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標準時間一三○○。


    收到緊急呼叫的黎榭莉亞一行人,手忙腳亂地換好衣服之後,便趕到了〈聖劍學院〉管理局塔的〈對虛獸戰略會議室〉。


    「黎榭莉亞?克裏斯塔利亞,奉緊急召集令,前來報到。」


    「──進來。」


    黎榭莉亞打開房門,發現第十八小隊的指導教官蒂格拉瑟,以及身穿騎士團製服的女性情報分析官,還有艾爾菲涅都已經端坐在會議室裏。


    艾爾菲涅抬起頭來,向小隊的夥伴們頷首致意。


    蒂格拉瑟用下巴示意,催促他們一行人盡快入座。


    (……怎麽搞的?又有〈虛獸〉出現了嗎?)


    雷歐尼斯感受到這非比尋常的氛圍,在黎榭莉亞和蕾吉娜的中間坐了下來。


    第十八小隊的幾名少女,都有些不知所措地麵麵相覷。


    「首先,我想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蒂格拉瑟平靜地開口說道。


    女性情報分析官點了點頭,開始操作起係統麵板。


    接著,一幅低解析度的圖像隨即投影在偌大的會議桌上方。


    看起來像是拍攝某處海洋的畫麵中,隻見海麵上籠罩著一層灰雲。


    「這段影像是今天早上拍攝到的,來自設置於哈庫拉島基地的觀測儀器。」


    「哈庫拉島……我記得那是位於〈虛無領域〉的觀測基地吧?」


    對於黎榭莉亞的這番提問,蒂格拉瑟點頭回答道:


    「沒錯。從〈第零七戰術都市〉的目前位置來看,哈庫拉島位於西北方約五百基洛爾的地方。」


    「〈虛無領域〉?」


    ……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匯,雷歐尼斯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就是指〈虛獸〉的〈暗礁〉密集分布的區域。那是人類絕對無法涉足的魔之海域,其內部彌漫著濃烈的瘴氣,不僅船隻和戰鬥航空機無法進入勘查,就連觀測都沒辦法做到。」


    黎榭莉亞補充解說道:


    「雖說無法得知內部的情形,但還是能夠觀測到外圍的狀況。人類統合帝國在〈虛無領域〉的周邊島嶼興建基地,時刻警戒著這片海域的風吹草動。」


    ……原來如此。在前些日子的恐怖攻擊中,出現於〈海柏利昂〉航線上的那座〈暗礁〉,就是這個〈虛無領域〉的小規模版本吧。


    蒂格拉瑟用指尖敲了敲投影出來的畫麵。


    「本日○四○四時,哈庫拉島上的觀測機器捕捉到某個巨大構造物的存在──」


    此時,原本隻有汪洋大海的影像裏,可以看到出現另一樣東西的存在。


    一道巨大的陰影在海麵上緩緩移動。


    隨著太陽的升起,那道陰影逐漸顯現出全貌。


    那是一座透過大橋連接起來的人工島,上麵有著無數被摧殘殆盡的廢棄大樓群。


    「……這該不會是──!」


    黎榭莉亞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涼氣。


    蕾吉娜、咲耶、艾爾菲涅也同時瞪大了眼睛。


    「因為受到瘴氣影響,所以影像不是非常清晰──」


    蒂格拉瑟以嚴肅的語氣說道:


    「但是,這就是六年前消失在〈虛無領域〉中的〈第零三戰術都市〉。」


    「……!?」


    會議室裏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第零三戰術都市〉?)


    沒記錯的話,那裏應該是黎榭莉亞出生的故鄉。


    六年前因為〈虛獸〉的〈大狂騷〉,而遭到毀滅的都市名稱。


    「照理來說,〈第零三戰術都市〉的〈魔力爐〉應該已經完全停止運轉了。這座被人類放棄的城市,就這樣被〈虛無領域〉吞噬進去。為什麽它還會出現──」


    黎榭莉亞用顫抖的聲音大喊道。


    「原因尚未查明。」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那名女性情報分析官。


    「〈聖劍學院〉管理局的看法是:已經停止運轉的大型〈魔力爐〉,可能因為某些原因進入失控狀態。」


    「〈魔力爐〉進入失控狀態……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嗎?」


    「雖然過去從未接獲這樣的報告──但是也無法斷言絕對不可能發生。事實上,〈第零三戰術都市〉目前正以第四戰鬥速度保持移動。」


    蒂格拉瑟接過話頭說道。


    「它的目的地是?」


    艾爾菲涅開口詢問。


    「不清楚。但是,如果它維持既定航向直線航行的話──」


    會議桌上顯示出另一個畫麵。


    那是標明人類生存圈的海域圖。


    「那它就是筆直地朝著我們〈第零七戰術都市〉在南下。」


    「……!」


    黎榭莉亞等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盡管行進速度遲緩,不過根據目前的粗略估算,大概再過十四天雙方就會發生接觸。」


