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違一個月進入王宮。


    友盟國高峰會之後,我沒有必要,也沒有要事得來王宮,而且現在依舊禁止守護者們與愛理接觸。


    進入城內,我打開據說弗雷關進去後就不肯出來的房間門。


    而弗雷呢,則是躺在王室規格的超大床上,咧嘴笑著看刊載許多街頭巷尾談論的美女演員的雜誌。為什麽王宮裏會有這種雜誌?


    「什麽啊,擔心你來看你,結果你過得還真是奢侈耶。」


    「喔,這不是小組長嗎?唷~」


    即使發現我來了,他還是躺在床上隨便回應。


    「我聽說你和吉爾伯特王子打了一架,但看你的樣子很有精神嘛。」


    「喂喂,你說什麽啊。我可是被那家夥打臉耶,要是臉上留傷該怎麽辦啊。那個笨蛋哥哥,我絕對不原諒他。」


    剛剛明明還看著雜誌竊笑,弗雷現在像是回想起怒意,丟開雜誌轉過去背對我。是小孩子嗎?


    我邊歎氣,撿起雜誌在床邊坐下。


    「話說回來,為什麽會吵到打起來啊?」


    我試著裝若無其事隨口一問,弗雷依然背對著我。


    「沒辦法啊,是他先動手的啊。」


    「反正你肯定又說了什麽挑釁吉爾伯特殿下的話了吧。」


    「啥!他事到如今才要我專心做好王子的工作,去和鄰國的公主訂婚之類的,高高在上地命令我,所以我隻是拒絕了他而已啊。」


    「咦……?」


    我有點驚訝。但仔細想想,最近我路斯奇亞王國的王子們的確接連訂下政策聯姻的婚約。弗雷是這國家的五王子,在這種時候出現政策聯姻的話題也不奇怪。


    「這麽說來,你曾說過你沒有什麽身為王子的權限。是被設下什麽特別的限製嗎?」


    「嗯~就是那樣。七年前,我被剝奪所有身為王子的權利,被趕出這個王宮。因為現在已逝的,王後艾莉西亞大人的命令。」


    「王後大人的……?」


    王後艾莉西亞大人。現任國王有四位妻子,她是其中最為尊貴的王後。


    同時,她也是吉爾伯特王子的母親。


    我聽說她是位深受國民喜愛,充滿慈愛的人物,但很早以前因病去世。這樣的她為什麽要對弗雷……


    「然後呢,弗雷,你要回到王宮接受政策聯姻嗎?」


    「什麽?」


    弗雷慢吞吞地坐起身,盤坐撐下巴。


    「我剛不是說我拒絕了嗎?但笨蛋哥哥又說了『再來就隻剩下你』之類的話,所以我就回了『不是還有吉爾伯特兄長大人在嗎?』」


    我驚訝地眼睛不停眨呀眨,靜靜聽弗雷說話。


    「聽說兄長大人喜歡上那個救世主小妹妹,最近不停閃避政策聯姻的事情。那家夥都被救世主小妹妹大大方方甩了耶。」


    「什麽?被甩了?」


    等等,這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耶。


    「很好笑對吧。那家夥,對救世主小妹妹說希望她成為自己的妃子,然後失敗了。那家夥真的是笨蛋,有誰會隔著一扇門追女生啊,根本不懂女人心。」


    「……」


    「然後我笑著指正他之後,他就扁我了。」


    「哎呀……那當然會被扁啊。」


    吉爾伯特殿下喜歡愛理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但向愛理求婚這件事真的讓我嚇一大跳。這一幕被人看見,還被弗雷挖苦糾正,嗯,我也能理解他想扁人的心情。


    而且說起來,和弗雷同父異母的哥哥吉爾伯特王子,因為以守護者身分向救世主宣誓忠誠,才剛和貴族千金的貝亞特麗切?阿斯塔解除婚約而已。


    但是,如果愛理不願意繼續當救世主,吉爾伯特王子也不需要以守護者身分向她宣誓忠誠,也可以再度與其他女性訂婚。吉爾伯特王子肯定是因為這樣而焦急,才會向愛理求婚,然後很可惜地玉石俱焚了。


    總覺得有點複雜,但就是這樣。


    但吉爾伯特王子被愛理甩了之後仍然愛著她,所以想把找上自己的政策聯姻推到五王子的弗雷身上。


    「啊啊真是的,那個混帳!明明一直讓我遠離王宮,事到如今才囉嗦要我有身為王子的自覺!真是的,他以為全世界都繞著他旋轉嗎?那個蠢蛋!」


    弗雷大概又感到很煩躁,氣憤地搔亂頭發。


    我手指抵在太陽穴上,「嗯~~」了一聲:


    「我很清楚你的主張了,這樣聽起來你確實沒有錯。」


    「……組長,你能懂我啊。」


    弗雷用著難以言喻帶有敵意的眼神側眼看我。


    弗雷在王宮裏沒有同伴也沒有後盾,他應該有著很害怕、很悲慘的感受吧。


    「哎呀,我跟你認識的時間比較長,也有偏袒自己人的傾向啦。是尤利西斯老師要我來接你。」


    「那什麽啊,組長是我媽嗎?我還真丟臉耶。」


    弗雷邊搔搔頸後,這句軟弱的台詞,總覺得很不像弗雷會說的話。


    雖然是個不到沒用男人的沒用王子,但他這一麵會誘發女性的母性本能,或許就是他受到大姊姊們喜愛的理由吧。


    嗯,我比這個男人小一歲就是了。


    「欸,弗雷,你說你小時候被趕出王宮,原因是什麽呢?」


    和吉爾伯特王子感情會那麽不好,肯定也有什麽理由。


    「我之前也說過吧,我的母親在王宮裏闖了不少禍。」


    「那我知道啦……但是,我不懂你和吉爾伯特王子關係會變得那麽糟糕的理由。因為同為哥哥的尤利西斯老師就不會對你態度那麽糟啊。」


    「不對不對,尤利西斯兄長大人超恐怖的耶。我和吉爾伯特大打一架之後,可是被那個人狠狠教訓了一頓,他真的弄出真實的『天打雷劈』耶。」


    「什麽!」


    那個溫厚的尤利西斯老師會生氣,真是難以想像,真的天打雷劈……


    弗雷露出費解的表情,沉默了一段時間。


    「唉,該從哪裏說起才好呢……」


    接著撩起瀏海,重重歎了一口氣。


    「我的母親,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那該不會是第三小組的同學曾經待過的王都孤兒院?」


