透過光線看個仔細。跟瓦希裏公並肩,身子端正地坐著的發明家,有著一張彷佛稚氣未脫的臉蛋──或者說是長相可愛。帶著淡淡鮭魚粉色的紅發,再加上檸檬般鮮豔的黃色雙瞳,圓滾滾的大眼讓他更添魅力。雖然臉上長著胡子,卻不適合到驚人的程度。


    上輩子的綜藝節目裏,不知為何偶爾會有女偶像戴假胡子跳舞,發明家臉上的胡子就跟那一樣很不自然。哎呀~~因為說是發明家,我就擅自把他的形象跟李奧納多?達文西重疊在一起了。因此以為會看到跟著名自畫像一樣的沉穩大叔,沒想到是胡子偶像,太出乎意料了。


    在他身邊的瓦希裏公身材高挑,很有尤爾諾瓦公爵的風範。從精實的體格看得出來有在鍛煉,兩人之間的落差就跟華嚴瀑布(注:日本三大瀑布之一)一樣大。藍灰色的頭發跟眼睛帶給人有點嚴肅卻也有點帥氣的印象,年紀大概三十歲左右的瓦希裏公,以及迪?桑堤那看似二十幾歲,稚氣未脫的可愛類型──這要是讓上輩子喜歡bl的朋友看到,想必馬上就會展開妄想了吧。祖先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大小姐,接著請看這張。」


    奧蘿菈拿了另一張袖珍畫給我,我做好看到稚氣胡子男的心理準備後,接過來看。


    沒有胡子。


    而且穿著女裝的禮服。


    感覺跟森之民的風格相似的古風寬鬆款式。雖然頭發很短但戴著花飾,看起來跟可愛的麵容非常相襯。不僅跟瓦希裏公牽著手,還像是抱住一般依偎著公爵高挑的身子……


    呃……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葉卡堤琳娜翻到袖珍畫背麵一看。


    上頭有著瓦希裏公爵的筆跡如此寫著。


    「喬凡娜?迪?桑堤


    吾之伴侶。」


    (插圖005)


    喬凡娜是……竟然是女、女性嗎──!


    而且還是伴侶──!


    葉卡堤琳娜連忙在腦海中回想族譜。


    第五代瓦希裏公爵跟祖父謝爾蓋一樣,獲賜皇女下嫁。兩人應該是在皇國貴族普遍的適婚期,也就是十八九歲左右結婚的吧。無論是皇都公爵宅邸還是公爵領地的尤爾諾瓦城裏,都還留有年輕貌美的瓦希裏公爵夫人的肖像畫。


    但我記得那位夫人在婚後幾年就因病早逝了。所幸兩人間育有一名嫡子,瓦希裏公也無需再婚,以鰥夫的身分度過後半生。官方是這樣紀錄的。


    也就是說,其實在妻子死後過了幾年,他邂逅了一名能夠稱之為伴侶的女性。不過若要正式結婚就必須經過各式各樣的手續,因此他跟在官方紀錄上一輩子都是發明家身分也是男性的喬凡娜小姐並沒有真的結婚,應該隻是彼此在心中認定是伴侶。她想必是他唯一一個真心定情的女性。


    ……太好了,並不是婚外情。


    劈頭就先懷疑這件事真是抱歉,瓦希裏公。但如果原本是皇女的夫人個性就像那個臭老太婆一樣的話,管他外遇還婚外情,我都會盡全力支持。不過從夫人的肖像畫看來是一位虛幻的美人,應該不會是那種個性。


    這就算了……身為青史名留的發明家,喬凡尼?迪?桑堤竟然是一位女性……天啊──超震撼的曆史軼聞!


    說真的,對我這個小小曆女來說太香啦!這就是隱沒在曆史背後的真相!就像上輩子有此一說指出上杉謙信其實是女性,我也滿喜歡這種說法的。


    「您感到很驚訝嗎?」


    奧蘿菈輕笑兩聲,葉卡堤琳娜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是啊,那是當然。」


    不過,原來如此。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若要人陪同迪?桑堤,找個騎士或森林官明明就比較妥當,為什麽要選擇森之民?原來在背後有著這樣的秘密,那我就能明白了。跟社會大眾沒有交流,而且與公爵家之間有著多重利害關係的森之民,正是既能保守秘密,又能協助發明家的恰當人選。


    仔細回想起來,我記得迪?桑堤的功績是從當他……不,當她還待在祖國時,修複了自從亞斯特拉帝國滅亡之後,因為持續了幾百年的戰亂而損失的上下水道,並再次建立相關技術開始。年紀輕輕就達成這項偉業,其名聲傳到第五代宗主瓦希裏耳中後,便在他的殷勤招聘之下來到了尤爾諾瓦領地。


    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假扮男人的?瓦希裏公又是什麽時候發現她的真麵目呢?謎題越來越多啊~~


    才這麽想,奧蘿菈就朝我遞出了一本老舊的筆記。


    「這是當時森之民族長所寫下的手記。族長是一位名為露西歐拉的女性,跟發明家可說是摯友的關係。雖然隻是片段內容,但讀過之後應該就能明白整件事的經過了。」


    「哇啊,謝謝你。」


    好棒喔,是未知曆史的第一手史料!太令人興奮了。


    一翻開,突然就間從這樣的內容開始。


    『我問她為什麽要假扮成男人?為什麽要賭命從自己的國家逃來這裏?她便答道「要假扮男人是為了拯救父親的性命。但我要是被自己國家發現其實是女人,一定早就被處以火刑了」。』


    火刑──!


    而且竟然是賭命逃過來的?為了拯救父親性命才扮男裝?情報密度太高了!


    啊,但上輩子也有這樣的人。有一位因為扮男裝而被定罪,並處以火刑的少女。


    奧爾良的少女──貞德?達爾克。


    不知道發明家的祖國……應該說至少在三百年前,是不是也像中世紀天主教會一般壓迫女性呢?


    手記上寫的片段情報,再加上奧蘿菈跟弗利從旁補充的內容,讓我幾乎明白發明家的經曆了。


    喬凡娜?迪?桑堤出身於城邦亞斯特拉的周邊都市,是個石工師傅的女兒。


    一開始也不是將她當成男生,而是作為女生養育。然而她一點女孩子氣也沒有。從小就比男生還強勢,住在附近的男生們都臣服於她,是個成天在外頭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的男人婆。她從小就很聰明,隻是在一旁看大她一歲的哥哥喬凡尼跟父親學寫字而已,反而比哥哥先學會讀書寫字,哥哥也因此對她極為厭惡。


    城邦亞斯特拉位處過去亞斯特拉帝國的中心。


    就跟羅馬帝國的中心是羅馬的道理一樣吧。雖然羅馬後來成為義大利的首都,但長期以來都是都市國家這點也是一樣。


    但是,帝國滅亡後的戰亂相當激烈,書籍被燒光,遺跡也遭到破壞,就算到了那個時候──雖然三百年後的現今亦然──主要城邦之間一天到晚都隻顧著戰爭,造成過去盛開的文化文明水準都大幅後退。


    不,應該說這個世界普遍認為戰亂是導致文明發展倒退的主因。


    如果上輩子的世界跟這個世界,就地球氣候方麵來說經曆了同樣變遷的話,我覺得造成文明後退的主要原因其實並非戰亂。戰亂隻是其中一個結果,而導致這個結果最大的主因──


    應該是從帝國衰退期開始,持續了好幾百年的氣候寒化吧。


    根據上輩子的研究,從羅馬帝國衰退期一直到歐洲中世紀,至少有橫跨前半期的時間持續發生氣候寒化的情形。寒害導致農作物歉收,人們陷入饑荒。住在北邊的人們(也就是日耳曼民族)於是舍棄土地南下,為了食物及農地引發爭奪而進到戰亂的時代。別說要發展文化文明了,就連傳承下去的餘裕都沒有,帝國便迎來滅亡。古代進入終焉,自此踏入人稱「黑暗」的中世紀。


    同樣的事情,應該也在這個世界發生了吧。


    原因當然不隻是氣候變遷,但應該也是重大的因素之一。


    在上輩子過去的定論中,中世紀文明會沒有什麽發展的原因,在於基督教嚴格地壓迫人們所導致。


    但基督教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麽嚴格的樣子。


    我還滿喜歡一部以七世紀愛爾蘭為舞台,並由修女擔任名偵探的推理作品,主角是個具備律師資格而且獨立的女性,也可以結婚。作者是進行凱爾特研究的學者,因此這在當時應該是有可能的情況。