    女性情報分析官如此說道。


    「它為什麽會朝著這裏過來?」


    艾爾菲涅再次提問。


    「原因不明。但是──」


    女性情報分析官有些欲言又止,停頓片刻後才接著說:


    「〈第零三戰術都市〉在進入正常海域之後,曾經兩度向〈第零七戰術都市〉發出求救信號。」


    「什麽!?」


    「……不是吧,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


    黎榭莉亞一臉錯愕地呢喃出聲。


    「那座城市……明明已經沒有任何幸存者了──」


    「在官方紀錄裏,確實是這樣沒錯。包含妳們兩人在內,有幸從那場〈大狂騷〉中存活下來的,就隻有逃進地下避難所的極少數人而已。即使還有未被發現的幸存者,在那個〈虛無領域〉之中也不可能生存下去。但是,本學院收到求救信號,也是無庸置疑的事實。當然,我們無法排除機器出錯的可能性──」


    「……」


    就在眾人都屏氣凝神地聽著蒂格拉瑟發言的時候──


    雷歐尼斯的視線,卻直盯著顯示在會議桌上的〈廢都〉影像。


    在場的所有人中,沒人察覺到那樣東西的存在。


    唯一有辦法察覺到那樣東西的,就隻有清楚其中意義的雷歐尼斯而已。


    因為那樣東西正是──


    (……怎麽回事?為什麽那玩意兒會出現在那裏?)


    雷歐尼斯的心中湧起巨大的疑問。


    ──就在這時,蒂格拉瑟靜靜地站起身,環顧與會的所有成員。


    「好啦,在掌握目前的狀況之後,你們應該很清楚自己被召集過來的理由了吧?」


    「您是要我們執行〈第零三戰術都市〉的調查任務嗎?」


    黎榭莉亞回答道。


    「沒錯。我命令你們第十八小隊前去調查〈廢都〉。」


    幾名少女似乎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發展。


    黎榭莉亞一行人都沒有露出驚訝之色。雖說她們還隻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但是〈聖劍學院〉的學生都是軍方麾下的正式騎士。況且,豁出性命守護城市,本就是獲得〈聖劍〉之人的義務,這是她們義無反顧的責任。


    「若是陷入什麽危機狀況,我允許小隊長自行判斷是否撤退。學院方麵會根據你們這支先遣隊的調查報告,再次派遣大規模的調查團進行正式探勘。」


    「──有觀測到〈虛獸〉的存在嗎?」


    咲耶率先開口問道:


    「既然〈廢都〉來自〈虛無領域〉,那麽有可能已經被〈虛獸〉作為〈巢〉來使用了吧?」


    「現階段在目標的周圍,並沒有觀測到〈虛獸〉出現。不過,城市內部的詳細情況確實處於無法觀測的狀態。」


    「不好意思,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黎榭莉亞微微舉起手來。


    「準許發言。」


    「為什麽會指派我們第十八小隊執行先遣隊這樣的重要任務呢?」


    截至目前為止,第十八小隊被指派的都是一些簡單的任務,像是保護棄民或是調查遺跡裏的〈巢〉之類的。像先遣隊這類重要任務,通常都是交給排名更高的小隊去執行。


    蒂格拉瑟有些猶豫地沉默了片刻。


    「這是管理局的旨意。聰明如妳,應該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吧?」


    「……因為我是克裏斯塔利亞公爵家的女兒,對吧?」


    「大小姐──」


    蕾吉娜忍不住咬緊嘴唇。


    雷歐尼斯也立刻意會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想要創造一個英雄是吧?真受不了,人類還在重複著這種愚蠢的行為啊。)


    他在內心諷刺地呢喃。


    經過漫長的蟄伏之後,終於獲得〈聖劍〉之力的悲劇少女。


    她將背負著〈聖劍士〉的使命,前往被〈虛獸〉毀滅的故鄉。


    如此動人心弦的故事,不管在哪個時代都能挑動起群眾的情緒。


    在一千年前的某個王國裏,有位名叫「雷歐尼斯?謝亞


    特」的勇者少年。


    他英勇奮戰的事跡為許多人帶來希望,然而他本人卻在絕望之中殞命。


    ……雷歐尼斯不由得想起了這段無聊的往事。


    「這次的指派確實有政治上的考量,但是我對你們的實力有很高的評價。你們在今天早上的演習比試裏,不是也漂亮地贏得了勝利嗎?」


    「──謝謝您的誇獎,教官。」


    黎榭莉亞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點了點頭。接著,她環顧在場其他隊友,征詢大家的意見。