    「啊啊,我想應該是。」


    弗雷開始一句一句說起自己母親的過往。


    那位女性名叫拉拉。


    拉拉是無依無靠的女孩,她在孤兒院長大,在孤兒院工作。不僅如此還是深受大地與植物喜愛的【地】之寵兒,而且非常美麗。


    恰巧到王都來視察的路斯奇亞國王,被她站在牆壁上行走嚇到,喜歡上她的美貌以及活潑的個性,決定迎娶拉拉為第四位王妃。


    也有人相當反對這位從孤兒爬上王妃位置的女性,但米拉德利多的市民歡欣鼓舞。


    因為她原本就是心靈善良、美麗,深受市民好評的女孩。


    但是受到國王寵愛,過起奢侈生活的拉拉,逐漸、慢慢地走樣了。


    自己是特別的。從底端爬上頂端。


    是最深受國王喜愛的人──她如此以為。


    原本就是個渴愛的人。


    或許是這個願望,以扭曲的型態脫殼而出了吧。


    拉拉滿心隻想著受國王喜愛,早早放棄照顧自己的孩子,隻是全心全意琢磨她的美貌。


    但國王有四位王妃,並非隻有拉拉特別受到寵愛。


    拉拉對其他出身自貴族的王妃們抱有扭曲的自卑感,開始覺得她們很礙事。


    弗雷當時被丟著不管,代替拉拉照顧年幼弗雷的,就是王後艾莉西亞大人。沒錯,就是吉爾伯特殿下的母親大人。


    艾莉西亞大人,聽說是一位充滿自信、高雅,深受國民喜愛的王後。


    在生下吉爾伯特殿下之前,遲遲沒有懷孕,因此吃了不少苦。


    她並沒有以公爵家出身的高貴身分,以及王後的地位為傲,隻為了國王、為了國民著想,統帥妃子們,關心所有王子,確實做好身為王後的工作。


    所以,總是站在國王身邊的,是擁有王後地位的艾莉西亞大人。


    拉拉慢慢地,開始想要那個「王後」的位置。


    開始忌妒起受到所有人景仰,也讓國王另眼相待的艾莉西亞大人。


    自己才是最受國王喜愛的人。


    所以,最適合站在國王身邊的人是自己才對──


    拉拉開始騷擾艾莉西亞大人。


    而且並非直接采取行動,而是對國王傾訴艾莉西亞大人欺負身分地位低的自己,引起騷動,想藉此降低艾莉西亞大人的好評。


    對此,高雅的艾莉西亞大人隻是冷靜地反駁。但國王認為出身孤兒院的拉拉沒什麽支持者,常常站在她那邊。


    因此讓艾莉西亞大人不停累積精神疲憊,最後臥病在床因而過世。


    雖然並非拉拉直接下手,但可說拉拉的惡意是將她逼上死路的凶手。


    國王悲傷地哀歎艾莉西亞大人之死,之後拉拉的騷擾行為與做的壞事也被攤在陽光下,就這樣被趕出王宮。


    惡妃拉拉。被大家如此稱呼的她,現在在路斯奇亞王國北方森林的深處,過著受人監視的生活。


    「我也懂吉爾伯特討厭我,和惡妃拉拉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


    弗雷沙啞著聲音繼續說。


    「但是,我也是沒得到拉拉任何愛情長大的,她隻是把我生下來的母親。我……我也想過好幾次,艾莉西亞大人是我真正的母親那該有多好。她過世我也好難過。」


    弗雷眼神空虛,隻是呆呆地看著不知名的方向。


    看著過去的某處,讓他產生扭曲的那一點。


    「沒錯……那正好是,艾莉西亞大人因病過世的前一天。」


    「弗雷?」


    「艾莉西亞大人清楚地對我說了,『滾出王宮。這裏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這樣。」


    「……」


    弗雷放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


    「在那之前,就算我是討厭的女人的兒子,艾莉西亞大人都和對吉爾伯特一樣疼我。但是……大概是終於忍不住了吧。」


    接著弗雷露出乾澀笑容,手往後撐抬起頭來。


    「我知道她討厭我時,真的大受打擊。再怎麽說,才十歲就失戀了耶。艾莉西亞大人,是我的初戀啊~」


    他這樣說著想模糊焦點,看見我表情僵硬還說「喂,這個是笑點耶。」


    哪笑得出來啊。


    因為我知道弗雷喜歡大姊姊的原因了啊。


    與其說他喜歡大姊姊,倒不如說是他現在仍在追尋,孩提時期代替母親照顧他,他的初戀艾莉西亞大人的身影。


    「但是,我是拉拉兒子的事實不會改變。國王應允了艾莉西亞大人的遺言,剝奪我所有權利,把我趕出王宮。而我呢,被四處的寄宿學校丟過來丟過去,最後讓我進盧內?路斯奇亞念書。因為很諷刺的,我遺傳了母親的【地】之寵兒體質,稍微有點魔法才華。但我啊,會不會魔法根本無所謂。」


    「所以……去年才會留級嗎?」


    他對魔法沒有憧憬、沒有熱情也沒有執著。


    感覺盧內?路斯奇亞是關住他的牢籠。


    和弗雷相處後我知道,他隻要認真,什麽事都能做出超凡的結果,他不是會留級的劣等生。就跟先前梅迪特老師曾說過的一樣。


    但他在重要時刻不認真,或是撒手不管,這肯定是因為幼時遭最喜歡的人否定、孤立的經驗,現在也帶給他很大的陰影。


    他心中有處已經放棄了,放棄自己的人生。


    「哎呀,反正我從一開始就沒幹勁。也覺得隻要一直留級,就可以在盧內?路斯奇亞隨隨便便活下去。」


    「……現在呢?」


    我專注看著弗雷,再一次問他。


    「現在,討厭學校嗎?」


    「……」


    弗雷也偷偷看了我。


    「還好,現在覺得還挺開心的。第九小組的人,我也不討厭啦。」


    我覺得他像要遮掩害臊,故意很冷淡地說話。聽到這句話後,我超乎自己想像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有很不認真的時候,但這一年,弗雷確實為小組做出不少努力。


    雖然需要我囉嗦地拖他去上課,替他看報告,幫忙他準備考試就是了啦……


    此時,當我低下頭時,原本綁成公主頭的頭發突然散開跑到我眼前。


    「?」


    弗雷不知為何,從旁邊把我綁住頭發的緞帶拉開,鬆開我的頭發。


    「你你、你在幹嘛啦!」


    真的嚇我一跳。


    我壓住頭發抬起頭,被弗雷費解的行為嚇一大跳。


    「哎呀~因為啊,緞帶在我旁邊飄啊飄的,就讓我想要拉開啊……」


    「什麽啊?」


    弗雷露出惡作劇的笑容,搞不懂他想幹嘛。


    不知為何把人家的緞帶拿在手中把玩,到底是哪裏有趣啊?


