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部裏知道當年項目的人不少,”蘇時青道,“我去找他們的時候,除了昆原鵬,也有好幾個人在場。” 謝從心說:“我既然已經回京,他很可能會有其他動作,我身邊需要信得過的人。” “如今京裏相關的研究所都是國安的人負責安保,其他幾個武|警和陸|軍|部隊都派去各地搜尋幸存者了,”蘇時青麵色擔憂,“如果找其他人,可能會打草驚蛇。” “我把家裏那幾個保鏢給你,”嚴慎說,“你見過的,跟了我挺多年,信得過。” 謝從心點了點頭沒拒絕,蘇時青又問:“從心,你有什麽打算?抗體的事先瞞著,還是……” “不,”謝從心說,“公開吧。” “為什麽?”嚴慎不大讚同,“現在外麵被感染的人很多,如果知道你有抗體,可能會有人動其他心思。” 謝從心卻道:“所以才要公開,被感染的普通人多,如果我們不能盡快給出一定研究成果,社會體製會更加混亂。” 嚴慎一怔,連蘇時青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不提當年的實驗,對外公開我的抗體是自然生成,”謝從心補充,“盡可能擴散這個消息到各地。” 蘇時青明白了他的意思,輕歎了一口氣,欣慰道:“從心,你成熟了。” 謝從心挑了挑眉,並未覺得自己與以前有什麽不同。 “明天我們再跟其他人一起討論這件事,”蘇時青道,“你的抗體會成為我們研究的新方向,現在先說一說那個獲得你抗體後停止感染的人,是叫裴澤嗎?” 謝從心點了點頭,“三水‘澤’。” “讓他來所裏做一個血樣測驗,”蘇時青說,“跟你一起,我們做一組記錄分析。” 謝從心道:“他回國安部了,我沒有聯係方式。” “嚴慎跑一趟吧,”蘇時青道,“明天下午,或者後天早上,盡快讓他過來。” 嚴慎想起下午見到的裴澤,對方從下車開始,視線就一直在謝從心身上,那種帶著晦暗占有欲的保護目光令嚴慎很不舒服。 但大事當前,容不得他兒女情長,隻能點了點頭,“行,明早我去一趟,順便給昆部長道個謝。” 飯後嚴慎開車,送謝從心回家取生活用品。 如今人力有限,北京聚集了大量外來避難者,分配安頓在首都各個區的中心地段,病毒感染具有不穩定性,人群中隨時有可能有人爆發感染,像蘇時青和謝從心這樣的科研人員,都被列為了重點保護的對象,住在哪裏也不隨心。 蘇時青今晚也就是回家吃個飯,等會就要回國科院外的酒店裏去,那裏為所有科研人員準備了房間,由國安部最高武裝力量戍守,謝從心自然也要住進去。 車駛過長安街,從前萬家燈火的首都,如今昏暗一片,晚上六點以後全城宵禁,半個行人也沒有,若非特批車輛,也不能上路行駛,整條長街上隻有嚴慎銀白色的阿斯頓馬丁db9,開得風馳電掣。 空調打得太足,謝從心伸手調了一下,嚴慎忍了一晚上,這會兒終於找到機會獨處,偏頭看了他的手腕一眼,笑道:“怎麽戴去重城了?以前不是說不好看嗎?” 謝從心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手腕上那塊寶璣航海,是重城時謝一鳴給他的,但早年嚴慎也曾送過他一塊,作為畢業回國的禮物,謝從心勉強收了,卻也隻戴了那一天,之後就一直鎖在抽屜裏,再沒見過天日,嚴慎顯然誤會了。 謝從心盯著表盤上諸多細碎的刮痕看了一會,伸手解開了表帶,“別人給的,不是你那塊。” “誰?”嚴慎挑眉,明顯地不信,這表全球限量不算好買,即使是他,當年入手也花了點心思。 “一個學生,”謝從心扔垃圾一般把表扔進車鬥,“隨手帶上了,你那塊在家裏。” 不喜歡的東西他向來棄之敝履,嚴慎有些失望,笑了笑道:“白高興一場,還以為你打算接受我了。” 