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光飛逝,剛剛進入七月,一條便再次接到了杉田的邀請。隻不過這一次,一條終於答應了。他們在jr秋葉原站會合後,一起從昭和通出口離開了車站,又走了幾分鍾,來到了一家古舊居民風貌的居酒屋。


    “是這裏嗎?”


    “怎麽了,似乎很意外嘛。”


    “不……”


    “以前啊,總之是有酒喝就好了,所以總是會去便宜的地方。那時可是個在意各種指數的年紀呢。”


    一條根據年輕時的印象,總是會想象在鬧市街道的附近接二連三地在一家家酒店喝下去。以前會前往的店家,總是有美豔的女店主不經意的拿出推薦的小食店,總是就是一條不擅長應付的地方。有次他被帶到了一家酒店,一位年輕女性就坐在身邊,他就不得不一直配合著說話,還要表演在高中時鬧著玩而學會的簡單魔術,總是令人覺得十分空虛。


    他們走過了隻有吧台的一樓,踏著陳舊的木梯“吱吱”地往上走,終於在二樓一角的深處找到了沙發座位。那間隔就像獨立的房間一樣,有著對話不會被其他人打擾的寧靜,這一點實在令人欣喜。


    杉田先以惠比壽奶油泡沫黑啤酒幹杯,之後便轉喝燒酒加水了,他一邊喝酒的同時還一邊說道:“被女兒看到我的身體檢查報告了。她嘮嘮叨叨地說要喝的話就喝燒酒。”


    一條覺得在碎碎念間還能夠遵守承諾的杉田實在能令人會心微笑,自己則品嚐著用小灰煙灸過的煙熏芝士配以日本酒,那味道真是意外的配合。


    “你的母親好嗎?”杉田問道。


    “嗯,雖然已經辭去了醫院的工作,但因為她還是無法不動動身子,所以現在當上了民生委員。”


    “偶爾也帶她去泡泡溫泉吧。要是你儲存了那麽多錢,就帶她去房間裏有浴缸的地方吧。”


    “我可沒有存到那麽多錢。”


    “騙人,你明明沒有在和誰交往,那你把錢都花在了哪裏啊?”


    “我有去能進行個人體能訓練的健身室鍛煉的習慣……”


    “哦,是這樣嗎?你真是的……即使是一點也好,把錢花在女人身上啊!你可以找個伴侶了吧。”


    “不,那種事就算了。”


    “才不能算了!到了我這種年紀,擁有想去守護的人可會變成莫大的動力啊!所以你也……”可是這樣說著的杉田卻突然停了下來。“……難道你……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


    “什麽?”


    “就是在傳你已經和女**往了呀……”


    杉田看著目瞪口呆的一條,笑著說了句“不可能的吧”,便轉移了話題。對不像有對象的一條來說,自己經常會被問“什麽時候結婚”這種問題。雖然已經習慣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會朝著這種方向發展。一條當然沒有從未和女**往,這種感情當然存在,隻是感情深刻的並沒有幾個。他應該是從高中時代開始的,從那時就開始避免和其他人深交。對於和女孩的關係親近感到膽怯而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在十歲生日時發生的悲劇可以說是起因。


    2


    昭和五十九年(即1984年)的四月十八日,名古屋從前天開始持續放晴,那幾天都是天空颯爽的晴天。以兩天前的雨天為分界,現在的氣溫超過了二十度,是會令人冒汗的天氣。


    小時候的一條熏從學校回家,卻看不見母親民子的身影。一條不禁感到疑惑。在名古屋西市民病院工作的母親,由於昨天是值夜班,所以正常的話先是應該已經是休息時間了。這時,他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張便條。


    “爸爸遇到點意外,被送到媽媽的醫院去了。媽媽去看看情況再回來。”


    一條看到這一句話的那一瞬間,覺得喉嚨好像被緊緊勒住了。意外到底是……?受傷嗎?那令人不快的汗水逐漸滲出。但在一條繼續讀下去後,他也稍微感到了安心一點。


    “雖然還不知道詳細的情況,但爸爸很強所以絕對沒問題的!我做了熏最喜歡的咖喱雞塊,肚子餓的話就吃了吧。冰箱裏還有給你過生日的蛋糕哦。了解情況後便會打電話回來。”


    便條的最後加上了民子經常畫的微笑自畫像,看到這個,令一條的心情平靜多了。之後一條走到了自己的房間,看著書架上用來裝飾的父親的照片,一條對著照片在心裏說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照片是在做“考察爸爸的工作”這個社會科目的課題時拍的。照片中的父親站在一條的身後,將雙手放在了一條的肩膀上微笑著。


    父親一條佑是在名古屋西署執勤的警察,一條就是在那時首次得知父親實際的工作是怎樣的。同事都說佑即使在和危險為伍的情況下仍然能夠冷靜的引領大家,一條對此十分感動。自從那之後,他也變得對佑十分尊敬。


    “別半途而廢”是佑的口頭禪,無論是運動還是學習,佑絕對不允許中途放棄。但佑在結婚紀念日,以及在民子和一條的生日這些時候,便會飽含名古屋人風格地趁機準備著令人吃驚的厲害禮物。佑和民子的感情很好,家族旅行時佑當然會和一條合照,但是佑也必定會和民子拍攝隻有兩人的合照。有時是民子輕輕抱著佑的手臂,有時是佑用久經鍛煉的胳膊將民子開玩笑的做出公主抱。一條雖然認為這似乎是自從情侶時代開始便沒有間斷,身為丈夫還是非常半吊子的人,但在害羞的同時也感到了高興,內心把這以家庭為重的父親視為驕傲。


    那天早上,佑一邊製作為一條慶祝生日而混入了芝士和番茄的蛋糕,一邊告訴一條:“今天穿長袖可能有點熱啊。”


    在民子值夜班而不在家時,佑便會做早餐並且送一條出門。


    “爸爸,今天不會太晚回來吧?”


    一條在出門前往學校之前,一邊穿鞋一邊這樣問道。最近佑都因為工作繁忙而很晚回家,這一點讓一條有點不安。


    “當然!昨天的棒球比賽因為職業棒球隊的‘中日龍’成員小鬆而勝出了,今天是郭源治上場吧?無論如何也要打敗阪神取得連勝,所以六點之前絕對會回來的!”


    “咦?不是這樣……”


    “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已經準備了好東西,不用擔心。”


    “爸爸真是的!那我走了!”


    “喂,小心汽車啊!”


    一條邊跑邊回應了一句,心想:爸爸一直是那樣子呢!想到這裏,他便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分團登校的集合處。


    結果那便是和佑最後的交流。一條直到晚上,都沒有收到民子的聯絡。他在深感不安中搭乘巴士趕往了醫院,正好民子在護士辦公室準備撥打電話回家。一條看到民子那疲憊不堪的表情,心跳突然急劇加速。他和民子的目光對上了,隻能茫然的站著。


    民子緩緩走來,突然抱住了一條,說道:“對不起……不行了。爸爸,救不回來了……”


    “怎麽會……為什麽?為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這句,民子已經說不任何話來了。


    他們穿過陰暗冰冷的走廊,進入了停屍房。佑已經變成了無法說話的屍體,躺在那裏。因為正進行挖掘工程的地麵陷落,從而令大量地下水噴出,數名工人掉進了水量急增的暗渠裏。佑為了拯救他們而喪失了生命。在佑西署內的辦公室抽屜裏,發現了三張預定在六月五日在名古屋球場舉行的中日龍對決巨人隊的入場券,那是一般來說不可能買到的,坐在本壘後方鐵網後的季度票。