    不過即使是在那部作品中,也有出現基督教越來越嚴格的描述。在那之後,聖職人員不得接觸異性,異端審問、獵巫、一概不承認不符合聖經內容的事情,使得狀況變得越來越緊繃。


    因為氣候寒化造成生活失去從容,人們便開始沉迷於宗教,所以才會讓基督教掌握了強大的權力吧。這不是原因,而是結果。


    總之就是這樣,盡管這個世界跟上輩子不同,一神教並未成為主流,但曆史上的重大變遷也跟上輩子相去無幾。跟異端審問或獵巫差不多的事情也有,在城邦亞斯特拉附近更是嚴苛。


    人型魔物、吸血鬼及狼人之類被視為邪惡的存在,隻要跟他們有所牽扯的人,都會被當作墮落的罪人。


    與魔物相戀更是墜入邪惡之道。光是傳出與魔物交合的謠言就會被逮捕入獄並進行拷問,要是招供就會被處以火刑。


    以前在皇都宅邸擔任過臭老太婆侍女的儂娜,就曾嚷嚷著米娜是汙穢之物的原因,我總算明白了。


    與老太婆關係密切的尤爾瑪格那很熱衷於古代亞斯特拉帝國的研究,和城邦亞斯特拉之間也有關聯。弗利先生跟我說,他們若是沒能獲賜皇女下嫁,甚至還會迎娶亞斯特拉名門的千金為妻。在現今的亞斯特拉,就算與魔物有所牽扯也不至於被處以火刑,但聽說依然是遭受歧視的對象。所以尤爾瑪格那也不會雇用帶有魔物血緣之人。


    儂娜就是受到這樣的想法感化,才會對帶有魔物血緣的米娜說出那種話吧。


    我之所以常被說不諳世事,應該就是因為我不知道這種雖然沒有明言卻普遍認為是常識的事情。我就一直受到監禁嘛。誰知道啊。


    而且往後我也沒有要受到這種思想感化的意思,完全沒有!(握拳)


    傳說亞斯特拉帝國召喚魔獸的技術之所以會失傳,也是因為這被視為邪惡行為的關係。記載了相關內容的書籍,好像全都被列為焚書的對象了。


    但是,魔物跟魔獸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被視為邪惡,依然無人知曉的樣子……在亞斯特拉帝國中,使喚魔獸是隨處可見的事情,至於魔物,無論吸血鬼還是狼人,隻要有意願(應該說隻要有繳稅)甚至都能獲得市民權。


    ……不過繳稅的吸血鬼有夠超現實。


    恐怕魔獸也是受到氣候變遷的影響而變得強大,所以才會造成過大的損害吧。


    還有一種說法是,可能在戰亂期間有某個強大的魔物協助從北方侵襲過來的異民族,被那個魔物擊垮的城邦亞斯特拉統治者因為恨之入骨,便斷言「魔物就是邪惡!」的樣子。


    話說回來,這樣的觀念竟不隻是亞斯特拉,就連周邊城邦……不,甚至影響了地緣關係遙遠的其他國家,散播到各個地方去。


    感覺宛如一場大屠殺,在艱辛的時代拿少數派當代罪羔羊,藉以紓解壓力的討人厭作法。


    接著再回到喬凡娜小姐。


    她雖然身處一天到晚都在打仗的城邦亞斯特拉周邊都市中,大環境下也受到各式各樣的壓迫,卻還是在父親的疼愛下漸漸長大。


    父親雖然是粗魯的石工,卻也是位優秀的工匠,縱使麵對像是求知欲聚合體的女兒不斷追問「為什麽?為什麽呢?」的攻擊,隻要是自己知道的事情,都會很有耐心地奉陪到底教導她。


    在社會一片「女人就算有學識也隻會帶來害處而已」的風潮之中,父親是喬凡娜最大的理解者,也會陪她嚐試各種靈機一動想到的事情。


    在那「靈機一動」當中便包含上下水道的修複技術,實在太厲害了。跑去遭受破壞的遺跡玩耍的喬凡娜理解了其構造,便找父親商量「我覺得這裏原本應該是這樣」、「隻要那樣修繕應該就能汲水上來,所以想試試看」之類,身為石工的父親也答應並陪她一起反覆試驗。


    對本人來說,感覺隻是在玩而已。就像暑假的勞作那樣?跟小學高年級差不多的年紀就能曉悟古代的睿智,天才真的太可怕了。不,剛開始好像也是經曆了一連串的失敗,但花了幾年的時間,理論及技術也漸漸確立下來,直到她十六歲時總算成功了。


    十六歲耶。天才實在太可怕了。


    她跟哥哥的關係依然很不好。哥哥喬凡尼有著一副常被誤認為女生的秀氣麵貌。跟喬凡娜一樣都像媽媽,兄妹倆也很相像。若想成為像父親一樣優秀的石工,他的身材太過纖細,若要研究學問又比不上妹妹喬凡娜,這似乎讓喬凡尼成了一個抱持自卑感的乖僻之人。


    母親很疼愛這樣的哥哥,於是在父女以及母子之間,形成了一道鴻溝。


    這種情況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很常見呢。


    到了喬凡娜要論及婚嫁的年齡時,戰亂又再次爆發。喬凡娜他們居住的小鎮也被卷入其中,母親因為被流箭射中而喪命。


    然而他們一家人還來不及傷心,又有另一波風暴襲來。負責指揮作戰的亞斯特拉貴族發現了經過修繕,並再次有流水通過的上水道,便開始質問城鎮的居民是誰修好的。


    這時便有人報出她父親的名字,貴族就將父親帶回亞斯特拉了。


    將發明家喬凡娜的父親帶回城邦亞斯特拉的貴族,命令他將遺留在附近的上水道遺跡修複至能拿來使用。野心勃勃的貴族好像是想藉由修複水道的功勞,以彌補率軍卻隻留下不理想的戰果,藉此擴張自己的勢力。


    父親修好了部分上水道。


    然而,大多數都修不好。那些跟在故鄉與女兒一起摸索的遺跡相比,形狀不同、大小不同,而且也有很多地方用了不一樣的技術建造。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他沒有提及女兒。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竟能做到至今都沒有任何人能辦到的事情,說出來也不可能有人相信。


    更重要的是,顧及女兒的人身安全,也不想讓她跟這件事扯上關係。


    上水道要連接起水源以及使用場所才有意義。就算隻修好一部分,水還是流不過來。


    命令他修複的貴族因為失算而氣憤不已,但也無可奈何。


    然而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處於對立關係的其他貴族舉發父親。指控一個沒有學識的石工怎麽可能想得出修複遺跡的技術,並說他肯定是透過跟魔物簽下契約,才會得到這樣的知識。


    ……葉卡堤琳娜內心暗忖著。如果當時我人在現場,某位格鬥家一定會忙於出場。


    『你是在說什麽鬼話啊?』


    就算是上輩子的異端審問,目的大多都是為了將富裕的人定罪並沒收財產。正因為可以隨著掌權者的方便隨意利用,所以這個世界也才會產生將「異端」視為一種罪刑的想法吧。


    但是,對掌權者來說不過是小糾紛程度的事情,遭受定罪的父親可是要被處以火刑耶。雖然明白把身分較低之人的性命當成祭品進行權力鬥爭,就像曆史上不斷傳承下來的壞習俗一般。是鬧夠了沒啊,這個孽障!


    那種舉發根本隻是愚蠢的找碴。實際上卻有很多人因為這種愚蠢的找碴而喪命。


    父親被帶上法庭,並被質問是怎麽想到上水道遺跡的修複技術。寡言的石工沒辦法在隱瞞女兒的前提下還能流利地進行說明。


    留在故鄉的喬凡娜以及哥哥喬凡尼,當然很快就接獲父親遭人舉發的通知。


    受到這件事的衝擊,盡管悲歎不已,喬凡娜還是想找哥哥商量要如何幫助父親。然而哥哥這麽說道:


    『開什麽玩笑,誰要因為那種老爸而被卷入麻煩事啊。我才不管。』


    後來就帶走家裏所有金錢,從此消聲匿跡。


    ……這個哥哥真是爛透了。雖然很想說向我們家兄長大人見賢思齊一下,但要給那種人看一眼我都舍不得!


