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青還記得小時候徐晶晶管潤生管得很嚴,這個也不許,那個也不許,潤生錯一點就要挨打。拿家裏的東西不報備算偷,要挨打;弄壞了別人家的東西,要挨打;腰背挺得不夠直要挨打;起晚了要挨打;不注意儀表要挨打;講話不禮貌還要挨打……但和其他家長不同的是,她對潤生的學習成績從來沒有任何要求。哪怕潤生考個鴨蛋回來,她似乎也可以隻是譏諷地笑上一笑潤生初中那會兒小測時確實也考過不及格,有點默不作聲和他媽對著幹的意思。但徐晶晶根本不以為意,簽字簽得龍飛鳳舞。 而傅哲是另一種情況他相當看重潤生的成績。有時候鬱青去找潤生,他會很嚴肅地說潤生在學習,有事他可以幫忙轉告。鬱青也就很知趣地說沒什麽事,默默回家了。潤生學業壓力大,鬱青也不想太打擾他。何況大部分時候其實也沒什麽要緊事,不過是家裏做什麽好吃的了,他想著給潤生帶一口麻杆兒和二胖他們也都是有份的。 說起來,傅哲對潤生也談不上有什麽不好。不管他是否承認父親的身份,他確實處於父親那個位置上的。作為雙親之一,他從來沒有打罵過潤生,還常常帶潤生吃飯和買書。後來他接過了撫養權,也是每個星期都來學校給潤生送東西,時常和潤生的老師溝通潤生的學習和生活狀況。比起隻知道給錢和平事兒的徐晶晶,他看上去要負責得多了。 但潤生如今對傅哲和對徐晶晶同樣疏遠。 鬱青想,大概是從前那一段完全分離的時光,讓潤生始終沒有原諒過傅哲,尤其是這個人後來不承認自己是潤生的父親。 鬱青不明白潤生父母在想什麽,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弄不明白了。人人都說徐晶晶不管潤生,可好歹是她從小把潤生養大的。聽潤生的意思,夫妻離婚前,傅哲從沒給過潤生撫養費之類的。一切開支都是徐晶晶承擔當然,她也完全承擔得起。潤生當年出事那會兒,出麵平事兒的也是徐晶晶,傅哲甚至都沒來看潤生。鬱青感覺,她不是不管潤生,隻是隻是對於事業交際和享樂看得遠比養兒子重要。 越是長大,鬱青越是覺得,或許大家一直以來都弄錯了什麽。 傅哲不想和潤生有關係,但他又擺脫不掉這個關係。於是隻好在某個標準線以內完成自己的責任。正常父母都望子成龍,他可能覺得培養潤生成才就算完成任務了。徐晶晶把潤生交給他,他對待潤生的態度確實就像完成任務,隻是可能出於性格的緣故,這任務被他完成得一絲不苟,毫不敷衍。 這樣一想,倒好像從前會打罵潤生的徐晶晶看上去更像個家長的樣子。徐晶晶討厭這份責任,可是她從來沒有真的不管潤生。鬱青聽陳曉波說起過,潤生有時候和隊友一起外出比賽,到了地方會有人主動接送他們。要是主辦方不提供食宿,這些負責接送的人會很熱心地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問起來,就說是徐總打過招呼了。而比賽或者集訓結束後,潤生也不和隊友一起走,因為徐晶晶的秘書會給他買機票大概是那年冬天坐硬座火車的事傳到了母親的耳朵裏。 潤生對這些事表現得很淡漠。父母給他他就拿著,不給他他也不會主動去要。三個人說是一家三口,卻奇怪地彼此保持著某種距離。小時候潤生好像還會對父母的感情生活表露情緒,而這些年鬱青卻一次也沒有聽他再說起那些了他已經不再關心父母的任何事。 鬱青認為自己能理解潤生為什麽總是看上去對其他人也是那樣疏離。不期待,不靠近,就可以不放在心上,不承受失望。 但潤生對鬱青的想法嗤之以鼻。他說我根本就不在乎,別人怎麽樣和我有什麽關係? 鬱青不太相信,因為潤生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潤生確實又對他人極度冷漠,那種冷漠也並不是裝出來的哪怕他看上去也會像普通人一樣禮貌地關心別人,讓人挑不出半分錯來。 周圍的人似乎大都沒有察覺到潤生真正的性格。隨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有時候連鬱青自己也不太能明白潤生在想什麽了。但潤生在鬱青心裏一直是很好很好的,盡管他有時候看起來那麽奇怪又不講道理。 潤生第一次參加物理競賽,一路進入決賽,最後擦邊拿了個銀牌。雖然最後沒能入選國家集訓隊,可對於半路出家搞競賽的學生而言,這個成績已經堪稱驚人了。他當時畢竟才高二,和他一起參賽的很多都是高三的學生了。不管怎麽說,獲得這個成績,已經足夠潤生保送,接下來似乎隻剩下考慮去哪所大學的問題。仿佛隻有一個獎牌還嫌不夠似的,潤生數學競賽的複賽也順利通過了。他幾乎馬不停蹄地又收拾好行李,又去參加了那年的冬令營。 打從上了高二起,潤生基本不是在參賽,就是在準備參賽的路上,幾乎沒有回班級上過課。鬱青常常幾周甚至幾個月根本見不到他。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鬱青對時間的感知也受到了影響。