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說中井恭介是某方麵的天才,我直到現在也認為他應該是惹人生氣的天才。


    他確實能做出風格獨特的樂曲。但相對的,他是個除此之外什麽都辦不到,或者該說是不去做的家夥。


    因為想到一首好曲子就毀約的次數不在少數,而且不重視規矩這點,更讓那家夥的校園生活陷入一片渾沌。比起同學,他跟老師起爭執的次數肯定更多。


    恭介不會演奏樂器。他姑且還是挑戰過好幾次的樣子,但好像認為自己沒有那份才能,很快就放棄了。


    「就算多少練習過幾次樂器,也發不出我想像中的聲音。就這點來說,樂譜優秀多了。隻要有紙筆,就能發出一如我想像的聲音。可說是偉大的發明之一。」


    對恭介來說,這世上偉大的發明似乎隻有三個。


    一個是樂譜。就算不使用樂器,也能發出想像中的聲音,恭介侃侃談論過好幾次這點是多麽優異。


    另一個是公車。那家夥很討厭在外頭走路,所以很常搭乘大眾運輸。尤其是公車的下車鈴設計,我還記得他稱讚過那有多好。


    最後一個則是冰品。


    恭介是個就算惹人生氣也覺得無所謂的那種家夥,唯獨惹他妹妹生氣時就會傷透腦筋。


    因為無論買五線譜、補充用筆,甚至準備隔天學校要用的東西,全都是中井妹妹在替他打理。


    恭介可以不用苦惱於日常的雜音並持續作曲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有她的幫忙。


    但恭介不會去顧慮他人的想法。一年當中大概會有兩次因為不經意的一句話,而惹惱了個性寬容的中井妹妹。


    唯獨這種時候,恭介會靠著自己的雙腳,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冰品回來。


    他知道隻要有這個貢品,妹妹的心情就會轉好。


    所以他才會認為冰品是這世上最偉大的食物,並深信不疑。


    看他就連要向我道歉都拿出冰品的時候,我的怒氣也跟著消弭,甚至忍不住笑了出來。


    像這樣無關緊要的瑣事,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


    「以實現演奏為目標,總之請你先寫入社申請書吧。」


    一早,中井妹妹在階梯的轉角處對我這麽說。


    其實她是想再跑來教室的,但我不想被同學跟朋友多加追問,就請她換了個地方。


    記憶中的中井妹妹還是個小學生。雖然發型跟當時沒什麽改變,但光是從她現在沉著的態度看來,感覺已經不會被冰品收買了。


    「這我是會寫啦。那下一步該怎麽做才好?」


    「首先要從跟管樂社交涉開始呢。因為我還沒提議要在校慶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這件事。」


    「從這件事開始啊。感覺就很困難呢。」


    為了實現這場演奏,看來第一步就是要從說服管樂社開始。


    說穿了,中井妹妹推給我的是難以解決的問題。


    我根本想不到有什麽可以實現演奏三十六小時的方法。隻要稍微設想一下,就會知道問題堆積如山。


    首先是地點。


    體育館的舞台不可能三十六小時都提供給我們專用。如果是音樂教室或許還能使用,但就算是校慶期間,到了傍晚還是得關門。想毫無間斷地連晚間也要持續演奏的話,在哪裏演奏就是一大問題。


    接著是人員。


    如果真的要三十六小時進行合奏,就得考量到輪流演奏才行。如此一來,就會需要更多人員來參與演奏。雖然不知道究竟要湊齊多少人才足夠,至少現在隻有十個人的管樂社人數是絕對遠遠不足。


    還有練習時間。


    校慶是在每年九月上旬舉辦。現在是四月底,就算立刻開始練習,期間也隻有四個多月而已,總覺得會有點不安。何況還要演奏一首三十六小時的樂曲,無論有多少練習時間都嫌不夠。


    這些問題恐怕不用我講,中井妹妹肯定全都設想過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堅持要做的話,那我也沒必要特地講這些令人討厭的話,倒不如替她想些可能有辦法順利進展下去的方法。


    「如果是大石,說不定會很乾脆地答應,總之先試著去拜托她一下好了。」


    「相馬學長,你跟大石社長很熟嗎?」


    「我們去年跟今年連續兩年同班,所以是比較有在接觸。但我不知道她是管樂社的社長就是了。」


    不論男女,大石是那種對誰都能毫無隔閡地搭話的女生。而且充滿行動力跟活力,因此在辦活動之類的時候,常會處在班級的中心。


    不過,她也有著憑一股衝勁行動,不會深思熟慮的一麵。


    去年校慶時,直到決定好「大家一起做巨大布丁吧!」為止都還不錯,但沒有考慮過預算及容器等細節,後來受了好一番折磨。最後做出來的,是也不足堪稱巨大的布丁。


    如果是這種個性的大石擔任社長,說不定會憑著一股衝勁答應進行三十六小時的演奏。趁著樂觀的想法還沒消去的現在,我抵著牆充當桌麵,在入社申請書上簽了名。


    「簽好了啊。那我們就去音樂教室提交申請吧。這個時段大石社長總是會在那裏進行晨間練習。」


    「如果隻是要交給大石,我也可以在教室裏跟她碰麵時給她啊。」


    「這種事情可以的話就盡早解決。」


    中井妹妹大概是想親眼看我提交入社申請書吧。她可能在懷疑我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揉一揉就扔掉了。


