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朋友幫你啊,”謝從心翻了個身從被窩裏起來,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手也往下摸去,“知道老師為什麽跟你說嗎?” “……為什麽?”謝從心柔軟指腹摸過他的腹肌,用淩遲一樣的速度緩慢向下,摸過的每一寸皮膚底下,都燃起了燎原大火。 “因為我不會聽”謝從心拉開他的體恤,又掀掉了自己的,整個抱住他,同他接吻,胸前貼著他的後背輕輕蹭他,而後隔著睡褲握住那裏,舔著他的耳垂,“裴隊長,給你上課,好好學。” 外頭風雪依舊,室內暖氣開得很足,被子被掀開一旁,謝從心伏在他腿上,脊背白而平展,兩片蝴蝶骨隨著動作輕輕起伏,裴澤看著他柔軟的發頂,反著光的睫毛,偶爾抬起的帶著笑意的眼睛,每一樣都令他骨血沸騰,引以為豪的自製力分崩離析。 最後謝從心咽下那些,起身親了親他的眉峰,“委屈裴隊長了,以後都補給你。” 裴澤抱住他,哪有什麽委屈,能擁有這樣的謝從心,已經成魔成瘋。 臨近春節,研究進入了第一個瓶頸。 能做的實驗都已經做了,能分析的成分都已經分析,更深一步的解析需要大量的時間,且未必能有理想效果。 而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蘇時青去找劉老討論接下來的研究方向了,謝從心端著一杯咖啡站在研究所的天橋上出神,裴澤知道他需要獨處思考,便站在走廊另一端靜靜看他。 天光漸隱,陰天夕陽是冷色的,偷過玻璃照在他的側臉上,粼粼像隔著遙遠的深海。 他站了近半個小時,才回過神來,低頭喝了一口咖啡,但咖啡早就冷了,又苦又澀,他蹙著眉停下,直到裴澤走過來將杯子拿走,謝從心緩緩舒了一口氣,看著玻璃上兩個人的倒影說:“每一項足以刊登在人類曆史上的成果,都經曆過無數失敗。” 裴澤握住他有點冷的手,放進自己口袋裏,謝從心回過頭看著他,“但是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他從不害怕嚐試,也從不畏懼失敗,此刻所有的爭分奪秒,都是為了挽救哪怕多一條生命 “我需要謝霖回京。” 裴澤依舊沒有問他為什麽,隻問:“我去?” 謝從心搖了搖頭,謝霖尚有罪名在身,洗脫之前進京必須避人耳目,裴澤每日在他身邊,突然消失太過明顯。 他說:“彭禾和程殷商,或者其他人,你信得過的。” “我去問,”裴澤替他撫平眉間的褶皺,“什麽時候?” “盡快。”謝從心笑了一下,轉過來麵朝著他,“還沒跟你講過,謝霖叫我‘從星’,星星的星。” 從星,從那隕落於人間的星辰中而生,裴澤眉心動了動,幾乎一樣的發音,卻是截然不同的意義。 “老師告訴我病毒原液是謝霖打進我母親體內,但陳海說,”謝從心抬頭看著他,“這個名字是我母親取的。” 他極少暴露自己的脆弱,但此時此刻,裴澤清楚感到了他語氣中的一點迷惘。 是對當年真相的懷疑,也是對知曉真相的遲疑。若真如陳海所說,謝從心的母親為他取名‘從星’,那麽無論將那一支病毒原液打入的人是誰,他的母親必然都是同意的,這對謝從心來說,無疑是一個殘忍的答案。 裴澤將他抱進懷裏,抱得不輕不重,但心跳貼在一起,是非常有力的安慰。 “從心。”裴澤輕聲叫他。 兩個字中含有許多意味,裴澤總是這樣的,說得很少,卻很有力量,謝從心把下巴擱在他肩上,說:“再叫一次。” 裴澤便再次說:“從心。” 嗓音低沉緩和,認真專注,隻是兩個字,就令謝從心摒去了那短暫的低落情緒。 “明天我會跟老師再談一次,”謝從心柔下目光,回抱住他,“如果謝霖沒有做,我會為他正名。”第86章 親家 “你說你見到了謝霖的時候, 我就知道你會來問” 蘇時青對外麵的程殷商歉意笑了笑, 關上辦公室的門。 