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躺著的男人右側並腿坐好,兩手攥緊放在膝蓋上。


    劍在伊文左側。


    國王和雪拉完全不知道王妃要做什麽。但是國王還是盤腿坐在一旁,雪拉也在離王妃稍遠的地方坐下了。


    外麵已經完全黑了。


    不知何處還傳來了狼嚎聲。


    第一頭的叫聲得到了回應,兩頭、三頭一起接著叫了起來,馬上就變成了大合唱。狼嚎聲在這裏也不罕見。可是本該熟悉的聲音,現在不知為何,也讓人聽著有些膽寒。


    王妃緊緊閉上眼睛,看起來似乎在拚命集中意識。


    小心謹慎的注視著王妃的雪拉,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他覺得自己不能隨意呼吸了,衣服都變得非常礙事。當注意到原因的時候,雪拉呆住了。


    是因為熱。


    現在才剛剛六月,可感覺仿佛就像盛夏一樣炎熱。而且周邊的景色看起來有些搖晃。


    蠟燭的光亮,倚在牆壁上的男人的身影,還有王妃。看起來都有些扭曲。


    看到這一現象,雪拉非常吃驚。如果是白天的話還可以解釋,可現在是夜裏,而且是室內,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暑氣。


    雪拉吃驚的望向國王。國王也一邊擦汗,一邊瞪大了眼睛。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


    而王妃出汗出得更多,呼吸更加急促。雖然隻是靜靜坐在這裏,但是肩膀卻劇烈的上下起伏著,額頭上出現了豆大的汗珠。


    不管是多麽激烈的戰鬥,這個人也不曾如此呼吸急促。


    在痛苦的呼吸中王妃說道。


    “你們兩個人都出去。”


    “我拒絕。”


    “太危險了。”


    “那就更不能走了。就算要跟我離婚我也不會走的。”


    雪拉本來想說,我也是,可是他注意到自己的舌頭不受控製了。身體也是。


    他感覺自己全身仿佛被看不見的什麽東西綁住了一樣,或者說控製身體行動的功能被自己以外的別人掌握了。


    眼睛可以看到。耳朵也能聽到。可是身體其他部分,就連手指都動不了,就算想求救,也張不開嘴。


    雪拉嚇壞了。他拚命想奪回身體的自由,可是不管怎麽掙紮都完全動不了。


    就在雪拉幾乎陷入恐慌狀態的時候,自己的嘴突然不受控製的張開了,嘴巴違反了主人的意誌,這樣說道。


    “請控製自己的力量,王妃。”


    這個聲音跟雪拉平時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是嘶啞的老人的聲音。


    國王吃驚的望向雪拉。


    “這個聲音我有印象。……法羅德的幽靈。”


    就算雪拉想回答,可是自己的舌頭被別的東西支配著。自由的隻有自己的意識。而這個意識聽到了國王的話,放棄了抵抗。


    如果是國王認識的生靈,那就是曾經把自己的危機告訴王妃的人。跟孩童時代看到的裝飾物不同。是無可置疑的真貨,這一點班特亞也曾保證過。而現在他們正借用自己的身體,想告訴王妃些什麽。


    暫時奪走雪拉自由的聖靈再次重複剛才的舉動。


    “請控製你的力量。再這樣下去的話,整個離宮都會被蒸發的。”


    “要是能做到的話早就做了!”


    王妃喊道。她的態度沒有絲毫的從容。


    她表情嚴峻,頭上滿是汗水,有的甚至滴落到攥緊的拳頭上。


    雪拉不知道坐在那裏的王妃想要做什麽。但是他知道,王妃一定是在痛苦的奮鬥著。


    雪拉也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想要幫助王妃。自己就是因此才在這裏的。


    雪拉的嘴再次不由自主的張開。


    “王妃,別忘了。今天的天上有滿月。”


    聽到這句話王妃大吃一驚抬起了頭。


    “這裏也有月亮。雖然現在還是一個弱小的孩子,但是比沒有要強。”


    從自己的嘴裏說出完全預想不到的話,而且是用別人的聲音,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不要太過逞強。沒必要什麽都一個人來做。”


    雪拉完全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雖然是從自己的嘴中說出的話,但是卻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雪拉用眼神跟直直的看著王妃示意。


    我在這裏,有什麽能幫忙的嗎,雪拉用眼神問道。


    王妃跟雪拉笑了笑,再次閉上了眼睛。


    看到王妃的笑容,雪拉覺得有一點點安心。


    “莉!”