    距離開始上課還有半小時左右。隻是去一趟音樂教室不會費多大的功夫,因此我也坦率地順著她的話去做。


    「但話說回來,還有晨間練習啊。我聽說管樂社人數很少,沒想到在社團活動方麵還投注了不少熱忱嘛。」


    「不,並非如此。晨間練習是自由參加,會去練習的隻有社長跟另一個學姊而已。」


    看來社團活動的規定並沒有太嚴苛。真是太好了。


    音樂教室就位在走廊的最底端。雖然門開著,但從中沒有傳出吹奏樂器的聲音。


    「社長,你真的打算參加音樂大賽嗎?」


    沒聽見演奏,但相對的,裏頭傳出語氣生硬,感覺還有點神經質的說話聲。那讓人聽起來都會跟著感到緊張。


    我跟中井妹妹麵麵相覷。從音樂教室散發出一股難以介入的氣氛。中井妹妹似乎也有所察覺,她並沒有不假思索地直接侵門踏戶。


    我們悄悄朝著教室裏探視了一眼。


    音樂教室當中,社長大石正在跟另一個社員講話。雖然不認識她,但那應該就是中井妹妹剛才說的會參加晨間練習的學姊吧。既然我完全沒印象,對方想必是二年級的學生。


    「我對社團設定的目標抱持疑慮。」


    麵對學妹的一番話,大石皺起臉來。眼前的學妹並沒有撇開視線,當麵跟她對峙。在那副眼鏡後方的雙眼正直直地盯著大石。


    兩人之間散發出嚇人的緊張感。甚至可以看見龍虎相爭的背景幻覺,彷佛還能聽到猛獸發出「嘎喔」的咆哮。這麽說來,龍是會發出怎樣的聲音啊?


    「參加音樂大賽並以晉級全國為目標,就這麽奇怪嗎?」


    從大石的發言聽來,管樂社應該是打算參加音樂大賽。


    既然如此,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這項計畫馬上就觸礁了。要參加音樂大賽的話,光是練習比賽曲就夠忙了,應該沒時間再隻為了校慶練習〈真空中聽見的聲音〉。


    但另一方麵,那個學妹似乎持反對意見。


    「這個目標隻是空談。如果是要參加人數少的小規模比賽就算了,論及全國音樂大賽太不切實際。」


    「a部門並沒有最低人數限製吧。」


    通常管樂社會參加的音樂比賽分有好幾個部門,但全國音樂大賽隻有在那當中的a部門而已。以高中生來說,這個a部門有著五十五人以下的人數限製。由於限製是「以下」,就算隻有十人或二十人都能報名參加。就這點來說,大石這麽說並沒有錯。


    但其他學校都會以上限五十五人滿編的規模參加吧。無論音量還是音質的渾厚程度,人數少的隊伍要勝過滿編參賽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若要晉級到全國音樂大賽,就得在京都大賽中勝出,進而突破關西大賽才行。想要靠著少少十人社員勝過一大批強校這種事,正如學妹所說的,是近乎不可能的空想。


    「假設接下來可以成功招募到新進社員,總人數了不起隻能撐到三十人。但隻是湊齊人數也沒有任何意義。」


    學妹這個意見也說得很對。


    就算招募大成功,讓社員人數超過五十五人好了,問題也不是迎刃而解。畢竟管樂社是個要進行合奏的社團。


    過世的兒時玩伴恭介曾經說過,合奏本來就是不成立的音樂。


    就算隻有一個樂器,想按照樂譜演奏都很困難了。


    何況還是好幾個人,而且更是不同樂器演奏出的樂聲,怎麽可能有辦法相互配合。就算辦得到,也隻會變成跟樂譜本來想傳達出的音樂截然不同的東西。他曾說過這種話。


    所以,那家夥才會從來沒有做過合奏曲。


    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份遺作〈在真空聽見的聲音〉。


    雖然我也不認為那家夥說過的話全麵正確,但他說要以整齊的樂聲演奏相當困難這點,確實所言不假。


    「如果要參加音樂大賽,就以在京都大賽之中奪得銀牌為目標之類,這樣的方針還比較實際。」


    「什麽嘛,抱持遠大的目標是有哪裏不好了嗎?」


    如果隻是要以全國音樂大賽為目標,那當然是個人的自由。隻不過那就跟我現在說出要加入棒球社並以打入甲子園為目標一樣不切實際。


    大石不高興的態度讓學妹一度語塞。


    然而,她最後還是選擇了不退讓。


    「如果隻是要大家一起演奏,也不必絕對要執著於參加音樂大賽才是。」


    「簡單來說,你隻是不想為了參加音樂大賽而拚命練習吧。隻是不想付出努力,並悠哉地進行社團活動而已吧。」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你要是不滿意我這麽做,那就離開啊。」