    喬凡娜盡管傻眼,但她後來對森之民的族長說,那樣反而讓她不再有一絲迷惘,完全看開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母親的裁縫箱中拿出剪刀,大把大把剪掉自己的一頭長發。


    接著換上跟自己體格相近的哥哥的衣服,動作俐落地收拾了行囊,穿著帶有兜帽的鬥篷就前往亞斯特拉。


    在走路的期間,她一直唱著歌,不然就是刻意用咕噥的方式喃喃說話。直到聲音完全啞掉,直到讓人聽不出是女性的聲音為止。


    當她抵達法庭時,父親正在接受審判。被問到的事情他幾乎都答不出來,一直保持沉默的父親,恐怕是躲不掉被判有罪的發展了。現場充斥著這樣的氣氛。


    喬凡娜衝進了法庭,大聲喊道:


    『請等一下!策劃修複那個上水道遺跡的人是我這個兒子,喬凡尼?迪?桑堤!父親是為了保護太過年輕的我才會這麽做!我沒有與任何魔物訂定契約,在此可以詳盡說明,這一切都是觀察與考察後得到的結果!』


    喬凡尼提出這幾年來寫下的筆記跟構造素描作為證據。她一股腦地將大量資料倒在法庭的地板上,在遺跡附近玩耍時,靈光一閃想到修複方法的契機、耗費好幾年嚐試過各式各樣的方法,以及反覆經曆失敗並重新挑戰之後,總算成功修複的過程,一一用那沙啞的聲音流暢地陳述出來。比起沉默寡言的父親,好勝的女兒在口才辨給方麵更加優異也是理所當然吧。


    當她說完之後,現場頓時響起哄堂的掌聲及喝采。對此感到最為驚訝的就是喬凡娜本人了。


    坐滿旁聽席的庶民們,每個人都站在為了保護父親而跑來法庭的堅強兒子這一方。大家完全著迷於這個長相跟女生一樣可愛(確實是女生),卻條理分明地說著一番艱澀難懂的話的天才少年。


    『請給這個孩子金錢!以及權限!修複水道後,請給我們水吧!』


    庶民們紛紛齊聲這麽喊道。


    本人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但這就是「發明家喬凡尼?迪?桑堤」誕生的瞬間。


    很快地,一切準備工作都在轉眼間就緒,喬凡娜便著手進行修複水道的工程。因為亞斯特拉年輕的統治者當時就在法庭上,他登高一呼,事情便就此決定了。


    當然,她一開始是想乘隙跟父親一起逃跑。


    萬一被發現是女性,肯定又會被帶去異端審問,而且這次想必會立刻被判有罪。古代亞斯特拉帝國的女性地位很低,幾乎沒有權利可言。帝國滅亡後,到了中世紀又更加受到欺壓,甚至連學習讀書寫字都不被允許。這方麵的狀況也跟上輩子的羅馬帝國還有中世紀歐洲一樣。


    到了喬凡娜的時代雖然不至於這麽嚴重,但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少女可以修複古代遺跡。甚至可以保證一定會被認定是借助魔物的力量。但是……


    很快地,她就完全投入於以喬凡尼的身分工作的這件事情上。


    我想也是!


    具備才能的人,就是要做些能夠發揮那份才能的事情才會覺得幸福。


    『就算喬凡娜說出自己的想法,大家也隻會嗤之以鼻而已。但是,喬凡尼?迪?桑堤所說的話,大家都會聽。可以將腦中的想法化為現實。大家會看著我的指示動作,並協力一步步做出一樣的東西。更因此受人感謝、讓人感動……我再也回不去當喬凡娜的日子了。』


    她這麽對森之民族長說道。


    嗯,我覺得好像能夠理解。


    喬凡娜花費三年左右的時間,幾乎解析了所有遺留在城邦亞斯特拉周邊的上下水道遺跡構造,並確立修複技術,傳授於修繕師傅們。不隻是重現過去的技術而已,也有很多地方是加入她自己想出來的新方法。水源再次流通於這個城邦,廣場的噴水池也重新冒出湧泉,成為人們休憩的地方。除此之外,她還確立了各式各樣的技術,並被敬稱為發明家。其名聲更跨越亞斯特拉一帶,遠播到其他國家。


    沒想到隻要表現得堂堂正正的,其實沒有人會抱持懷疑。成為如此引人注目的人物之後,似乎更沒有人會懷疑她是一位女性。


    話雖如此,還是無法放心。這裏距離出生長大的城鎮很近,被人揭發她其實是喬凡娜而不是喬凡尼的危險一直都伴隨左右。


    就在這個時候,她收到尤爾古蘭皇國的公爵,瓦希裏?尤爾諾瓦的招聘。


    『我很憧憬尤爾古蘭。因為,我聽說這個國家有男女都能一起學習的學校。』


    喬凡娜小姐,不好意思。那是國家的陷阱……


    話雖如此,魔法學園(的前身)是在皇國建國後不久所設立。若要很粗略地直接對應上輩子的歐洲曆史,現在應該是近世後期,因此四百年前大概是文藝複興初期?相對於日本的話則是室町時代嗎?


    在這樣的時期就男女合校,確實是超先進!


    建國之父彼得大帝,我更加尊敬您了!


    然而,在得知喬凡尼?迪?桑堤有意接受尤爾諾瓦的招聘時,城邦亞斯特拉的年輕統治者勃然大怒。


    他既是庇護喬凡尼的人,也是讚助者。應該覺得身為領民的喬凡尼是自己的所有物吧。喬凡尼不但是身為統治者的自己所中意的人,也很受民眾歡迎,他根本就不打算放手。更重要的是,在那樣的戰亂時代,城邦的水道也可視作軍事機密。熟知亞斯特拉這方麵詳情的喬凡尼存在本身就是一項機密。


    『竟想離開我的掌心?與其拱手讓人,就算化作一具白骨,我也要你留在我身邊。』


    雖然統治者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喬凡娜還是很拚命。被瓦希裏任命去鑒定發明家價值的使者目睹她三年來達成的功績,更是下定決心要將發明家帶回到君主身邊。


    『不是坐以待斃,就是孤注一擲。我根本連選都不用選。』


    喬凡娜似乎沒有任何猶疑。


    因此,她擬定了要逃出亞斯特拉的計畫。


    至此我忍不住妄想,當時亞斯特拉的統治者如果發現喬凡娜是女性,或者其實抱持這樣的懷疑,「與其拱手讓人……」那句話的意思又會不一樣了。


    手記上沒有提及統治者的名字,但根據記載,是一位雖然年輕但很有才幹的人物。瓦希裏公當時大概是二十五歲到三十歲左右,說不定那位亞斯特拉的統治者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兩個地位及能力兼具的男性,在搶奪一位男裝天才美少女喬凡娜小姐……來人啊──!誰快來將這場三角戀拍成電影──!


    ……但在那之前,這個世界還得先有電影才行。


    總之,喬凡娜小姐成功逃離亞斯特拉來到尤爾諾瓦,但過程似乎相當驚險。


    完全武裝的警備兵團無論她走到哪裏就會跟到哪裏。嘴上說是要保護發明家喬凡尼?迪?桑堤,其實是為了避免她逃跑所做的監視。發明家要同時處理好幾處水道修複的現場,因此每天都會到處奔波。雖然沒有禁止她前往那些地方監工,但除此之外完全不準她外出。


    同時也禁止她跟瓦希裏公派來的使者見麵。盡管可以透過書信聯係,但信件內容也會遭人檢閱。


    在這樣的狀況下之所以還能逃脫成功,是因為出現了一張連喬凡娜他們自己也感到很意外的鬼牌。


    哥哥喬凡尼現身在父親麵前,擔任與尤爾諾瓦之間的中間人。他說自己缺錢,並要求收取報酬。但最後在喬凡娜逃脫時,他突然出現並引誘追兵朝著反方向而去。


    『我很感謝哥哥……不過照他那個人的個性來看,他說缺錢想必也是真的吧。』


    妹妹的心情雖然複雜,但還是多虧有哥哥幫忙爭取時間,喬凡娜才逃出了亞斯特拉的城牆之外,跟尤爾諾瓦派來的使者,以及前來迎接發明家到尤爾諾瓦的人會合。


    一會合,前來迎接的男人就將她推上馬背,拋下使者與父親,兩人騎著馬便一路狂奔了起來。


    『當時不知道追兵什麽時候會發現哥哥是誘餌並往這邊追來,因此這麽做是對的。但那實在太亂來了!』


    ……每次一講到當時這件事,喬凡娜小姐感覺都很氣憤呢。


    不過這若是真的,那確實太亂來了。


    畢竟一般要花上七天的路程隻花一天就跑完了。


    一天跑完七天。


    不,這是紀錄有錯吧。我這麽想著並向弗利先生確認了之後,他不加思索地斷言「不,這是事實」。看來這是有可能辦到的事。


    不過,說要花上七天是讓馬匹慢慢走,途中不時還會休息一下的普通狀況,騎快馬的話大概是兩天可以抵達的距離。但中途要換好幾隻馬匹,而且要讓馬一直維持在最快速的情況之下(當然也不可能兩個人共乘)才總算能將時間縮短為兩天。


    這樣的路程,即使有抄捷徑,還是兩人一直共乘同一匹馬,並在一天之內跑完了。


    這世界確實存在能夠辦到這種事的馬。


    就是克雷蒙夫魔獸馬。


    弗利先生之所以斷言這是有可能的,正是身為謝爾蓋祖父大人摯友的他非常清楚祖父大人的魔獸馬傑菲洛斯的能耐。傑菲洛斯好像也確實有這種能力。


    瓦希裏公也跟謝爾蓋祖父大人一樣,從當時的克雷蒙夫伯手中獲贈了魔獸馬。


    也就是說,從尤爾諾瓦前來迎接發明家的男人,就是瓦希裏公本人。


    喬凡娜小姐,你說的對。確實也太亂來了!


