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柔歎了口氣:“也是,慢慢等吧。” 那一把烤串,很快就被瓜分完了。唐麗和林巧柔都主動站起來去弄吃的了。快中午了,大夥兒一會兒玩兒累了,肯定要上岸來找東西吃。 鬱青拿著扇子給她們倆扇炭火,唐麗拿小鍋煮了方便麵和雞蛋,還烤了點兒菜。幾個男生這會兒都上岸來了,紛紛過來幫忙順便偷吃。 潤生這會兒也上來了。林巧柔看見他,趕忙扭頭去看水裏:“娜娜呢?” “金玉婷和她在一起呢。”潤生甩了甩頭發,把浴巾披到了頭頂上,對鬱青道:“有吃的麽?” 鬱青把剛烤好的串兒塞進他手裏:“給,你先吃著。” 潤生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道:“野炊就烤東西最有意思。” 旁邊兒立刻有人搭腔:“是啊是啊。” 潤生笑著輕輕推了鬱青一把:“別光你一個人玩兒,給別人讓個位置。” 鬱青手上的扇子立刻被身邊的人躍躍欲試地拿了過去。 圍著爐子的少年人們歡聲笑語一片,潤生把鬱青拉了出來,一起坐在涼棚下吃東西。 鬱青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吃東西:“味道怎麽樣啊?熟沒熟?” “有點兒鹹。”潤生挑剔道。 “不會啊,我沒撒多少調料……”鬱青困惑道。 “你自己嚐。”潤生把串遞過去。 鬱青咬了一口:“我吃著還好啊……那我給你再烤點兒新的……” 潤生一把拉住他:“不用了。”他丟開簽子,順手摟住鬱青,摩挲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用腦袋輕輕頂了鬱青一下。 久違的親昵感回來了,鬱青和他並肩坐著,看著藍藍的江麵和那些小小的船。 “我們上次一起劃船,還是初中那會兒呢。”潤生語氣懷念。 “是呀。”鬱青想起來,忍不住扁了扁嘴:“你全程攥著船槳不撒手,碰都不讓我碰一下。” 潤生頓了頓:“我是怕你劃不好,把船劃翻了。”他扭頭看向鬱青,聲音低柔:“現在咱們要是再去,我肯定把漿給你。你想劃多久,就劃多久。” 潤生眼睛漂亮,眼窩又特別深,他溫柔又安靜地凝視什麽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含情的錯覺。鬱青從前沒注意,可這會兒被這樣看著,心跳得卻快起來。他臉上有些發燙,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潤生不理會他的尷尬,自顧自道:“什麽時候,再一起去劃船吧。就咱們兩個人。” 鬱青正在不知所措,忽然聽到了一聲驚叫:“娜娜!” 大家往江中望去,發現黃依娜不知道怎麽回事已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救生圈也癟了下去。一直和她在一起的金玉婷這會兒不知道去哪兒了。 林巧柔丟開手上的東西,一路飛奔衝進了水裏。大家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紛紛跟著下水救人。 唐麗沒有誇大其詞。林巧柔的水性好得驚人,在江裏就跟一條細細的大魚一樣。她穿過水中的遊人,片刻後就遊到了黃依娜身邊,趕在所有人之前把她抓住了。 男生們也很快也遊了過去,幫著她一起把黃依娜往岸上帶。而金玉婷不知道打哪兒遊了過去,也伸手幫忙拖住了黃依娜。 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黃依娜有點兒驚魂未定。不過她性格比較大咧咧,在岸上坐了一會兒就緩了過來。林巧柔給了拿了清水和吃的,她又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人沒事就好。大家互相叮囑一番,就該幹嘛幹嘛了。隻是午飯吃完再下水,仿佛都長了記性,誰也不往深水的地方去了。還有的人,比如麻杆兒,幹脆就不再下水,而是領著幾個人在沙灘上打起了排球。 鬱青收拾好東西,找了一圈兒沒見找潤生,最後在靠近樹林潤生自己帶的那個雙人帳篷裏見到了潤生:“你幹嘛呢?午飯是不是沒吃飽,還有點兒菜卷兒,我給你拿過來了……” 潤生的目光從遠處沙灘上的金玉婷那裏收了回來,伸手摟住了鬱青:“你還下水麽?” 鬱青遲疑道:“不了吧?” “那我們去公園那裏衝個澡吧。”潤生有點兒抱怨:“我背上好疼。” 鬱青拿開他身上的浴巾,立刻心疼起來:“曬傷了……你下午不要出帳篷了。唉,早知道這樣,你還那麽積極地答應麻杆兒來江邊……我們去別的地方露營就好了……” “你喜歡啊。”潤生修長的手指忽然輕輕撫上了鬱青的手:“你喜歡,我肯定要大力支持的。” 怪異感再次爬上了鬱青的心頭。