    我差點都要不小心發出「啊」的輕呼了。


    就算是在吵架的時候,有些話也是不能說出口。


    「我會這麽做的。」


    眼看學妹轉身就朝著我們這邊走了過來,我跟中井妹妹連忙躲到門的遮蔽處。快步走出音樂教室的學妹眼神沒有亂瞥,就這麽直直在走廊上前進。


    她們的談話似乎告一段落了,但我現在沒有勇氣向大石搭話。中井妹妹似乎也是做出同樣的判斷,於是我們再次回到剛才那段階梯的轉角處。


    「是個好機會呢。」


    一來到樓梯轉角處,中井妹妹若無其事地這麽說。我們明明目睹了完全相同的狀況,看來是抱持了完全相反的感想。


    「怎麽會啊。從剛才那個狀況看來,感覺甚至連穩定的合奏都辦不到喔。」


    那樣別說是三十六小時的演奏了,就連第一個音要整齊吹奏都有困難吧。


    「所以說,隻要利用剛才那樣相左的意見,或許就能將參加音樂大賽的方針集中到校慶的演奏上了。」


    校慶通常都會演奏受觀眾歡迎的名曲。至少我在國中管樂社時是這樣,而且好幾次在高中校慶上看到的演奏亦然。


    「這就端看交涉結果了吧。萬事拜托了。」


    「還真的是要我去交涉這件事啊。」


    「比起我這個新生,由相馬學長去說服大石社長才比較妥當吧。」


    從大石剛才的態度看來,她的耳根子確實沒有柔軟到足以聽進學妹的意見。


    在我的印象中她並不是一個那麽固執的家夥,看來平常跟麵對社團活動時的態度還是不一樣吧。


    「我很期待相馬學長的交涉手腕喔。」


    「放心吧。我最擅長背叛他人的期望了。」


    嘴上半開玩笑地這麽回應著,我也苦思起該怎麽跟大石開口才好。


    上課時,我偷看著人在靠走廊座位上的大石。此時此刻看起來並沒有覺得不開心,但應該也沒忘記早上跟人鬧得不愉快的事情吧。要向她提起這點就得拿出非常大的勇氣。


    即使如此,總覺得今天做了像在偷窺的事情。


    這讓我感到厭惡,並閉上了眼睛。


    上課時,教室裏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聲音。老師講課時催眠般的聲音。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也能聽見自動鉛筆在筆記上劃出的聲音。每一道聲音都有各自的節奏,那些全都凝聚在這個空間裏的狀況很是熱鬧。


    即使是這樣的聲音,如果可以完美地相疊在一起,也能構成一種音樂。要是辦不到的話,依然隻是不足掛齒的雜音。


    合奏也是一樣的原理,要是不同人所演奏出的不同聲音無法整合為一,就無法組成音樂。


    見到大石跟學妹起的爭執,讓我回想起一件事。


    以前我所屬的國中管樂社氣氛也是不太好。以音樂大賽為目標的社團,氣氛總是很緊繃,我到現在還記得學長姊跟顧問老師都很凶。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離開管樂社,應該也是因為合奏讓我覺得很開心吧。直到國中之前,我隻有獨奏過而已。所以在管樂社體驗到合奏那時,那種非常新鮮而且心跳加快的感覺,我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


    我並不是覺得獨奏很無聊。但合奏時可以因為跟他人的聲音交疊,呈現出自己吹奏不出來的樂聲。將各式各樣的聲音統合在一起,就能產生自每一個聲音無從想像的音樂。


    所有人的樂聲要配合在一起,當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就算同樣是小號的部分都很難了,在沒有指揮的狀態下還要跟其他樂器進行合奏更是不可能。即使有指揮,也要費一番功夫。


    正是如此困難,當樂聲都配合在一起的時候心裏產生的成就感令人難以忘懷。不管反覆練習多少次都吹奏不出來的部分,順利合奏出來時的心情也是。所以無論社團的氣氛再糟,我才都能忍受下來。


    但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一起演奏這件事,也不必然是一件好事。


    無論再怎麽努力,人可以控製的頂多還是隻有自己。光是如此都做不好了,還想跟其他人一起協力完成一件大事並不容易。


    國中的時候我並不了解這一點。所以才會跟恭介吵起來。


    說是吵架,但在生氣的人也隻有我而已,那家夥總是一臉不明白我感到生氣的症結點在哪裏的樣子。


    就在這樣一如往常我單方麵的吵架期間,那家夥過世了。


    在那家夥的葬禮上看見中井妹妹的身影,我直到現在還能鮮明地回想起來。正因為如此,看到她現在很有精神的樣子,我多少也感到放心了點。就算她將近乎不可能的難題推到我身上,比起那個時候,現在還是好多了。