    一條抱著佑冰冷的遺體哭泣,民子也隻是靜靜的忍著沒有哭出來。她應該是覺得不能在孩子麵前驚慌失措吧,所以依然將葬禮的編排堅強的完成了,從守靈夜到出殯,都沒有在別人麵前一邊流淚,一邊應付殯儀公司、僧侶以及賓客。一條看到這樣的母親,認為自己也不能哭泣。但是,就在他們在火葬場進行最後的告別時,民子猶如決堤般地嚎啕大哭了起來。她無視眾人的目光緊抱棺材,趕走前來安慰的親戚,甚至揚言要終止火葬。


    親戚們合力將民子拉開後,火葬才終於開始順利進行了。而一條在這期間一直茫然的呆望著,母親居然會如此失控、如此哭泣……


    這些都是一條第一次見到的情景。自那之後的一段時間,民子都會在夜裏獨自哭泣。一條雖然假裝不知道這件事,表現得與平常無異,但對於自己外表堅強的母親,她的淚水卻讓一條大受打擊。


    一條進入高中後,決定繼承父親的遺誌成為警察。那時候雖然也有喜歡的女孩,但當一條想讓關係進一步加深時,他總會想起母親那時的眼淚,因此感到苦惱。要是說自己過分認真的話也的確沒錯,但是他越喜歡就越不希望對方承受突如其來失去親人的悲痛。一條內心失去了這份感覺的出路,所以也曾經嚐試過毫無理由的分手。


    再後來,一條成為了警察,這份苦惱卻依然持續著,和女性保持著距離。被人在背後說是裝模作樣也好,自命不凡也罷,這些一條都不在乎,所以從來沒有去找借口。


    這就是名為“一條熏”的男人——對所有事都不可以半途而廢。


    iii


    一條點了第四杯日本酒之後,杉田正在考慮第八杯燒酒加水應該點什麽牌子杉田一直都是為“酒仙”,但今天他似乎喝得特別快。杉田的臉雖然沒有變紅,但是他的樣子與其說是在享受,倒不如說是為把自己灌醉。結果最後主要的小吃都已經點了一遍,杉田在點了被歸類為主食的極品咖喱牛腩飯後,去了一次洗手間。回來之後,他卻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馬上在沙發上坐下。許久之後,他才看著一條說道:“氧氣艙事件的重要證人,死了。”


    一條心想:終於進入正題了嗎?現在的氣氛完全不像隻是久違的喝酒歡談,之後便各自散去的感覺。一條在杉田在之前的婚宴會場內被邀請時便已經有了這種感覺。至於那到底是想談私事,還是對某起事件有關的議論,一條就無法預測了。現在看來應該是後者。但是杉田剛才說的話似乎有點不對勁。


    “事件·····?不應該是意外事故嗎?”


    “嗯,根據現場狀況隻能判定為意外。但是有些無法解釋的地方,讓人不得不認為是案件。有些並沒有在報道中出現。”


    “那是什麽?”


    “你看這個。”


    杉田將蓋上機密印章的報告書交給了一條。報告書裏最初寫著的是全部受害者的一覽表,粗體字是因為和家人在一起而能夠確定的案發時間,其他的則是因為現狀而做出的判斷,推斷時間可能會有數分鍾的誤差。


    報告書裏首先讓人吃驚的是,粗體字的時間全部是整點-一在其他人麵前發生的事故,在各自沒有關聯之下居然全部都發生在00分。雖然推斷的時間有分散的浮動,但不管哪個都是03分、07分,或是56分、53分之類的,全部集中在了整點00分前後的二十分鍾內。


    “杉田先生······這難道是······?”


    “沒錯,每起事件都可能是發生在整點的。看看下麵的吧。”


    一條翻到了下一頁,那是在橫軸列出星期,縱軸列出小時的7x24的表格。如果假設事故發生是在星期一的六點整,就會在星期-6:00的格子裏寫上日期,並將那個格子塗滿。用這種方式填寫的格子,再將推斷時間的事故假設為發生在最接近的整點的方式來填寫表格後,出現了更加不尋常的事實-一一個重複的地方都沒有,半數以上的格子都已經被填寫了。按照常識思考的話,深夜氧氣艙的使用率應該很低,相反也應該有使用率特別高的時間段,但現在卻是包括深夜在內,沒有重複時間地發生了事件。


    “你不覺得就像是在最短的時間內,以填滿所有格子為目標一般嗎?”“······怎麽會這樣······事故發生的頻率就像是在玩遊戲一般··”說到這裏,一條不禁吃了一驚。


    “遊戲······?”


    “對,就是遊戲。”


    一條腦海中那討厭的記憶再次浮現一一十三年前的夏天,未確認生命體第31號曾經說出的那句話:“遊戲就是遊戲,除此以外沒有其他的意思。”


    那是將古朗基的行動理由最直接表達出的說法。而現在仿佛正重現著那句話一般連續出現意外事故,這讓杉田感覺到有一絲古朗基的氣味。


    “這樣的話,也就是說古朗基偽裝成了那個重要證人·····?”“對,雖然隻是毫無根據的直覺。”


    “可是杉田先生,那些家夥在五代打倒第零號之後····”


    “應該已經被全部消滅了吧。如果這次的氧氣艙事件隻是在這種奇妙的偶然之下的話,我也不會有這樣的憂慮。但實際上的確曾經出現過那些家夥的人類模仿犯嘛。如果你看過那個重要證人的照片的話,應該會明白我的心情了。”


    一條看到了那張遺體的照片,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腹部被挖掉了一大片,就像是要從那裏拿走什麽似的。


    “這是?!”


    “雖然司法解剖還沒有結果,但這樣子無論怎麽看都不尋常。一般來說沒有理由要做到這種地步,但是……”


    “如果是為了挖出藏在那裏的靈石的話……”一條如此說道,代替杉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我認為不可能,但這種特技並不是以犯罪為樂的模仿犯能夠做到的。”


    為了避免輕率的判斷,一條沒有理會杉田的分析,重新將報告書仔細看了一遍。死者名為中田孝市(三十八歲),是品川區的中研活門製造廠的社長。雖然中研隻是從兩年前一所叫做中田研磨作業廠的小工廠發展成的小型公司,但因為中研的技術水平高超,所以在為氧氣艙製造商提供排氣裝置活門的供應商之中,中研是市場占有率最多的一名,主要的氧氣艙品牌幾乎都使用了中研的活門。


    “我們將中田看作重要證人而開始關注他的原因,是因為他在連續事件發生的半年前,曾經發出過回收產品的通告,免費為客人更換活門。”


    “他在那時候動了手腳嗎?”


    “不,當時隻是要求持有人填寫問卷,在問題中不經意地加上一項詢問持有人使用氧氣艙的時間帶。就是這點顯得可疑,但結果並沒有發現動過手腳的痕跡。事實上,更換活門的氧氣艙有八成都運作正常。我也曾經調查過釀成意外的氧氣艙有沒有零件損耗或不自然的加工,結果完全沒有發現。”


    “這樣的話,就算中田依然活著,也難以證明是他作案的。”


    “雖然這不是中田的專業,但例如是否曾經篡改運作程式,並在事故後將設定還原這些事情,我也曾經想過去調查他是否懂得這種伎倆。”


    “不過在向中田提出協助調查之前他就已經被殺害了……”


    “沒錯,還是用這種不尋常的方式。”


    默默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再次看向杉田,用冷靜的語調說道:“不,果然還是不可能。如果古朗基假扮成了這名叫中田的男子的話,至少他的親戚或員工也會覺得可疑吧。而且古朗基應該都是用怪人形態的能力來作案的。”


    “也對,這就是依然無法掌握的部分。”杉田說著,突然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光頭,說道:“不過……”


    “不過?”