助手們都在樓下實驗室, 謝從心坐在會客沙發上泡茶,是蘇時青最喜歡的峨眉毛尖,細小的茶葉在剛燒開的沸水中翻滾, 片刻便泡出了淺綠的茶湯。 “但你一直沒有問,我也不知道怎麽開口,”蘇時青在他對麵坐下,“裴隊長呢?” “回去了,”謝從心答道, “替我找人去接謝霖。” “國安的人?”蘇時青露出一點擔憂, “信得過嗎?” 謝從心笑了一下,“好歹也是我父親,交給他吧。” 蘇時青微微一頓, 也笑了起來, “倒也是。我聽說他父母已經不在,謝霖如果能回來,也算是你們的長輩了。” “您也是我們的長輩。”謝從心替他倒茶,“老師。” “我忝居這兩個字, ”蘇時青搖了搖頭,“不管是出於什麽理由, 我都騙了你。” 這話便是承認了那一支病毒原液並非謝霖所為,謝從心放下茶壺,“能告訴我理由嗎?” 蘇時青看著他的眼睛:“還記得我告訴你這件事的時候嗎?” “記得, ”謝從心說,“我十五歲。” 蘇時青笑了一下:“對,跟玉執一樣大的時候,剛被科大錄取。” 謝從心想起那時候的自己,也笑:“那時候的我很難管吧。” 十五歲時的謝從心,哪怕生性比同齡的孩子早熟穩重,也不過是個少年,尚不懂這世上沒有誰是真的聰明,也沒有誰是真的蠢人,因為過人的頭腦,很少有看得入眼的人或事。 蘇時青卻搖頭:“比玉執讓我放心太多了,外人評價你和玉執,總說玉執能同你一樣,但我看得清楚,他同你不能比,你的天賦,遠在我和你父母之上。” “因為病毒……”謝從心頓住,想到在鄭|州時謝霖對他說的那些話,又改口,“不,不是。” 蘇時青準確捕捉了他的未盡之意,“以前你是這樣想得嗎?因為病毒,你的大腦得到了‘進化’?” 謝從心說:“以前是想過的。” 在他驟然得知關於當年那些事時,他曾有過一段時間,非常厭惡生物相關的一切。 那像是他現在所擁有的都來之不法,什麽天縱奇才,什麽百年一見,都是諷刺,諷刺他用母親一條命換了這樣一顆頭腦。 沒人問過他想不想要,也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沒有得到過選擇的機會,生活卻必需繼續,他甚至有過非常短暫的,放棄研究的想法。 但是現在他已經可以坦然麵對。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謝霖那幾句開導的話,更是一種使命感。 身處這樣的年代,能夠擁有一點改變逆境的能力,是他的幸運。 蘇時青慈愛地看著他,像是在鼓勵他說出自己的想法,“現在呢?還這樣想嗎?” 謝從心想到了裴澤,“我就是我,不是因為病毒,也不是因為我父母或者任何人,我是謝從心。” 能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蘇時青意外而欣慰:“你真的成長了。這一路上你一定遇到了很多事,我真的很希望能聽你一件一件說。” 謝從心笑著說:“以後會有機會的。” “以後會的,”蘇時青點頭予以肯定,“那麽現在,我們先來說以前謝霖沒有做。” 答案似乎並不意外,謝從心瞳孔輕微放大,短暫怔了片刻。 “以前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個答案對你更好。”蘇時青歎了一口氣,“謝霖被通緝,所有人都知道,蓋了棺定了論的事情,我幫不上他,那時候的你當然也不行。” “您早就知道……”謝從心說,“國安部,或者‘那個人’……” “我早就知道,”蘇時青輕聲歎息,“項目就是在他們的要求下開始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們’之中到底有誰,也許是很多人,也許隻是個別。” 謝從心蹙眉:“給我母親注射病毒原液的人到底是誰?” 