    「相馬,你來答這題。」


    「啊,是。」


    被老師點到名字之後我便站了起來。說不定我剛才是在半睡半醒之間。隻見直到閉眼前都還不存在的算式此時正出現在黑板上。


    以結論來說,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向大石開口才好。而且我也不知道眼前這個題目的答案是什麽。真傷腦筋。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午休。


    我依然掌握不到跟大石說話的時機。如果隻是要跟她說個笑話,隨時都能找她搭話,偏偏這次並非如此才格外困難。


    當我苦惱著,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並一邊整理課本時,大石便自己朝我靠了過來。


    「你今天早上在音樂教室附近晃來晃去吧。」


    「咦,被你發現啦?」


    「你們那樣是自認為躲起來了嗎?兩個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耶。」


    看來就算自己覺得有躲起來,似乎也是會被對方看見。真是太不小心了。


    「找我有什麽事嗎?」


    「喔~其實……」


    難得對方主動來提起這件事,我總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看是要向她提議演奏長達三十六小時的〈真空中聽見的聲音〉,或是要她跟學妹和好,改善社團內部的氣氛也行。


    但如果要隻講一件事,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我想問咖啡跟紅茶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我本來隻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才會做出這個選擇,結果大石馬上就擺出一張臭臉來。我大概沒有被同班同學用這麽冷漠的眼神看待過吧。


    「相馬,你老是會這樣瞎扯耶。」


    「就是說啊。小時候很常亂打馬虎眼,結果被爸媽跟老師罵。」


    「我能想像。」


    大石這麽說著,便傻眼地笑了。


    「我隻喝水。至少在退出管樂社之前都是呢。」


    留下一句「掰掰」,大石就漸漸走遠了。她應該是要跟朋友去吃午餐吧。


    白白浪費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也隻好去學生餐廳吃午餐了。


    這麽說來,我又錯過提交入社申請的時機。那份文件就像遲遲給不出去的情書,一直收在製服口袋當中漸漸熟成。


    「那個,不好意思。你是相馬學長,對吧。」


    當我離開教室,走在走廊上的時候,忽然間就被人叫住了。


    才想著究竟是誰,就發現是今天早上跟大石起爭執的那個女生。


    「我是二年級的宇佐見誌保。我是聽一年級的中井得知學長的事情。你似乎要加入管樂社?」


    「嗯。但還沒提交入社申請就是了。」


    雖然若無其事地這麽回答,但我還沒理解現在是什麽狀況。宇佐見為什麽會叫住我呢?而且中井妹妹又是想做什麽?她刻意告訴宇佐見我這個人的事,應該是有什麽目的才對。


    「相馬學長為什麽事到如今才要加入管樂社呢?」


    「咦,難道是不歡迎我加入嗎?」


    「不是的。但三年級的學生應該會忙於準備大考吧。其他學長姊都這麽說,就退出社團了喔。」


    「是這樣啊。不過也真意外,我以為基本上社團活動都會持續到夏天呢。」


    管樂社如果要參加全國音樂大賽,就得拖延到十月底才能退出社團。如此一來,肯定會對準備大考造成影響。


    話雖如此,前提是管樂社能夠晉級到全國音樂大賽。不然基本上在縣市大賽,或是校慶過後就會退社了。但不管怎麽說,春天就退社未免也太心急了。


    所以,社團內部恐怕有發生過什麽爭執吧。


    「學長,關於音樂大賽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呢?」


    「我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宇佐見,那你呢?」


    「我已經覺得事不關己了。」


    「是因為熱情不再所以事不關己,還是認清現實才覺得事不關己呢?」


    「都是。去年大家都在管樂社的活動當中傾注了很大的熱忱。在抱持野心的顧問老師指導之下,社團成員都齊心協力,演奏方麵也成長到前所未有的地步,結果卻隻得到京都大賽的銀獎。而這也成了一個契機。」


    我不覺得銀獎是多麽難看的成果。但那隻是以我的觀感來說。


    對宇佐見而言,應該是個與付出的努力不相符的結果吧。


    「今年,那位顧問老師到其他學校赴任,這也壓斷了最後一根稻草。高年級的學長姊紛紛提早退社,我的同學們也都到其他社團去了。」


    看樣子管樂社成員不足的問題,是起因於去年的音樂大賽。這在幾乎身為局外人的我聽來是件沉重的事情。


    「去年我們無時無刻都在練習,社團成員之間有時也會起衝突。以音樂大賽為目標的這個社團,氣氛簡直差到極點。一有失誤就會開始找戰犯,就連同一個樂器部門內的聲音都配合不好,那個平時個性溫厚的顧問老師也怒吼過好幾次。」