    “三年前,中田曾經遇上交通意外而讓臉部受到大範圍的燒傷,因此曾經接受過麵部修複手術。而且聽說自那之後,中田有一段時間都沒有說過話。雖然周圍的人好像都認為那是交通意外的衝擊所造成的……”


    “如果那是因為外貌、身高,或是骨骼相似的古朗基取代了中田,一直靜靜觀察著新環境的話……”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而令對話出現了討厭的空檔。


    杉田咕嚕一聲把加水的燒酒一飲而盡,然後說道:“無論怎樣,中田都已經不在人世了。雖然對不起那些受害者,但其實我真正擔心是別的事情。”


    “對呢……的確如此。”顯然也明白了杉田的想法。“如果這是古朗基的遊戲,就不可能隻有一名參賽者……對吧?”


    “沒錯。”


    4


    那一個晚上,一條返回了位於千馱木兩室兩廳的公寓時,已經超過了淩晨兩點。四層高的底層分售公寓沒有設置電梯,所以一條隻能使用樓梯。況且,他也沒有攝取酒精帶來的舒適感。在身軀沉重,頭腦卻想繼續運作的不平衡狀況下,一條總覺得從地麵往最上層房間的樓梯比平時更長了。


    一條進入房間後,撲進了沙發裏,可是很快就又站起來將電腦啟動了。他在搭乘出租車的途中,收到了來自杉田的電話。“馬上又聯絡你真不好意思,但是我剛剛收到了令人在意的報告書,現在轉寄給你看看吧。”


    一條打開了電腦郵箱,讀取來自杉田的電子郵件。郵件內容是幾天前發生的,有關胡蜂騷動的機密報告。從京都開始,三重、愛知、岐阜陸續發生了被認為是由胡蜂的毒引起的過敏性休克事故,一天之內出現的死者多達九人。這十年來因為胡蜂所導致的死亡人數平均每年也隻有二十八人,一天九命的死者數量實在無法不感到異常。更奇怪的是,以往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受害者隻占總數的0.5%,這次居然有八成都是的。這讓人們都難言困惑。


    杉田聽到了這種狀況,就像被什麽驅使著似的,向各所轄警署提出了“請再次確認是否有可疑之處”的請求。於是,名古屋名東署一位曾經為死者診斷的醫生聯絡了山田。他那小小的發現讓事態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受害者的傷口全部在右手前臂,傷口都附著某種動物身體組織的成分。如果是胡蜂的話基本上是不會留下尾針的,這樣的話到底是什麽動物?杉田收到報告後,對其他四名即將被火葬的受害者進行了調查,結果采集到了相同的組織碎片。之後,愛知縣警科學搜查研究所對碎片進行了分析,得出了不可思議的結果。


    “最接近的成分應該是水母的刺細胞。”


    “水母……?”


    一條想也沒想便叫出了聲,然後再次閱讀了一邊受害者死亡的過程。如果說是遊泳季節的話現在還太早,沒有任何一個人曾經前往海邊的紀錄,因此不可能會檢驗出海洋生物的毒。


    就在一條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手機想起了,是杉田打來的。


    “看過了嗎?”


    “看過了。但這個結果應該怎麽理解……”


    “水母在海洋之外的地方出沒……不可能吧?”


    “接近海口,或是在入海口的水域有大量水母漂浮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至少在岐阜縣不會有水母出沒。”


    “等一下,”杉田用銳利的語調打斷了一條,“以前在高山的溫泉度假時,晚飯有一道菜是山水母。”


    杉田所指的山水母,是將萵苣風幹再浸水醃製而成的山菜美食。


    “……現在是說笑的時候嗎?”


    “抱歉,我隻是想緩和一下氣氛而已。”


    “雖然我也明白……”


    “這隻是單純的直覺,但現在看來會變得越來越可信了,真讓人苦惱啊。”


    一條沒有回話。他的腦海中,某個女人的冷漠笑容突然浮現了出來——那個額頭上有著玫瑰刺青的女人……未確認生命體b1號。她並沒有直接參與殺人遊戲,反而像是在監視著其他同伴一樣,有時也會做出相應的製裁。那時候,b1號看著用高壓機關槍做出攻擊的一條等人,曾經用人類的語言清楚地說道:“臨多……改變了呢。”


    那句話將人類看成了是在現代棲息的臨多族後裔。而且在最後,她也曾說過人類已經變得和他們對等,意思就是人類已經變成了將殺戮當作遊戲的古朗基相同的生命。一條理所當然地對如此斷言的b1號感到憤怒,但在這份憤怒的盡頭,他也不僅對她預言的未來是否會真的出現而感到恐懼。之後,一條就像要驅散迷茫似的向b1號發射了神經斷裂彈,讓b1號沉入了海底。死前她曾經麵露微笑,好像低聲說了些什麽。那時她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一條一直都很在意。另外,在海底找不到她的屍體這一點同樣令人在意。


    後來,在東京灣采集到了大量像是玫瑰藤蔓的組織碎片,那是確認她已經死亡的證據。但回收到的碎片連預計的三分之一也不到。一條看著她臨終的那一刻,一度確信她已經死亡,但心中的那份不安卻在這十三年裏從未減退。他擔心為了親眼見證自己對人類的預言,那個女人仍然悄悄地在某處活著。


    5


    幾天後,在天空已經出現第一縷陽光的清晨,一條身穿運動服,伴隨著輕快的步伐跑過了三角形屋頂的半藏門警備派出所前。隻要情況允許,一條都習慣在日比穀公園做完熱身運動之後開始慢跑,途中會經過皇居自九段下至半藏門、永田町、紀伊國屋坡,從東京禦所旁慢跑至國立競技場,繞過外苑從權田原跑過青山一丁目、赤阪見附,再經過永田町返回櫻田門的警視廳,全程共十五公裏。


    一條一邊感受著身體的活性化,一邊回憶昨天杉田在深夜的電話中最後所說的話:“雖然還不至於要設立調查本部,但我想私下開始調查。基本準備由我來進行,你來協助我吧。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和未確認生命體接觸最多的人,而且……”


    “而且?”


    “我為你從長野縣警那裏找來了最合適的搭檔。”


    一條聽到這裏,依然不知道那人是誰。杉田則用“敬請期待”岔開了話題。說到長野縣警便會首先想到的,是曾經隸屬搜查一課的海老澤先生。但是海老澤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要是稱為“搭檔”會很不恰當。雖然一條也想起了在長野執勤時的同事,但自己原本就是會與人保持距離的那種類型,所以他實在找不到能夠被稱為“搭檔”的人。


    “難道是……”


    一條在慢跑中突然停下了腳步,想到了曾經身為自己部下的警官龜山鶴丸。雖然龜山是個總是無法找準重點的家夥,但如果他現在的經驗很豐富的話,那麽當上探員也並不奇怪。


    “……不,不是他吧。”


    如果是龜山的話,肯定會不管電子郵件還是電話,興奮地聯絡自己。一條想到這裏,便放棄了推敲答案,繼續慢跑。


    6


    一條回到警視廳後先去淋浴,然後再七點半左右回到了公安部,將從各警署發來的報告都閱覽了一遍,之後再次前往了搜查一課。但恰巧前天在澀穀署轄區內發生了吸毒人士襲擊路人的事件,刑事部的樓層為了調查案件,全部的探員都在四處奔走。所以在一條穿越那陣喧鬧前往特殊犯罪搜查四課,那裏別說是杉田,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第四課是處理綁架事件、企業恐嚇、爆破事件等在特殊犯罪搜查隊中專門處理更為特殊的事件的隊伍,因此即使在手上沒有案件處理時,他們也會經常協助搜查一課的其他隊伍。可能第四課現在要幫忙調查那件襲擊路人的事件吧。一條這樣想的同時,身後傳來了對自己的呼喊聲,原來是剛剛開完緊急會議的杉田從大會議室出來了。


    “一直在忙實在不好意思。最近和毒品相關的案件減少了,可正在流行那東西嘛。”


    “是裏奧尼露(西班牙文lionel,意為‘幼獅’)嗎?”