他想把手抽開,可想到他們剛剛修複的友誼,到底沒有那樣做。他隻是避開了潤生的目光:“……下次出來,還是換個地方吧。” 潤生鬆開了手,輕笑道:“都聽你的。” 之後一切如常,每個人似乎都玩兒得很開心。到了晚上,二胖點起了篝火,大家手拉手圍著篝火跳舞,還講了好些故事。 輪到林巧柔的時候,她摟著黃依娜,講了個畫皮的故事。大概是說從前有個美人,有個兩心相許的好郎君。兩個人郎情妾意,隻待定下的日子到了,就要完婚。這美人有個妹妹,常年鬱鬱寡歡。姐姐要成親的前夕,她忽然去世了。郎君雖然覺得惋惜,但也沒放在心上,因為他滿心都是姐姐。後來姐姐嫁過去,他雖然喜不自勝歡喜,可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後來有一日他外出早歸,湊在窗前想看看妻子在做什麽,卻發現有個女鬼正在細細描畫人皮。而那人皮赫然就是妻子的模樣。這位郎君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請了道士,道士做法收了女鬼,才曉得這女鬼原來正是妻妹。至於妻妹是何時變做鬼,頂替了自己的妻子,那就不可知了。 她講完這個故事,抬起頭看了金玉婷一眼。金玉婷撥弄著篝火,沒有說話。旁邊有個男生道:“我記得聊齋裏的故事不是這樣的吧。” 另一個女生圓場道:“啊呀,聊齋有那麽多故事,大概是巧柔記混了。我來講個好玩兒的歌星八卦吧。” 大家紛紛稱好,催她快說。林巧柔垂下目光,不再說話了。 大家玩兒到很晚,又喝了不少酒,沙灘上吵吵鬧鬧的。潤生和鬱青在身上噴了好些花露水,和許多露營的人一起站在公園的台階上等對岸的焰火。 對岸流光溢彩,照得天上的星星都不那麽亮了。 鬱青望著對岸發呆了片刻,沒頭沒腦道:“我感覺巧柔不是在講故事。” 潤生不置可否:“想象不能脫離現實存在。” 鬱青回過神,歎了口氣:“剛剛輪到你講故事,你怎麽不講?” “我不想講給那麽多人聽。”潤生輕輕道:“但你要是想聽,我就隻講給你一個人。” 鬱青還在想著林巧柔那個讓人不安的故事,隨口道:“是什麽樣的故事?” 潤生扭頭,定定地看著他:“求而不得的故事。” 焰火倏然升空,樂聲從對岸飄了過來,許多人在他們身邊歡笑著。 鬱青在潤生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淺色的瞳仁在焰火絢爛的光輝中太過明亮,照亮了這份友情的陰影下所隱藏的一切。在那個瞬間,鬱青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潤生的眼神那麽熾熱,仿佛在一瞬間灼傷了什麽,讓鬱青難以言喻的痛楚。原來所有的違和都不是自己的幻覺和誤解。原來那些怪異和扭曲全是真實存在的。 不知過了多久,鬱青終於艱難地移開了目光,卻發現自己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潤生握住了。他慢慢把手抽了出來,毫無底氣道:“你喝多了,早點兒休息吧。” 潤生轉過頭,望著對岸的天空,輕輕笑道:“嗯,今天是喝多了。” 鬱青混沌地回到帳篷裏,很久都沒有聽到潤生進來。舊日裏許許多多的記憶湧了上來,讓鬱青感到胸口發悶。原來潤生那些沉默,憤怒,孤獨和欲望的源頭全是自己。 鬱青心裏亂成一團,幾乎無法思考。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恐懼,為什麽恐懼裏會有喜悅,而喜悅裏又會有那麽深的悲傷和痛苦。 然而最後的最後,他滿心隻剩下一個念頭:潤生以後可怎麽辦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迷蒙裏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後嘴唇被壓住了。鬱青意識不清地掙紮了一下,壓力消失了片刻,隨即更強硬地覆蓋了上來。有柔軟熾熱的東西鑽進了口腔。潮濕,高熱,像在雲上,讓人想這樣一直漂浮下去。可緊接著,某種被吃掉的恐懼喚醒了他。 鬱青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驚恐道:“潤生?” 黑暗裏的潤生沒有說話。他低下頭,沉默而強硬地舔舐著鬱青的嘴唇。第42章 鬱青拚命推他,可是根本推不開。潤生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察覺到鬱青的抗拒,他不但沒有停下,反而鉗住了鬱青的手腕。 被壓製的恐懼讓鬱青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忘了發出聲音,隻是死命地掙紮起來。混亂間他嚐到了口中的血腥味,不知道到底是誰咬到了誰。