    我非常能夠想像。以前我待過的國中管樂社雖然不至於這麽嚴重,但在以音樂大賽為目標的那段期間,氣氛確實很緊繃。


    隻要社團活動著重於在音樂大賽中留下的結果,多多少少都會產生摩擦。


    為了提高合奏的完成度就必須練習。


    要是反覆練習好幾次還辦不到的話,指導的人會覺得煩躁,社團成員也會感到厭煩。


    如此一來會發生在全體練習中像是獵巫般指出特定的部門進行反覆練習,而在部門當中也會發生找戰犯或是推卸責任等狀況。


    「即使如此,要是可以晉級到關西大賽,就算無緣晉級,至少在京都大賽中贏得金獎,或許還能成為一段美好的回憶。然而結果並非如此。」


    就像宇佐見所說,在音樂大賽中留下的佳績,就會成為跨越各種衝突及困難所得到的結果。無論那過程有多麽痛苦、艱辛,隻要能在音樂大賽中得到滿意的成果,那些全都能化作美好的回憶。


    相對的,若是沒有獲得佳績,那也無法轉化成美好的回憶了。


    這個管樂社並不滿意去年的成果。即使如此,應該還能再奮起才是。但是,也不能去責備這份挫折。


    「然而今年竟然還是以晉級全國為目標,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所以大石今天早上才會在音樂教室跟宇佐見吵起來啊。


    「宇佐見,那你為什麽沒有退社呢?」


    「因為我並不討厭演奏這件事情本身。」


    「也就是說,你反對的是執著於晉級全國這件事啊。」


    「去年有顧問老師的指導,社團人數也夠,但即使如此還是沒能脫穎而出。在這樣的前提下今年也還要挑戰,不過是社長的執著而已。那個人簡直被詛咒了。」


    「詛咒啊……」


    在我的臆測中,或許是前任社長說著「明年一定要晉級」,並將這個社團交付到她手中吧。就算在社員一個個離開的現況之下,大石還是想守住這個目標。而宇佐見就將這稱作一種詛咒。


    「難道社團活動就必須在音樂大賽中留下成果,受到他人認同才行嗎?想要樂在其中地演奏,並讓我們自己滿意就好,難道是一種怠慢嗎?」


    「不,沒有這回事。樂在其中地演奏,並不等同於因為怠惰而選擇輕鬆的那一方。所以這也不是什麽問題吧。」


    無論要追求在音樂大賽中留下成果,還是要定下除此之外的目標,都隻是方針不同而已,並沒有優劣的差別。


    一如往常地練習,並進行演奏。隻是那個成果並非交由他人來判斷,光是這樣也夠辛苦了。不會說是一種怠慢。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就請相馬學長去說服大石社長吧。」


    「啊~結果是這樣啊。」


    我不知道中井妹妹是怎麽跟宇佐見介紹我這個人。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為了阻斷我的退路而唆使宇佐見來找我吧。就算是我,聽了這種事情之後,也總不能半途而廢。


    但話說回來,無論中井妹妹還是宇佐見,似乎都覺得隻因為我是大石的同學,就能輕鬆說服她的樣子。


    很可惜的,我既不是咒術師也不是祈禱師,因此沒辦法解決詛咒那種問題。


    不過,我能想像得到越是拚命地活著的人,就越容易受到詛咒。


    「麻煩你了。」


    甚至還被很有禮貌地敬禮了。


    如此一來我也該下定決心,找大石好好聊聊了吧。


    放學後,我將入社申請遞到走出教室的大石麵前給她看。


    「我會加入管樂社。所以你就請我喝杯果汁吧。」


    「這是哪門子的交換條件啊?」


    大石傻眼地搖了搖頭。


    我並不是口渴。這是我想遍各種在大石去參加社團活動前可以留住她的方法,所得出的結果。比起煞有其事地用「我有話要跟你說」作為開場白,這樣還能比較輕鬆地向她開口。


    「真拿你沒辦法耶,買個飲料給你就是了。」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穿我的目的,總之大石是答應了。


    由於自動販賣機位於校舍外頭,離開教室之後,我們一起走下樓梯。放學後的學校裏嘈雜四起,充斥著開朗的解放感。


    會在這麽快活的氣氛中擺出一臉陰沉表情的家夥,想必是個相當的怪人吧。


    「來,這樣總行了吧。」


    那個怪人大石將一瓶在自動販賣機買的礦泉水朝我丟了過來。


    「咦,好歹請我喝甜的果汁吧。」


    「管樂社社員的身體也是樂器的一部分。要去參加社團活動之前,當然不能喝含糖的東西啊。」


    我以前也有聽說過,攝取了含糖的東西之後進行演奏的話,會對樂器造成不太好的影響。盡管糖分混著唾液一起進到管內確實是不太好,但也並非隻是喝了果汁就會造成絕大的負麵影響。也是有人不會在乎這一點。


    但能肯定不會帶來好的影響就是了。既然如此,徹底做到演奏前隻喝水這點確實沒錯。


    不過說穿了,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吹奏樂器,但現在要是把這件事拿出來講會很麻煩,所以就先別提了吧。


    「所以呢?你有事要跟我說吧?」


    看來果真被她看透了。都被她發現今天早上我在一旁偷看她跟宇佐見起爭執的樣子,想必也知道我是要找她講什麽吧。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既然要加入社團,我當然想要開開心心地參加社團活動。如果你跟學妹鬧翻了,拜托盡早和解吧。」