    “裏奧尼露”是在大約半年前獲得厚生勞動省認可的疲勞恢複劑。裏奧尼露在在沒有毒性的情況下可以讓人獲得情緒高漲的感覺,因此以年輕人為中心迅速流行著。年紀大的人由於會聯想到中樞神經興奮劑冰毒,所以采取了慎重的論調。但電視裏經常播出運動員和演藝圈人士笑著說出飲用感的畫麵,雜誌也經常有著和裏奧尼露相關的文章,而製藥公司和專賣店的廣告也正在增加。


    “我是個老頑固嘛,所以叫女兒不要喝。進來吧。”


    杉田示意一條進入會議室。房間裏小型的鋼製書架上隻有幾份文件,長桌上雜亂無章的擺放著裝有資料文件的紙箱。


    “因為這次的調查隻是源自我的直覺,所以調查用的經費就是我日常的零用錢了。雖然隻是個貧困的家庭,但還請多多關照了。”


    “這樣的話,這一次最好就是以杉田先生白白花錢結束呢。”


    “啊——好痛好痛好痛!被你說到痛處了,但確實如此。”


    就在一條罕見的玩笑引起了輕笑聲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隨著一句“不好意思”,一位女性探員連同抱著的兩個大型紙箱一起進來了。但是她的臉孔被遮住,完全無法看到她的樣子。


    “這就是你的搭檔,一條。”


    “咦?”


    “不不不,搭檔什麽的實在不敢當……啊!”


    那名探員將無法拿起的塞滿資料的紙箱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匆忙的整理起被弄亂的衣服。而杉田則一臉受不了地走向了她,為一條介紹道:“這是我們期待的新人。來,打個招呼吧。”


    “好、好的。”


    聲音的主人從紙箱後靦腆地一步步走了出來。


    “你是……!”


    即使剪了一頭短發,但是那張臉孔依然一如以往的沒變。


    “我是被派到搜查一課特殊犯罪搜查第四課的夏目實加,請多指教!”實加雖然緊張但仍然正確的敬了一個禮,然後就帶著一點不安一樣抬頭望向了一條。“請問還記得我嗎……?”


    “當然……是自從向你父親做了墓前報告事件解決以來吧……”


    “是的。”


    “你當上了警察啊……”“是的……”


    實加點頭時的那個表情,看來參雜著各種不同的情感。


    “說起來,你長大了……不是長得很多嘛。”


    “……是、是的……”


    “呀,抱歉抱歉!”


    不知道是否因為還保留著十三年前那個中學生的印象,一條難得能以輕鬆的態度和女性說話。


    “沒關係,我已經二十七歲了,但自那之後隻高了兩厘米……雖然不是選擇了這種工作便能穿高跟鞋的緣故。”


    “不不,你變得很成熟了,真是被你嚇了一跳。”


    “謝謝你的補充。不過外貌隻是次要的,我會為了能夠在工作方麵取得肯定而努力的。”


    實加笑起來時依舊浮現出了那時候的純真。如果她穿校服的話,就算說自己是高中生也會讓人感到信服。現在以探員的身份站在這裏的夏目實加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那麽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公安部外事第三課的一條熏,請多指教。”


    由於一條拿出了名片,實加這才一邊慌張地嘀咕著,一邊拿出了自己的名片,結果被杉田斥責道:“笨蛋,你不先拿出名片是不行的吧。”


    “是的,對不起……!”


    “真是的,你當了幾年警察啦?”


    “現在是第五年……”


    這樣的話應該已經習慣了工作場所的應酬,現在從忘記了自我介紹時要在前輩之前拿出名片這件事看來,她應該相當緊張吧。一條這樣想著,伸出了援手,說道:“那麽你入職是在我前往美國的時候嗎?”


    “是的……那個,其實來到這裏之後有好幾次見到了你,隻是我沒辦法上前搭話……晚向你打招呼真是非常抱歉。”


    對著深深低頭鞠躬的實加,回應道:“不,是我沒有注意到。”


    十三年前,未確認生命體事件得以解決後,一條從當初被調任的長野縣警回到了警視廳,成為了警備部警備第一課課長,幾年後又被調遣到了組織犯罪對策部企劃分析課。在他前往海外學習國際恐怖襲擊相關的知識的同時,也將未確認生命體對策的實際狀況傳達了出去,回國經曆任職警視廳警備局國際恐怖主義對策課,直至現在就任了這個職位。


    另一方麵,實加在大學畢業後,作為為數不多的女性國家公務員進入了警視廳,被派遣至新宿署地域一課。雖然階級是警部補,但先經曆了派出所工作的實習,於第二年調職至同署刑事課智能犯罪搜查第二課,再在組織犯罪對策部第一課第二對策係中學習了情報收集的實際狀況,按照自身的意願在長野縣警備部待了三年又返回了警視廳。


    夏目實加是父親被未確認生命體第零號殺害的十三年前,對搜查的停滯感到不滿而在當時和母親一起前往東京搜查本部的少女。不巧那時正碰上了連續發生的未確認生命體14號事件,讓一條在當時沒法滿足她們的要求。而且這位少女,在到訪城南大學時感到父親的死亡被忽視,因此留下了暗示自殺的信息後失蹤了。她的目的地是與父親的回憶之地一一千葉縣的附近海岸。那時五代憑借實加身上那條貝殼項鏈作為線索,成功找到了她。在夕陽西下的海岸重逢,一條終於放心地說了一句:“沒事真是太好了。”這讓本以為會被責罵的實加頓時放下了心頭大石,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哭泣。那閃爍的眼淚,一條直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當時,與擊倒14號相比,一條更因為守護了一位少女的未來而感到高興。與此同時,他也領悟到了警察這份工作的沉重。


    那時候的少女到底抱有怎樣的想法,才走上了當警察這條路呢?


    7


    第二天,一條和實加搭乘了六點出發的希望一號列車前往岐阜。昨天在和實加重逢後,杉田立刻命令他們再次調查被歸類為“胡蜂受害者”的那些人,可是其實那時候發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請問……我可以說一件事情嗎?”實加單刀直入地插嘴問道。


    “怎麽了?”


    “這次搜查的出發點,可以說是因為過敏性休克的死者體內采集到的成分組織並非屬於胡蜂,而是接近水母的怪東西吧?”


    “是啊,但是受害者中誰也沒有到過海邊。至少在沒有海水的地方就不會有水母出沒。這實在太奇怪了,所以……”


    “會出沒的。”


    “啊?”


    “詳細調查的話,發現似乎就算不是近海,也會有水母出沒的。”


    “什麽?”


    “那叫做真水水母,是日本唯一一種棲息在淡水的水母。”


    完全出乎意料的杉田和一條麵麵相覷,他們活了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一想起這次搜查的目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真讓人感到驚訝。就在他們內心佩服實加博學的時候,實加笑著繼續說道:“不過真水水母的身體隻有兩厘米長,而且又是罕見物種,體內也沒有對人體有影響的毒素,所以搜查的必要性依然沒變呢。”


    “什麽啊……別嚇人啊!”


    “對不起,不過我覺得搜查前可不能缺少正確的準備。”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杉田用力地拍了一下實加的肩膀,以慰勞實加對收集這種瑣碎的知識所付出的辛勞。


    “根據深夜收到的內容……”


    此時,實加向一條說道,“重新對受害者的遺體照片進行了分析,結果在數位受害者身上找到了之前看漏的接觸性皮炎的線狀痕跡。由此推斷,可能是被極其幼小的觸手狀物體在極短的瞬間刺到所形成的。接下來是我的推測,例如在握手的瞬間悄悄地刺下去那樣。”


    實加靈活地用平板電腦整理至今收集到的情報。在新幹線裏看著這一切的一條對此感到十分佩服。她整理重點的方法準確,對於需要尋求答案的事項會附上追加的情報作答。另外那率直的眼神、全力以赴的姿態,真是讓人感覺到當上了刑警呢。一條就這樣看著那張顯露出可靠感覺的側臉。就在這時,那張臉回過了頭,說道:“有什麽要調查嗎?”