謝從心從不與他開這方麵的玩笑,沉默著看向車窗外,車燈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這一個月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嚴慎放低了聲音,高級跑車,發動機的聲音被徹底隔絕,他們處於絕對的安靜裏,背景隻有互相的呼吸聲,“他們說飛機不能起飛,我想過去接你,又怕路上岔開。從心,我每天都在做噩夢。” “有人不想我回京,”謝從心說,“但我還是回來了。” 避重就輕的回答,嚴慎知道他是不想回應自己話中的意思,苦笑了一下,“這都末世了,你怎麽態度還是這麽堅決?” 這跟是不是末世沒有任何關係,謝從心說:“嚴慎,我很早就說過……” 嚴慎猛得打了個方向,將車靠邊停了,謝從心剩下半句話沒說出口,就被他抱在了懷裏。 同樣是擁抱,身體所感應到的力道與溫度不一樣,大腦所回饋出感覺與心跳,也不一樣。 謝從心靠在他肩上,想起了裴澤。 “從心……”嚴慎抱得很緊,“謝謝你回來。” 謝從心任由他抱了一會,才說:“嚴慎,我說過的。” 嚴慎在他頭頂揉了揉,得償所願後鬆開了他,笑道:“我記得。你說我不是真的喜歡你,隻是因為你是我潛意識裏最適合的伴侶對象,符合我對另一半的大部分要求。” 謝從心向後仰了仰,與他拉開一些距離。 “就算你說的是對的,”嚴慎平靜下來,坐回駕駛座,重新發動車子,“從心,你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理智,就要求我也跟你一樣客觀。你符合我所有的擇偶條件,所以我喜歡你,希望你成為我的伴侶,這也是感情的一種方式,為什麽一定要否定?” 謝從心垂下眼瞼,放在口袋裏的手劃過手機的解鎖鍵。 “戀愛的本質,本就是在種群中尋找自己最想要的那一個” 嚴慎亦是生物專業出身,說起道理來與謝從心頗有些異曲同工的味道,“也許世界上確實有那麽一個比你更適合我的人,但是我這輩子遇到他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那麽我為什麽不把握眼前的你,卻要去追求那渺茫的可能?” 為什麽呢?謝從心沉默著想。 因為哪怕隻是千億分之一,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嚴慎願意將就,他卻不想。第76章 傳播 同一時間, 軍屬療養院。 屋裏的歡迎會還沒結束, 程殷商和彭禾都喝了不少酒, 正在同眾人說三峽電站裏的事。 裴澤獨自站在月色下,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離開夏集鎮前袁茗夏偷偷發給他的, 定格了他替謝從心剪頭發時的某個瞬間,滿院子的陽光灑在兩個人身上,溫情脈脈。 裴澤拇指擦過謝從心的側臉,酒精揮發,皮膚到心口都覺得很燙。 想見他。 “小澤。”彭父拿著兩個酒杯從屋裏出來。 裴澤按滅手機放回口袋。 “下午原鵬跟我說了, ”彭父站到他旁邊, “你要緝拿周安。” 彭父退役前在國安裏已是元老,同昆原鵬是同期好友,這麽快就得到消息並不奇怪, 裴澤點了一下頭。 彭父說:“我問殷商和彭禾, 他們都不肯說,隻能來問你,為什麽?” 裴澤的手還按在口袋裏的手機上,“周安是我的隊員。” “但他也是獨立的個體, 就算他做錯了事,也不需要你來負責。”彭父說, “原鵬叫我來勸你,別為了他送了自己的前途。” 裴澤靜靜站著,沒有回答。 “我說你從小就倔, ”彭父笑了一下,遞了一杯酒給他,“既然決定好了就不會聽我的,原鵬說不行,叫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裴澤有點觸動,他和謝從心一樣,從小沒有父母,在彭家長大,彭父於他,就像蘇時青於謝從心,是老師,也是長輩,更是家人。 他接過杯子,彭父說:“所以這話我就跟你說一次,就當周安跟鶴鳴一樣是為任務殉了職,行不行?” 裴澤沒動。 