    「真是的。反而是我想得太嚴重了嘛,如果你還有餘力捉弄別人,根本不需要擔心啊。好啦,回去了啦,回盧內?路斯奇亞。」


    「喔喔。」


    弗雷比平常還老實回應,走下床。


    但是,感覺看起來有點消沉,是因為原本的駝背彎得更圓嗎?


    我用力拍他的背要他抬頭挺胸。


    「嘖,很痛耶。」


    他還出現這種不良兒子一般的反應,我隻好罵他不要咋舌。


    我們家這孩子,雖然是個沒用的男人,但本性不壞。


    「小姐……?」


    「啊,托爾!」


    走出房間,在外麵的走廊上正好碰見托爾。


    可以在王宮遇到托爾令人太開心了。因為自友盟國高峰會那晚以來,我就沒見到托爾了。


    我把弗雷丟在一旁,跑到托爾身邊去。


    「托爾,好久不見!最近不太有機會見到你,我一直好想你喔。」


    托爾無言地驚訝眨眼。


    接著慢慢伸手摸我的頭發。


    「托、托爾?」


    「小姐……還真罕見您把頭發解開,平常綁的緞帶怎麽了嗎?」


    「緞帶?啊!」


    托爾越過我看弗雷。


    與其說看弗雷,倒不如說是看我那條在弗雷手中的黑色緞帶。


    「啊,這個嗎?你們家的小姐太沒戒心了,我就在床上替她解開了。因為我很擅長解開緞帶啊~」


    「你啊,不過隻是解開緞帶幹嘛一副了不起樣啊?這誰都做到的。」


    我吐嘈一臉得意,搞不清楚想幹嘛的弗雷。


    托爾臉上掛著虛偽笑容迅速走到弗雷身邊,一把搶過他手上的緞帶,又迅速地回來繞到我背後。


    「托爾?」


    「小姐,請別亂動。」


    接著開始替我綁頭發,正如他還是我的騎士那時常替我做的一樣。


    他的手指現在也清楚記得作法吧,手法相當俐落。但對我來說,喜歡的人用手指梳自己的頭發,總覺得不太自在,好害羞。


    以前明明沒這種感覺啊,以前根本不算什麽的啊!


    「謝、謝、謝謝你托爾!」


    我大概紅了一張臉,所以低著頭道謝。


    「請不用謝,您難得有一頭美麗的紅發,可不能披頭散發的。小姐可是歐蒂利爾家的千金。」


    「啊!」這句話讓我想起一件事,我轉過身看托爾。


    「托爾,這麽說來,你以前曾經說過我的頭發很漂亮呢,『隻有』頭發漂亮!」


    「……」


    托爾一張笑容僵在臉上。


    不知為何,弗雷在他背後努力忍笑。


    「小姐,您完全恢複精神了呢。」


    托爾突然轉換話題,讓我「咦?」了一下。


    啊啊,對啊,上次見到托爾時,我因為那個金發男子全身發抖無比害怕,那讓托爾相當擔心。


    明明那般恐懼,最近因為愛理不當救世主的事情,耶司嘉主教的斯巴達教育,還有手忙腳亂的小組課題,那男人的存在在我心中稍微變淡了。也或許是我刻意想要忘記吧。


    「是、是啊!可能已經恢複精神了!因為最近學校的小組課題很忙。」


    「……那真是太好了。話雖如此,還真罕見小姐前來王宮呢,今天是有什麽事來王宮?而且為什麽在弗雷殿下的房裏?」


    托爾依舊頂著一張麵對外人的客氣笑容如此詢問。


    托爾是怎麽了啊?好像戴上一張麵具,從剛剛開始表情完全沒改變過耶。


    「啊,這個啊,我是來接他的啦。聽說他和吉爾伯特王子吵到大打一架,那之後嘔氣鬧別扭完全不回學校,所以尤利西斯老師拜托我來帶他回去。真的是個麻煩的王子啊。」


    「啊啊……原來如此。」


    托爾有點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另一方麵,弗雷開始在後麵發牢騷:「快點回去吧。」真是的。


    「托爾,那先再見囉。王子大人似乎不開心了。」


    「……啊。」


    托爾喊住我。


    我一轉過頭,托爾不知為何在騎士團製服的口袋翻找。


    他拿出什麽東西,執起我的手,放在我手上。


    「這個,給您。」


    我還以為是什麽,是用可愛黃色包裝紙包著的糖果。


    這大概是街頭巷尾熱銷的,常見的蜂蜜檸檬糖果。


    「咦,可以嗎?咦,托爾為什麽會隨身帶著蜂蜜檸檬糖果啊?」


    「啊~缺乏糖分的時候會吃,副團長……萊歐涅爾副團長常常分給我們。」


    「是喔~謝謝。那我下次做飯團給你喔,包杏桃酸梅的那種!」


    「咦……?」


    我說完後,托爾驚訝眨眼,稍微紅了臉頰清清喉嚨後說:


    「謝謝您,我等著。最近變冷了,小姐還請注意身體。」


    很有優秀青年騎士的架式,手貼胸口對我一鞠躬。


    總覺得今天的托爾有點奇怪。


    他受傷或生病常瞞著不說,讓我有點擔心。雖然守護者的工作休息中,是現在騎士團的任務很忙讓他很累嗎?