    聽到國王的叫聲,雪拉反射性的轉過頭。


    身體能動了。


    麵對這個現實雪拉反而有點吃驚。但是,看到國王指著的東西的時候,雪拉更加吃驚了。


    插在地上的王妃的劍開始發光。


    、


    不隻是劍,王妃也在發光。


    王妃額頭上的銀環中心鮮明的濃綠色寶石也開始變化了。隻能是石頭內部發生了變化。


    這些東西仿佛陽光照射下的水麵一樣閃閃發亮,仿佛裏麵關了一股濃縮的火焰一般搖曳著,仿佛它本身就是生物一般鼓動著。


    國王和雪拉都震驚了。


    他們當然沒有見過這種光景。白色的劍仿佛在呼應一般越來越亮。仿佛白雪一樣耀眼。


    綠色的光輝漸漸包圍住王妃全身,金色的頭發更加閃亮,似乎置身在淡淡熱氣中的王妃緩緩睜開眼睛。


    王妃的眼睛也閃耀著一樣的光彩,一臉認真的凝視著自己的拳頭。


    王妃輕輕張開緊握的拳頭,她的手掌中飛出一股耀眼的光芒。這股光芒非常強烈,讓國王和雪拉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這股電光在王妃的手掌中跳躍著。


    仿佛是舉著小小的閃電一般。


    這股電光好像是發光的小魚一樣。很有氣勢的跳起來,在空中轉個身,再次沉入王妃手掌這汪“水”中,然後再次跳起來。


    伊文大概也忘記了傷口的疼痛,吃驚的望著這一切。但是,當王妃將手掌緩緩接近伊文受傷的手臂的時候,伊文雖然無法自由行動,還是想往後退去。


    “等……等一下,喂!”


    伊文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王妃全身的光芒更加閃耀起來。


    “……!”


    屏住氣息在一旁觀看的兩人不得不閉上眼,遮住了眼睛。


    如果直視這光亮的話,說不定會失明。這股光線就是這麽強烈。


    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光亮和閃電都消失了。


    周圍再次變得一片寂靜。


    是和往常一樣的夜晚的西離宮。在黑暗的寂靜中,隻有蠟燭的光亮在微微搖曳著。


    遠處能聽到狼嚎聲。


    雪拉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周圍充滿了夜晚的寒冷,仿佛剛剛的熱氣從沒存在過一般。


    但是,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告訴他剛剛發生的都是現實。


    能看到王妃躺在地上。


    “莉!”


    國王跑過去想抱起王妃。


    但是王妃卻揮開國王的手,撐起身子。王妃還在大口喘息著。動作看起來沒有一絲力氣。


    而旁邊的伊文也一樣渾身無力的靠在牆上。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意識,一動也不動。


    王妃輕輕摸了一下伊文的左手,便微笑了起來。


    “太好了……”


    “怎麽了?”


    “你自己看。”


    王妃想要站起來,可是身體卻劇烈的搖晃著。國王慌忙想要扶住她。可還是被王妃推開了。


    “好了,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可惡……”


    雖然不知道王妃是在罵什麽,但是她突然大聲說


    道。


    “聽好了。這種事情不會有第二次了。就算你求我也不會做第二次了!”


    王妃搖搖晃晃的走到離宮外麵,而雪拉隻是坐在那裏看著。雪拉的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


    雖然勉強站了起來,可是不知為什麽雙腿在不停顫抖。


    雪拉一步一步慢慢的去追王妃了。


    王妃在柔軟的草坪上躺成一個大字,拚命的調整呼吸。


    全身仿佛灌了鉛一樣沉重,就算想把手臂放到眼前都像渡劫一樣。而且手指還在微微顫抖著。


    王妃的嘴唇上浮現出自嘲的笑容。


    她想起了分開很久的同伴。


    (你的力量太強大了。)


    明明自己被稱為破壞神和死神,可仍然一臉認真的提醒王妃。


    不需要冗長的咒文和特別的儀式。隻要在心裏想一想就好了。隻要想一想,就能夠不用動手,輕易的移動物體,讓東西飛到很遠的地方。但是,如果打個比方的話,這就像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決堤的大壩。說不定因為一點點響動便會崩塌。


    (最可怕的就是你討厭人類這件事。)