高中的時間過得比預想要快得多。他幾乎一眨眼就進入了高三,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書山題海裏,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課。 這讓他和潤生幾乎沒有機會像從前那樣呆在一起了。這一點讓鬱青覺得特別失落。而潤生在別人麵前,仿佛也會刻意和鬱青保留一點距離,是個規規矩矩的大人樣子了。 他們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還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恐怕很快就要分開了。到了高三下學期,鬱青知道潤生物理已經拿了一金一銀,數學也有一銀一銅。而這些還不包括他參加的那些小型比賽和友誼賽之類的得到的各種證書。有了這些榮譽,潤生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大學。 而鬱青的目標也已經默默定好了,是本地的g大。選g大的理由也很充足:g大是本地最好的院校;按他的成績,加上加分,穩穩地超過往年的分數線;畢業後加上家裏的關係,能直接進176廠。這是條穩定的路,可以一眼望到頭,也是家人曾經希望大哥走的路。 鬱青一直沒把這個目標告訴潤生。他擔心自己說了,會影響潤生的決定。 沒想到高三的後半截,一直忙得不見人影的潤生驟然閑了下來,重新回到了校園裏。 說是回到校園,其實基本進入了一個自由散漫的狀態。鬱青這會兒才知道,潤生原本還有一些其他的比賽需要準備,倒是無關他的保送,但是關乎學校的榮譽。但他直接退賽了。別的高三學生在學校裏上課備戰高考,潤生則基本泡在學校的琴房裏,要麽就翻牆出去找馬凱打台球。 鬱青問起來,潤生說是因為傅哲。但具體因為什麽事,他又不肯說了,隻是心情不怎麽好的樣子。 “他沒資格管我。”潤生冷淡道:“現在想起來要管天管地了。他又不是我爸。” 鬱青和潤生見不到麵的時候,會有些寂寞地覺得兩個人好像疏遠了很多。可是隻要和潤生這樣坐在一起說話,他又覺得兩個人還是以前那樣。似乎也就隻有在麵對鬱青時,潤生才會講起他和家裏的那些不快。盡管很多時候,鬱青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他隻能有些心疼地看著潤生:“那……你媽呢?” 潤生的表情有點兒奇異:“我媽?她說我現在算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她沒空管我。隻要別去大街上要飯,隨我怎麽折騰。” “聽著不像你媽會說的話。”鬱青迷惑道。 “不,這就是她。”潤生若有所思:“她就是這樣的,覺得所有按部就班過人生的人都是窩囊廢。” “但我記得小時候那會兒你媽管你很嚴。”鬱青不解道。 “那是另一回事。”潤生想了想,譏諷道:“我那會兒是她的恥辱和負擔。現在我礙不著她什麽事兒了。” 鬱青輕輕拍了拍他。潤生看了鬱青一會兒,突然把他拉到自己懷裏抱住了。第38章 琴房裏隻有他們兩個。鬱青太久沒和他見麵,對突如其來的親密有些錯愕,幾乎下意識地掙紮了起來。可潤生抱他抱得很緊,還把手伸進鬱青衣服裏壞心眼兒地掐他。鬧著鬧著,那種從小到大已經習慣成自然的親近感就又回來了。鬱青被他咯吱到了癢處,忍不住笑出了聲。潤生便也得意地笑了。笑過後一起安靜下來,鬱青也就由他抱著了。 久違的親密讓鬱青不知道為什麽,很是不好意思,但同時也有種說不出的傷感。琴房的窗外仍然有未化的積雪,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要高考了。 潤生摟著他,在他頭發裏深深吸了一口:“怎麽不問我保送選了哪個學校?” 鬱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 “選了g大。”潤生的語氣輕描淡寫,目光卻一直盯著鬱青。 鬱青的第一反應卻不是高興,而是著急:“可你不是夠t大的資格麽?” 潤生的拇指習慣性地摩挲著鬱青的手腕,輕輕道:“我不想去燕京。你也不會去的,不是麽?” 鬱青猛地站起來。輕鬆和快樂消失了,他突然感到非常生氣和著急,仿佛大半年的保持沉默都成了白搭工:“你這是拿前途開玩笑!”他焦慮道:“招生的老師不是還沒過來麽?可以反悔的吧?” 潤生仰頭看著他,忽然笑了:“你知道麽?你這個反應和我當初想象的一模一樣。”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鬱青不知道他為什麽還笑得出來:“搞競賽那麽辛苦那麽不容易,不就是為了能保送一個頂尖的大學麽?” “你覺得g大還不夠好麽?”