是他沒能保護好謝從心,理應對這件事負責。 彭父歎了口氣。 裴澤算是他看著長大。 三歲時緝毒的父親被沾毒的母親賣了,死於毒販仇殺,之後就一直跟著母親生活在毒販子身邊。結果五歲的時候母親又死於吸毒過量,他一個人跟著脾氣暴躁的癮君子長到八歲,把人間所有陰暗都見了個遍。 後來他們把那個團夥端了才把他帶回來,瘦到皮包骨頭的孩子,對誰都不願意開口,這麽多年過去,這脾氣依舊沒擰回來。 骨子裏隨母冷血,幸而秉性隨父正直,彭父說:“周安犯這樣的大錯,你要通緝他就得走麵上的流程,你自己作為隊長也逃不掉責任,部裏會給你記大過,接下來十年再要往上升就不太可能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裴澤拿著酒杯與他碰了一下,也難得多說了一句,“謝謝您。” 彭父無奈:“……行吧,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明白就好。” 兩個人各喝了一口酒,這事就算是定了,周安的通緝令明天就會登陸進國安係統裏,待網絡恢複,公布全國。 “我聽說你們接回來的那個院士才二十三歲,”彭父又提起另一件事,感慨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裴澤點了點頭,謝從心何其優秀。 彭父又道:“彭禾說你申請了調到他身邊去,是有什麽事嗎?” 這件事說來話長,以他的言辭能力,並不能完整表達。 但就像謝從心信任蘇時青,他亦信任彭父,且這件事將來或許還要借彭父在國安中的人脈。 裴澤說:“他體內有病毒抗體,有人不想他回京。” 彭父驚訝:“什麽抗體?” 裴澤沒答,轉身進屋,從一眾起哄的軍隊家屬中把喝得滿臉通紅的程殷商拎了出來。 “彭叔?”程殷商已經醉得差不多了,這會兒看人都有重影,“怎麽了啊?” 彭父知道裴澤的意思是有問題就問程殷商,便道:“你們接回來的那個謝院士,是怎麽回事?” 程殷商不清醒,打了個酒嗝,迷迷糊糊笑起來,“謝院士啊!就那什麽……隊長想追他啊……” “……” 倒是還不忘提醒一句:“別告訴隊長是我說的啊……” 猝不及防,彭父看向裴澤,“……他說什麽?” 裴澤也是一怔,很快恢複麵無表情,按住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的程殷商的肩膀,“殷商喝多了,明天再說吧。” “……行,那你扶他去睡吧。” 要說彭父也是戰場上跌打滾爬出來的人,雖然在京裏養了幾年有些閑散了,這點反應力還是有的,裴澤這一句回答裏沒有半個字帶否認,是什麽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彭父一時不知該先為孩子長大了欣慰,還是為孩子對象被人盯上了擔憂,有點想歎氣,還有點想喝酒,要不是通訊都用不了,這會兒就該給昆原鵬打個電話,讓他趕緊把裴澤調任的申請書通過了。 第二天嚴慎親自去了一趟國安部,提著兩盒高檔保健品,往昆原鵬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一坐,剛開口問了一句裴隊長在不在,就聽對麵一身軍裝滿肩星章的昆原鵬奇道:“嗯?他今天不是過去報道了嗎?怎麽還到我這裏要人?” “報道?”嚴慎說,“報什麽道?” 昆原鵬從一櫃子文件裏翻翻找找,翻出昨天裴澤打的那張申請書,右下角蓋著鮮紅的公章和昆原鵬龍飛鳳舞的簽名,“如今院士們身邊都要配人,他申請把隊伍調去謝院士身邊,我看他們一路過來關係應該不錯就同意了,怎麽,人還沒到你們那裏報道?” 嚴慎:“……”為什麽右眼皮突然開始跳了? 他告辭,返回國科院,果真見到了一身軍裝的裴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