    無意識之間的憤怒和憎惡,不知道會以什麽形式出現。


    雖然對方這麽說,可是王妃自己卻沒有任何實感。當她問道,這種力量完全沒必要,能不能去除,或者封印起來,對方卻笑著搖了搖頭。


    (這兩個都不可能。可是,我可以讓這個大壩不那麽簡單就崩塌。)


    雖然不知道那個同伴對自己的內心做了什麽。


    但是,暗示非常有效,從那之後,隻有在“一定的條件下”,才能使用力量。


    然後,同伴把“鑰匙”交給了自己。


    (知道了嗎?我給你的力量加了一扇門並上了鎖。這扇門能夠阻止你的力量。如果想使用力量的話,用這把鑰匙把門打開就好了。很簡單就能打開。但是,絕對不要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硬開門。太危險了。)


    我知道了,絕對不會那麽做的。9歲的自己這麽回答道。


    但是現在,卻沒有鑰匙。


    在落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鑰匙拉在另一個世界了。


    王妃躺在草地上,歎了一口氣。


    畢竟是同伴做的門,比預想的還要難打開。


    天上閃耀著宛若銀盤的月亮。


    雖然多虧了月亮勉強打開了。也多虧了有著人類姿態的僅屬於王妃的“月亮”。雖然有些看不慣在一旁突然插嘴的聖靈,但是還是要謝謝他。


    身旁響起了一個聲音。


    “你太胡來了,王妃。”


    是魔法街的老婆婆的聲音。


    一般情況下王妃肯定會反射性的跳起來,但是現在她隻是懶懶的歪過了頭。


    老婆婆的身影就在右手邊。渾身裹著黑布。是端坐在那裏的熟悉的樣子。這當然不是實體。


    真正的老婆婆應該還在魔法街的火爐旁。


    “你看到了嗎?”


    “不想看都看到了。寇拉爾是我的地盤。在這裏做這麽誇張的舉動,寇拉爾以外的術者之間都引起了騷動呢。”


    “對不起。……情況緊急。我不會再這麽做了。”


    “我就是想拜托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我們同伴間力量的均衡都被打破了。先不說這個,王妃。”


    老婆婆的聲音中有著深深的憂慮。


    “不要和這邊的人太過深交。”


    “……”


    “不然,分別的時候會很痛苦。”


    王妃躺在地上微微笑了笑。


    “分別嗎……”


    自己沒想到這一點。或者應該說已經忘了。


    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早晚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這件事應該是早就知道的。最開始是有在意這件事的。可是,已經四年了。


    感覺似乎非常遙遠了。


    王妃呆呆的仰望著月亮,突然幾絲銀線出現在視線中。


    雪拉有些擔心的探頭觀望。


    “您沒事吧?”


    “嗯。你呢?不累嗎?”


    “沒關係。”


    雪拉小心的跪在王妃身旁。


    老婆婆的幻影已經不見了。


    “對不起。把你也牽扯進來……”


    “我什麽都沒有做。那些——聖靈雖然好像在說我可以做什麽,可是……”


    “你做了。多虧了你得救了呢。”


    雪拉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探出身子。


    “但是……我做了什麽呢?”


    “做了什麽呀。”


    “……”


    “在我的故鄉,月亮會幫助太陽,太陽會給月亮力量。——魔法界的老婆婆說的話也許是對的。”


    王妃望著天上的銀盤,平靜的說道。


    “你的身體累嗎?”


    “稍微……有一點。”


    “就是這麽一回事。”


    雪拉還是什麽都不明白。


    但是自己似乎真的幫了什麽忙。這樣就好了。


    更重要的是王妃疲勞的程度讓人擔心。


    “我給您拿點吃的過來把?要酒嗎?還是說恩德華夫人送來的茶……”


    “要茶吧。喝了那個茶胸口會很痛快。”


    “我知道了。”


    雪拉正準備站起來,王妃突然換了一個口氣說道。


    “雪拉。”


    “是。”


    “剛剛那個,本來是不應該使用的。”


    “……”


    “我不能在這裏使用那種力量。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


    雪拉沉默的點了點頭。王妃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卻不可思議的什麽都沒說。


    “伊文大人並沒有被砍到。對吧?”