    「喂~組長,快點回去吧,這種地方我連一秒也不想多待。」


    「什麽啊,這不是一直關在房間不出來的人說的台詞吧。」


    弗雷莫名地不停催促我。


    然後,明明平常不會這麽做,但他現在環住我的肩膀轉過去看托爾,不懷好意地竊笑。


    而托爾呢,還是那張虛偽笑臉。


    托爾曾經是我的騎士,所以對黏著我的蒼蠅很敏感。肯定是擔心我會不會把弗雷的玩笑話當真吧。


    別擔心,別擔心啦托爾,我能分辨弗雷的玩笑話啦。


    「嗬嗬……那個小哥令人意外地善妒耶,還有看起來占有欲超強。」


    「喂,弗雷,你可以別戲弄我家托爾嗎?話說回來,托爾和你大概同齡喔。雖然托爾比你更成熟。」


    「什麽,真的假的?」


    我揮掉弗雷搭在我肩上的手時,正好走到王宮內的穿廊前。


    「啊……」


    從那邊可以看見庭園,一位認識的人就坐在噴水池旁,垂頭喪氣。


    那是吉爾伯特王子,看起來相當疲倦。


    「……」


    我對吉爾伯特王子沒有什麽好印象。


    因為我總是被那位殿下責罵。


    但看他那副模樣,他也被自己的立場逼得走投無路,因為各種糾葛而煩惱痛苦吧。


    生為王子,在擁有華麗人生的同時,也失去了自由,連個人的小期待或願望都難以實現。


    吉爾伯特王子應該真的很喜歡愛理吧。


    肯定想要守護愛理。


    但要是愛理不再是救世主,他就得被迫做出身為王子,而非身為守護者的選擇。


    正因為如此,他或許是我們當中,現在因為立場而最為搖擺不定的人。


    離開王宮,回去魔法學校的路上,我向弗雷提議:


    「欸,弗雷,要不要直接去魔法垃圾棄置場?」


    「呃,你又要去翻垃圾嗎?組長,你姑且也算是貴族千金吧,會不會太活潑啊?我可不要啊。」


    「怎樣都不去?」


    「怎樣都不去。」


    弗雷「哼」地一聲撇過頭,很堅持不願意去魔法垃圾棄置場。


    看到他的反應,我想起之前在垃圾場看見他那無法理解的言行。


    「該不會是之前發現的那個手拿鏡有什麽秘密吧?你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樣子很明顯不對勁耶。」


    「……」


    弗雷的視線往斜上方飄,一段時間後開口說了意料之外的話:


    「那個,是以前艾莉西亞大人的東西。」


    「什麽!」


    我嚇了一大跳。再怎麽說也曾經是一國王後殿下的東西,竟然被丟棄在那種地方,這真的可能嗎?


    「但、但為什麽?這也太奇怪了吧。」


    「誰知道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位大人的手拿鏡會被棄置在那種地方。但是,那絕對是艾莉西亞大人的東西,我知道。因為那個手拿鏡,是艾莉西亞大人一直很珍惜的東西。」


    越聽越不安。


    我真是的,不知道那是已故王後殿下的物品,就這樣把那個手拿鏡丟在魔法垃圾棄置場。


    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當成垃圾處理掉,在大量的垃圾中也會立刻被淹沒。


    「那件事,不告訴吉爾伯特殿下可以嗎?」


    「啥?」


    「因為那是吉爾伯特殿下母親的遺物不是嗎?不是可以丟在那種地方的東西啊!」


    「誰理他啦,那個笨蛋哥哥。」


    弗雷突然變得很不高興。


    在人行道上停下腳步,咋舌搔頭。


    「啊~啊~受不了了!我要去找漂亮的大姊姊安慰一下,組長你就自己去翻垃圾吧。」


    「喂,什麽啊,太過分了吧!」


    「再見~」


    弗雷走上建築物牆壁,往不知何處逃跑了。


    「這家夥真無情……真是太傻眼了,真的是個不良兒子。」


    但是在聽完他的過往後,稍微能理解他不想要碰觸那個手拿鏡的理由。


    沒有辦法,我隻好自己去魔法垃圾棄置場。


    如果那個手拿鏡是王後艾莉西亞大人的東西,就更應該在被當成垃圾處理前找回來送回王宮才行。


    「我記得應該在這附近耶……」


    我獨自來到魔法垃圾棄置場。


    雖然剛離開王宮,還是一身貴族千金打扮,但也沒辦法。


    無論如何都得再次把那個手拿鏡找出來的心情更勝一籌,即使弄髒衣服還是拚命尋找。


    但遲遲找不到,雖然是以之前發現的地方為重點尋找。


    該不會已經被處理掉了吧……


    「在此就交給最擅長找東西的波波太郎吧啵~」


    「小小的咚助可以到垃圾世界的天涯海角吱~」


    「啊,你們兩個!」


    波波太郎和咚助從我的裙襬中探頭探腦溜出來,說了充滿幹勁的話之後,就跑進垃圾重重交疊的隙縫中了。


    「你們會被壓扁啦!快點回來,我拿葵花籽給你們啦~」


    我探進垃圾的縫隙中「啾啾啾」的呼喚小倉鼠們,但拿葵花籽引誘它們也不回來,它們是精靈,我想應該是沒問題啦……


    「喂,歐蒂利爾,你在幹嘛?」


    背後有人喊我,我抬起頭。


    不知何時,石榴石第三小組的同學們包圍住我。


    大概是因為我單獨前來,讓他們覺得很可疑吧。


    話說回來,這些人常常出現在這邊耶。


    「如果你要使用這裏,今天也要找軟膠球來啊。」


    第三小組的組長丹強迫我繳稅,彷佛垃圾國的暴君。


    「等、等等!欸,你們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手拿鏡?有個把手,銀色的,雖然有點舊了,但邊緣的花朵裝飾非常華麗。」