    三大公爵家的公爵閣下到底在做什麽啊──!


    瓦希裏公好像是個效率的化身,隻要他判斷這麽做最有效率或是最有效果,無論有沒有前例或是否符合常識都會果斷執行的樣子。正因如此,盡管留下足以賢公之稱留名尤爾諾瓦曆史的功績,但對於當時身旁的人來說,就是個在各方麵都很傷腦筋的人。


    而且喬凡娜小姐直到這時為止,好像幾乎都沒有騎過馬。


    初學者光是要騎到馬背上都會因為高度而感到畏縮,而且馬一跑起來還會出乎意料地搖晃,很令人害怕。


    即使如此,他卻突然間就狂奔出去。


    魔獸馬似乎可以一直維持在一般馬匹盡全力奔馳的速度,這時周遭的景色看起來都會像是片段一般。馬盡全力奔馳大概是時速五十公裏吧?不同於上輩子習慣搭車或電車的我,這對喬凡娜小姐來說應該是超乎想像的一次體驗。根據她的說法,雖然從後方緊緊被抱住,但總之非常可怕。不但在跳過跟人差不多高的牆壁時發出哀號,在一個大跳躍越過河川時──


    『我就是昏過去了不行嗎!』


    就連在那之後過了幾年,跟森之民的族長聊起這段往事時,她依然很氣的樣子。應該說,喬凡娜小姐的確在發飆。你沒有錯……祖先大人,您做的這是多麽可怕的事啊。


    不,我也知道不能被追兵逮到就是了。而且在當時亞斯特拉那一帶,魔獸馬也是被視為異端之類汙穢的存在,所以狀況應該也不太妙。去程時應該是偽裝成普通馬匹,但像這樣一路狂奔就太招搖了,因此一旦啟程,就隻能一口氣衝到安全地帶為止才行。


    但還是太狠了。


    喬凡娜小姐很快就恢複意識,那時兩人騎乘的魔獸馬正悠哉地快步前進。


    瓦希裏公將馬停了下來之後,好像這麽說了。


    『你是女人吧。真正的發明家在哪裏?』


    被他這麽一講,喬凡娜小姐忍不住對他呼了一個巴掌。


    『我才不是冒牌貨!我就是發明家,喬凡尼?迪?桑堤!修複水道的人是我,發明卷線機跟起重機等工具的人也是我,是我做的!無論是男是女,我的腦袋貨真價實!』


    長年累積下來的滿腔憤恨,再加上疲勞及壓力之類,讓她的情緒一口氣爆發開來,這麽喊完後就大哭了一場的樣子。


    這時她連作夢都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就是公爵。那當然是意料不到的事。


    『這樣啊。那你就靠工作表現證明吧。』


    並沒有刻意安慰她,隻是等喬凡娜小姐冷靜下來之後,瓦希裏公很乾脆地這麽說。喬凡娜小姐原本以為對方會回她「少說謊了」、「女人怎麽可能辦得到」那種話,於是驚訝地抬頭看他,但對方回視的眼神就像在說「有什麽好驚訝的」一樣。


    『隻要是能確實抓到老鼠的貓,管他是公的母的都沒差吧。』


    後來,他們順利抵達尤爾古蘭皇國的領地,從前來迎接的一行人口中得知對方正是尤爾諾瓦公爵時,喬凡娜小姐又昏了過去。真心對她深感同情。


    據說瓦希裏公後來談起這時的喬凡娜小姐,是以「像隻毛發倒豎的小貓一樣」來形容。就連那記巴掌也像貓拳一樣可愛。真是從容啊~~


    要是被我打了一巴掌,兄長大人是不是也會這樣想呢?


    不……不行!就算隻是想像,我也沒辦法打兄長大人巴掌!


    相對的,就在想像中摸摸兄長大人的頭好了。再順便抱一下。嘿嘿嘿。


    ……我是在發什麽蠢。


    雖然經曆了這樣的事,但喬凡娜小姐來到尤爾諾瓦領地之後表現相當活躍。


    以修複水道遺跡為首,還發明並改良了可以讓礦山工作進行得更有效率的機械及工具。提升高爐等設備的性能。更負責將曾當作戰鬥要塞的尤爾諾瓦城,設計改造成現在這樣洗練的政治行政據點。不但將創新的點子運用在地板暖氣還有嶄新的采光等地方,還負責建築跟監工。簡直有三頭六臂。


    曾有段時間,光是要記錄下她隨時想到的點子,就派了四個書記人員跟著她。一股腦地筆記下來之後再匆忙拿去給負責試做的師傅。天才太可怕了。


    她的祖國亞斯特拉時不時就會前來交涉要求歸還發明家,當時的皇帝陛下也曾下令為了整個皇國的發展,要發明家前往皇都任職,但全都被瓦希裏公給駁回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他想出保護發明家權利的專利製度,並率先作為尤爾諾瓦領地的法令實施。我們家為了發明家做到這種地步了。無論亞斯特拉還是皇國,都先辦到這點再說──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不但實現了先進的製度,還巧妙地當作交涉材料的瓦希裏公真是手腕高超。


    不過成天哀嚎著還想再做更多事情時間卻不夠用的喬凡娜小姐,完全是工作中毒了。過勞死黃牌。


    但她要是工作到廢寢忘食,瓦希裏公就會抓著她的頸子扔去床上逼她休息的樣子。還會壓製住鬧著脾氣說還想繼續工作的喬凡娜小姐,強迫她睡覺。


    兩人互動這麽親近,卻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在一起,這件事時不時就會被森之民的族長拿來揶揄。


    「吾之伴侶」。


    寫在袖珍畫後方的那句話。


    仔細想想,尤爾諾瓦公爵用上「伴侶」這個詞,是相當沉重的一件事。可見瓦希裏公是真的相當深愛不但偽造性別,彼此之間的身分差距還有著天壤之別的喬凡娜小姐吧。光是這句話就足以表示這點。


    在手記內容即將結束的部分寫到,公爵之位讓給嫡子繼承之後,步入晚年的瓦希裏公對喬凡娜小姐求婚了好幾次。隻要兩人結婚,喬凡娜小姐就能進入尤爾諾瓦家的陵墓。


    皇室跟三大公爵家的墳墓,與其說是一座巨大的陵墓,更像是宛如迷宮的地下墓穴。內部分成許多隔間,代代宗主都會跟其家族放在同一間,長眠在並列著的棺材中。瓦希裏公在死後也想跟喬凡娜小姐並肩左右。


    但這必須舍棄發明家喬凡尼?迪?桑堤之名,並偽造一個貴族女性的身分才可以。在各方麵來說還是相當困難,因此喬凡娜並沒有答應。更重要的是,她覺得很對不起年紀輕輕就辭世的夫人。


    不過,她設計了瓦希裏公的棺材,並在上頭雕了一隻貓。


    貓的旁邊刻印了一句古代亞斯特拉語。意思是「於生於死永不分離」。


    「……這件事真令人感到震撼。」


    盯著讀完的手記,葉卡堤琳娜感慨地這麽說。


    「當時森之民的露西歐拉族長,是喬凡娜小姐的摯友呢。身邊有個可以這樣坦言一切朋友,一定很令人放心。」


    「她一開始想必對我們跟大王蜂共生的生存方式感到很驚訝吧。這在她的故鄉亞斯特拉,應該是難以想像的事情。或許正因如此,才更覺得自由。」


    奧蘿菈微微一笑。從她這番話當中,感受得出身為現在森之民族長的驕傲。


    「我相當明白森之民對我們尤爾諾瓦家來說,是多麽值得信賴的朋友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各位都幫我們守住了這麽大的秘密。身為尤爾諾瓦之女,我更深刻地了解必須跟兄長大人一起守護這片大王蜂的森林,以及與森之民之間的友誼。」


    這應該也是給我看這份手記的目的之一。


    我原以為對於尤爾諾瓦公爵家來說,森之民就像是忍者之裏或影子軍團的存在,原來彼此之間真的有著深厚的信賴關係。今後也希望可以繼續維持這樣雙贏的局麵。


    「話說回來,我想問一件事。」


    葉卡堤琳娜清了清嗓子。因為手記上寫了上輩子作為日本人無法視而不見的事情。


    「森之民……知道森林裏有溫泉嗎?」


    「是的。這片居住地也有喔。不過那並不是在室內,可能會讓大小姐很不習慣。」


    也、也就是說……


    有天然的露天溫泉對吧!