可是潤生仍然不肯罷休,反而愈加粗暴。那一刻的潤生,比當初隔間裏的潤生還要可怖,他像個真正的瘋子那樣啃咬著鬱青的嘴唇,甚至把舌頭頂了進來。 這絕不是鬱青所認識的潤生。不是那個從小心思重,脾氣壞,表裏不一,卻對他一直很好很好的潤生。 最後鬱青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氣。當潤生的手去掀他的背心時,他放棄掙紮,無聲地哭了起來。 嚐到了他臉上的濕潤,潤生仿佛遲疑了。他舔了舔鬱青的臉頰,禁錮慢慢變得溫柔了許多,隻是仍然壓在鬱青身上,依戀地輕輕蹭著鬱青的臉和頸窩。 然而就在他再次吻上來的時候,鬱青卻使出全部的力氣,猛地推開了他。 潤生猝不及防,向後摔去。 有那麽一瞬間,鬱青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當潤生飛快起身時,鬱青卻退卻了。 他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帳篷。 夏夜的江風很冷。鬱青跑上江橋,終於慢慢脫力,靠著欄杆滑坐在橋麵上。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沒有穿鞋。 鋼板的縫隙之下,黑色的江水衝過橋柱,低低地轟鳴而去。 餘光裏,一束影子落在了橋麵上。 鬱青扭頭,看見潤生不知道什麽時候追了上來,正無聲無息地站在離自己四五米遠的地方。 潤生把手上的涼鞋放在了橋麵上,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你忘了穿鞋。” 鬱青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他慌忙站起來,卻不敢走過去,隻是抽噎道:“你……你為什麽要……要那麽對我?” “你不是都知道了麽。”潤生的眼睛在夜色裏看上去幽幽地發著光,聲音很輕:“其實你一直都知道,對不對?” “我不知道!”鬱青混亂道:“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那麽對我……” “我等了好久。”潤生自顧自道:“真的好久好久。我也想過要繼續等下去。可是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等不下去了。” “聽不懂……”鬱青喃喃道:“你嘴角流血了……”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潤生的語氣極耐心,仿佛在向幼兒園的孩子講述“一加一等於二”那樣:“你和我,我們一直最要好了。” 夜風吹過,鬱青呆呆地站在橋上。 潤生等了片刻,向他慢慢走近:“豆豆……” 鬱青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對。”他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是就是不對。委屈又一次湧了上來,他喃喃道:“我們是朋友啊……”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潤生的語氣裏多了幾分焦躁。橋上燈光幽微,他舔掉了嘴角的血:“早就不想了。” “所以你就那麽對我?”一種遭到背叛的傷心比恐懼更強烈地刺痛了鬱青的心:“你把我當什麽?” 橋在腳下震動起來,火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喜歡你。”潤生逼近他:“我想要你,這很難理解麽?” “可是我不喜歡你!”鬱青衝口而出。 一列火車轟隆隆從隔離帶的另一側駛過,橋上的照明燈全都亮了。在轟鳴與搖晃裏,鬱青看到了潤生驟然扭曲的臉。他很害怕,很想逃跑,可潤生那通紅的眼圈兒卻仿佛對他施了定身咒。 火車駛過,燈光漸漸熄滅,又隻剩下他們頭頂的那一點微光。 “我沒聽清。”潤生咬緊嘴唇,死死盯著鬱青,血又慢慢流了出來:“你再說一遍。” 他的神色還是那麽瘋狂,可鬱青卻不再覺得害怕,隻是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痛楚:“你別這樣。”鬱青的眼淚流了下來,幾乎是習慣性地開口道歉:“對不起。” 潤生周身緊繃的氣息仿佛一下子就散了。他表情空洞地望了鬱青片刻,慢慢抬手捂住了臉。 鬱青抹了一把眼淚,幾乎是習慣性地向他靠近:“潤生……” 潤生卻低吼道:“別過來!”他雙肩顫抖,聲音也在發抖:“離我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