    “是啊。傷到伊文臉的劍尖應該飛走掉到一旁了。還有血跡。”


    這種事後處理很容易。


    “我知道了。等我把茶拿來馬上就去處理。”


    “不,你先去處理完再過來吧。畢竟我現在是這副樣子。”


    能站著連續砍倒十名騎士,還能一臉平靜的和馬一起跑來跑去的人,現在連說話都十分費力。


    還是先把茶拿過來吧,就在雪拉想這麽說的時候,他又想了想覺得,應該先服從這個人的指示。


    雪拉站起來之後,王妃躺著衝她招了招手。


    雪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再次彎下腰。


    王妃輕輕抓住雪拉的頭發,慢慢拉到臉旁邊。雪拉本來乖乖的被王妃拉了過去,可就在兩人的臉快要貼上的時候,雪拉慌忙跳開了。


    不管怎麽想,王妃似乎都想要親自己。


    “莉!?”


    “我沒有在開玩笑。”


    那就更不行了。


    王妃用餘光望著焦急的雪拉,接著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你也累了吧。這樣可以恢複疲勞。”


    雪拉露出了無法形容的表情沉默了一會,然後戰戰兢兢的問道。


    “……接吻,嗎?”


    “是的。”


    雪拉凝視著躺在地上的王妃。


    而王妃也抬頭直直的看著雪拉,有些遺憾地說道。


    “我不會咬你的。”


    這句話剛好戳到了雪拉的痛楚。


    剛剛伊文說自己賺大了,並不是在開玩笑。


    因為他沒有見過那個樣子的王妃。


    像野獸一樣四肢著地的使用雙手雙腳,滿臉是血的撲向別人。


    即使沒有這樣,這個人也是“王妃”。不能這麽簡單的做這種事情。


    雪拉滿頭冷汗,慢慢後退。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那個,修行還不夠……我先走了!”


    雪拉拚盡全力也隻說出了這麽幾句話,接著像兔子一樣跑掉了。


    離宮中恢複意識的伊文凝視著自己的左腕。


    國王也跟他看著一樣的東西。


    “怎麽樣?”


    “一點都不疼了。”


    伊文慎重的說道。


    裸露出的左腕上還沾著血跡。但是,至少從表麵上看沒有任何傷口。


    伊文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高興,不如說是恐懼。不久之前自己還忍受著劇痛,他戰戰兢兢的活動著本來應該已經死掉的手指尖。


    動作有些遲鈍,但確實可以按自己的意誌活動。


    手指可以彎曲。


    確認了這些之後,伊文再次癱倒在牆壁上,深深歎了口氣。


    “你……真是娶了個了不得的東西當王妃啊。”


    “我也這麽認為。”


    國王小心的取下了伊文臉上沾滿血跡的繃帶。


    雖然幹掉的血跡還留在皮膚上,但是僅此而已。到處都沒有傷口。


    本來應該已經被刺瞎的藍色眼睛,眨了眨看向國王。


    國王深深呼出一口氣,仿佛在碰觸什麽易碎品一樣,摸著伊文的臉,然後拿起了他的左手。


    指尖很溫暖,血液在流淌。雖然很微弱,但是伊文也回握了國王的手。


    “還活著呢。”


    “本來就不是什麽會死的傷。”


    “不,我說的是你的手。”


    筋腱被切斷,骨頭都被砍碎的手腕,居然重新活了過來,以國王的經驗來看,這是不可能的。


    伊文應該也知道吧。他半開玩笑的說道。


    “……昨天王妃大人好像使用了魔法呀。賺了一隻手臂。”


    但是很不巧,國王的心情實在是笑不出來。一想到自己差一點就要砍斷自己摯友的手臂,就覺得這隻手的溫度,這隻手還能活著能動這件事本身,非常的可愛。


    國王非常自然的親吻了這隻手。


    伊文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覺得有點癢。


    “國王陛下可不能做這種事……”


    親吻手背,這本來應該是臣下對主君做的。


    “你覺得怎麽樣?”