    (露天溫泉──!)


    葉卡堤琳娜喜孜孜地緩緩泡進了浴池之中,忍不住感歎地呼出一大口氣。


    以日本人的感覺來說,就像世外桃源的秘境溫泉一樣。沿著小河建造,並引入河水調節溫度,以維持在適當的水溫。這肯定是發明家喬凡娜留下來,並在這三百年來都由森之民保護得好好的設備。


    為了遮蔽他人視線,在森之民居住的方向設有天幕,但麵向小河及天空的地方就沒有。因此可以一邊聽著小河潺潺的水聲,並抬頭仰望滿天星鬥。


    不誇張,真的棒透了!


    映入眼簾的繁星數量跟上輩子的日本相比可是天差地別。夜空中全都是星星,甚至還能看見銀河!


    ……銀河的真麵目,是在銀河係中心方向可以看見的一大群星星對吧。這個世界的這個太陽係,也是位在銀河係的邊緣嗎?這裏究竟是異世界的地球,還是別的行星呢……算了,再想下去都要睡不著了。


    「大小姐,在室外洗澡您不會感到害怕嗎?」


    跟著進來的米娜這麽問,葉卡堤琳娜笑著搖了搖頭。


    「非常舒服喔。在戶外清澈的空氣中放鬆地泡澡,實在很棒呢。而且可以跟米娜一起泡澡,也讓我覺得很開心。」


    「……會因為跟女仆一起泡澡而感到開心的公爵千金,實在很奇怪。」


    「哎呀,好久沒聽你這樣說了。」


    剛開始跟米娜相處時,常被她說「大小姐很奇怪」,但最近很少聽她這樣講了。不知道是我習慣了千金小姐的生活,還是米娜習慣了我的個性。


    不過,米娜的腹肌實在太厲害了。就像我在世界田徑比賽裏看過的,站在世界頂端的女性運動員那般結實。


    至於我這個反派千金,感覺是有比窩在家都不出門時再稍微緊實了一點,但看起來還是一樣。


    我還是有點成長啦,雖然是在不成體統的那方麵。要啟程來尤爾諾瓦領之前,在皇都讓設計師卡蜜拉小姐丈量了一下尺寸,結果她開心地對我說「您更有魅力了呢~~」。不,這樣已經很夠了。


    這時米娜用一種森之民在洗澡時使用的比較厚的葉子替我刷背,隻要搓一搓就會產生黏滑的感覺。據說用這個洗身體的話,肌膚會變得很好。


    在這個世界,應該說在皇國來說,大家都很注重入浴、洗臉以及洗手等清潔方麵的事情。不隻是貴族,我聽芙蘿拉說城鎮中也有提供給庶民的大眾浴場。


    上輩子的歐洲,在中世紀及近世這段時期的衛生條件可說是出了名的糟糕。皇國之所以沒發生這樣的狀況,說不定也是多虧喬凡娜小姐修複了上下水道。而且整體的水質也變得更好又豐沛。尤其是森林支援豐富的尤爾諾瓦領,到處都有取之不盡的湧泉。


    除此之外,神明好像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人們會勤於洗手,似乎是因為如此一來就能得到神明的保護。


    醫療神愛乾淨,所以隻要勤洗手,就能保護人民免於疾病的折磨。


    大家當然都不具備關於細菌的知識,隻是基於迷信才會這麽做。但就科學角度來說是正確的!以前透過神諭告訴人們這件事的醫療神,做得好!


    「米娜,換我來幫你刷背。」


    「不用。我不能讓大小姐做這種事。」


    太冷淡了!我們都坦誠相見了!


    就算我鬧脾氣地喊著「不要啦~~讓我洗~~」,米娜的防禦還是猶如銅牆鐵壁,轉眼間就自己洗好了。呿。


    要是泡太久感覺滿過意不去的,因此洗完之後我很快就起身,到天幕的遮蔽處換上衣服。


    至於感到過意不去的點,是因為騎士們都正在溫泉周遭進行戒備。吃飯時也是,大家看起來都很會喝酒的樣子,卻因為還在進行警備工作因此滴酒不沾,真的很抱歉。


    「各位,謝謝你們。我已經要去休息了,各位也請進去泡個澡,好好放鬆一下。」


    話剛說完,騎士們都背對著我們做出「是!」的回應……各方麵來說都真是抱歉。


    進到借來當作寢室的天幕之後,便讓米娜梳整了頭發。來到森之民居住地時,明明是慌忙地下了馬車,米娜卻還是確實地將保養葉卡堤琳娜頭發及指甲的道具帶了過來。因為裏麵放有藍薔薇的發飾等貴重物品,就這點來說,能放在身邊當然是最好的。


    吃飯時是就著坐墊席地而坐,因此我還以為睡覺時會是打地鋪,沒想到小歸小,但還是放了一張床在裏頭。


    枕頭還有種很好聞的味道。像是檸檬草那樣清爽的香氣。應該有著驅蟲的效果吧。大王蜂不會受到這個味道的影響嗎?但它們也不會進到天幕裏麵來,應該沒差吧。


    森之民在香氛方麵也有著豐富知識的樣子。如果往後也能活用這點就好了。既能維護森林,也能加強森之民的經濟能力,希望可以留一條就算時代轉變,他們也可以照著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的道路。即使這個世界會像上輩子那樣發展,我也希望森之民可以不用經曆那些事情。


    躺上床之後,米娜照著奧蘿菈之前說的,將裝進籠子裏的白珠蟲放生到外頭去。在一片漆黑的天幕之中閉上了雙眼,葉卡堤琳娜很快就進入夢鄉。


    醒來時,大概是幾點呢?


    天幕外頭很亮,但感覺好像還是深夜時分。


    ──在呼喚我……


    我得過去才行。腦中自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我便起了身。


    走下床後,我披上披肩,這時忽然察覺到異狀。


    米娜沒有起床。


    隻要有一點動靜就會醒來的米娜,現在依然躺在同一個天幕裏的另一張床上,沒有醒來的跡象。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覺得害怕。因為我大概知道呼喚我的對象是誰。


    我走出了天幕。


    外頭沒有任何人在。甚至連蕾吉娜等獵犬們也都縮成一圈,動也不動地在睡覺。


    不知不覺間月亮出現了。那是皓皓地散發光輝的滿月。就連滿天的繁星在壓倒性明亮的月光之下,也幾乎都快要看不見。


    我看向腳邊。落下一道鮮明的月影。


    抬起視線。在滿月底下,一人一馬靜靜地站在眼前。


    騎乘者手上拿著的大鐮刀,在月光下綻放光芒。


    葉卡堤琳娜相當優雅地以淑女之姿向對方行了禮。


    「初次見麵。我是葉卡堤琳娜?尤爾諾瓦。人稱死亡少女的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少女露出一抹微笑,接著就從巨大的黑馬背上滑著一般下來。


    一頭長長的金色直發柔順地流泄著。苗條纖瘦的身形,小巧的臉蛋看起來有些寂寥,卻很有氣質,十分美麗。


    「我叫塞勒涅。」


    塞勒涅是在這個世界的神話中,住在月亮上,彈奏著豎琴的美女的名字。以前似乎是個常見的名字,也常在古典文學中看到。


    「你都不會怕我,真令人開心呢。」


    「我曾聽奧蘿菈夫人說過關於您的事情。她說您是位會替迷路的孩子指引方向的親切人物。」


    而且說真的,我現在有種處在夢境之中的感覺。


    米娜、騎士們、森之民,就連獵犬們都沒有從睡夢中清醒,四周的森林也是一片寂靜。這應該是因為塞勒涅所帶來的影響吧。我自己也覺得好像有些麻痹。


    「哎呀,真令人開心。很多看到我的人,都會把我說得非常可怕呢。」


    塞勒涅靠著馬匹,並將臉頰埋入那銀色的鬃毛裏,一臉陶醉地這麽說。


    ……這個少女真的在過去殲滅了仇敵一族嗎?