    「……手拿鏡?」


    第三小組的同學麵麵相覷,疑惑歪頭。


    「你把貴重的手拿鏡弄丟在這邊嗎?」


    「哇塞,真的假的?笑死人~」


    「所以我就說了嘛,這裏不是貴族千金可以來的地方!」


    組長丹露出不悅表情,馬爾斯姊弟誤會了什麽而格格笑著。


    「我先說,那個手拿鏡不是我的……什麽,找到了?找到了嗎?嗚哇啊啊啊,真不愧是我的咚波波!」


    兩隻小倉鼠從魔法垃圾的縫隙中,「嘿咻、嘿咻」把手拿鏡拖出來。小小的身體拚命搬運手拿鏡的樣子好可愛,奮不顧身的樣子都讓我快哭了。正確來說是真的哭了。


    手拿鏡平安無事,沒破掉也沒有壞掉。


    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我拿出手帕擦拭手拿鏡表麵,模糊的鏡麵倒映出自己的樣貌。


    會被丟在這邊應該是魔法手拿鏡吧,卻沒出現類似的現象。


    「這個手拿鏡,是怎樣的魔法道具啊?」


    「你不惜弄髒那種輕飄飄衣服也要找到,卻連這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啊?」


    第三小組組長丹不知道在想什麽,在我麵前蹲下抽走手拿鏡。


    接著搖晃、翻來覆去,還確認了手把。


    「這個……大概是之前在米拉德利多貴族間很流行的鏡子訊息喔。」


    「鏡子訊息?」


    我沒聽過這東西,但第三小組的成員全部「啊~」了一聲,看來這似乎是頗有名的魔法道具。


    「鏡子訊息是魔法手拿鏡的功能之一。」


    微胖男孩法蘭西斯替我說明。


    「舉例來說,可以用鏡子照映自己的身影後,對鏡子說些話,然後這個鏡子就可以把身影和這段話擷取下來儲存在鏡子中保管。聽說把這個當情書送給在意的異性,比手寫的情書效果更好。」


    「啊啊,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我稍微理解了。可以留存照映在鏡子上的東西,很接近影片的感覺吧。


    但隻是換成漂亮的手拿鏡,感覺比影片更浪漫。


    「但是鏡子訊息的功能無法啟動耶,裏麵應該儲存了什麽啊。」


    丹皺起臉把手拿鏡還給我。


    「該不會是壞掉了吧。」


    「有可能,或許是上鎖了之類的。這可能是有什麽不得了內幕的東西喔,贓物之類的。」


    「……」


    確實有這個可能,哪個人從王宮偷出來的可能性。


    如果這個手拿鏡中存有王後生前的模樣與訊息,很有可能被拿來惡用。


    「然後呢,結果你找這個幹嘛啊,歐蒂利爾。」


    終於問到這一點上了。


    我緊緊抱住手拿鏡,朝第三小組的組員們鞠躬。


    「拜托!請別過問這件事,我隻是要把這個東西歸還它原本該在的地方而已。雖然原本的主人已經過世了……」


    「什麽?」


    我接著又追加了一個迫切的請求。


    「還有今天的納稅!可以等我一陣子嗎?」


    「咦?」


    「等我把事情解決之後,不管是要二十個還是三十個軟膠球,我都會找來!」


    鴉雀無聲了一段時間。


    「咦?」我抬起頭,隻見第三小組的大家全呆傻了一張臉。


    連總是一張嚴肅表情的丹也鬆開眉頭,半張著嘴。


    「你把那當真了啊?」


    「咦?」


    「這位千金也太天然呆了吧,你外表看起來傲慢,沒想到這麽認真。」


    丹的這句話讓我驚訝眨眼。


    不是啊,那可是他們說的耶。剛剛明明還滿滿敵意,明明就想要我繳稅的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捧腹大笑。


    「哼、哼,什麽啦!算了,我要走了,你們就在這裏笑死算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氣得鼓起臉,轉過身背對第三小組的人要離開這裏。我不找軟膠球來繳稅了,我要逃稅。


    「喂,歐蒂利爾!如果是很危險的事情,你可別深追啊!」


    隻是走遠時,丹在背後對我這樣說。


    基本上算是擔心我吧,我轉過頭輕輕揮手。第三小組的組員們隨興地揮手回應。


    說來說去,他們是個相當有人情味,早熟的小組啊。


    下一次還是好好上繳今天的軟膠球吧,就這樣做。


    我拿著那個手拿鏡,先回去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的玻璃瓶工房一趟。


    如果魔法手拿鏡是王後殿下的東西,拿去王宮前想要好好擦拭乾淨,我也得換掉弄髒的衣服。


    而且,也想讓弗雷再確認一次。


    這個真的是艾莉西亞大人的東西嗎?


    但隻有尼洛和勒碧絲在玻璃瓶工房裏,不見弗雷。


    尼洛和勒碧絲似乎正在拆解從魔法垃圾棄置場找回來的東西。


    「瑪琪雅,你回來了啊。」


    「勒碧絲,我回來了。欸,弗雷有回來這裏嗎?」


    我在工房內四處看,正在做什麽工作的尼洛拉起臉上的護目鏡。


    「弗雷?你不是去王宮接他了嗎?」


    「原本是這樣,但他中途跑掉了。真的是,就隻有逃跑是一流的。」


    尼洛和勒碧絲表情認真地說「這樣啊」,哎呀,他們應該能想像那個場麵。


    「話說回來,瑪琪雅,你手上那個到底是什麽啊?」


    勒碧絲發現我手上拿著手拿鏡。


    「我啊,又跑去那個魔法垃圾棄置場了。因為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然後就把這個撿回來了……」


    「這是有鏡子訊息功能的手拿鏡吧。」


    尼洛隻是稍微看了手拿鏡一眼,立刻看穿這個魔法道具。


    「沒錯!真不愧是尼洛。」


    我對尼洛和勒碧絲說明至今發生的事情。


    在那個魔法垃圾棄置場發現這個手拿鏡的事。


    之前弗雷看到這個手拿鏡時,出現奇怪反應的事。


    在魔法垃圾棄置場遇見第三小組,得知這裏麵有鏡子訊息的事。


    勒碧絲和尼洛眼睛眨個不停,也靜靜聽我說話。


    「我認為,這個手拿鏡中,應該留下了王後殿下生前留下來的鏡子訊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壞了,根本毫無反應。欸,尼洛,這是不是壞掉了啊?」


    「……給我看看。」


    尼洛拿過手拿鏡,翻過背麵看,用手指滑過鏡子表麵,像是在調查什麽。


    把鑲嵌在手拿鏡把手上的金屬拆掉,用拇指按壓,試著讀解隻能透過他的隱形眼鏡看見的術式。


    啊,鏡子表麵出現了滿滿的術式。


    尼洛是在幹嘛啊?該不會是類似駭客之類的吧?