    “還不錯。就是有一點累……”


    確實,這個男人剛剛還在跟劇痛戰鬥,現在看起來有些疲勞困倦。


    伊文仿佛在讓自己漸漸渾濁的意識清醒起來,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那個吻可是非常強烈。仿佛吞下了一團火焰一樣。”


    國王想起了在郎邦的接吻,疑惑的歪了歪頭。


    “我可沒有那種感覺。”


    伊文疲憊的臉上露出了嘲笑的神色。


    “陛下。雖然已經晚了,但是我還是要為自己辯解一下,那可是不可抗力。我當時完全不能動,是王妃自己擅自親我的,可不要追究我偷情的罪名。”


    “笨蛋。”


    國王笑著摸了摸伊文的金色短發。


    “你稍微休息一會吧。我不知道你的身體被做了什麽,但是你現在需要休息。”


    國王讓伊文躺在房間的長凳上,然後走了出去。


    王妃還躺在地上。


    國王走近看了看,王妃閉著眼睛,輕輕呼吸著,仿佛真的睡著了一樣。


    國王在王妃身旁坐下,伸手撫摸王妃額前的頭發。就在快要碰到還沒碰到的時候,一直閉著眼睛的王妃突然開口說道。


    “現在最好不要摸我。”


    “會燙傷嗎?”


    “大概吧。”


    國王可不會因為這種原因輕易放棄。


    國王用粗壯的手指靈巧的撥開王妃額前的頭發,把手放在王妃額頭上。


    “雖然不至於被燙傷,但是確實有些熱度。”


    “很快就好了。”


    王妃依然躺在綠色的草坪上,但是卻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你果然還能平靜的摸我呢。”


    她的意思應該是,你不害怕嗎。


    可以打碎岩石的怪力,能咬死人的牙齒,這次是會發光。一般人應該慘叫著跑掉才對。


    但是國王卻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以前也說過很多次了。不管你是什麽人,我不會是那種不知廉恥,害怕恩人的人。”


    “……”


    “我的心情現在也沒有改變。不隻是沒有改變,跟其他一切相比,我發自內心的感謝你救了他的手和眼睛。這既是為了伊文,也是為了夏米昂。”


    就算伊文不斷說這都是他自己的失誤,不要在意,夏米昂也不可能會接受。這是自己的錯,因為自己的衝動,導致伊文身體殘疾的話,夏米昂一生都會生活在悔恨中吧。


    王妃躺在那裏認真的說道。


    “渥爾。”


    “什麽?”


    “如果這是戰場上受的傷的話,我會放著不管的。真的累死人了。”


    “看起來是這樣啊。——還能站起來嗎?”


    “感覺挺好的。再稍微這樣呆一會……而且,真的不應該做這種事。剛剛魔法街的老婆婆還跟我抱怨了呢。”


    “剛剛——在這裏嗎?”


    “有滿月。把影子送到這裏並不是什麽難事。”


    “啊……”


    “我這樣的外人隨便使用力量的話,似乎會成為混亂的根源。讓我以後注意。”


    “嗯……魔法使之間也有地盤這樣的東西嗎?”


    “不是吧。所以……”


    “嗯?”


    “你可不要受傷。”


    王妃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可又有些害羞。


    國王微笑著輕撫王妃的肩膀。


    “伊文說,你的吻就像吞了一團火一樣。——為什麽呢?”


    “那是一種除魔方式。跟你做得隻是單純的親吻。剛剛我還想給雪拉一個恢複疲勞的吻,但是被他逃掉了。”


    “親吻還有這麽多種類嗎?”


    “我的話。——還有能讓人升天的吻。”


    王妃笑了起來,但是國王卻一臉認真的親上了王妃的嘴唇。


    王妃眨了眨眼睛。


    接著便大聲罵了起來。


    “你這混蛋!趁著人家動不了的時候做什麽呢!”


    如果是平時的王妃,早就跳起來打國王了。現在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她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了。


    “啊,我就是想體驗一下吞一團火是什麽感覺的……跟之前的沒什麽區別嘛?”


    “我都快累死了,怎麽可能做得了那麽多。”


    “需要力量嗎?那可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接吻。”國王認真的說道。


    “雖然我不想升天,不過將來,如果你能給我一個除魔的吻,我會很高興的。我姑且也算是你的丈夫,這種權利還是有的吧?”


    王妃越來越覺得無力了,她厭煩的說道。


    “真是的……費爾南伯爵如果還活著的話,我一定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培養的,居然教出這麽一個奇怪的家夥。在人類中可是珍品中的珍品。”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不過你想在這裏躺到什麽時候。如果覺得困的話,旁邊就有房間呀。”


    “是你讓我這麽累的……”


    因為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硬是打開了門,所以多少有些勉強。身體仿佛陷進了地麵中。


    “站不起來的話我抱你吧?”


