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生忽然伸手推了推他:“誒,豆豆。” 鬱青含混道:“嗯?” “你能不能……把褲子脫了給我看看。” “啊?”鬱青一下子醒了。“幹嘛?” 潤生皺眉道:“給我看一眼。” 鬱青呆了呆,拒絕道:“我不要。” 他們倆要是八歲,鬱青肯定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又或者這會兒在澡堂,鬱青也不覺得被看了有什麽。可是大清早被這樣要求真的很奇怪。鬱青不解道:“你怎麽了啊。大清早要脫人家褲子。我有的你不是也都有麽?” 潤生似乎很焦躁:“快點兒,給我看看。” 鬱青無奈,隻能把褲子拉下來:“上廁所時你不是見過的麽,有什麽好看的啊。” 潤生皺眉看了兩眼,把鬱青翻了個麵兒,又盯著他的屁股瞧了好半天。冬天的大清早,出被窩已經是為難事了,何況光屁股。鬱青壓下心裏的別扭,扭頭看他:“看完了麽?” 潤生的眼神很古怪,看上似乎是鬆了口氣,卻又滿臉都寫著失望。 鬱青打了個寒噤,把褲子拉上了:“好冷啊!”他鑽回了被窩裏去,想了想覺得很不公平:“那你給我也看一眼。” 潤生本來正在發呆,聞言臉上一紅,避開了鬱青的目光:“我又沒什麽好看的。” 鬱青笑嘻嘻地伸手拽他:“不用不好意思,你都看我了。” 潤生紅著臉護住褲子:“別鬧了。” 他一害羞,鬱青反倒起了玩鬧的心,說什麽也不肯鬆手:“給我看看嘛,就看一眼。” 潤生被他鬧不過,隻能狠心把褲子一拽:“給你看,給你看行了吧。” 雖然兩個人有時候會一起上廁所,但是這麽直麵小二毛,是很多年來的頭一回。鬱青有點發呆:“啊,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他愣愣道:“你是大人了啊。” 就在這片刻間,眼前的東西開始起了變化。他聽見潤生清晰地吞咽了一下,嗓音也啞了:“豆豆……我……你……你想不想……” 鬱青沒在意潤生說什麽,隻是覺得眼前的一切讓人很受打擊:“不看了。你是尿憋的麽?快去上廁所吧。還有啊,你該換褲衩了。我給你找條新的吧……怎麽了?” 潤生好像被什麽玩意兒給噎住了。他臉色紅脹,色厲內荏道:“你才不換褲衩呢!” 鬱青撇了撇嘴:“本來就是嘛,還不許別人說。” 潤生氣衝衝地從床上跳下來:“滾蛋!我天天都換!” 他那副樣子實在很好笑,讓鬱青想起二胖家炸毛的鸚鵡。 鬱青趴在床上,壞壞地笑了起來:“那就是你半夜又那個了?” 潤生的氣焰頓時一滅。他悶聲道:“就你知道得多。” 鬱青安慰道:“好啦,逗你玩兒呢。”他打開櫃子,給潤生找了條幹淨褲衩:“喏。” 潤生接過來,抱怨道:“你就沒有大點兒的褲衩了麽?這個穿上去會勒得慌。” 鬱青嘟囔道:“沒有了,你湊合穿穿吧。要麽你把皮筋剪開?” 潤生鬱悶道:“算了。”他看著手裏的褲衩,忽然道:“你還記不記得二胖帶咱們看錄像帶的事?” 鬱青茫然了片刻:“怎麽了?” 潤生自言自語道:“那時候仔細看看就好了。” 鬱青歪頭道:“你想看的話,還可以再去借啊,你家不是有錄像機麽。” 潤生轉過身:“也是。” 這樣一折騰,人就徹底醒了。鬱青匆匆穿好衣服,下床去洗漱做飯了。 李淑敏這幾年雖然還是精神矍鑠的,但畢竟上了歲數。鬱青也是個大孩子了,已經開始能照顧家裏。雖然奶奶總挑剔他燒菜太淡,鬱青卻覺得自己手藝不錯。 潤生吃早飯時還是悶悶不樂的,但這不耽誤他一口氣吃了四大張烙餅卷雞蛋炒蔥,還喝了碗小米粥溜縫那碗比潤生的臉都大。 他們倆收拾好東西,外頭的天仍然黑著畢竟才五點半。但學校六點半就要上早自習了。鬱青把飯盒塞進拎兜,敲了敲奶奶的房門,小心地推開了一條縫:我上學去啦,早飯在蒸鍋裏。 