    「我知道。」


    大石也給自己買了一瓶水,並喝了一口。


    「相馬,你也覺得要參加音樂大賽是不可能的嗎?」


    「我覺得要以晉級全國為目標還是太不切實際了。」


    我們學校的管樂社晉級到全日本音樂大賽,跟進行三十六小時的演奏,還真不知道哪個比較實際呢。正確來說兩者都不切實際就是了。


    「其實啊,我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但社員減少,就連之前的顧問老師也離開學校了。」


    說來悲傷,但高中社團活動並不是端看學生的努力就能拿出成果的事情。尤其是管樂社,跟其他文化性質社團相比,指導者更顯重要的社團活動。感覺跟運動性質的社團有點像。


    指導者跟設備。首先要具備這兩者是一大前提。


    接下來要備齊好幾項優勢條件,才總算能以夢想著全國大賽進行練習。然而現狀是連這個前提條件都沒有通過。


    「我的意思也並非不以晉級全國為目標的管樂社就沒誌氣,但我希望社團能有個目標。畢竟之前以音樂大賽為目標時,整個社團都上下齊心,度過了一段很充實的時間。」


    我很明白大石所說的意思。


    隻要眼前有個該去做的事情,就會沒時間去想其他無關緊要的事。這就是最大的好處。對我來說,清晨的打工正是如此,而對大石來講,那應該就是社團活動吧。


    宇佐見去年在管樂社裏並沒有留下什麽美好的回憶。另一方麵,大石卻認為那是一段充實的時光。


    在同一個場所度過同一段時間的兩人,抱持了完全相反的想法,其實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會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一件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為了社團,我說不定還是早點退出比較好。」


    大石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說著。這句話可不能隨便聽聽就算了。


    「咦,那難道我就變成社長了嗎?好耶。」


    「怎麽可能啊,笨蛋。要指名的話,我會交接給宇佐見。那樣應該就能轉變成感覺還不錯的平穩社團,我也可以專心準備大考,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吧。」


    看來,大石還滿信賴宇佐見的。


    不管怎麽說,正因為信任對方,才能毫無顧慮地將自己的意見全麵提出來吧。有個可以放寬心吵架的對象是很寶貴的。害我都不禁羨慕了起來。


    「其實我也想再更好好地放棄就是了呢。」


    很少聽見「好好地放棄」這種說法。這讓我覺得有些在意。


    「怎樣才叫『好好地』?」


    「你想嘛,我總不可能一直吹奏樂器下去吧?或許上了大學還會接觸到,但現在也無法斷言還會不會繼續。所以想好好地走到一個段落再放棄。不然感覺就會有所留戀啊。」


    她這個想法讓我莫名認同。尤其是「好好地放棄」這個說法讓我特別喜歡。沒想到我竟然會有對於大石說的話感到佩服的一天。


    「既然你說一個段落,那就不再執著於晉級全國了嗎?」


    「我剛才也說過了,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吧。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心知肚明。但我隻是認為,就算不可能,以全國為目標還是有其意義才是。」


    「確實很困難呢。」


    我回答的話使不上力,長長地拖了個語尾。


    麵對失去的事物無能為力,辦不到的事情就算竭盡全力也是辦不到。像這樣索然無味的現實在生活中處處皆是。


    我自己的意見跟宇佐見比較接近。就算要執著於音樂大賽,我也不想太過勉強。


    但是,我也不想否定大石的意誌。


    大石有著明確的目的,也為此做著她能辦到的事情。先不論她的做法或是選擇說出口的話正確與否,我並不想否定這件事情。


    像是這種時候,如果是懷抱著信念或誌向的人,應該可以果斷地說出一些帥氣的話,但很可惜我辦不到。所以我要好好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麽。