    國王認真道。


    王妃露出了異常不爽的表情。


    “你這麽


    做的話我真的會跟你離婚。”


    “這可不行。從來沒聽說過王妃要跟國王離婚的。但是,你也不能睡在這裏,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被狼吃掉,但是如果有萬一呢。”


    國王想要直接抱起這個纖細的身體,但是在王妃激烈的抗議下還是放棄了。


    對於有著戰士自負的王妃來說“在身體不能動的情況下被人搬走”這件事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


    她努力自己站了起來。


    國王扶著王妃把她帶到了房間中。


    轉天早晨,冷靜下來的夏米昂來到國王麵前,請求處罰。


    獨立騎兵隊隊長的身份雖然不高,但是可以說是國王的心腹。而自己在城內砍了這位心腹,讓他受了重傷。


    雖然王妃讓自己什麽都不要說,但是這不是什麽能隱瞞下去的事情。夏米昂在詳細說明了整件事的經過之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請處罰我吧。”


    此時,國王在西離宮吃完早飯之後剛剛回來。


    王妃的侍女一個人負責做飯和服侍,連試毒的人都沒有,隨從們很不希望國王在西離宮吃飯。他們數次提出,如果國王要在西離宮就餐的話,要從本宮派幾個人過去,但是王妃和國王都堅決反對讓其他負責料理和試毒的人去西離宮。


    “偶爾也讓我喘口氣吧。”


    國王這樣說道。


    這天早晨國王在西離宮悠閑的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便回到本宮,心情很好的迎接了夏米昂,接著認真的聽了夏米昂說的話之後,微微笑了笑。


    “夏米昂。雖然有些失禮,但是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麽誤會吧?”


    “我可不是因為什麽含糊不清的事情而請求處罰的。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無論如何,請允許我的父親像以前一樣繼續服侍國王。”


    如果被保護人犯下了罪行,那麽家長也會被嚴格的追究責任。兒子如果犯了罪,便會追究父親的責任,妻子犯了罪則會追究丈夫的責任,傭人犯了罪會追究主人的責任。


    家長的權限就是這麽強大,所以他必須管理好身邊的人。說不知道,沒關係是行不通的。


    所以,夏米昂想要保護父親的名譽。


    在陽光照射的明亮房間內,夏米昂表情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國王換上了室內服裝舒服的坐在椅子上。在旁人看來兩個人的對比非常強烈。


    “但是,夏米昂。老實說,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陛下!”


    現在可不是這麽悠閑的說這種話的時候。


    夏米昂變得焦急起來,而此時伊文吹著口哨腳步輕巧的走了進來。


    “呀,不好意思。你們在談話中嗎?”


    “沒關係的。進來吧。”


    國王笑容滿麵的迎接了自己的朋友,夏米昂用仿佛看到了幽靈一般的眼神看著伊文。


    “哎呀,夏米昂。怎麽了?你臉色不太好呢。”


    夏米昂完全沒有聽到伊文的話。隻是茫然的看著伊文壞笑著的臉龐,她緊張的眼神看著伊文一身黑衣的身體,壓低聲音問道。


    “……你把衣服脫了。”


    伊文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這個要求可真不錯,但是這可不是未婚女性該跟男性說的話呀?而且現在還是大白天。”


    伊文依然開心的望著夏米昂的臉。


    “至少也要等天色再暗一點,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這麽跟我說,那我就非常高興了。”


    “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左腕!”


    榛子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伊文。


    看到夏米昂的氣勢,伊文也瞪大了眼睛,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望了望國王。


    國王也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但是他還是開口說道,如果把衣服脫了夏米昂就能滿意的話,就脫了吧。


    伊文有些不情不願,又有些歡喜的脫掉了上衣,長袖的貼身衣服也脫了下來,赤裸著上半身,聳了聳肩看著夏米昂。


    “這樣你滿意了嗎?”


    這是個經過鍛煉非常結實的身體。皮膚上不隻有被曬黑的痕跡,還帶著一些金色。


    是混合了西南人血統的漂亮的皮膚。


    夏米昂凝視著伊文的身體似乎想瞪出個洞來,但是本來應該在那裏的傷口不見了。


    夏米昂不知怎麽回事,有些混亂的搖了搖頭。


    “可是,怎麽會,不可能的……”


    “我應該會怎麽樣嗎?”


    “我昨天明明砍傷了你!”


    伊文可愛的瞪圓了藍色的眼睛。


    “你?把我?到底為什麽?”


