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謝小柳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都是我不好!”  他哭哭啼啼地將事情講了一遍。  穆老四聽罷,直接將袖子擼了起來:“媽了個巴子,在奉天城的地界上,居然有人敢對我們穆家人動手?”  說著,提溜著鬱聲的衣領和他親了親嘴:“在醫院待著,我去把那些欺負老七的家夥都抓回來。”  鬱聲踢踢穆四哥的腿:“快去,快去。”  然後抱著謝小柳,和他一起掉眼淚。  謝小柳哭著哭著,冷不丁問:“易感期?”  鬱聲含淚點頭:“煩呢。”  言罷,兩人繼續抱著哭。  穆老六早在他們說話時就看完了穆老七的病曆,緊皺的眉頭微鬆,麵上也恢複了幾分血色。  三姨太徹底嚇傻了,抱著小崽,哆哆嗦嗦地問:“老六,老七……老七……”  “無礙。”穆老六安慰道,“除了外傷,還有點腦震蕩,養養就好了。”  三姨太又呆了會兒,淚珠子嘩啦啦地流。  一向風風火火的三姨太泣不成聲:“老七要是出事了,我怎麽對得起你們死去的娘?”  “哭什麽哭,老七不是沒事嗎?”穆老爺子強忍淚水,接過軟乎乎的小崽,粗魯地用手擦去三姨太臉上的淚,“都打起精神來。老七醒了,見你哭成這樣,怕是會懷疑自己得了絕症呢!”  知子莫若父。  穆老爺子的話還真的說對了。  穆老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先聽見了一片壓抑的哭聲。  他心裏一涼,寒意傳遍四肢百骸。  哎喲我去,誰號喪呢?  號……誰的喪呢?  記憶回籠,穆老七想起來了,自己被汽車撞飛了。  我不會嗝過去了吧?!  穆老七騰地從病床上坐起來,又因為一陣劇烈的眩暈,“咚”地倒了回去。  穆老七歪在床上,喘了兩口氣,繼而傻笑出聲。  他沒嗝過去!  他還活著呢!  但是穆老七的欣喜沒有持續太久,又被忐忑取代。  既然他還活著,外頭的人哭什麽?  難不成……他得了不治之症,就算沒被車撞死,也命不久矣?  穆老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等穆家人得了醫生的允許,烏泱泱地湧進病房時,他已經泣不成聲了。  “三媽媽……”穆老七閉著眼睛,摸索著抬手,“三媽媽哎!”  三姨太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淚,顫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老七哎!”  “三媽媽哎!”  “老七哎!”  “三媽媽哎!!”  “老七哎!!”  “嚎什麽嚎?”穆老爺子看不下去,一巴掌糊在穆老七的腦門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死人了呢!”  “啊?”  “‘啊’什麽?”穆老爺子抱著小崽,大馬金刀地坐在病床邊,“你就是個腦震蕩,沒大事!當年你四哥從馬背上栽下來,腦瓜都開瓢……咳咳……”  穆枯山話說一半,察覺到氣氛不對,暗覺不妙,連忙扭頭。  果不其然,鬱聲淚汪汪地趴在病床邊,難過得快要暈過去了。  “我是說,你沒事兒,別哭了!”穆老爺子連忙轉移話題,“你放心,那些撞你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穆老七聽說自己就是個腦震蕩,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四哥去抓人了?”  穆老爺子頷首。  他長舒一口氣:“那成,四哥出馬,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穆老七說完,又去看一直沉默不語的穆景天:“你……你也來了?”  穆景天冷冷地瞥他一眼,轉身出了病房。  穆老七莫名其妙:“我都這樣了,他還和我置什麽氣?”  “你六哥關心你呢,剛剛拉著給你醫治的醫生問了半天。”三姨太顧不上兄弟倆之間的暗潮湧動,湊到病床前,“給三媽媽瞧瞧……哎喲老七,你受苦了啊!”  *  穆老七再次見到穆景天,是在傍晚時分。  穆家人大多回了家,唯有穆老六還留在醫院裏。  穆老七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恍惚間,聽到了病房門開合的聲響。  他以為醫生來了,沒將眼睛睜開,然後就聽見有人坐在了床邊,還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六……六哥?”  “就這麽放不下?”穆景天低頭削蘋果,修長漂亮的手指靈活地控製著鋒利的小刀,“人家嫁人了,也要去招惹?”  “什麽?”  “謝小柳。”穆景天將小刀插進了削好的蘋果,剜下一塊帶著汁水的果肉來。  穆老七鼻子一酸,受傷的委屈姍姍來遲:“我……我不是去見他的!”  穆景天不置可否。  “穆景天,你……你他媽……”穆老七眼前陣陣發黑,“我在你眼裏,到底……唔……”  蘋果堵住了他的嘴。  穆景天將剩下的蘋果放在病床前,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望著穆老七:“不許再見他了。”  “你……唔……憑什麽……唔……”他的瞳孔忽而狠狠一縮,甚至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穆景天微微蹙眉:“嗯?”  “六……六哥……你的脖子,你……”  “怎麽?”  穆老七艱難地咽下嘴裏的蘋果,又咽了一口口水,既驚恐又不解:“你……你的文身……怎麽,怎麽出來了?”  火光爬上了穆老七的瞳孔,那是穆景天頸側的文身在熊熊燃燒。  穆老六的目光閃了閃,修長的手指搭在頸側:“文身出來了嗎?”  穆博天抱著被子,拚命點頭:“出……出來了。”  不僅出來了,還很清晰,火紅的文身灼痛了他的眼睛。  “六哥,你是不是又碰到汛期的歐米伽了?”  穆景天啞著嗓子笑了一聲:“汛期的歐米伽?”  “就像你上次和我說的那樣……你說病人是個汛期的歐米伽,文身才會出來。”穆老七回憶著六哥先前的說辭,眉頭越皺越緊,“醫院有這麽多汛期的歐米伽嗎?”  穆景天不置可否,隨手扯開衣領,像是渴了一般,喉結滾了幾下。  窗外夕陽燦爛,窗內一片昏黃。  穆老七看不清六哥的神情,隻看到他倒了一杯涼水,仰起頭喝盡了。  那如火般的文身開始緩緩褪去。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難受嗎?”  穆景天捏著水杯的手一緊:“什麽?”  “那個……不是有感覺才會出來嗎?”穆老七難堪地低咳,“你……你身上那隻狐狸都出來兩回了,什麽都不做,不難受嗎?”  穆景天將玻璃杯放回桌上。  “啪嗒”一聲響,穆老七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聽見六哥問:“你要我做什麽?”  穆老七語塞。  就算是親兄弟,他們之間也橫著漫長的未曾謀麵的時光。有些話他和四哥說得出口,和三媽媽說得出口,甚至和鬱聲都能說出口,唯獨和六哥說不出口。  說什麽?  說……你自己去弄弄?  穆老七抱著被子低下頭。  “你睡吧。”穆景天早已預料到他的反應,也不願在病房裏繼續逗留,“晚上有什麽不舒服的,直接叫醫生。”  穆老七訥訥地點頭,繼而在穆景天即將離去的時候,心裏沒由來地浮現出了慌亂的情緒:“六哥!”  他騰地起身,望著穆景天的背影,咬牙道:“你……你明天還來吧?”  穆景天手握著門把手,似乎沒聽見穆老七的話。  穆老七隻好硬著頭皮又問了一遍。  “來。”穆景天回過神,轉動門把手,嗓音裏藏著一絲誰也沒有察覺的異樣。  他將病房的門關上了。  穆景天並沒有走遠,他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將臉埋進了掌心之中。最後一絲夕陽散盡,黑夜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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