    我感受到的音樂之美,在於不用強硬地分出勝負。


    雖然也會有優劣之分,但這並不是不這麽做就無法成立的東西。


    確實會震攝於一流交響樂團的演奏,話雖如此,在河岸邊聽見的簡樸演奏也十分具有魅力。沒有必要替所有演奏及音樂強行分出勝負。


    根據成績及考試結果,身為學生的我們光是活著就會被分出優劣及程度的上下。


    既然如此,做個不執著於勝負的事情也不錯吧。


    「我隻是舉例,如果有個不是音樂大賽,但感覺也不錯的目標,你覺得如何?」


    大石追求的是團結起來朝著目標前進的充實的生活。


    而宇佐見追求的是不被他人評論的社團活動。


    若是想同時滿足兩人的願望,隻要有個除了音樂大賽以外的目標就好了。不會受到世間的評論,但要是沒有傾注熱忱去做也無法實現的那種目標。


    「你說的感覺不錯,舉例來說像是什麽呢?」


    「既有趣又史無前例,不但能讓人拿出幹勁,要是順利演奏成功了,屆時還特別有成就感的東西。」


    「有那種東西嗎?」


    有。


    但是,我本來不打算要今天說出來的。在我內心某處,也期望著中井妹妹的演奏計畫會因為看不見實現的可能性而停擺。


    然而現在別無他法了。


    「……其實有一首名為〈真空中聽見的聲音〉的合奏曲。是至今都沒有任何人演奏過的獨創曲,而且演奏時間更是長達令人驚異的三十六小時。」


    這個提案一定會順利通過。無論說出口的時機點還是說出這件事的對象,所有條件都太完美了。以我來說,是表現得太過能幹。


    聽完我這麽說的大石雙眼漸漸亮了起來,而我的心情就跟她成反比地漸漸暗沉下去。


    「那麽,三十六小時的演奏後來怎麽樣了呢?」


    結束了清晨的打工。


    回家路上的河岸邊總是會遇見的那個身穿黑褲襪的少女,在演奏告一個段落之後開口這麽問。


    「你還記得啊?」


    「那麽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很難忘記吧。而且,之前話也才講到一半而已。」


    的確,昨天話才講到一半,太陽就升起了,也因此無法好好聊下去。今天的時間就比昨天還更充裕了。


    「我之前是想問問你覺得如果要演奏三十六小時的合奏曲,該怎麽做比較好呢?要湊齊怎樣的條件才有辦法實現?」


    「真是有趣的假設呢。」


    跟她聊天時,有件事情要留意,那就是不過度深入。


    我從不提起名字、家人或校園生活的事,也不論及她究竟是不是幽靈的話題。對方也是一樣,都不會向我問起個人的事情。我覺得應該要重視這樣的距離感。


    所以關於演奏時間長達三十六小時的〈真空中聽見的聲音〉,在跟她談論時,我也隻當做一個假設的問題。


    「如果是大人,還是有錢人的話,或許可以簡單實現呢。」


    「啊,那也太狡猾了。」


    理論上,隻要包下一個音樂廳,並組成一支數百人規模的演奏團隊,就有可能三十六小時進行演奏吧。雖然不知道那究竟需要多少費用,但光憑我的打工收入感覺是杯水車薪。


    不過中井妹妹希望現在這個時機點進行演奏。因此也隻能在身為高中生的我們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實現這件事才行。所以,我在這個假設裏多加上一個條件。


    「那就當作幾個普通的高中生要靠自己去演奏好了。這樣還會有什麽方法呢?」


    「既然是合奏曲,就要先從可以一起演奏的人開始招募起。找管樂社來幫忙應該是最妥當的吧。」


    「我也是這麽想。」


    現在正好是執行了這個方案,並剛向前跨出一步的階段。


    昨天放學後,大石聽完這件事情,立刻就把我帶回音樂教室,向社員們提案了。結果大家很乾脆地通過了這項決議。就連那個宇佐見都表示讚成,讓我隻能感到驚訝不已。


    我對於那番光景感到一陣暈眩,就沒有繼續參加後來的社團活動,早早就回家睡覺了。接著起床打工,直到現在人在這裏。在河岸邊度過的這段時光,對我來說是一種療愈。


    整件事情一如中井妹妹的計畫統整了起來,大石心情大好,宇佐見也沒有任何不滿。


    但想實現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還是有很漫長的一段路程要走。


    「那要是管樂社的人數非常少,該怎麽辦?」


    「這……傷腦筋,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解決辦法了。」


    「抱歉,條件設定成這樣有點太亂來了吧。」


    話雖如此,但我麵臨的現實正是這麽亂來的狀況。


    確實是朝著實現演奏向前邁進一步了,但我根本不願去數距離終點還有幾步。


    「不,我覺得滿有趣的。而且也對長達三十六小時的曲子產生了興趣。那麽長時間的演奏固然辛苦,但聽眾也會滿辛苦的呢。」


    「就是說啊。」


    靠意誌力努力的話還是可以維持清醒,但三十六小時可不是能讓人專心聽一場音樂的長度。


    說穿了,恭介一直以來都隻做幾分鍾長度的獨奏曲而已。那恐怕是因為恭介他自己可以乖乖坐著傾聽一段音樂的時間,幾分鍾就是極限了吧。


    這樣的他,最後做的曲子長達三十六小時,而且還是合奏曲。


    恭介為什麽要留下這樣的遺作呢?他真的有想要給人演奏的意思嗎?就算真的演奏出來了,任誰都聽不到最後的曲子,又有什麽意義呢?