    “不……我可以聽聽你的見解嗎?整理至今收集到的情報之後,你聯想到了什麽嗎?”


    “聯想到了什麽……”


    實加一時語塞。一條心想這並不令人意外。刑警的洞察力與經驗是成正比的。這和整理情報的能力不同,包括踏入現場親身感受現場氣氛的次數,若不累積一定程度的經驗是難以聯想到什麽的。然而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實加帶點猶豫的低聲說道:“……雖然還說不準……”


    “嗯?”


    “呀,不,其實……仍然有著模糊不清的地方,就像是拚圖中有著不齊全的圖塊似的……”


    “是什麽地方呢?有在意的地方就說出來吧。”


    “不,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實加一改至今的可靠感,稍微沉默了一會兒,但馬上好像想起什麽似的抬起了頭,注意著不讓周圍的乘客聽到對話的內容,低聲說道:“其實……雖然不是剛才說的那件事……但我認為應該根據受害者的行動來追溯當時的時間,然後再次重新調查。”


    “理由是……?”


    “轄區的報告書裏隻記錄了受害者當日的行動。如果是一般過敏性休克的話這已經足夠了,但如果原因是未確認生命體的話,我認為過敏原在數天之後才活性化也並非不可思議。十三年前也是,當時也有未確認生命體42號和受害者接觸的四天之後,針的形狀才改變的案例。”


    實加如此說道。她所指的就是未確認生命體42號豪豬古朗基的事件。將細微的針藏在受害者的腦內,那支針會在四天後變形令受害者死亡,這就是時間差犯罪的典型案例。


    “的確如此……那麽就先詳細問出全部受害者在一周內曾做過的事吧。”


    兩人搭乘的希望一號列車如期在七點三十六分到達名古屋。他們如果要前往目的地惠那市山崗町,就要現在該處轉乘中央本線,距離wind view信濃三號列車出發還有二十多分鍾。


    “一條先生,要跑了啊!”


    “咦?”


    連一條問為什麽的時間也沒有,實加就已經開始跑起來了。一條也隻好不情願的跟著跑,以為實加通過jr轉乘區之後會跑上信濃列車停站的十號月台,但是實加卻跑上了一、二號線的月台。


    “夏目!你到底想去哪裏……?”


    結果,目的地是設有站席的基子麵(名古屋特產,寬條烏冬麵,外形類似刀削麵)店。


    “呼……呼……難得來名古屋,果然還是要吃基子麵……我做了各種各樣的調查,結果這裏是最受歡迎的,所以……”


    “是這樣嗎?”


    實加在錯愕的眨著眼的一條麵前,根據調查結果毫不猶豫的點了天婦羅基子麵。它的賣點就是在店裏即場油炸。而一條則一邊想著“早上就吃天婦羅真不愧是年輕人”,一邊吃著最能填飽肚子的麻薯基子麵。因為根據搜查的狀況,很有可能會令吃午飯的時間延遲。


    “哇!基子麵真好吃!一條先生有沒有吃過……呀!”


    “怎麽了?”


    “一條先生的家鄉就是名古屋呢……可是,我居然自以為是……”


    實加明顯十分沮喪。一條看著這樣子的她,將煎魚湯喝光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不,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基子麵了,所以很好啊。我在高中時是騎自行車上學的,所以在火車站吃基子麵應該是從小學的事了。這讓我想起了當時和父親一起吃的情景呢。”


    “真的嗎?那就好了……咦?啊!五十四分了!呃……那個……感謝招待,很好吃啊!”


    這就是對著店裏的大哥留下爽朗笑容的實加。這份最近幾年在一條身邊所沒有的光彩,讓人暫時忘卻了那即將麵對的沉重現實。


    他們到達惠那站時,惠那警署的巡警正在警車裏等候。雖然前往山崗町的話可以從這裏轉乘第三分區的明智鐵路,但因為時間無法銜接,因此便要稍微動動腦筋了。他們便在山路駕車行駛了三十分鍾,然後抵達了山崗町。這裏是現在的最後一名受害者度會喜代(七十四歲)所居住的小鎮。他們從警車下車後,發現眼前是一片寒天,正無邊無際地延伸出去。被譽為“日本第一生產寒天”的這個小鎮,夏天也會用冰箱製造寒天。度會喜代也是出生於寒天的農家,一生都在這個小鎮度過。一條他們成功從喜代的兒子明生(五十五歲)身上打聽到了當時的情況,同時他們也感覺到了民生還不能接受喜代的死。


    “我也告訴了惠那警署的人,現在仍然覺得難以置信啊。太突然了!”


    “聽說喜代女士在去世的那一天,並沒有外出前往任何地方……”實加一邊看著惠那警署的報告書,一邊提問。


    “嗯,完全沒有外出呢。她在兩天前與名古屋那邊打槌球的夥伴一起外出過,然後當晚便回來了。無論那天還是前一天,感覺一直都在茶室打瞌睡。然後很突然的,就在我和她一起吃午飯時……那真的很突然,一直說很冷很冷……我還對她說現在已經是孫子在放暑假的時候啊。那時她的臉上就像出疹般變得通紅,變得無法呼吸……”


    說到這裏,明生傷心的流下了眼淚。實加緊咬著嘴唇,一條則滿臉悲痛。


    “那麽有精神的人很少見啊。要比金婆婆銀婆婆(成田金(享年107歲)與蟹江銀(享年108歲),本姓矢野,‘人類史上最長壽雙胞胎’吉尼斯世界記錄保持者)更長壽可是她的口頭禪呢……大家都說如果是她的話應該能夠辦到的……”


    一條代替說不出話的實加,一邊安慰著對方,一邊繼續問道:“除了前兩天曾經到過名古屋外,喜代女士還有沒有去過其他什麽地方?在去世之前月一星期內曾經到過的地方之類的。”


    “除此之外我想沒有特別的到哪裏去過了。每天都是帶狗散步,然後到離家五公裏的那家茶座喝個茶,然後就回來了。哦,還有星期四的槌球。”


    “那時有沒有聽到被什麽刺過之類的話?例如走進池塘後感到刺痛……”


    “再怎麽有精神的老婆婆也不會走進池塘吧!你們特地從東京前來,問的東西還真是奇怪呢。”“不,雖然在新聞裏沒有提及,但在各地也發生著同類型的事故,其實仍未螚斷定是由胡蜂引起的,因此需要探索各種可能性……”


    這時實加再次開口說道:“請問你是否知道喜代女士在名古屋時,又到過哪裏嗎?”


    “她好像說有到過名古屋城,到過電視塔,還有繞到大須那邊去。”


    大須是以大須觀音為中心延伸開來的地區,當地有日本著名的商業街。對名古屋來說,大須是像秋葉原一般的城市,也有說大須是演藝圈人士聚集的地方,這幾年當地的遊樂設施配套吸引了很多觀光客。


    度會明生已經將從喜代處聽過的所有事都說了出來,可是其中並沒有令人特別在意的要素。於是,實加在回程的列車上低聲說道:“本來是一位活力充沛的老婆婆呢。對於這樣突然的過世,果然是難以馬上接受……”


    “說的也是。”


    兩人都回憶起了自己父親的事,一時間,他們都茫然的看著景色的飛躍。


    8


    兩人在中午前回到名古屋,馬上轉乘關西本線前往桑明。他們在車站前叫了出租車,駕車前往其中八位受害者內的其中七人的家。第一位的家位於桑明市內,其餘所有人都住在名古屋市內。但為了有效率的到訪所有地點,因此他們計劃在名古屋站附近的出租車分店將車輛留下。


    單從結論來說,在花上五小時的調查裏,並沒有找到任何有關受害者們共通的線索。剩下的七位受害者全部是男性,而年齡方麵,二十多歲的有四人,三十多歲的有兩人,四十多歲的則隻有一人。二十多歲和三十多歲的六人全部未婚,因此有時不會將行蹤仔細告訴同住的家人,如果要再深入調查的話應該要花上更多時間。