    “那個侍女……是的。因為雪拉……”


    夏米昂雖然這麽說著,但是聲音卻沒有一絲力氣。仿佛完全失去了自信。


    “這件事情的話,我剛剛在上麵聽說了。我來說吧。”


    國王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


    “確實,如你所見,那個侍女其實是位少年。當然,在表麵上是作為女孩子行動的,但是這也是有原因的。如你所知,普通的女孩子不可能在西離宮中生活,照顧王妃的起居。可也不能把王妃一個人放在那裏。那個少年……應該說是侍女吧。在這種意義上實在是非常珍貴的寶物。他同時也練習過一些奇怪的武術,作為護衛也能派上用場。非常抱歉一直沒對你說這件事,但是這件事也沒告訴你的父親。畢竟按照你父親的性格,肯定會立刻大發雷霆說‘太不像話了!’”


    伊文聳了聳肩,笑著說沒錯。


    “其他知道這件事的隻有表弟和拉蒙納騎士團團長了。如果你也能這樣保守秘密的話,就好了。怎麽樣?”


    夏米昂發誓會自己保守秘密。


    如果國王和王妃都已經知道了的話,自己就沒必要再抓著不放了。隻不過,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夏米昂搖了搖頭,不安的望著伊文。


    “真的非常抱歉,那之後我一直都在想,該怎麽才能補償你,為了彌補過錯我能做些什麽……”


    “夏米昂。那隻不過是個夢。我哪裏都沒有被傷到。不然的話要不我把褲子也脫了給你看看?”


    即便是這位勇敢的女騎士也發出了慘叫聲,拚命阻止了伊文。


    伊文則開心的笑了起來。


    “可以了嗎?我就是這樣,哪裏都沒事。對於沒發生過的事,說什麽贖罪補償,不是太奇怪了嗎?不要在意了。”


    藍色的一雙眼睛望著夏米昂。


    這雙眼睛和男人金褐色的皮膚非常相稱,是像盛夏大海一樣深邃澄清的藍色。


    不知為什麽,夏米昂覺得身體突然熱了起來。


    “那個,那麽,我那個……先走了。”


    夏米昂顛三倒四的低聲說完,便匆忙離開了。


    就隻剩國王和伊文兩個人的時候,兩個人都歎了口氣互相看了一樣。


    “糊弄過去了嗎?”


    “不行吧。但是,作為證據的傷口不見了,她也不得不接受了吧。”


    正準備穿衣服的伊文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左腕上,出神的搖了搖頭。


    “真是的……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實在是難以置信。”


    “可是,伊文。現在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麽要做那麽胡來的事情?你的話,應該很輕易就能製服夏米昂的。”


    “國王大人你真是亂講。在城內用真劍打鬥是違反法紀的。”


    “為此就要丟掉一條手臂,我的神經可受不了!現在我才敢這麽說……那樣下去的話,你的手臂真的會被切掉,那樣的話,我可沒有自信能夠像往常一樣去對待夏米昂。”


    伊文知道國王絕不會這樣做。


    雖然他看起來是個遲鈍單純的笨蛋,可具備了作為國王的資質,這一點國王自己應該也沒有想到。即便要壓抑自己的感情,他也會原諒夏米昂的吧。


    雖然他原本是個很有俠義心的男人,但是在費爾南伯爵去世之後,麵對身邊人的困難和不當的暴力,表現出強烈的反應。大概是因為想起了那個時候的懊惱無力吧。


    伊文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自己原本不想讓他如此擔心的。


    “不要再說了。那隻是我單純的失敗。而且是大失敗。本來以為能接住的。”


    “赤手空拳接劍嗎?”


    “所以說,我以為我當時帶了護手。在郎邦的戰鬥中你也見到了吧?塔烏製造的護手是箭都無法射穿,非常結實的東西。如果是細劍的話可以彈開的。我本來是想那麽做的。結果卻做了傻事。”


    伊文一臉愁苦。


    “當我發現完蛋了的時候,已經被砍到了。不過,這也是我自己做的。不能抱怨什麽呀。”


    國王反而微笑了起來。確實很像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


    “那麽,以後為了我,為了王妃的健康。希望你能夠有更好的對策。”


    “我記得了。陛下。”


    伊文半開玩笑的行了個禮。


    離開本宮之後,夏米昂走上熟悉的通往西離宮的上坡路,然後便站住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接著轉身返回了本宮。她調整了一會呼吸,又再次回到通往西離宮的小路上。


    但是,夏米昂還是鼓不起勇氣上去西離宮。她一邊歎氣一邊看著通往西離宮的小路,有氣無力的走了下來。


    “你在做什麽呢?”