    「!」


    鏡麵如水麵搖晃後,還以為術式要消失了,接著出現本來不應該在上麵的東西。


    身穿藍紫色禮服,一頭米色卷發的美女。


    「這個……該不會是王後殿下吧?」


    「……我不是路斯奇亞人,也不太清楚耶。」


    勒碧絲也在旁邊看,但她和我一樣不知道王後殿下長怎樣。


    「至少應該是王家的人,鏡子裏照到背後的家具上,有路斯奇亞王家的紋章。」


    尼洛也沒有辦法判斷她是不是王後殿下,但正如他所說,在艾莉西亞大人背後,確實有好幾個繪有路斯奇亞王家紋章的家具。


    鏡中的美女優雅微笑,偶爾眨眨眼。看來這似乎不是靜止畫麵,果然是影片。


    隻不過,她沒有開口說什麽,隻是看著鏡子,確認自己的樣子而已。真的,就像是看鏡子確認自己的臉和妝容。


    「魔法手拿鏡,本來就是像這樣拿來記錄自己每天的模樣用的。現在肯定是隨機播放的狀態。」


    尼洛如此說完後,鏡子表麵搖晃,接著照映出不同東西。


    「這個……是什麽啊。」


    遠遠地看到,小小的,一張有床頂蓋的床,好幾個人圍在床邊的樣子。


    『滾出去。』


    隻有聲音聽得很清楚。有點沙啞,似乎很痛苦的女性聲音。


    『弗雷,滾出去,從我的麵前離開……離開這個王宮。』


    弗雷?


    弗雷是,那個弗雷?


    一段時間後,圍在床邊的其中一個孩子,腳步匆忙地跑出房間,邊舉起手臂壓著臉拭淚。


    接著,門關上的「啪當」聲響起。


    『對不起,弗雷,我已經……沒有辦法保護你了。』


    女性似乎在哭泣。


    『吉爾伯特,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母親大人,我會保護弗雷。』


    看見一位靠在躺在床上的女性身邊,努力忍住淚水,想要讓母親放心的少年。


    我知道那是誰。


    雖然沒辦法清楚看見五官,但那有身為王子自覺,優雅又自豪的口吻,無須懷疑就是那位吉爾伯特殿下。


    而剛剛跑出房間的那一位,肯定就是我們石榴石第九小組的弗雷……


    隻不過在此,鏡子表麵出現了讓人心頭一跳的紅色鑰匙符號,沒辦法繼續看剛剛那個影片的後續。


    「不行,沒辦法繼續打開了。」


    似乎連尼洛也沒辦法繼續打開。


    「想要打開,就必須輸入設定好的密碼,而且還有兩個。」


    「兩個?」


    光一個密碼都不知道了,竟然還要兩個,我們隻能舉雙手投降。


    看來隻能把手拿鏡擦乾淨拿去王宮了。


    不對,那或許才是正確的。再繼續偷看王後殿下的手拿鏡似乎也不太好……


    「我聽到整件事了!」


    凜然的聲音突然在工作室內響起,我們嚇得聳肩。


    一對雙人組不知何時出現在工作室門口,低頭俯視我們。


    「貝亞特麗切!」


    以及她的管家尼可拉斯。


    石榴石第一小組的小組長貝亞特麗切,豪爽地撥開她的長金發,走下樓梯,接著仔細盯著桌上的魔法手拿鏡看。


    我不知道她從哪邊開始聽起,但她似乎完全明白怎麽一回事了。


    「這個手拿鏡,確實是王後艾莉西亞大人的東西。」


    身為吉爾伯特王子前未婚妻的她如此斷言。


    「果然是這樣嗎?」


    「是的,我記得這是國王送給王後殿下的東西。上麵有王後殿下深愛的毛茛花雕刻裝飾,對吧?」


    貝亞特麗切讓我們確認手拿鏡邊緣的裝飾。


    聽說國王贈送物品給王後時,工房絕對都會加上毛茛花的裝飾。貝亞特麗切和王後艾莉西亞大人關係密切,她說的話很有說服力。


    「噯,貝亞特麗切,想打開這個手拿鏡中剩下的鏡子訊息,似乎需要兩個密碼,你有頭緒嗎?」


    「……兩個密碼?」


    貝亞特麗切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雙腳交疊手抵著下顎深思。


    小管家不知從哪拿出茶組,還想著她怎麽就這樣開始優雅喝茶,她又發了一下呆,接著,大約十分鍾後──


    「這很簡單,王子殿下們肯定知道這兩個密碼!」


    貝亞特麗切突然自信滿滿地豎起食指如此宣言。


    因為花了不少時間,我和尼洛、勒碧絲都已經開始做起其他事情了。


    「那是指弗雷和吉爾伯特王子嗎?」


    我停下擦拭鏡子的手,問貝亞特麗切。


    「當然,那兩位現在雖然水火不容,但小時候在艾莉西亞大人身邊,是比誰都要好的兄弟。艾莉西亞大人還設計了許多每當吵架時,吉爾伯特殿下和弗雷殿下得要攜手合作才能過關的『遊戲』呢。」