潤生反問道:“林巧柔年級前十的成績,目標也是g大啊。我要是真的去參加高考,肯定是考不過她的,我偏科太厲害了。”他拉著鬱青坐了下來,笑容淡了些:“還是說,你像傅哲一樣,不希望我留下?” 鬱青的嗓子啞了。他心裏百味陳雜,不知道說什麽是好:“可是……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應該到更廣闊的世界去……”他喃喃道:“你還記得我大哥麽?當初他拚命要走,就是因為覺得去燕京會有更高的平台,更好的機會。到現在我也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麽……” “你們可能都有誤區。”潤生冷靜道:“冬令營那會兒我就和那邊的老師仔細談過了。學校本身是一方麵,還有專業的考慮。國內頂尖的院校就這麽多,各有各的優勢學科。g大號稱是“工程師的搖籃”,已經是最好的工科院校之一了,它的航空係也是國內最好的。我媽本身又在係統裏有人脈。g大招生的老師已經許諾了,我不用參加高考,進校了可以隨意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來讀。”他看著鬱青:“我沒騙你,都是真的。不信你去問陳曉波。” 陳曉波就是潤生那個很愛吃東西,矮矮壯壯的室友。他和潤生也是一起參加過很多比賽的同學。 鬱青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所以……” “所以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你沒有什麽關係。”潤生略帶傲慢地看著他:“誰也左右不了我,你也不行。” 他這話講出來是很討打的。可是鬱青琢磨過來,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情緒驟喜驟急讓他心跳得有點兒快,胸口也悶悶的。他緩了好一會兒,終於慢慢呼出一口氣來,可心中還是覺得有點遲疑:“你真的考慮好了麽?” “考慮好了。”潤生輕鬆道:“手續已經交上去了。” “那專業呢?選了什麽?” “航院的工科試驗班。大二再具體選專業方向。” 鬱青認真道:“那你真的喜歡這些麽?” 潤生理性道:“比其他專業感興趣一些。而且因為是基礎學科,以後再次選擇的機會也更多。”他望著鬱青澄澈的眼睛:“算是給自己留個後路吧。別說我了,你自己呢?” 鬱青誠實道:“我也想考g大。” 潤生的眼睛彎了:“就知道是這樣。” 鬱青費解道:“我好像沒說過啊。” 潤生聳聳肩:“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還用你說麽。” 鬱青遲疑道:“所以……” “所以我們目標剛好一樣,不是很好麽。”潤生輕鬆道:“對了,你想好去學什麽專業了麽?” 鬱青搖頭:“沒有特別喜歡的專業,如果可能的話,大概到時候會選個材料或者機械設備相關的吧。隻希望到時候不要考砸,能順利考上,就很知足了。我沒有你那麽厲害嘛。” “還有好幾個月呢。”潤生摸著他的手:“別聽老師嚇唬人。考砸之類的說法都是無能的人給自己找借口,傳著傳著就被當真了。真到了大型考試,平時什麽樣,考試就是什麽樣,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哪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頂多題出得偏難怪,可話說回來,你不會,別人難道就都會麽?” 他難得一口氣講出這麽長一大段安慰人的話,鬱青驚奇之餘,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怎麽感覺你好像緊張起來了?” “我可沒有。”潤生道:“我考試從來不緊張。” “誰說你考試的事了。你都不用參加高考了。” 潤生不說話了,他把鬱青再次拉到自己懷裏,臉埋進他的頭發,吸了一口。 他們真的很久都沒這樣了。鬱青心裏的憂思淡了下去,臉上浮起了笑容。要是高考順利,他和二毛大學也會在一起的……想想都很令人憧憬。 他打了個嗬欠,有幾分困倦地任由潤生抱著現在天天都睡不夠,睡著了夢裏也有寫不完的習題。上晚課前來琴房呆一會兒,聽潤生彈彈琴,就算是放鬆了。 潤生摟著鬱青,臉在他頸窩裏亂蹭。蹭著蹭著,呼吸就變了。他貼著鬱青,有點兒膩歪又難耐地蹭他:“誒,你想不想……” 鬱青知道他想幹什麽。那種事,後來潤生又磨著他偷偷做過兩次。一次是高二快結束的時候,他去潤生宿舍午睡;還有一次是高二暑假裏的某一天,他跑去潤生家問一道物理題,沒想到問著問著就被抱住了那次鬱青離開時恰好趕上傅工回家,四目相對,傅哲看他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淩厲。