李淑敏才起來,見他要出門,慌忙披上衣服穿鞋:冰箱裏還有一碗紅燒鯉魚,你裝沒裝在飯盒裏啊? 鬱青已經背起了書包:鯉魚你和我媽中午吃吧,我上學要來不及了。說完拉起潤生,把奶奶的嘮叨丟在了後頭。第21章 兩個少年並肩,自行車騎過厚厚的積雪。潤生一路上有些神思不屬,要不是鬱青拉著他,他差點騎到馬葫蘆井蓋上去學校這一片兒的馬路冬天反汙水,會在井蓋上凍成大冰片,又髒又滑。 雪後行路不易。匆匆趕到學校時,預備鈴已經響了。鬱青把飯盒一股腦兒塞進潤生懷裏,慌慌張張跑進了自己的班級。 他們午飯經常在一塊兒吃。潤生家裏基本不開火,最初會在學校的食堂吃飯。但他們高中的食堂用潤生的話說,純粹是豬食。他也在校外的小攤上吃了幾次,結果狠狠鬧了回肚子,後來就再也不去了。 鬱青家裏現在就這麽幾口人,每個月的糧票都吃不完,所以他很自然地把潤生那份午飯帶了出來。而潤生有時候趕上學校食堂的菜好,會再買兩份菜和鬱青一起吃。總之,兩個人正好湊成了飯搭子。 半大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頂個的能吃。潤生現在就跟個飯桶似的,鬱青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是個小號飯桶。反正隻要到了上午最後一節課,鬱青就很難聽進去老師在講什麽了他餓得抓心,心裏隻有吃午飯這一件事。 所以下課鈴一響,他就跳起來去找潤生吃飯了。 學校裏大家吃飯,如果是從家裏帶飯的,就課間操時由班上的同學把每個人的飯盒收進筐裏,抬去鍋爐房熱飯,中午再抬回來。 鬱青班裏,原本抬飯筐的活兒是男生按值日表輪流的,可是男生們集體欺負他,這活兒後來就成了他一個人幹。班上女生有時候看不過去,會主動幫他抬個一次半次的。全班有一半兒的學生是自己從家裏帶飯來吃的,飯筐總是重得要命。鬱青心裏對好心幫忙的同學有點兒過意不去,而且他也確實不打算繼續做老好人了。 所以今天他把飯盒塞給潤生帶著,借潤生他們班的飯筐熱飯。誰熱飯,誰就得跟著去抬飯筐。以後按照值日表抬飯筐這活兒就歸二毛了。 潤生對這事兒沒什麽意見,鬱青提了,他就接過來。他雖然有時候脾氣來得很沒道理,但從不在這些小事上計較。 鬱青在食堂角落剛占好了座位,潤生就帶著飯盒過來了,身邊還跟著幾個他們班的男生。 那幾個人頗熱情道:“傅哥,一起吃唄?” 潤生淡笑道:“改天吧,我今天說好和我哥們兒一塊兒吃了。” 男生們絲毫不氣餒:“那體育課一塊兒打球啊?” 潤生點頭:“行。” 幾個男生友善地和鬱青打了招呼,鬱青也衝他們笑了笑。等那幾個人走了,鬱青笑道:“人緣兒不錯嘛。” “還行吧。”潤生似乎沒太在意。 早上時二毛有些心不在焉的,這會兒已經恢複了往常的精神。他把飯盒放下,隨口道:“餓死我了,我們班今天是第一個把飯筐抬回來的。”抬頭看見鬱青的書包,微微一愣:“你怎麽背著書包出來吃飯?” 鬱青不想說班上的事,但也不想對潤生說謊,於是含混道:“我怕午間不在,會丟東西。”說著打開飯盒:“我也餓死了。” 午飯是早上鬱青烙的餅,還有白菜木耳和雞蛋炒蔥。但因為潤生早上是在鬱青家裏的吃的飯,加上沒有把紅燒魚帶上,他們倆今天的午飯分量就不太夠了。 潤生的目光沉了沉,語氣卻輕柔下來:“我去看看食堂今天有沒有什麽好吃的,你先吃著。”說完就起身去窗口了。 鬱青咬了一口餅,把飯盒又蓋上了。還是等二毛回來,他想,不然一會兒該涼了。 他從書包裏掏出筆記本,開始安安靜靜地複習筆記。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鬱青的成績還可以,不過比起上初中那會兒,現在的競爭要激烈多了,如果想像以前那樣做尖子生,必須得加倍努力才行了。 