    蕾吉娜、咲耶、艾爾菲涅,紛紛明確地點了點頭。


    「雷歐他──」


    黎榭莉亞看著雷歐尼斯,臉上流露出一絲迷惘。


    「啊,雷歐還隻有十歲,而且來到這裏才沒幾天,就不用跟著妳們了──」


    「──不用給我特別待遇,教官。」


    雷歐尼斯直接打斷了蒂格拉瑟的話。


    「雷歐……」


    「榭莉亞小姐,我也是第十八小隊的一員。」


    雷歐尼斯毫不讓步地筆直看著黎榭莉亞。


    「……我明白了。我會負責保護雷歐的安全。」


    看著點頭同意的黎榭莉亞,雷歐尼斯不禁苦笑起來。


    盡管黎榭莉亞已經見識過雷歐尼斯的部分〈魔王〉之力,但是就如同她當初在地下靈廟裏舍身保護這名少年一樣,她始終把雷歐尼斯看成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孩子。


    「第十八小隊已經了解任務內容,我們一定會帶著成果凱旋而歸。」


    黎榭莉亞握起拳頭放到胸前,恭敬地向教官敬了一個禮。


    ◆


    出發時間定在四小時後,也就是帝國標準時間一七○○。


    雖然時間非常倉促,但是考量到目標仍然在持續移動,早點動身出發確實比較穩當。


    「每一樣裝備都要仔細檢查,很多道具在關鍵時刻可以救人一命。」


    在〈赫拉斯瓦爾格〉的宿舍房間裏,黎榭莉亞正在把各種行李往背包裏塞。


    「啊,這個口糧已經過期了,得趕緊把它吃掉才行──」


    看著黎榭莉亞兵荒馬亂的模樣,雷歐尼斯隻是悠哉地聳了聳肩。


    在雷歐尼斯的影子之中,潛藏著由〈影之王國〉流亡而來的整座都城,而且有夏莉負責管理財寶和骸骨兵之類的一切東西,因此他完全沒有收拾行李的必要。


    雷歐尼斯坐在床邊,凝視著黎榭莉亞忙碌的背影。


    「再來是水壺和吹風機……啊,吹風機應該用不上吧。」


    和平常有些不同,黎榭莉亞有種被什麽事物追趕著的急迫感。


    (……她的內心正在動搖吧。不過這也無可厚非。)


    雷歐尼斯忍不住歎了口氣,朝著黎榭莉亞的背影說道:


    「那座城市──〈第零三戰術都市〉是榭莉亞小姐的故鄉吧?」


    「……嗯。」


    黎榭莉亞停下收拾行李的動作,輕輕點了點頭。


    一陣短暫的沉默降臨於這個房間。


    片刻過後──


    「……我今天早上做了一場夢。」


    隻聽她緩緩地低語道。


    「做了一場夢啊──」


    「嗯,是關於六年前的夢。明明最近已經很少夢到了──」


    黎榭莉亞闔上背包,轉身看向雷歐尼斯後說道:


    「六年前──發生〈大狂騷〉的那一天,當時的我還隻有九歲,隻能和蕾吉娜一起害怕地躲在地下避難所裏。我聽著父親他們在外頭和〈虛獸〉交戰的聲音,卻什麽也做不了,僅僅是待在原地發抖而已──」


    回想起那個惡夢般的日子,黎榭莉亞的肩膀不住顫抖起來。


    「在那之後,除了少數的幸運兒被〈第零七戰術都市〉的棄民調查團保護下來外,其他人都葬送在那場浩劫之中。我們甚至沒有機會埋葬珍愛的親朋好友。」


    她仿佛在壓抑著某種痛苦,隻是不斷地編織著話語。


    (……隻有自己幸存下來,讓她萌生了罪惡感嗎?)


    從情理上來說,黎榭莉亞根本不需要懷有這種內疚感。


    但是,雷歐尼斯能夠理解這種不合理的情感。


    (──畢竟我也是個苟且偷生的家夥。)


    自己沒能親眼見證〈魔王軍〉的最後一刻──


    「因此,我有義務回到自己的故鄉。老實說,我現在感到非常不安,不曉得會在那裏遇上什麽事情──」


    「──我明白。」


    雷歐尼斯點頭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黎榭莉亞的通訊裝置響起了呼叫聲。


    「菲涅學姐──」


    『榭莉亞,我已經完成前往目的地的路線分析了,妳可以過來看一下嗎?』


    「好、好的,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找妳──」


    黎榭莉亞一板一眼地點頭回應。


    「那麽,雷歐,剩下的行李就麻煩你了。」


    留下這句話後,她便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房間。


    「……」


    確認房門已經關上、腳步聲也徹底遠去之後──


    「──布萊卡斯、夏莉。」


    雷歐尼斯如此呼喚道。


    「──你叫我嗎?吾友。」


    「魔、魔王大人……咳咳咳……您在呼喚屬下嗎?」


    雷歐尼斯腳下的影子一陣晃動──


    一頭身形壯碩的黑狼,以及一名身穿女仆裝的嬌憐少女,先後從影子之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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