    但仔細一看,她穿在身上的白色簡樸禮服,留著深沉黑色的髒汙。死亡少女正如傳說一般,穿著染血的壽衣。


    「你非常聰明呢。都不會靠近我。」


    塞勒涅輕聲笑了笑。


    她稍微歪過頭看向葉卡堤琳娜,雙眼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像這樣把你叫出來,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覺得你的靈魂──相當不可思議。我留在這個世上兩千年來,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的靈魂。跟其他人相比,有點不太一樣。你是什麽人?」


    葉卡堤琳娜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氣。


    竟被問了「你是什麽人」啊。


    不好意思,我是反派千金。我可以這樣回答嗎?


    不可以。兩千年前沒有少女戀愛遊戲所以她也聽不懂。而且兩千年後的現在,就算在這個世界說起少女戀愛遊戲也沒人知道好嗎。分明這個世界就是少女戀愛遊戲的說──


    不,怎樣都好,我還是趕緊回答人家吧。


    「我是……」


    話說到一半,葉卡堤琳娜一時語塞了。


    乾脆說出口吧。


    「其實,我有著上輩子的記憶。」


    沒想到會有將這麽奇怪的事情對人說出口的一天……


    反正對方也是人稱死亡少女,超乎常理的存在嘛!


    ……被那樣的雙眼看著,我根本無法說謊或是蒙混過去。


    「上輩子的記憶。」


    塞勒涅重複了一次這句話,接著搖了搖頭。


    「也有其他這樣的人。然而你卻不太一樣。非常引人注目。感覺就像從沒聽過的旋律,或是照耀出不可思議色彩的光輝一樣。有某些東西……跟至今見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是不是跟這個世界……有些微的矛盾呢?這讓我非常在意,才會像這樣前來見你。」


    天啊。


    幾乎被她看穿了……對吧?


    「或許……那是因為上輩子的我生活的世界,跟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世界。」


    葉卡堤琳娜下定決心說出口的話,讓塞勒涅睜大雙眼。


    「不一樣的……世界?」


    「首先,上輩子的我生活的世界,曆史進展得比這個世界還要快。這個世界過了幾百年後,應該會變成像上輩子的世界那樣吧。而且,上輩子的世界並沒有魔力存在。是個沒有魔獸,也沒有神明的世界。」


    塞勒涅似乎感到啞口無言。她抬頭看向黑馬,用手指卷上銀色的鬃毛,並搖了搖頭。


    「……實在難以想像。」


    「我想也是呢。」


    在沒有神存在的世界中,也不可能有像她這樣,向死神許願並得以留在世間的存在。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無可厚非。


    「你還有在其他不是這裏的別的世界生活過嗎?」


    「沒有──應該說,我不知道。我就隻有此生的前一輩子的記憶而已。」


    「這樣啊……真不可思議呢。我以為靈魂隻會在一個世界上流轉。你的靈魂相當特殊,所以我才會以為是在許多世界中流轉。靈魂竟然可以從別的世界來到這邊的世界,想必是很罕見的事。造成這樣的原因,你自己心裏有數嗎?」


    唔唔。


    雖然是心裏有數,但我自己也對於上輩子那款少女戀愛遊戲跟這個世界之間,究竟有著什麽關係而感到費解。


    「我在上輩子的世界中……關於這個世界的……該怎麽說呢……看過描述了關於這個世界的……東西。說不定是因為這樣,才會轉移到這個世界來。」


    「描述了這個世界的東西?在你上輩子的那個世界,有辦法窺視到別的世界嗎?」


    「不,並不是這樣。就隻是個像故事般的東西。我作夢也沒想到那竟然是實際存在的異世界,還以為是想像中的世界,單純樂在其中罷了。我在皇都就讀的魔法學園有在那個故事中登場,當中也提及了跟我一起學習的同學,像是皇子殿下以及具備聖屬性魔力的朋友。雖然故事中並沒有講到關於這個尤爾諾瓦領的事情……不過,我們稱之玄龍的存在也有登場。在那裏是叫……」


    話說到一半,葉卡堤琳娜稍微思考了一下。平常用日語思考的事情,要說出口時自然就會自動轉換成皇國語(而且是大小姐語氣),應該說我隻能講出千金葉卡堤琳娜的語匯範圍內的話(多虧如此我也不會開口說出臭老太婆之類的話),所以要將上輩子的話直接說出來反而困難。


    「……弗拉德沃倫。故事中也有談及魔龍王弗拉德沃倫之名。」


    葉卡堤琳娜這麽一說,塞勒涅的黑馬就離開她的身邊。


    突然間湧冒出一陣黑暗,馬的輪廓也跟著崩解。當那比夜晚還更深沉的黑暗幻化成形之後,出現了一個高到我要仰望的男性身影。


    「……」


    葉卡堤琳娜頓時語塞。


    並不是因為馬變成人而感到驚訝。


    漆黑的肌膚。一頭及身耀眼的銀色長發。雙眼也一樣綻放光輝的銀色。整身古代風格的長衣也全是黑的,隻在腰帶上有一點銀色的圖樣。


    那雙銀色的眼睛朝我看了過來。


    這讓我覺得心髒像被緊抓住了一般。


    一頭銀發在月光下閃耀著,簡直就像在頌揚什麽似的。


    (上輩子在智慧型手機的螢幕上看見魔龍王時,也覺得那真是個絕世美男子──但完全不能跟親眼看到的「絕世」程度相比!)


    漆黑又異樣,卻是絕世的美貌。


    這讓我起了雞皮疙瘩。


    「你剛才說了弗拉德沃倫是吧,尤爾諾瓦之女。」


    低沉的嗓音彷佛帶有磁力般吸引著聽他說話的人。


    「那確實是北王之名。是統治這塊土地上所有魔獸的龍之王。然而,人類不可能會知道其名……你說那是在上輩子得知的嗎?」


    葉卡堤琳娜無法做出回應。隻能拚命地不讓自己昏厥倒地。


    這……這股壓迫感是怎麽回事?就連在行幸時謁見皇帝陛下的威嚴,都無法和現在所感受到的相比。


    對了,將死亡少女留在人世間的是……


    『若是拒絕落入冥府,就留在這個世上成為我的人吧。』


    死神。


    這股壓迫感就是神威啊。


    塞勒涅走向死神,死神也伸手溫柔攬過她的肩膀。這讓散發出來的壓迫感稍微減緩了一些,葉卡堤琳娜便歎了口氣。


    「是、是的。我是在上輩子得知其名。」


    「……答得好。剛強的女孩。」


    死神微微一笑。美貌的笑容就別的意義來說,也具備幾乎讓人昏厥的威力。


    「看來是那個故事牽起了你跟這個世界的緣分,所以你的靈魂才會轉移到這裏來吧。真是奇妙……為什麽那個故事能夠正確論述其他世界的存在呢?」


    「我也不知道理由為何……」


    不如說請告訴我吧。


    「那我問你一件事。你說自己有著上輩子的記憶。現在你的靈魂之所以呈現這個世界所沒有的色彩,是因為還留有其他世界的記憶。人若是死了會渡過忘川,能夠再次轉世的話,會先忘記一次記憶吧。你的記憶是什麽時候回想起來的?」


    也就是說,在回想起上輩子的記憶之前,就算是從異世界移轉過來的靈魂,也跟其他靈魂分不出差異是嗎……?


    「上輩子的記憶是近在幾個月前突然湧現的。第一次造訪剛才提及位於皇都的魔法學園時,突然就像爆發一樣,回想起上輩子的自己。」


    葉卡堤琳娜這麽說,死神便點了點頭。


    「你剛才說那所魔法學園當中,有具備聖屬性魔力的朋友吧。或許是創造神有幹涉這件事。」


    「創造神……是嗎?」


    在這個世界的神話當中,創造神是個穿著鬥篷,並將兜帽壓得低低的,並手持一把杖的人類形象。


    據說在兜帽底下的臉既是雙麵,又是無貌,拿在手上的杖綁著兩個鈴鐺,分別是「宿命」及「偶然」。


    ──創造神揮了揮手杖。宿命或偶然其中一個鈴鐺會響,並從虛無中發出光來。


    葉卡堤琳娜讀過的創世神話,都是像這樣開頭的。


    創造神揮下手杖,鈴鐺響起,世界就漸漸被創造出來。但絕對不會提及響起的鈴鐺究竟是宿命還是偶然。


    創造神似乎不會開口說話。而且,不會跟人類有所牽扯。隻會擅自投出宿命或偶然。其他諸神也不會跟創造神扯上關係,在幾個故事中還會製止或責備想對創造神許下願望的人類。


    因此,並沒有祭拜創造神的神殿存在。


    「對。你們稱為聖屬性的魔力,就跟創造神有所關係。」


    死神這麽說。


    這、這是什麽意思呢?