食堂裏的人很快多了起來。鬱青看完了兩頁筆記,抬起頭,打飯的一排窗口前滿滿都是人,不知道潤生被擠到哪裏去了。 他正在四處張望,一片陰影落了下來:“好啊,原來你在這兒呢。” 曹宇氣衝衝地領著一幫男生圍住了鬱青:“你他媽今天怎麽沒去抬飯筐?” 鬱青把筆記本塞進書包裏,倔強道:“我今天又沒熱飯。” “少鬼扯,你沒熱飯,你這飯盒是哪兒來的?”曹宇旁邊一個叫李誌的跟班嚷嚷道。 “反正我沒在咱們班熱飯。”鬱青的手悄悄攥成了拳頭:“我沒熱飯,以後也不熱飯了,所以往後我都不抬飯筐了。” “行啊你,膽兒肥了啊!”曹宇剛抬起手,忽然被人往旁邊擠了個趔趄。 潤生麵無表情地把一堆碗碟放下了:“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他話雖然講的客氣,臉上卻半點兒也沒有客氣的意思。潤生坐下來,像沒看見那幫人一樣對鬱青道:“今天有紅燒肉和肉末蘿卜,我看豆腐湯也湊合。你怎麽還沒吃呢?趕快吃,一會兒該涼了。” 曹宇衝鬱青道:“有人給你撐腰了是吧?” 鬱青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潤生道:“差不多得了,就算把嗓子叫喚啞了這裏也沒骨頭給你們啃。” 幾個人愣了愣,曹宇怒道:“你罵我們是狗……” “我可沒那麽說。”潤生慢條斯理地把紅燒肉仔仔細細卷進大餅裏,放到鬱青麵前:“你自己說的。” 曹宇臉色漲紅,挽起了袖子:“找打架是吧。” 就在這時候,有老師過來了:“不好好吃飯都在這兒幹什麽呢?大中午的,吃完飯趕緊午休去。” 曹宇隻得狠狠瞪了他們幾眼,領著人不甘心地走了。 幾個女生端著午飯經過,為首的那個衝潤生眨了眨眼睛:“沒事兒吧。” 潤生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叫老師過來。” 女生有點兒臉紅,把頭發捋在耳朵後頭:“沒事兒,你們吃飯吧。”說完和同伴對視一笑,輕快地走了。 鬱青鬆了口氣:“你們班的女生真好。” 潤生不太在意道:“我們班班長。” 鬱青促狹起來:誒,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潤生抬起頭,聲音聽不出喜怒:“她對我有意思,你挺高興唄。” “別人喜歡你,那是好事啊。”鬱青真心道:“多個朋友總是好的。” 潤生不動聲色道:“那你呢,有新朋友了麽?” 鬱青沉默了一下:“就是在一個班上念書,也談不上是朋友。總覺得好像……沒法像小時候和同學在一起時那麽隨意自在地相處了。” 潤生輕哼了一聲:“傻,在乎他們幹什麽。”他看著鬱青,低聲道:“多久了?怎麽不說?” 鬱青忙著吃東西:“也不是什麽大事,別擔心。” 潤生若有所思,以極輕的聲音道:“實在不行,就雇個人,把他打一頓。打折一條腿,能老實三個月。三個月過後再打一頓。到時候他就沒心思找你麻煩了。” 鬱青差點被噎到,趕緊灌了口湯:“你瞎說什麽呢,那不就成流氓了麽。” 潤生給他又夾了一筷子肉,仿佛在自言自語:“多吃點兒,趕緊長大,不然老跟小雞仔似的。” 鬱青不放心:“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不想和你說。你可真別跟著瞎摻合,實在不行還有老師呢。我平時小心點兒就是了。來年分文理科和優普班,所有學生都要打亂重新劃班,我和他興許就不在一個班了。” 潤生冷靜道:“我不摻合,你今天可能就要挨揍了。” “那也不一定。”鬱青很樂觀:“他們不敢在學校裏直接動手的。曹宇還挺在乎老師對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