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青停了手:“還有哪兒?”  潤生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這兒。”  掌心的心跳瘋狂而有力。鬱青像被燙了一樣猛地抽回手:“你別這樣!”  “那你要我怎麽樣?”潤生仰頭盯著他,目光灼熱:“你都不問我這些天是怎麽過的,不問我去哪兒了,和誰打架了麽?”  他自己把自己搞得一團汙糟,現在居然還能大言不慚地問出這種話。無名之火一下子就衝上了鬱青的天靈蓋:“傅潤生!”  潤生的嘴角古怪地翹了起來:“你問,我就告訴你。”  鬱青攥緊了藥瓶,避開了他的目光:“那是你的事。回家去吧。”  “告訴你也沒什麽。”潤生絲毫不理會鬱青的話,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在夜總會,白天睡覺,晚上就彈琴,和薑潮他們喝酒打球。昨天東銘哥過生日,他們叫了好多舞小姐過來一起玩兒……”他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她們都很喜歡我。大家都說我年紀到了,要是不想當童子雞,擇日不如撞日。我想也有道理……”他死死盯著鬱青的眼睛:“我挑了最漂亮的一個,上了她。”  他看著潤生那麵具一樣的笑容和毫無笑意的眼睛,隻覺得仿佛被當胸刺了一刀。他的心髒帶著那把刀在胸腔裏咚咚跳動,每一下都是尖銳的疼痛。  潤生充滿快意地看著他:“你想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麽做的?”  鬱青終於聽見了自己幹澀的聲音:“不想。”  “你想也沒有用。”潤生臉上仍然掛著笑容:“我沒辦法告訴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鬱青驚恐而茫然地看著他。  笑容終於從潤生臉上消失了。他站起來,慢慢逼近了鬱青:“因為我怎麽都硬不起來。真奇怪,是不是,那玩意兒好像就隻喜歡你。可仔細想想,也不奇怪,因為我也隻喜歡你。”  鬱青的後背碰到了牆,立刻死命推他:“你幹什麽!”  潤生把他圈在自己懷裏,緊緊抱住了:“你再摸摸我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樣……”  凶器近在咫尺,那天恐怖的記憶終於又一次不受控地湧了上來,鬱青猛地推開他,崩潰道:“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潤生麵容扭曲,衝鬱青低吼道:“瘋得透透的!”  他喘息幾聲,聲音裏帶上了哭腔:“你知道女人有多惡心麽?你知道她擺弄我的時候我吐得有多厲害麽?你以為我不想當個正常人麽?你知道我和薑潮打架的時候他是怎麽嘲笑我的麽?”  他慘笑著,眼淚順著臉淌了下來:“你一句不喜歡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可我呢?我怎麽辦?憑什麽隻有我這麽痛苦?”  鬱青終於明白了一切。他喃喃道:“所以我的心情和想法就不重要了,是麽?隻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哪怕傷害我也沒關係,對麽?”  潤生的表情在淚水裏慢慢凝固了。  “你是不是希望我和你一樣痛苦,所以才來報複我?”鬱青哽咽道:“你那麽對我,我真的很傷心……我還想過,你會不會向我道歉……現在看來你不會了。”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那不叫喜歡。”鬱青強忍著委屈和難過,努力向他解釋:“潤生,你不是喜歡我,你隻是喜歡有人對你好。”  潤生的臉上有片刻空白,聲音終於慢慢低了下去:“是啊……你可能不記得了,以前你說過,就算我變得不正常你也會對我好……這話我記到現在,而你早就忘了吧?”  