    聽到這個聲音夏米昂嚇得跳了起來。


    “巴魯大人!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看到你在這來來回回走了三趟了,在那之前你就在這裏兜圈子了嗎?”


    夏米昂頓時臉色通紅。


    那麽是從一開始就被看到了。


    “那個,巴魯大人,能稍微……耽誤您一點時間嗎?關於劍術,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請教一下。”


    “這可真是少見。當然既然是美女的邀請,我有的是時間。雖然討論劍術有點缺少風情。”


    這些挑逗的話,現在的夏米昂完全沒有聽進去。讓隨從去倒茶,等隻剩兩個人的時候,夏米昂下定決心似的的說道。


    “我想請問一下,連骨頭都切斷的傷口,在一天之內能完全治好嗎?”


    巴魯輕輕挑起一側的眉毛,表示了否定。


    “據我所知,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違反了自然規律。”


    “嗯……是啊。本來確實是這樣的。請聽我說。”


    夏米昂把昨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巴魯。她就是想跟人說說。


    巴魯的話也知道那個侍女的事情。


    而且劍術也非常高超。


    “我確實砍到他了。現在他滿臉是血的樣子還清晰的浮現在我眼前。左眼……左手,應該都保不住了。我自從拿起劍的那一刻起,從來沒有經曆過那麽可怕的事情。這跟在戰場上砍殺敵人完全不一樣。我知道我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做了無可挽回的事情,一整晚都在懺悔。可是,那個人的臉上還有手上一點傷口都沒有。”


    “那麽就像那個稻草腦袋說的,你做了個白日夢。這樣不就好了嗎?”


    “嗯……”


    夏米昂似乎還是沒有完全接受。


    正如巴魯所說,傷及骨頭的傷口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完全治好的。那麽,就一定是搞錯了什麽,就算不能接受,也隻能這樣說服自己了。


    麵對臉色陰沉的夏米昂,巴魯低聲笑著說道。


    “而且,夏米昂,我說這話絕不是看不起你,隻是陳述事實,那個稻草腦袋的本領,起碼要在你之上——雖然遠遠比不上我。”


    夏米昂激動的探出了身子。


    “您是這麽想的嗎?真的嗎!?”


    她毫無疑問指的是巴魯說的前半句話。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去問問你的父親就好了。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這也是你父親說過的話。那個稻草腦袋麵對坦加的重騎兵也毫不退讓勇往直前,能將兩手環抱不過來的身著重型鎧甲的騎兵擊落馬下。單憑這些我就知道了。雖然這樣有些失禮,但是你能做到同樣的事情嗎?”


    夏米昂老實的搖了搖頭。


    她也是優秀的劍士。能夠輕鬆打倒五到十人的新人騎士吧。


    但是,跟經過曆練有著超群技術的男人相比,還是要略遜一籌的。身為女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所以說,那個稻草腦袋被你砍傷,這件事聽起來有些奇怪。他應該能在不傷到你的情況下把你製服的。那個男人既不是害怕受傷的膽小鬼,也不是能讓人隨便砍的笨蛋,對吧?”


    夏米昂思考了一會,緩緩的搖了搖頭。


    “確實……如此呢。那個人是陛下的親衛隊長——應該是不會被我這種人砍傷的。”


    接著夏米昂似乎想起了什麽,誠懇的說道。


    “我很幸運,沒有受過什麽嚴重的傷。父親的部下中有幾個人受過危及生命的重傷。——那果然是我在做夢吧,能夠那麽勇敢的承受痛苦的人,即便是在以英勇著稱的父親的部下之中,也一個都沒有。”


    “這就不知道了,也許隻是單純的逞能。”


    夏米昂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謝謝你耽誤時間跟我聊這些。巴魯大人。巴魯大人本來不應該跟我聊天,而是應該跟羅莎曼德大人聊天的。”


    “不,她總是不肯跟我聊啊,你能不能跟她說說我的好話?”


    “如果我的話能派上用場的話,我很高興跟她說。”


    夏米昂露出一個有些生硬的微笑離開了,巴魯則表情複雜的望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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