    最後餘下的一名調查對象住在京都,是事件中的第一位死者。為了從他的家人身上取得情報,就算行程緊迫,兩人仍然搭乘了新幹線前往京都。到達那棟看起來像八阪神社的單棟屋時已經接近晚上七點。這名受害者是明石洋一(三十二歲),是在大型it服務供應商的子公司任職的係統工程師。屋子裏麵最顯眼的是放有程式設計相關的書籍,以及受害者喜歡的佛像照片集的書架。這裏也是一樣,在沒有找到有關這位受害者與其餘八人的共通點的情況下完成了調查。兩人就這樣離開了受害者的屋子。


    明天,他們要到訪京都府警(京都府警察。在京都府設置的警察組織,京都府內所管轄的區域,被簡稱為“京都府警”)的科學警察研究所。這是為了要取得有關遺物的更仔細的分析結果。由於距離預定留宿地點的酒店隻有兩公裏,於是兩人便在人流較疏落的小路上,邊走邊談論今天的搜查結果。即便如此,其實對一條來說並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事項。現在這段討論的原意,其實是用來摸索今後要檢討的課題。但是實加卻出乎意料的已經將具體的範圍收窄了。


    “很多都是伽部凜的粉絲呢。”


    “咦?”


    一條不以為然的問道。的確有兩位看似是那樣的粉絲的受害者,一位在房間內貼有海報,另一位則是擁有全部cd的粉絲,但從其他的受害者身上看不出那樣子的要素。


    “呀,伽部凜是……”


    “是曾經做出‘億萬人的角色扮演宣言’的偶像吧?說是在演藝活動獲得了‘偶像認定’的……”


    在pole pole的那些派上用場了。一條從那時之後,即便沒有特別地去想,但是注意到了凜的海報或是廣告在日常生活中都頻頻映入了眼簾,能夠感覺到她的人氣是貨真價實的。


    “伽部凜的事情一條先生也知道嗎?”


    對實加來說,那是有點略帶刺的語氣,就像是在嫉妒什麽似的。雖然一條有一瞬間感覺到不對勁,但他卻沒有對此想太多,而是繼續向實加問道:“不過是兩人而已吧?要是說有很多的話,那就……”


    “不,有四人。”


    “四人?”


    “我們調查的第六位受害者青山先生,以及最後調查的明石先生,這兩人也是粉絲。”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


    “因為他們兩人的手機上掛有相同的吊飾。”


    “手機吊飾?”


    實加將在這兩位受害者的房間中所拍攝到的照片拿給一條看。裏麵的確拍攝到了相同的手機吊飾,但那並不會令人聯想到伽部凜的標記或圖案。那是個在吊圈內附有小鈴鐺,充滿品位的東西。


    “這是完成伽部凜去年那場全國活動的人,才能獲得的歌迷俱樂部的稀有紀念品。乍一眼看不出來的這種樣子,才會令不少隱藏自己的秘密粉絲都把它掛在了手機上啊。”


    “是那種東西嗎……?”


    那是一條無法理解的世界。實加真不愧比較年輕,才會對那種情報也比較敏感吧。


    “即便如此,那也隻是四人而已。的確要說是偶讓的話那可能太多了,但是按照她的人氣來說,那也不能斷言為不自然吧?”


    “……如果能深入的調查其他人的話,我認為會找到cd之類的。我想也會有那種雖然身為粉絲,卻在家人麵前隱藏粉絲身份的人。”


    “那位岐阜的喜代女士也是嗎?”


    “也對呢……就是那裏連不起來。”


    實加的聲調突然放緩,無言的在舊街上走著。不過實加馬上再次望向一條,好像在控訴什麽的說道:“其實還有一點。”


    “啊?”


    “受害者的名字裏,有點不可思議的傾向……”實加如此說道,用手機的畫麵向一條展示了受害者的名單。“以死亡次序排列,明石先生、青山先生、木村先生……有沒有注意到什麽?”


    “還是不知道啊。”


    “這是紅、藍、黃!明石(akashi)的紅(aka)、青山(aoyama)的藍(ao)、木村(kimura)的黃(ki)。這種事情不是很有那些未確認生命體的風格嗎?”


    “隨著交通信號燈顏色的順序殺人……的確不是不可能。”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那還有可能隻是種偶然。”


    “還有什麽嗎?”


    “伽部凜的出道單曲的名字,就是《秘密燈號》。”


    那種一致性,讓一條在一瞬間覺得似乎真的有這種可能。不過一條馬上再次冷靜了下來。“的確那可能是令人在意的一致性,但是其餘六人該怎麽解釋呢?”


    第四位受害者以後的姓氏,完全無法套進那個規則。有賀光與、箕輪涼、遠山大輝、古靈晶、草壁伸吾,最後是度會喜代。


    “可是如果延伸到名字,第六位的遠山先生,以及第九位的度會女士,名字都有黃(遠山大輝的‘輝’和度會喜代的‘喜’,日語發音都和‘黃’相同)在裏麵。”


    的確如此,但這仍然太牽強了。一條認為實加一口氣做出太多解讀了。先入為主地斷定事件的全貌,可能會令調查產生莫大的風險。


    “現階段還是不要太執著於這點比較好。太執著也可能令我們看漏真正重要的事。”


    用平靜的語調說道,實加也坦率地撤下了觀點。“也對呢……我會再更加紮實的做解讀的。”


    9


    不久,兩人抵達了能盡覽二條城的老字號酒店。多得實加在前一天用手機有效率的找到“即時預約留宿的平價房間”,他們才能夠以平價入住比商務酒店更加寬闊的房間。中庭那日式庭院的燈光,營造出了非常不錯的氣氛。如果隻有一條自己,或是兩名男性探員的話,便應該無法入住這樣的地方吧。那樣的話以這個價格,一定是入住與此相稱的廉價酒店。


    一條脫掉了西裝外套,鬆開領帶,“呼”的一聲抬頭望向天花板,將身體躺在床鋪上。和實加同行的調查,為一條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其實這是一條首次和女性探員一起進行調查。想和女性保持距離的想法,以及作為搜查搭檔不得不以對待男性探員般應對的想法交錯,結果在一條的精神上產生了奇妙的倦怠感。可能是因為從這種緊張中得到了解放,一條就這樣打起了瞌睡。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了。是實加打來的。


    “其實……難得有機會,要不要稍微去喝一杯呢?”


    說起來,自從中午之後便什麽也沒有吃過了。於是,一條回答道:“也對呢……如果是稍稍的話。”


    他重新將弄送了的領帶係緊,一手拿起上衣,走出了房間。


    一條看著實加自如的操作著手機,一條再次由衷的感到佩服。實加首先是在詢問一條的喜好後,很快便篩選出了附近看起來很好吃的小吃店。在迅速訂座之後,實加再在手機上設定好了導航。這段期間,一條隻能站在實加身旁,呆呆看著她用雙手流暢的輸入文字。十三年前,一條就連將手機設定為靜音模式也要花上一番功夫,他實在不擅長操作這種機器。這讓他現在對實加的應對能力之高,簡直感到尊敬。


    據悉,目的地的店家位於四條新町北上,再往東走的地方,是家小型卻舒適的家族經營店鋪。雖然根據網上的資料顯示,那裏好像有點難找,但結果托手機的福行程順利。


    “京都的路,像是往上或往下、往東之類的,有著自己獨特的說法呢。”


    “這是因為京都按照裏坊製(基於儒家經典《周禮》規劃的城市布局,城市遵循中軸對稱布局,以貫通全城的大街為中軸,左右完全對稱,城內居住區像棋盤一般切割成一個個小方格)以棋盤的交點做規劃呢。這邊的人更容易理解這樣的說法吧。信件的地址好像也不是用正式地名,而是用這種方式寫上的。”