蘇時青卻道:“在那之前,先說一說你母親吧。” 謝從心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點,“您說。” “她很優秀,比你的父親還要聰明,曾經是我最優秀的學生,”蘇時青露出追憶而感慨的神色,“她也姓蘇,我一直覺得這是我跟她的緣分。” 二十歲的少女,孤兒院出身,卻從高中開始展現出不凡的頭腦,以全省最優的成績考取科大,被保送入蘇時青的研究室碩博連讀,在那裏同另一名同樣優秀的男性相愛相戀成家,而後懷孕。 如果沒有那個項目,生活本該一帆風順。 “你跟她很像,”蘇時青定定看了謝從心一會,又搖頭,“也不太像。” 謝從心問:“哪裏像?哪裏不像?” “你們都太聰慧,有求知欲,也有得知的能力,但她比你更敏感,也更固執。她對病毒‘進化’能力的癡迷,到了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程度,”蘇時青歎了一口氣,“如果我和謝霖能夠早一點察覺她的想法,也許結果不會走到那一步……” 謝從心放下杯子,已經猜到了蘇時青的下一句話 “項目被突然告停,最不甘心的是她。那時候你已經八個月大,她給自己注射了病毒原液,然後打了助產藥劑。” 與此同時,京郊軍部療養院門口。 裴澤與彭父送別了彭禾和另外兩名彭父一手帶出來的新兵,一起走回院子裏,裴澤說:“謝謝。” 彭父擺了擺手,“接老親家,應該的。” 突如其來的稱呼令裴澤一頓,又聽彭父笑道:“什麽時候把人帶回來看看?你都見過人爸爸了,總也讓我跟你阿姨見見人吧?” 裴澤唇角迅速微勾了一下。 彭父沒瞅見他的表情變化,不然定要驚訝,他自顧自一錘定了音,“就春節吧。年夜飯你們自己吃,大年初一他們研究所總要放假,你帶他回來坐坐,你阿姨見麵禮都備好了。” “好。”裴澤應了,與他邁上大院的台階。 彭家那一間的大廳門開著,彭母正在包餃子,見他們回來便喊道:“小澤,來,過來幫把手,早點吃完你也好回去。” 裴澤過去洗了手,陪她一起將餃子一個一個捏起來,整齊碼在托盤上。 從前也有過許多這樣的時刻,彭禾的父母照看他長大,待他與親生的彭禾沒有任何差別。他會做飯,也是彭母教的,怕他們在野外吃不好,自己能動手,總比天天吃泡麵要好一些。 這個大院是他的家,彭父彭母,彭禾程殷商,都是他的家人,如果謝從心願意,他希望能夠和他分享。 “多包一點,”彭母笑道,“一會給你裝上,帶回去給殷商和你對象嚐嚐。那孩子叫從心對吧?長得可真好看。” 裴澤有些意外,彭父在廚房燒著水,聞言挪揄道:“報紙早就發下來了,你阿姨翻著看了幾十遍。” 彭母怪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在圍裙上擦了手,去電視櫃旁拿起那份報紙過來,翻到印著謝從心照片那頁,問裴澤道:“你看過了沒?隔壁王阿姨還來問我這報紙上寫得是不是真的,我說千真萬確,你們從重城接他回來,就是要回來做疫苗的。” 報紙印了彩色,照片拍得角度很好。謝從心一身白大褂,站在演講台後,背後是巨大的國旗,會場的光照得他眼中光芒明亮,嘴角的笑容從容自信,仿佛末世真的就要迎刃而解,仿佛他所說的那些,都輕而易舉。 他將最好的模樣展露在民眾麵前,裴澤卻看到了他藏起的所有猶豫遲疑與疲憊。 不知道他和蘇時青談得怎麽樣了。 灶上的水開了,彭父招呼彭母把包好的端過去,趕緊給裴澤先下一碗,別耽誤他工作。 彭母端上托盤過去,嘴裏卻罵他:“沒見我們正包著?你就不能自己過來拿?” “你上回體檢體脂太高了,得多走走,”彭父說,“現在外頭不能走,在家裏多動動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