    全是一些怎麽想都不明白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作曲的人有什麽意圖,但沒有任何聽眾的演奏,總覺得有些寂寞。」


    她說出口的話,像是融入了黑暗之中一般輕細,能聽見的人恐怕就隻有我而已。


    早上我一到學校,就聽見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小號樂聲。


    在操場練習的運動社團的呼聲,混著較早到校的學生及老師充斥在校園各處的腳步聲,小號的音色低調地流泄著。


    或許之前也一直都有人在吹奏,但今天還是我第一次留意到。我的雙腳下意識就朝著樂聲的方向找去。


    隨後我抵達的並非教室,而是音樂教室。雖然門關著,但樂聲還是傳到外頭來了。


    小號在演奏的曲子是〈鴿子與少年(注2)〉。這是最適合在早上吹奏的曲子了。我還記得國中的時候,跟管樂社裏同部門的同學像是在較勁般勤加練習這首。雖然後來被當時的學長姊罵「去練習指定曲啦」就是了。


    現在能聽見的這段演奏,音階都十分準確。比起節奏感或演奏氣勢,更加著重於吹出正確的音。比起有好幾隻鳥兒一口氣振翅高飛,更像是一隻隻整齊地列隊在空中翱翔那般,讓人覺得一絲不苟的演奏。


    我從門上的小窗探視進去。


    正在吹奏的人是宇佐美。


    樂器會隨著吹奏的人不同,而產生不一樣的聲音。尤其小號的差異在我聽來格外顯著。


    宇佐見的樂聲一板一眼又認真,跟我清晨在河岸邊聽見的演奏又截然不同。恐怕跟我以前的演奏也不一樣吧。


    要是她們都演奏起恭介做的曲子,那家夥會怎麽想呢?這樣的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逝。


    宇佐見的演奏結束,並放下了拿在手上的小號。她的視線完全轉向我這邊,我也隻好認命地打開了教室門。


    「演奏得真好。」


    「晨間練習時,我一定會吹這首曲子。總覺得這樣就能完全清醒過來。」


    「這倒是。」


    總覺得我也跟著清醒過來了。


    「其實我應該昨天就要說的,但回過神來才發現學長已經離開了。關於社長的事,請讓我現在對你說聲謝謝。」


    宇佐見用一樣完美的敬禮對我道謝。


    「多虧了相馬學長,讓社團有個這麽有趣的目標。」


    「你跟大石已經和解了嗎?」


    「昨天午休時就已經和好了。是大石社長向我道歉的,所以我們之間也沒有心結。」


    她說昨天午休,就代表是在宇佐見跟我第一次說話之後,立刻就跟大石和解了。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那家夥向你道歉了啊?」


    「是的。她跟我說了『今天早上我說話的語氣可能不太好』喔。」


    「那真的算是道歉嗎?」


    「光是特地跑來找我,就已經是誠意十足了。」


    「宇佐見,我覺得你太寵大石了。」


    「或許吧。不過我還滿喜歡一心想著要如何帶領整個社團的社長。」


    沒想到她還滿受愛戴的。


    大石無論好壞,就是個單純的人,我也有點能明白無法討厭她的那種心情。


    「但話說回來,我還真沒想到三十六小時的演奏提案會被正式采用,也嚇了一跳。」


    「這樣聽起來,感覺就像相馬學長不想參與演奏似的呢。」


    宇佐見淺淺一笑,但對我來說這可不是玩笑話,而是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人就是會對於「獨一無二」之類的詞沒轍。像是期間限定或是數量限定那種。我自己也的確很喜歡就是了。


    「我原本以為宇佐見會反對呢。」


    「才不會呢。我並不是不想努力,隻是不喜歡執著於不切實際的事情。」


    「三十六小時的演奏也夠不切實際了吧。」


    「需要通宵演奏這點確實如此,但如果是要從早演奏到晚,感覺也是辦得到的事。以音樂大賽為目標進行練習那時,也差不多是這樣的練習量。甚至還曾集訓過喔。」


    可怕的管樂社。


    跟其他文化性質的社團相比,有在鍛煉肌肉就是不一樣。為了演奏樂器就是需要消耗這麽多體力,這也無可厚非,但即使如此還是很可怕。


    「而且輕鬆跟樂在其中是兩碼子事,對吧?」


    的確是聽人說過這種話。是誰說了這麽帥氣的名言來著?啊,就是我。


    總之,多虧了大石,管樂社決定要在校慶上演奏恭介做的〈真空中聽見的聲音〉。


    然而,現在就要認定已經得到管樂社的協助,應該還言之過早。現在還有其他尚未解決的問題。


    「啊,相馬。你在這裏正好。」


    這時,大石進到音樂教室來了。我原本以為她可能是在其他空教室進行晨間練習,然而她手上現在沒有拿著樂器。


    「欸,我跟你講。」


    大石感覺怒氣衝衝地吊起了眉。


    「三十六小時的演奏,被顧問老師駁回了。」


    我就知道。雖然心裏這麽想,但要是說出口感覺就會被罵,我還是別說比較好。


    既然管樂社是學校社團活動的一環,無論如何就會需要顧問老師的許可及協助。


    但顧問老師是大人。通常大人都會比我們還更加受到常識的長久洗禮。


    對這樣的人說「我們想在校慶進行三十六小時的合奏」會得到的什麽樣的結果,可說是洞若觀火。


    大人不會因為「感覺很有趣」這樣的理由就采取行動。


    要說服顧問老師,可就不會像大石那時一樣順利了吧。我甚至連要好好說明事情原委的方法都沒有任何頭緒。


    這讓我覺得,要演奏〈真空中聽見的聲音〉,果然還是一件無法實現的事。


    注2 動畫《天空之城》的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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