    “是這樣嗎?可是聽到東南西北也總覺得不明所以呢。”


    聽著這樣的話,想起了“記憶彈”的事情。那是因為未確認生命體關聯事件的激化,由科學警察研究所的女科學家榎田光女士開發的特殊子彈。為了找到移動的未確認生命體,將內藏超小型gps接收器和超小型發訊器的子彈,射進未確認生命體的身體裏,嵌進內部,然後搜查本部再接收那些計算出來的位置情報,在追蹤上發揮了功用。那種超小型化的技術在當時是最尖端的科技,可是現在機器的小型化已經進展至一般社會大眾隻要擁有手機,就能簡單的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榎田女士是容易埋頭苦幹的類型,說不定她會令那技術進化至納米級別呢。一條如此憑空想象,回憶起了她那洋洋得意的臉孔,不經意的笑了出來,不知不覺間就抵達了實加所選出的,那家能吃到京都家庭式小菜的居酒屋。他們走過已經座無虛席的櫃台,被帶到了裏麵稍微升起的小房間。他們在點了刺身、炸薯餅、湯煮時令蔬菜後,以生啤幹杯。實加用細小的雙手像包裹著杯子一般拿著啤酒杯暢飲。一條看著這個場麵,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直都在凝視著她。


    “請問……有什麽不對的嗎?我……”


    “呀,不,不是那樣。隻是還有點不習慣你長大成人……那時的孩子在喝啤酒,實在有點奇怪……抱歉。”


    “不,完全沒關係,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是這樣嗎?”


    “是的。在前不久,我在家裏突然想喝烈性雞尾酒,但是走到附近的便利店卻找不到,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走到平時不怎麽光顧的便利店,於是便稍微遠征了一下。那時我碰巧身穿像牛仔吊帶裙一樣的裙子,結果店裏的人便散發出了‘這家夥真的是成年人嗎’的氣息……所以我便堂堂正正地按下了年齡確認畫麵。”


    這樣笑著說話的實加果然還是一臉稚氣,但是喝酒的樣子卻不錯。在她比一條更快將啤酒喝光後,第二杯開始轉喝日本酒。


    有一段時間,兩人都在說著一些諸如“現在仍然將長笛當作興趣愛好繼續嗎”“果然還是把饅頭挪開兩邊現將豆沙吃掉吧”之類的無關痛癢的話題。可是當談到沒有話題而稍稍靜下的時候,實加突然像是下定決心般抬起了頭,卻看起來沒法一如預期般的講話說出來。她又將視線下移,用杯子裏的酒濕潤著嘴唇。雖然一條在猜想這是怎麽回事,但是他並沒有做聲,就這樣繼續看著。接著,實加數次像是要掩飾迷惘般地將嘴唇沾上酒,終於帶著一臉“就是現在”的感覺抬起了頭,看著一條的雙眼說道:“那個……一條先生,對不起……”


    “咦……?”


    “一直以來,其實我都很想道歉,可是怎麽都無法辦到……我也寫過信了,可是又覺得沒辦法好好將感受表現出來,寫了又丟掉了……”


    “……是什麽事情?”


    “可能你已經忘了也說不定。十三年前,在長笛演奏會結束之後,我用極其失禮的態度對待了一條先生……”


    那是在未確認生命體關聯事件的期間,中學三年級的實加為了長笛演奏會而來到東京的事。一條接受了實加的邀請,預訂和五代一起出席觀賞。一條與五代相約在演奏廳會合,在那之前去花店買了一束花,並比五代更早到達。但是他卻做了平常不會做的事,更因此讓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五代在前往會場的途中,無意中感應到第零號的強烈意念,並被那意念所傷。另一方麵,一條也被卷入了危險的事件,讓難得平靜的一刻被踐踏殆盡。當時所發生的事件,是被身為演奏會主辦人的公司社長解雇的青年,為了報複而綁架了那位社長。結果一條並沒有聽到實加的演奏,為了逮捕犯人而奔走。麵對用手槍射傷刑警,將毫無關係的市民牽涉進去的犯人,一條毫不留情的以暴製暴。但那時他並非出於憤怒,而是麵對陷入瘋狂、激動的對手,如果不徹底將其製伏便會遭到反擊。因此,一條沉著地將他的手槍擊落,再無言地把犯人按在地上,以力量將其製伏。


    目睹了這一切的實加,卻因為感到戰栗而無法動彈。外表明明依然是一條熏,但那就像是一條以外的另一個人……看起來就像會動的力量聚集體一樣可怕。那簡直就像是演奏會開始前那位溫柔的一條,被某種東西附身似的。實加抱著這種感覺拒絕了一條笑著伸出的手。之後,實加就這樣無法再次交談,留下一條獨自回到了長野。


    “那天的事我記得很清楚啊,真是讓你留下可怕的回憶了。”


    “但是,那不是因為要保護我以及其他人嗎……明明我已經徹底明白了,但結果卻拒絕了一條先生……”


    “在眼前發生那種事情,被嚇到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在那之後,五代先生送我前往了東京車站。當時我老實說了,一條先生非常可怕……就像是另一個人一樣。然後五代先生這麽說……‘不過,那是真正的一條先生啊。那樣子的一條先生也是存在的。雖然可怕的令人生厭,但無論如何也是存在的。’”


    “五代他……”


    “那時的我,感到相當困惑。‘為什麽要這樣說啊?’如果是聽到像‘那並不是真正的一條先生’這樣的話,就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結果五代先生他繼續說道……‘不過,笑著的也是真正的一條先生啊。’”


    “真有五代的風格呢。”


    一邊如此說道,一邊充滿懷念的微笑了起來。麵對任何人也不會哄騙對方……而且是麵對任何人都會溫柔對待。那就是五代雄介。一條和那樣的五代接觸時的感覺,隨著剛才聽到的那番話徐徐湧來。


    “其實要說的話……”這次輪到一條滿臉抱歉地說,“要說一直沒有道歉的話,我也一樣啊。”


    “咦?”


    “就在你和母親一起來到搜查本部的時候,我卻無法騰出時間,所以不能滿足你們的要求。”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吧。那時反而是我為你帶來了很多麻煩……請允許我重新道歉!”


    一條看著將雙手緊按在桌子上低頭道歉的實加,急忙低頭回應道:“不不,我才感到抱歉!”


    這時,拿著追加的海鰻天婦羅準備上菜的店員,困惑的看著這樣的兩人。“那個,海鰻天婦羅,可以上菜了嗎?”


    “呀!是的,謝謝!”


    一條和實加同時慌忙回答,聲音整齊得令兩人不禁啞然失笑。之後,趁著天婦羅還是熱騰騰的時候,兩人一邊吃著,一邊再次暢談。


    “其實在一條先生趕到那海岸前,五代先生很厲害啊。”


    “什麽?”


    “你聽說過打水漂嗎?”


    “嗯,就是貨船之類在裝卸時(這裏指的是‘貨船吊臂’,與打水漂的日語相同)……”


    “不,是將石頭丟出去,在水麵彈起的那個。”


    “是那個嗎?小時候經常玩呢。”


    “五代先生做了那個……說:‘七連跳,你認為辦得到嗎?’”


    “在那個海上?”


    “對!怎麽想也不可能吧?那時風很大,浪也很高啊。”


    “不過那家夥……他辦到了吧?”


    “正是如此!完美的辦到了啊!我心裏感到完全呆住了,在那之前一直煩惱的事情,就在瞬間被一掃而空了。”


    “也有這種事情呢。”


    “五代先生他啊,就像說著‘看吧!’一樣一臉得意的樣子。”“這情景浮現在了眼前呢。”


    “他就在那之後突然說了一句‘相信吧!’”


    “哦……”


    “應該會想‘咦?什麽什麽?’的吧?”