    「遊戲?那是指……」


    我的視線再次落在手拿鏡上麵。


    凝視現在也還在鏡子中靜靜微笑的王後殿下。


    「我想,這個肯定也是艾莉西亞大人留給那兩人的『最後的遊戲』。雖然我不清楚艾莉西亞大人遺失的手拿鏡為什麽會在此時出現……而且還是在魔法垃圾棄置場。真是太離譜了。」


    「沒錯,我也一直很在意這一點。」


    雖然不是想跟著說貝亞特麗切的口頭禪,但這確實「真是太離譜了」。


    除了「有哪個人刻意在這個時間點棄置在那邊」別無他想。


    「那個,貝亞特麗切,我可以問一件事嗎?請問你來這邊有什麽事呢?第一小組當據點用的應該是中心地帶的新工房吧?而且還偷聽我們說話。」


    大概因為持續沉默吧,勒碧絲有點話中帶刺地問貝亞特麗切。哎呀,因為勒碧絲先前曾被貝亞特麗切說「我們小組不需要你」啦。


    「什……什麽偷聽啊,你可別說那種詆毀人的話啊,勒碧絲?特瓦伊萊特。我是來刺探最大競爭對手第九小組的敵情!」


    「刺探敵情更惡劣吧……」


    沉默至此的尼洛小聲吐嘈。


    貝亞特麗切裝出沒事的樣子繼續喝茶。


    「嗬嗬,貝亞特麗切大小姐帶慰勞品來給第九小組的各位。最後的小組課題也開始了,希望我們彼此加油。以及,有點事情想要詢問瑪琪雅小姐。」


    小管家尼可拉斯拿出一盒高級點心給我們。


    大概是被說出太多秘密,貝亞特麗切紅了一張臉瞪著自己的管家。


    小管家隻是滿臉笑容,絲毫不為所動。


    「貝亞特麗切有事情想問我,到底是什麽事啊?」


    我邊從高級點心盒中,捏起貝殼狀的瑪德蓮邊問。


    沒想到貝亞特麗切隻是說著「那個,就是」,視線不停遊走,遲遲不把話說出口。


    是因為害羞嗎?還是因為很困擾呢?


    「貝亞特麗切,你怎麽啦,還真不像老是一臉得意的你耶。」


    「那個……我想,你應該知道吉爾伯特殿下最近的狀況吧。」


    貝亞特麗切終於把想知道的事情說出口了。


    我有點驚訝睜大眼。


    「我聽說他最近心不在焉,看起來很疲憊,很憔悴之類的。然後想著,或許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想起剛剛在王宮中庭看見的,吉爾伯特王子的樣子。


    穿著總是一絲不苟的他,鬆開領口的扣子,在空無一人的地方垂頭喪氣的樣子。


    「確實看起來相當疲憊,他應該承受了非常多的壓力吧。」


    隻有這點就連我也大概能察覺。


    王子的使命,守護者的使命,友盟國高峰會中的責任……


    最重要的還有愛理的事情,太多事情緊緊纏繞在那個人身上了。


    「貝亞特麗切,你現在也還喜歡吉爾伯特王子嗎?」


    因為明明之前那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責備,還是這麽在意他啊。


    但貝亞特麗切搖搖頭:


    「我們認識很久了,我現在仍舊很景仰他。但是,那已經不是愛作夢少女的戀慕之情了。我隻是很擔心他,背負路斯奇亞王國的王子殿下們,每位都承擔了許多重責。」


    就算是前未婚夫且是初戀對象,但在遇到那種事情後仍然不說吉爾伯特王子壞話還擔心他,貝亞特麗切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另一方麵,我也很在意明明被剝奪了王子的權限後養大,在這個局麵下還來要求他要有王子自覺的弗雷。


    「瑪琪雅,你知道吉爾伯特殿下至今遭到狙殺,差點死掉的次數嗎?」


    「……什麽?」


    「次數之多是弗雷殿下比不上的。艾莉西亞大人和吉爾伯特殿下把弗雷殿下趕出王宮的理由就在這裏。」


    我慢慢睜大眼睛。


    想起剛剛才看到,留在手拿鏡中的艾莉西亞大人的話。


    「我已經是沒辦法繼續與吉爾伯特王子來往的身分了,但艾莉西亞大人在過世之前,親自對我說拜托我照顧吉爾伯特大人。她對我說『不管要與誰為敵,拜托你都要待在那孩子身邊』。」


    艾莉西亞大人把弗雷托付給吉爾伯特王子。


    然後,把吉爾伯特王子托付給貝亞特麗切。


    「但是,我似乎已經無法遵守這個約定了。」


    貝亞特麗切苦笑道。


    「所以,拜托你,請把那個艾莉西亞大人的手拿鏡拿去給殿下。隻要看見母親大人生前的樣貌,聽見她留下來的訊息,肯定可以鼓舞殿下。」


    「好,的確是呢。貝亞特麗切,謝謝你。多虧有你,很多事情都說得通了。」


    我說完後,貝亞特麗切優雅且得意地微笑。


    「瑪琪雅,我說過了對吧,我會站在你這邊。如果又發生了什麽事,請向我求助吧。」


    「好的,我會這麽做。貝亞特麗切,你真的是我相當可靠的好敵手呢。」


    接著,我們抓住彼此的手緊緊交握。


    雖然平常互相競爭,我們也彼此信賴,兩人視線相交。


    多虧有貝亞特麗切,我可以鼓起勇氣把這個手拿鏡拿去王宮了。


    老實說我有點不安。我這個局外人把這個手拿鏡拿進王宮後,感覺會把兩位王子最不想讓人碰觸的部分暴露出來。


    但是,發現這個手拿鏡的人是我。


    那時鏡子閃閃發亮,彷佛表示希望我發現它。


    還有剛才看到的,鏡子裏保存的影片……


    聽完貝亞特麗切的話之後我確定了,王後艾莉西亞大人和吉爾伯特王子,把弗雷趕出王宮是為了保護他。


    『弗雷,滾出去,從我的麵前離開……離開這個王宮。』


    弗雷不知道這句話真正的意義。


    得要告訴他才行。如果不這樣做,大概誰也無法往前邁進。


    幕後 弗雷,眾人肯定希望我有個灰色人生。


    我名叫弗雷。


    弗雷?勒維?盧?路斯奇亞。


    惡妃拉拉的兒子,五王子,沒有王子自覺的廢物。


    一回到王宮,就會被王宮裏的人說得一無是處,但或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你這個沒用的廢物,如果你長得像陛下,還稍微看起來可愛一點耶。』