鬱青心裏不知怎麽有點膽怯,後來就沒再去過潤生家了。當然,也沒有什麽機會過去潤生第二天就拖著行李出門參加夏令營去了,一走就是好幾個月。 有些事冷靜下來想想,確實有點兒不妥當。鬱青長大了兩歲,羞恥心跟著長了出來。以前可以毫無顧忌的事,現在好像反倒讓人遲疑了。 何況這裏又是琴房,硬說起來,算是公共場合了。他猶豫道:“不太想。你沒看書上說麽,次數多了對身體不好。” 潤生遭到拒絕,立刻開始悶悶不樂:“我又沒有很頻繁……”說到這裏,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你多久一次?” 鬱青臉紅了:“誰記得這個啊,大概半年一次吧。” “騙人……”潤生難以置信道:“那,那你不想麽……” 鬱青歎氣:“我也不知道。每天都好累,想不起來。”並不是敷衍,而是真話要不是潤生提起,鬱青自己是壓根兒想不起來這碼事的。他喃喃道:“真希望高考趕緊過去啊……” 潤生不說話了,隻是無奈地蹭著他,手在他衣服裏摸來摸去。 鬱青被鼓搗得臉紅,身上也慢慢熱了。他心裏不知怎麽有點兒犯饞很像小時候站在鍋台前,看著鍋裏的肉,想吃一口,又怕被大人看見數落的心情。 可回頭看到潤生嘴巴高高撅著,仿佛能掛個油瓶,他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他一笑,潤生就泄了氣,惱火地伸手掐他:“笑什麽啊?” 鬱青笑眯眯道:“沒什麽,就開心嘛。”笑著笑著,漸漸安靜下去,說不出的傷感和憂慮湧了上來:“也覺得壓力好大。” “壓力個鬼。”潤生的呼吸慢慢平複。他伸手把鬱青剛發的卷子拖了過來:“哪個不會,我給你講。” 高中最後一段時光過得比想象中更快。鬱青嘴上說著想讓高考快快過去,可是日子像流水一樣溜走,他又盼著時間過慢些,可以讓他能再多做些複習。 複習其實也沒有特別多可以複習的,因為知識體量就那麽大。鬱青一直很勤奮,基礎特別紮實。潤生說得其實很有道理,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鬱青他們這屆很幸運,高考預選製度取消了,使得所有人都能有機會走上考場。不管結果如何,能經曆高考,都是給自己多年的苦讀一個交代。 考試之前鬱青一直很緊張,可真到了高考來臨的時候,他反倒比自己預想的要放鬆多了。周蕙原本想請個假去送他考試,鬱青說不用。他希望高考就和平常一樣,太過鄭重,反而會讓他更加緊張。 但他一個人去考場,總歸是讓家人有幾分不放心的。頭一天考試,潤生和二胖都自告奮勇來送他,最後變成了三個人一起去的考場。進場前二胖還很迷信地向四方拜了一大圈兒。而潤生呢,潤生幫鬱青對了對手表,然後用力擁抱了鬱青一下:證件放好,水壺不要擱在桌上。 高考那幾天的天氣悶熱得匪夷所思,整個城市似乎變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蒸籠。鬱青所在的考場裏還有人中暑。而他心中始終平靜,題對他來說不算難,都是複習到了的東西。考試過程也很順利。 唯一一點兒意外出現在最後一門考試前。外頭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連傘都撐不住。馬路上的積水很快就沒過了行人的小腿。 二胖這天要去上班,隻有潤生一直陪著鬱青。書包裏有準考證,潤生讓鬱青把證件用幾條幹毛巾套著塑料袋包好,然後把書包也裹了層塑料袋。兩個人冒著大雨提前往考場出發。 去考場的路上,有一條街因為地勢的緣故,被水淹得很嚴重,積水差不多齊腰了。鬱青把書包緊緊抱在雨衣裏頭,想水過去。潤生卻忽然蹲了下去:上來,我背你。 大雨瓢潑,四周除了雨聲還是雨聲,幾乎聽不到其他。可潤生的聲音卻清晰得不可思議。鬱青趴到了潤生身上。潤生背著他從積水中慢慢走了過去。 那天鬱青他們考點有不少學生因為大雨遲到,耽誤了考試,但這些都和鬱青沒關係。他是最早到的一批學生,考試前老早就已經坐在座位上,把自己擦得幹幹爽爽了。 外頭大雨瓢潑,他在考場裏卻心如止水,很順利地答完了最後一門。 交完卷子出來,才發現外頭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天晴得不可思議,空氣是整個夏天從未有過的冰涼清爽。鬱青穿過那些翹首以盼的家長,最後在考點對麵的大樹下看見了望著他微笑的潤生。 潤生坐在那裏,白背心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但他望著鬱青的淺色眼睛卻閃閃發亮,像是也被清水洗過似的。 鬱青跑過去,撲到了他身上。 兩個人在地上轉圈擁抱了片刻,鬱青拉起他的手:去我家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