    “會呢。”


    “然後他就以平常的笑容對我說……‘大家該做的時候便會去做到啊。總有一天,你也會有什麽非幹不可的事情。你的爸爸想必也在期待著那天的到來,一直在守護你呢……’”


    “是這樣嗎……”


    一條將那句話咀嚼了一會兒,這還真是非常有五代風格的說法。


    “從那時起,雖然我也有過升學考試等各種辛苦的時候,但是隻要想起那段話,我就會得到激勵……於是,我在新宿警署,以及在各種不同的地方累積經驗,這次獲得了杉田先生的招呼……五代先生所說的‘非幹不可的事情’,我想就是現在這件事……所以……我不得不加油。”


    實加這些話的語調雖然沉靜,其中卻流露出了一種決心。


    “那麽說,我現在能夠和夏目作搭檔進行搜查,也是托那家夥的福咯。”


    “還有像這樣一起喝酒也是呢。”


    實加的麵頰喂喂染上紅暈,笑嘻嘻地說著,咕嚕一口將杯子裏的日本酒喝光。接著,她為一條添酒後,再往自己的杯子裏倒酒,突然又挺直了腰背,好像要重申什麽說道:“但是能順利的走到這一步,是托一條先生的福啊。”


    “我的?”


    “是的!在警察學校裏,我覺得反正要幹這一行的話,不如以第一位目標,所以非常努力。”


    “不錯嘛。”


    “可是不論哪個科目都一樣,教官全部都說了相同的話。‘雖然你也很努力,但是在這個關東管區警察學校的曆史裏也隻是第二位。’”


    “是那樣嗎……?”


    “才不是那樣啦!那個第一位就是指一條先生你啊!”


    “是我?”


    “沒有察覺嗎?就是你自己啊!”


    “不……那時隻是每天拚命度日而已啊。”


    “啊?怎麽都不像是這樣啊。一條先生幾乎在每個學科都成為了傳說呢。”


    “那怎麽想都說的有點過頭吧。”


    “對,是稍微誇張了點。不過當時在警察學校的一條先生是非常厲害的人,這一點絕對沒錯!所以我就想那樣的話,即使隻有一個項目也好,我也要超越一條先生!然後我非常努力,終於有一個項目,在實習時被教官稱讚‘拍攝現場照片的話,你拍得比較好。’”


    “那個教官,難道是‘螢火蟲’?”


    “對對!一條先生那會兒他就已經被取了那個外號嗎?”


    “被取了什麽的……取名的人就是我啊。”


    “什麽?一條先生取的?難以置信……”


    “我並不是故意的,那隻是在某個過程中不經意的說了出來,結果被擅自傳開了而已。”


    “哦……有點感動呢。”


    “那不是什麽值得感動的事吧。”


    “不過那位教官被取了‘螢火蟲’這個外號,感覺相當正確啊。”


    “真的沒想到相隔二十年了還會被稱讚呢。”


    一條像是有點害羞地苦笑。實加朝著那樣子的他微笑著,然後就像戀愛中的少女用率直的眼神說道:“這些那些全部包括在內,一條先生就是我所憧憬的……所以現在能夠一起工作,實在令我非常高興。”


    “喂喂,不要那樣子說話啦。”


    “對不起……呀哈,可能喝太多了。”


    一條提議回程就乘的士,但是實加在洗手間裏洗臉醒酒後說沒關係,可以步行回去。於是,兩人再次走過京都的街道返回酒店。一開始他們聊著“居酒屋沒選錯真是太好了”“杉田先生可怕嗎?”之類的話題,但是在還剩五分鍾便抵達酒店時,實加突然低聲說道:“雖然一條先生說過現在還不能斷言,但是我認為不論是氧氣艙事件,還是一連串的過敏性休克事件,都是未確認生命體所犯下的案件。”


    “這麽突然……怎麽了?”


    實加的聲音和至今的不同,聽起來就像是稍稍壓低聲線似的,這讓一條不禁要看看在身旁走著的實加的臉。實加把頭垂下沉默了一會兒。不久之後,她一邊操作著手機,一邊說道:“五代先生他……”


    “怎麽了?”


    “因為五代先生,他回來了。”


    “什麽?!”


    實加向著大吃一驚的一條,用手機展示了一幅照片。雖然那看起來像是放大了很多的數碼照片,可是照片裏拍攝到的身影,那頭上細小的金色犄角,以及紅色的大眼、白色的身軀……沒錯,那與被稱為未確認生命體2號的初生形態的kuuga十分相似。


    “這是……!”


    “這是被上傳到某個會員製社交網站的照片。而且像是目擊情報的訊息,雖然數目不多但還是有的。還有一點,就是目擊情報都集中在某個時間和地點。”


    實加展示整理過的那些訊息,全部的日期相同,內容就像這樣:


    “我住在品川。喝醉後回家的途中,看到奇怪的人影後一下子醒了。說不定是那個2號。”


    “我是品川區居民,剛才駕車時有白色的人影掠過。雖然記憶模糊,可是那人影與在我小時候成為話題的未確認生命體裏的一個家夥好像。是2號嗎?”


    還有其他的留言,雖然也有表示擔心的話語,可是留言板上有“深夜在街上走幹嘛啊,佩加隆星人(電視特攝劇集《賽文奧特曼》登場的宇宙人)嗎?”“沒理由隻有2號出現吧,笨蛋!”“又是模仿犯嗎?”之類的回應,所以沒有造成多大的轟動。可是一條不得不對那日期感到驚訝。那是製造氧氣艙活門的中研活門製造廠社長中田孝市被殺害的同一天。


    “一般來說隻是會將那當成都市傳說,但是那個日期……你明白吧?”


    “不過看那遺體的照片,明顯合被五代擊倒的未確認生命體的狀況不同。”


    “我也認為那不是被五代先生擊倒的。但如果說因為未確認生命體出現,五代先生因為感覺到這件事而回來了,我認為絕對有這種可能。”


    相對眼睛發亮的實加如此強而有力的說著,一條的表情卻顯得陰沉。之後有一段時間一條都沒有說任何話。實加一臉出乎意料的樣子,表情悲傷地說:“你不感到高興嗎?”


    “……”


    “一條先生不想和五代先生見麵嗎?”


    一條對著實加那帶點責怪的話,他像是將某些感情壓製住一般的擠出話來說道:“現在這種狀況,我絕對不想見到他。”


    “為什麽?!”


    “那家夥變成kuuga,是非常可怕的事……自己可能會變成怪物的恐懼、自己的內心可能會不再受控的恐懼……一直和那種東西戰鬥,將一切都隱藏在笑容之下,不斷持續戰鬥的五代雄介……我已經不想再讓那家夥做這種事了。”


    實加聽到這些話,垂下頭來,顯得沮喪消沉,應該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吧。


    “抱歉……我並不是想否定夏目你這坦率的想法。


    x


    兩人在回到酒店,抵達實加的房門前為止,都沒有交談。一條向著站在門前的實加,說了聲“晚安”,便打算離去了。可是,正要離去的一條被實加抓住了外衣手肘的一角。一條在想發生了什麽事之前回過頭來,實加卻還是垂著頭。


    “夏目?”


    實加繼續垂頭低聲說道:“我想到一條先生的房間去。”


    “咦?!”


    下一個瞬間,實加就像剛剛發現自己的話是什麽意思一樣,突然抬起了頭,慌忙否定道:“不!不是那樣!我隻是想請教一條先生有關警察應有的心態之類的事情而已……但是那是假的,沒有那回事!明天也請多多指教!晚安!”


    實加忘我的澄清了一番後,慌慌張張的開啟自己房門的門鎖,飛奔了進去。一條實在無法掌握實加那種態度的意思,隻能呆站原地。過了一會兒後,他終於重拾恰當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那時,一條在意的已經隻有白色kuuga的事情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假麵騎士空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荒川稔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荒川稔久並收藏假麵騎士空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