鬱青想說什麽,可潤生根本不容他插話,隻是悲哀地笑著:“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了這世上從來沒有人真心願意對我好,你也不過就是個騙人精罷了……”  “就算所有人對你都不好,你也要好好對待自己啊!”鬱青帶著哭腔打斷了他。  潤生愣住了。  鬱青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希望你好好的,一直都是。”他擦了一把眼淚:“好好對自己,不要再和那些人瞎混了。”  房間裏安靜了許久。  潤生終於垂下頭,含義不明地笑了一下:“你總是這樣……”他無力地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丁鬱青,你要真是個騙人精,該有多好啊。”  夏風穿過屋子,兩個少年隔著不遠不近地距離無言相對,誰也沒有向對方靠近,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潤生在椅子上蜷縮起來,把頭深深埋進了膝蓋裏。  鬱青靜靜陪潤生坐著似乎除了這樣,也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奶奶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豆豆,豆豆,你們學校發榜了!”第45章   鬱青有些遲鈍地抬起頭,發現潤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他在鬱青麵前狠狠擦了一把臉,催促道:“快去看看。”  鬱青看著他:“那你……”  潤生不由分說拉起他,往外跑去。  下了樓,他似乎已經恢複了平時那種冷靜的樣子。潤生問了李淑敏一句消息是聽誰說的,得知是同校的學生家長後,和鬱青一起飛快地跑去開車鎖。  自行車一路往學校疾馳而去。路上他們碰見了不少同學,也都是趕去看榜的。到了校門口,誰也來不及管車子怎麽樣隨意往邊上一停,兩個人向教學樓門口的人海處飛奔而去。  潤生憑著個子高又有力氣,護著鬱青從人海裏一路擠到了前頭。  大榜是紅紙黑字,毛筆寫的。人名和成績也不知道是按什麽順序排的。兩個人焦急地看了半天,也沒找見鬱青的名字和分數。  潤生皺眉道:“怎麽沒有……”  “興許是我們沒看仔細……”鬱青緊張地看著大榜:“人太多,大概是看漏了……”  “不對……”潤生喃喃道:“這上頭根本就沒有你的成績。”  鬱青踮著腳抻著脖子:“應該不會啊……”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是不是我考得太差了……”  “考二百多分的都在上頭呢!”潤生一把拽過他:“別看了,去教務處問問。”  “誒?”鬱青還想說什麽,可潤生根本不容他說話,拖著他就往教學樓裏跑。  兩個人一路跑到了教務處,門半掩著,裏頭隻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老師在整理文件鬱青和潤生都認得他,他是管成績和教學檔案的。潤生推開門,沉聲道:“趙老師,我們來查高考成績。”  “高考成績都在外頭貼著呢。”那個男老師不耐煩道:“上外頭看去。”  “我們看過了,沒有。”鬱青焦急道。  那位姓趙的老師動作一頓,抬頭看見門口的兩個少年,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鬱青平時在學校裏成績很好,那位老師顯然是認得他的。  “不可能啊……”他含混道:“都在上頭呢,你們再去仔細看看。”  “真沒有。”鬱青攥緊了衣角:“您這裏抄錄大榜,肯定有成績底單吧,能不能幫我查查啊。我是二十班的丁鬱青……”  “教育局發的成績……”那個老師回過神來,態度變得疾言厲色起來:“有疑問你找教育局去……這東西能是你說查就查的麽?”  潤生忽然抬腳咣當踢上了門,順手哢噠將門反鎖了:“我們要查分數單。東西就在這屋吧。”  趙老師神色變了:“你誰啊。”他放下手裏的東西,向潤生快步走過來:“趕緊出去!”  “我們就查個分。”潤生拎起了桌上的暖水瓶,掂了掂:“查完就走,不告訴別人。”他衝那個老師笑了笑:“可以吧,老師。不然鬧起來大家都知道了,怪不好的。您說是不是?”