    不過,聖屬性魔力好厲害啊。芙蘿拉真不愧是女主角。


    「說不定是創造神揮下手杖,並在偶然間幹涉到你上輩子生活的世界。而杜撰了你讀的故事的那個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窺見具備聖屬性魔力者的宿命,並寫了下來。那讓你的靈魂產生跟這個世界之間的緣分,靈魂才會轉移……原委可能就是這樣。而且確實很像他會做的事。」


    哦哦……所以說是那樣嗎?創作者時不時會一邊說著「降臨了」、「好像打從一開始就完成了一樣」,一邊創作出小說或音樂等作品。那個靈感的真麵目說不定是這麽一回事嗎?都源自異世界神明的胡鬧嗎?


    「……這些都是不該對人類說的話呢。你絕對不能跟其他人提及這些,希望創造神不要出現在你麵前,給你帶來宿命或偶然。」


    無論宿命還是偶然,都是絕對無法反抗的事情吧。我會小心的。


    「我會銘記在心。那個,我知道自己區區一個人類這樣擔心相當無禮,但對我說出這樣的秘密,會不會給兩位帶來什麽困擾呢?」


    宿命、偶然。這該不會是就連神明也無法反抗的吧。


    死神輕笑一聲。


    「竟然會替神擔心,該說你不愧是跨越世界的靈魂嗎……不過,任誰都不會知道創造神會怎麽出招。隻是,那家夥已經對我們揮下手杖了。」


    葉卡堤琳娜注視著死神與塞勒涅。


    「我也不知道那是在哪個時間點發生的事。但崇拜我的人們被塞勒涅的祖先滅亡,我便成了被封印的神。或許就是那個時候吧。代代封印著我的一族的女兒,具備了『冥』屬性魔力誕生於世。」


    被封印的神?


    這麽說來,這個世界的神與魔隻有一線之隔。經常就會有被征服的民族的神淪落到被當魔物對待。


    不過,「冥」屬性魔力是什麽?


    「由於這是比聖屬性魔力還更不為人知的存在,人類應該不曉得吧。『冥』屬性魔力會給生命及靈魂帶來影響,是成為我的巫女之人應當具備的力量。但在那個時刻來臨之前,這次變成那族人遭受謀殺,塞勒涅便不再是活於世間之人……也說不定,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揮下了手杖。」


    ……總覺得想法好像都被看穿了,還是別放在心上吧。對方可是神明呢。


    弗利先生告訴我的傳說中,死亡少女是在正要前往冥府時拒絕了死神。


    原來塞勒涅小姐本來就是出身自與死神有關的一族啊。


    那麽,塞勒涅小姐現在隻要觸碰到任何東西都會絕命,並被人稱作死亡少女的原因究竟是──


    「……我是自己變成這樣的。雖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具備『冥』屬性的魔力,但在被殺害,並漸漸邁向死亡時,那股憤怒及怨恨讓我改變了自己。原本是用來治愈性命及靈魂的溫柔力量也完全扭曲了。」


    塞勒涅也像是看透了葉卡堤琳娜的心,這麽說著。


    「我們一族的人,全都在那場婚禮的夜晚被被姊姊大人的結婚對象殺害了。被那個一再對姊姊大人傾訴愛意,說會保護她一輩子,說她是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存在的男人殺害了。用那種方式殘殺了看起來是那麽幸福的姊姊大人,在那當下,我就覺得絕對無法原諒那些家夥。」


    葉卡堤琳娜的腦中浮現了亡母的身影。她直到最後還深愛著那個當母親在欺壓媳婦時,從來都沒有保護過妻子的丈夫。


    我實在很想給沒能保護母親大人的臭老爸揍個一拳再踹上兩腳……嗯,雖然完全無法跟塞勒涅小姐經曆過的慘劇相比,卻也理解她的想法,因此沒辦法責備她的悲憤。


    「但再那樣下去,她應該會成為肉體腐朽的死靈。所以是我將她留下來的。雖然一開始是為了解開封印……但你沒有答應吧。」


    一邊摸著塞勒涅的頭發,死神露出苦笑。抬頭看著這樣的神,塞勒涅說道:


    「你早就自由了。」


    「我還被囚禁著……深深囚禁著呢。」


    死神這番話,也讓塞勒涅露出微笑。


    接著,她看向葉卡堤琳娜,並輕輕笑說。


    「雖然是這副德性,但我很幸福,說起來也奇怪吧。唯獨無法觸碰鮮花這件事讓我感到很悲傷,然而真的很幸福。」


    是啊,隻要她一觸碰,就算是鮮花也會枯萎。


    忽然間,葉卡堤琳娜靈光一閃。


    「很抱歉,請兩位稍等我一下。」


    快步回到天幕之後,打開米娜的道具箱一找,馬上就看到了。


    藍薔薇的發飾。


    抱歉,雷夫,你親切地做給我的東西,我卻這麽自作主張。


    「塞勒涅小姐,請收下。這是不會枯萎的花。」


    「哎呀!」


    葉卡堤琳娜將發飾高高舉起,塞勒涅看著那在月光下閃耀的藍薔薇玻璃精工,不禁睜大了雙眼。請葉卡堤琳娜將發飾放在地上後,塞勒涅便畏畏縮縮地伸手撿了起來。


    看著即使放在她手中也依然美麗的花,她的表情都明亮了起來。


    「不會枯萎……真的是不會枯萎的花……太美了……」


    接著抬頭看向死神,塞勒涅將手中的薔薇遞了過去。


    「你還記得嗎?我還活著時,每天都會摘花扔進封印著你的廟裏。我想著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寂寞。」


    「我當然記得。」


    死神輕輕從塞勒涅的手中拿起藍薔薇。


    接著,替她戴在那頭長長的金發上。


    (插圖006)


    與死神對視了之後,塞勒涅露出淺淺微笑。


    「葉卡堤琳娜,真的很謝謝你。」


    「尤爾諾瓦之女,我也向你道謝。我終將答謝你這番恩義。」


    聽他們這樣說,葉卡堤琳娜便笑著搖了搖頭。


    「請別在放心上。隻要兩位覺得開心,我也會感到很高興。」


    死神用那副絕世的美貌笑著說。


    「你真的不懂啊。憑藉人身給予神明恩義並非小事。未來,創造神或許會對你揮下手杖。到時候,你記得回想起來就是了。」


    *


    那一夜,阿列克謝比平常還要晚就寢。


    會這麽晚睡,是因為費了點時間在處理工作。不,正確來說並不是忙於工作本身,而是忙於應對在工作結束後硬闖上門來的人。


    除了諾華岱恩,其他在父親亞曆山大那一代犯下弊案的人全被逮捕的事情,已經傳得眾所皆知。因此不難想像接下來的處置就是要沒收他們的爵位跟財產,並進行妥當的分配。


    很快地,就有許多人為此蜂擁而至。


    訴求希望可以給自己爵位、財產的陳情者們。大家的說法五花八門。像是久遠以前祖先的功績、現在有多貧困,還有在前公爵時代經曆過不合理對待等等。


    無論本人口中的理由為何,真正的理由都是欲望。


    他們並沒有對阿列克謝的領政做出任何貢獻,隻會提出自己的要求。阿列克謝會覺得他們厚顏無恥並感到厭惡也是無可厚非。


    但諾華克說,不該讓他們吃閉門羹。


    「如果是謝爾蓋公,想必會將他們的話全都聽過一輪吧。因為這是一個可以確認實際情況,進而掌控他們的好機會。」


    祖父謝爾蓋不單單隻是一位品格高尚的人物,也有著策士的一麵。隻是品格高尚的話,無法成為統治者。


    阿列克謝點了點頭。


    「如果是祖父大人,隻要有正當的理由就會給予對方救贖吧。即使不是這樣,隻要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就可以安置在妥當之處。」


    諾華克滿意地笑了笑。


    「正是如此。閣下也越來越像謝爾蓋公了。」


    「不,我隻是猜想如果是葉卡堤琳娜,她會怎麽回答而已。如果是那孩子,想必能說出更體貼的話……像祖父大人的,終究還是她。」


    阿列克謝雖然露出苦笑,但諾華克依然是一副滿意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的阿列克謝,就算聽了陳情者們的訴求,或許也隻會說出棄他們於不顧般的回應。正因為事前和諾華克有過這樣一段對話,才會做出相對平和的應對。至於遭受諾華岱恩行為而蒙受金錢損失的人,也會在確認過損害程度之後進行補償。