    四王妃拉拉,無比厭惡和自己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兒子。


    大概因為拉拉缺乏自我肯定感,所以很討厭自己吧。


    雖然她是親生母親,我現在依舊覺得她是個悲哀的女人。


    從出生起就得不到母愛,王宮的人也嘲笑我是身上流有一半庶民血統的王子,我就在瞧不起我的人的惡意包圍下長大。甚至有人謠傳長得不像國王的我,或許不是國王的孩子。


    即使如此,我小時候也以這個國家王子的身分自豪。


    這大概是因為王後艾莉西亞大人總是這樣對我說。


    『弗雷,你根本不需要感到自卑,拿出自信來,你要感到自豪。因為你確實是國王的孩子,是這個國家的五王子。』


    既然出生為這個國家的王子,各自肯定都有偉大的任務,上天已經替我們準備好要保護這個國民的宿命。


    『從王宮可以聽到迪莫大教堂的鍾聲對吧?如果你感到迷惘,就聽那個鍾聲。如此一來,你就能敲響自己的命運鍾聲。』


    那位大人不停對年幼的我如此說,代替母親給我母愛,給予我身為王子該有的教育。


    我知道了母親的溫暖,接著那轉為對並非母親的女性的憧憬,年幼的我理解了細微的戀情。對我來說,艾莉西亞大人就是如此崇高的存在。


    而且,就算五王子是個完全沒有甜頭的立場,我將來也想要成為支持兄長大人們的力量,成為這個國家的其中一個支柱……我單純如此想著。


    特別是吉爾伯特兄長大人,我想要成為他的力量。


    比我大五歲,身為三王子的兄長大人,是我最尊敬的人。


    那個人總是袒護從小常被惡言相向的我,在這充滿派係、權力鬥爭,惡意與殺意的王宮中,他總是站在我麵前,態度毅然地從想傷害我的人手中保護我。那副模樣,非常地帥氣。


    所以我一直想著。


    如果艾莉西亞大人是我親生母親該有多好。


    如果吉爾伯特兄長大人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該有多好。


    但是,艾莉西亞大人過世那天,我的世界失去色彩。


    我所深信的東西,全部反轉。


    『弗雷,滾出去,從我的麵前離開……離開這個王宮。』


    『你不夠格當這個國家的王子。你和我不同,下賤又卑微,因為你是那個女人生的!』


    我被這世界唯二比親生母親更愛的兩人拒絕,被剝奪了所有權利,被趕出王宮。


    或許從很久以前。


    艾莉西亞大人和吉爾伯特兄長大人就一直很討厭我吧。


    或許一直在找個好時機要把我趕出去。


    年幼的我大受打擊,覺得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願意站在我這邊。


    世上所有人,都冀望我不幸。


    冀望,我有個灰色的人生。


    在那之後,我在各地的寄宿學校流浪。


    雖然禁止我暴露自己的王子身分,但我對於要去哪,對於所有事情都感到無所謂。我不想交朋友,也害怕交朋友。


    隻是我眷戀體溫,無意識地,不加選擇地渴求年長的女性。


    不執著於任何一人,隻是吊兒郎當地來來去去。利用【地】之寵兒的能力四處遊蕩,短暫撫慰孤獨。


    或許我心中有某個地方,在尋找艾莉西亞大人的身影吧。


    十五歲的冬天,有個罕見的訪客到遙遠的寄宿學校來找我。


    那是二王子,尤利西斯兄長大人。


    他是大我十歲以上的哥哥,在我還小時,他一直在梵斐爾教國留學,幾乎和我沒有任何交集。


    但是,尤利西斯兄長大人露出讓人完全看不出心思的微笑,對我如此說:


    『明年春天,你就進盧內?路斯奇亞魔法學校念書。你有魔法的才華,哎呀,就當被騙,把所有事情交給我吧。』


    我心想,這個人是在說什麽啊。


    我確實是【地】之寵兒啦,很諷刺的,遺傳自惡妃拉拉。


    寵兒們全都有魔法才華,但就算如此,現在竟然要我去學習完全沒興趣的魔法?


    據說尤利西斯兄長大人是位舉世罕見的魔法天才,數百年才會出現一位的人才,白之賢者再世之類的,那可是自小備受期待、深受喜愛的王子大人呢。


    就算我是寵兒,有著還過得去的魔法才華,也絕對贏不過這個人。


    他到底是對這樣的我有什麽期待,想讓我做什麽啊?


    這幾年變得卑微扭曲的我,就算靠著兄長大人的裙帶關係進入盧內?路斯奇亞念書,也不可能突然湧出幹勁。


    第一年,隻是加入被老師分發的,毫無幹勁的小組混吃等死。結果沒學到什麽技術和知識,留級了。


    看吧,我根本沒什麽了不起。


    魔法無法救我,我也無法靠魔法幫助任何人。


    我肯定會這樣悶在這裏一輩子,腐爛,在許多人的嘲笑下孤獨死去。所有人都如此冀望。


    繼續讓大家失望,讓大家看見我悲慘的樣子。


    怎樣,滿足了嗎?


    將尊貴的艾莉西亞大人逼上絕路的惡妃拉拉的兒子,會背起一身罪孽,一輩子待在這個牢籠中。名為「魔法學校」的牢籠。


    『冒昧在你睡得正香時打擾,方便借點時間嗎?』


    但有人發現了我,想要我。


    石榴石第九小組。男爵千金且囉哩叭唆的組長瑪琪雅小姐,反之不愛說話冷酷的尼洛,以及美麗卻很嚴厲的留學生勒碧絲小姐。是群記起來毫不費功夫,相當有特色的組員。


    我以前在毫無幹勁的小組裏,這裏完全相反,組長用她多到有剩的魔法熱情與幹勁引領組員前進,我也被她拉著走,雖然嘴上抱怨,倒也過著挺充實的校園生活。


    魔法也是,認真接觸後發現非常有趣,有什麽不懂去問其他組員就好了。整體來說,石榴石第九小組的成員個個都很優秀、很努力。


    不隻如此,該怎麽說呢,待在這裏很舒服。


    當大家聚集在學校邊緣的工作室裏時,不知為何讓我感到安心。


    我一回到那個地方,每個人都會對我說「歡迎回來」。


    就算被組長罵,嗯,感覺也還不賴啦。


    而且,知道我是王子之後,沒有一個人態度出現改變。


    那大概是因為,每個人都因與我同等,甚至超越我,難以想像的情況而來到這間魔法學校吧。


    這種事我也知道,因為我從以前開始就隻有看氣氛這能力無人可及。


    沉浸在第九小組的舒適感中,我最近有點遺忘了。


    我這個存在的低賤,以及罪孽深重。


    忘記我是眾人冀望有個卑賤如螻蟻人生的王子。


    那個手拿鏡,肯定是為了讓我想起這件事才出現在我麵前。


    大教堂的鍾聲響了。


    責備我的那個鍾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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