他往窗外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感歎道:“外頭人可真多啊……”  那位老師神色數變,終於不情願道:“櫃子第三排左起第一個檔案夾,你們自己找吧。”  他回到辦公桌前,潤生卻忽然走過去,把電話線拔了,還衝他笑了笑:“謝謝老師,我們馬上就好。”  鬱青這會兒也顧不上別的,趕忙跑去找成績單。檔案夾的成績單很淩亂,有整張的,也有裁下來的半張,還有小紙條當時這個底單叫“分數條”,本來是歸教育局發的,要學生憑證件去教育局自己領。但他們學校為了學生方便,多年來一直是統一把分數條領回來自己錄榜公布成績。  鬱青找了老半天,幾乎有些絕望了,結果發現自己的分數條在最後一個文件袋裏。他仔仔細細看了那個小紙條好幾遍,才長舒一口氣,回頭對潤生露出了笑容:“619,分數應該夠了。”  潤生拎著暖水瓶跑過來,盯著紙條上分數看了許久,忽然一把抱住了鬱青:“太好了!”  他的擁抱那麽用力那麽激動,好像之間那許多事統統沒有發生過,他們還是那對最要好的朋友。  直到外麵傳來了敲門聲,潤生終於鬆開了鬱青。把暖水瓶放回了原處,衝那位老師輕快道:“謝謝老師。”說完還拿起了桌上的毛筆和墨水瓶。  那老師神色數變:“你要幹什麽?”  “把分數寫到紅榜上。”潤生的笑容淡了:“這樣您就不用下樓了。”  說完,他在那個老師開口阻止前,拉著鬱青出了門。  外頭看榜的人還是那麽多,潤生把筆墨塞進鬱青手裏:“快去寫。”  鬱青看著潤生頭上的汗水和傷痕,想到方才的許多事,一時間有些恍惚:“我……”  “快去!”潤生嚴肅道:“我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寫完了,咱們得上教育局找人再問問。”  鬱青趕忙擠過去寫名字了。  立刻有守榜的老師攔著他:“誒誒誒,怎麽回事兒?怎麽還自己往上寫呢?”  “教務處的趙老師錄成績時落了我的……”  “那你讓他自己下來寫。”那個老師阻攔道:“不能自己寫,那成什麽了,還有沒有點兒規矩?”  “那您得問趙老師了。”鬱青這回學機靈了,寫完了名字和成績就跑。  兩個人才跑到門口,鬱青一拍腦袋:“這個要還回去吧……”  潤生無所謂道:“放門衛大爺那兒吧。”  “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  兩個人正說著話,郵遞員抱著一大疊文件走進了門衛室。潤生拿著毛筆和墨與門衛大爺說話。大爺心不在焉地揮揮手,戴上老花鏡給郵遞員簽字。  鬱青看著那堆文件袋:“是錄取通知書到了麽?這麽快啊?”  “對。”郵遞員是個滿頭大汗的中年人:“這是你們學校第一批,之後還有好多,我得一直送到八月底呢……”  鬱青瞥了一眼,竟然在最上麵意外看到了自己名字:“誒,那個好像是我的啊。”  “是你的就拿走。”門衛大爺道:“來,在這兒給我簽個字。恭喜啊,要做大學生了。”  鬱青歡歡喜喜地去簽字,潤生已經迫不及待地在拆文件袋了。  可當鬱青轉過頭來時,卻發現他的臉色難看得可怕:“你什麽時候改誌願了?”  “沒有啊。”鬱青的心猛地一沉。  他從潤生手上拿過通知書,發現那上頭是個自己連聽都沒聽過的學校。第46章   這麽一張錄取通知書,讓全家人都懵了。  鬱青想過高考結束後無非就兩個結果。一個是他順順利利地上了理想的大學;另一個是他高考成績不理想,去了本地的其他學校。  他人生裏的每一步走得都平淡安穩,從沒想到臨入學前,會一下子出現兩件足以直接改變他人生的大事。潤生突如其來的發瘋是其一,這份讓人五雷轟頂的錄取通知書則是其二。  那段時間周蕙放下工作帶著鬱青到處跑,連鬱芬也和廠裏請了假。  她們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找的人也都找了。鬱青的名字確實在g大招生辦的錄取名單上,證件號碼全都對得上,可照片上卻是另一個男孩子。鬱青認得他,周蕙也認得那是副廠長家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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