    這就是傳出「沒想到閣下是個會聽人陳情的人物」這樣評價的原委。


    話雖如此,聽取陳情的時間也讓人感到相當疲憊。能給出想要爵位的正當理由的人,相對少數。要去聽那些不合邏輯的話,對理性派的阿列克謝來說隻是一場苦行。


    晚餐時間,更是深切體認到葉卡堤琳娜不在身邊的現實。聽不見每當兄長露出疲憊的模樣,都會馬上注意到的妹妹體貼溫柔的聲音。


    正因為知道尤爾諾瓦城會因為被欲望蒙蔽的陳情搞得烏煙瘴氣,才同意讓葉卡堤琳娜以代為前往山嶽神殿參拜的理由遠離這些事情。自從祖父辭世之後,自己長年以來都是在不曉得家族親情為何物的狀況下活過來的。


    總覺得自己越來越軟弱了。


    可能是想著這種事情入睡的關係,才會作了這樣的夢。


    ──阿列克謝在巨大的建築物中仿徨。


    他知道自己正身處夢境之中。從很久以前開始,時不時就會作這樣的夢。


    在這場夢中,他還是個小孩子,不知為何身穿正裝。


    四周是沉甸甸的深灰色,景象模糊。階梯、走廊應該在那,卻晃動著搖擺不定。


    這裏是哪裏?現在是幾點?自己隻能在不確定的夢境中,不斷尋找某個東西。


    胸口湧上一股疼痛。


    隻要發現那個在尋找的東西,就可以治愈這股疼痛。明知如此,阿列克謝卻發現就連自己在找什麽都不知道,隻能茫然地佇立在原地。


    四下無人。


    空無一物。


    一點聲響都沒有。


    這裏是多麽空虛啊。


    他隻能在一如往常的夢境中不斷徘徊。無論怎麽尋找,都找不到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


    「兄長大人!」


    原本空虛的世界中,傳出一道聲響。


    「是我!葉卡堤琳娜在這裏呀!」


    阿列克謝回過頭。


    在灰色的世界中唯一的色彩,身穿暗夜色禮服,並盤起一頭藍發的少女現身眼前。


    是她在慶宴上那身動人的打扮,優雅地拎著貼身的裙襬,盡全力朝這邊跑了過來。一臉笑得幸福的她,散發出猶如銀河般朦朧的光輝。


    暗夜女王帶著繁星前來。


    「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張開雙臂,葉卡堤琳娜沒有一絲遲疑就撲進他的懷裏。


    「兄長大人,我好想你啊!」


    「葉卡堤琳娜。」


    阿列克謝緊抱著妹妹。


    原本是小孩的模樣,現在卻變成與現實相同的十八歲身影。


    「葉卡堤琳娜……葉卡堤琳娜。」


    「兄長大人。」


    抬頭看著兄長,葉卡堤琳娜臉上擠滿開朗的微笑。


    「這裏是我的夢中。明明總是個空蕩蕩的世界,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也不清楚。但剛好有場機緣,我將某個東西獻給古老的神明。那讓祂感到相當欣喜,說不定是因此才實現了我很想跟兄長大人見麵的願望。」


    「神明?山嶽神嗎?」


    「不,是別的神明。」


    搖了搖頭,葉卡堤琳娜露出惡作劇般的神情。


    「兄長大人,今晚我不在你身邊,有讓你感到寂寞嗎?」


    聽了這句話,阿列克謝將手抵上胸口。


    「這樣啊。原來這裏會覺得痛是因為……」


    是因為寂寞。


    葉卡堤琳娜微微歪過了頭,一臉擔心的樣子,將手疊在阿列克謝的手上。


    「你已經寂寞了那麽久,甚至不曉得那就是寂寞了嗎?」


    「或許……是這樣吧。自從祖父大人過世,直到跟你相見之前,我覺得自己心裏一直惦記著這份痛楚。」


    這麽低喃著,阿列克謝環視了四周。原本朦朧著一片灰色的世界,在暗夜與繁星帶來的微微亮光中,浮現出形體。


    「這裏,原來是皇城啊。」


    「皇城……是嗎?」


    還沒去過皇城的葉卡堤琳娜,露出一臉懷疑的樣子。畢竟這個地方和皇城給人的印象大相徑庭,也是無可厚非。


    這裏是皇城一處階梯下的遮蔽處。


    「……以前,我有一個朋友。而這裏,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地方……」


    這麽喃喃著的阿列克謝,溫柔地握住葉卡堤琳娜的手。


    「看來,你真的很看重那一位朋友呢。兄長大人是難以輕易對人敞開心胸的個性吧。相對的,一旦是真心接納的人,無論彼此之間的關係怎麽改變,都還是無法將對方從心中割舍掉。」


    「是……這樣嗎?」


    「是呀。若要說得更直白,兄長大人在與人相處時,有著非常挑剔的一麵。應該是因為成長環境中,身邊全是祖父大人提拔的優秀人才吧。相較之下會覺得同齡的孩子們都不夠成熟也是無可厚非。能讓這樣的兄長大人視為朋友的人物,想必非常優異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處夢境之中,總覺得葉卡堤琳娜說起話來比平常還要不客氣。而且被指出與人相處時非常挑剔的這點,也是無從駁斥。


    「或許……你說的對。人們都稱他神童。他卻既怕生又沒自信……讓我不禁產生想要保護他的念頭。」


    「兄長大人在麵對真心接納的對象時,都會盡全力去愛護對方呢。米海爾殿下也是一位優秀的人物,但殿下終究是君主。你應該從小就覺得不能以對待朋友的方式與殿下相處吧。正因如此,那個人可說是兄長大人第一次真心接納的朋友……」


    「現在,已經有你在了。我該傾盡全力愛護的人是你,還要四處去尋找他也太愚蠢了。」


    「你以前隻要感到寂寞,就會來到這裏嘛。所以心才會這樣行動。」


    阿列克謝淺淺一笑。


    「什麽事都會被你看穿呢。」


    葉卡堤琳娜有些不悅地噘起了嘴。


    「因為這裏是兄長大人的夢境之中,都是兄長大人認為我是這樣的人,才會變得如此。我其實也沒有這麽懂得察言觀色。」


    「是這樣嗎?」


    阿列克謝笑了出來,他的指尖輕輕觸碰了葉卡堤琳娜的嘴唇。


    (插圖007)


    「即使如此,你還是跟真正的葉卡堤琳娜一樣。我從來沒看過你這麽可愛的表情。如果隻是生著悶氣的模樣,以前我是見識過了,但現在這樣的表情更加可愛。我親愛的葉卡堤琳娜。」


    「哎呀,兄長大人真會說話。」


    葉卡堤琳娜也換上了滿臉笑容。


    「這趟旅途怎麽樣?有沒有發生什麽危險的事,或者不方便的地方?」


    「都很順利喔。雖然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在弗利卿的指導下,我見識到很多稀奇罕見的事物,是一趟開心的旅程。兄長大人過得怎麽樣呢?你都感到寂寞了,是不是有發生什麽艱辛的事呢?」


    單手撫著妹妹擔憂的臉龐,阿列克謝淺淺一笑。


    「有嗎?此時此刻能夠注視著你實在太過幸福,我都不記得了。」


    「兄長大人真是的。」


    葉卡堤琳娜再次揚起笑容,並緊緊抱住阿列克謝。


    「謝謝你替我擔心,葉卡堤琳娜。這世上想必沒有其他人能像你這樣誠實地愛著他人了。有像你這麽優秀的妹妹,我是何等幸福啊。雖然你不在身邊令我感到難受,但一想到你連在夢境中都如此為我著想,我就盡量忍耐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吧。希望你能有一趟開心又安全的旅程,然後盡早歸來。」


    「兄長大人,我之所以會這樣愛著兄長大人,是因為你是個比誰都優秀的人啊。既然兄長大人希望我盡快回去,我也會遵照去做的。因此,還請你精神飽滿又健康地等我回去吧。」


    葉卡堤琳娜伸手環繞住兄長的身體,回給他一個擁抱。


    期許著妹妹有一趟安全旅程的兄長,以及答應他這份期望的葉卡堤琳娜。


    這時的兩人都還不知道,現實卻事與願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派千金轉職成超級兄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浜千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浜千鳥並收藏反派千金轉職成超級兄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