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向慢慢走過來的沈在野,徐管事掙開湛盧的束縛,跪著爬過來看著他道:「相爺想要一條人命才能定罪,那這命老身給您,隻求您公公正正,還逐月一個公道!老身這輩子能為她做的事情很少,以後也再沒機會了,就這一次,求相爺成全!」


    說完,「呯呯呯」地就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的時候,臉色慘白,淚流滿麵。


    沒人看見這樣的臉會不動容,這是一張充滿絕望的母親的臉,桃花自認為自己是絕對不會同情心泛濫的,然而眼下瞧著,鼻尖竟也有些發紅。


    沈在野深深地看著她,道:「你救過我的命,我答應過會讓你安享餘生。逐月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但今日這事,就算你中毒死了,也不能全怪在秦氏頭上。」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忍不住罵:「你丫的還有沒有人性啊?!」


    涼涼地掃了她一眼,沈在野繼續道:「秦氏會受她該受的罪,至於你,快些把東西吐出來,讓醫女看看吧。」


    徐管事呆愣地跪在原地,眼淚流進臉上的褶皺裏,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桃花有點看不下去,連忙讓李醫女帶她去催吐,然後服些解毒藥下去。


    「爺真是我這一輩子見過的人當中,最冷血無情的一個!」看著徐管事離開,桃花咬牙道:「若是別人也就算了,徐管事是您的救命恩人,您非得逼她到這個地步?讓妾身猜猜吧,當初逐月一死,您得到的好處是不是不少?所以現在想翻案,也是拿人家的手短了!」


    「薑桃花。」沈在野道:「你是不是又忘記這府裏的規矩了?含著幾個膽子在說話?」


    「八百個!」桃花眼眶都紅了,瞪著他道:「你有本事咬我啊!」


    說咬就咬,沈在野一把拎過她來,衝著她的脖頸就是一口。


    「啊!」疼得眼淚汪汪,桃花一腳踩在他腳背上,憤怒地轉身就跑!


    沈在野冷眼瞧著,好半天才哼了一聲,帶著湛盧離開。


    晚上府裏還有喜事,他想必也是沒心思處理這些的。關在屋子裏,桃花皺著眉在軟榻上打滾。


    從利益的角度來分析,為了一個下人得罪廷尉的確是不劃算的。但是成大事的人不能隻看利弊,還要得人心。沈在野再這麽心狠手辣下去,早晚會眾叛親離的!


    午時到了,桃花氣得飯也沒吃下去,就叫了青苔來問徐管事如何了。


    「李醫女說沒有大礙。」青苔道:「及時吐出來了,又喂了藥,現在在休息呢。」


    那就好,桃花點頭,正想再咒沈在野兩句,卻聽青苔又道:「她說等休息好了,就過來謝主子大恩。」


    還謝恩?桃花都覺得沒臉:「我都沒能幫上什麽忙,她謝什麽?」


    青苔一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奴婢方才沒來跟主子稟告?」


    「稟告什麽?」桃花搖頭:「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院子裏狂奔來著?」


    「……」跺了跺腳,青苔連忙道:「怪奴婢忙著給徐嬤嬤報信去了,忘記了您還不知道。爺方才已經將一封休書,並著徐氏的罪狀。一起交到京都衙門去了。現在秦氏正哭天搶地要見夫人呢,可淩寒院大門緊閉,夫人也不願意見她。」


    啥?!桃花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怎麽會這樣?」


    沈在野不是說不會給逐月翻案嗎?方才還說徐管事死了都沒用,結果這一轉眼,怎麽就已經把秦氏給處置了?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消息是剛剛傳過來的,現在爺已經忙著準備晚上的禮儀去了。」青苔笑眯眯地道:「您也算幫徐管事完成了心願。」


    呆愣了一會兒,桃花穿上鞋就出去看了看徐管事。


    「您怎麽過來了?」徐管事還躺在床上,一張臉舒展開了,看著倒是年輕了不少:「老身還說等會緩過神,就去給您見禮呢。」


    擺擺手,桃花幹笑:「這好像不關我什麽事,爺走的時候還跟我鬧僵了,沒道理轉頭就想通改主意啊。」


    「娘子進府的時間不長,相爺某些脾性,您還不是很了解。」徐管事輕笑:「他向來是嘴上說得毫不留情。但若當真是有道理的事,也還是會聽了並且去做的。」


    是這樣嗎?桃花眨眼,一時間倒有些不好意思:「那我罵錯他了?」


    「娘子沒錯,您不那麽說。爺也未必會想通。」徐管事扶著床起身,在床上給她磕了個頭:「老身多謝娘子!」


    「哎,免禮吧。」桃花不好意思地道:「這事兒我也有些稀裏糊塗的,不過既然成了就好。秦氏被休,不再是相府的人,而您好歹是相爺的恩人,府上的管事,想求個公道,怎麽也比以前的形勢輕鬆。」


    「是。」徐管事終於笑了:「若逐月之仇當真能報。老身以後定會護娘子周全。」


    這個都不重要了,桃花抿唇,看著她道:「我是頭一次見像嬤嬤這樣不要命的人。」


    以前師父總說,命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不管怎麽樣她都會先保命,然後謀其他。而今日徐管事的行為,當真是超出了她的認知。


    「母親對女兒都會這樣。」徐管事微笑:「娘子的母親難道不是嗎?」


    微微一愣,桃花歪著腦袋想了好半天,才道:「我母後很早就去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新後……不提也罷。」


    「老身該死。」徐管事連忙低頭:「是老身說錯了話,娘子莫往心裏去。」


    「無妨。」桃花笑了笑:「你好生休息吧,晚上的宴會看樣子是去不了了,我會讓青苔給你帶些好吃的回來。」


    「多謝娘子。」


    既然事情解決了,桃花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來,回去收拾打扮了一番,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帶著青苔往前堂走。


    「薑桃花!」


    剛走到半路,就遇見了被家奴押著的秦解語,她怒目圓瞪地吼了一聲,幾乎要掙脫家奴的束縛朝她撲過來!


    桃花一愣,驚歎地道:「她這嗓門可真大!」


    青苔皺眉,下意識地護在自家主子身前。戒備地看著秦氏。


    秦解語是換了一身新衣裳的,然而發髻淩亂,狀似癲狂,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桃花道:「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眉梢微動,桃花抬腳走過去,看著她被家奴押在地上跪下,於是跟著蹲下來看她:「你這話好生奇怪,殺人的是你,屢次想害我的是你,往我院子裏投毒的也是你。現在怎麽反而成了我是蛇蠍心腸了?」


    「你故意的!」秦解語憤恨地道:「你這麽聰明,很多事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卻還故意等著我來害你,等著抓我的把柄,等著把我害成這個樣子!」


    越聽越好笑,桃花問她:「所以,你要是不害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秦解語一愣,繼而大罵:「你這個心思深沉的女人!」


    「如果要老老實實站著被你害了才叫單純善良的話。」桃花笑了笑:「那我覺得心思深沉挺好的。」


    「你!」秦解語氣得沒話好罵了,含了唾沫就朝她吐過來。


    青苔眼疾手快,拉著自家主子一躲,那唾沫帶著惡臭,飛得老遠。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桃花淡淡地道:「你與其恨我,不如恨那些把你當槍使的人吧。畢竟事兒全是你一個人做了,罪全是你一個人頂了,她們可都還過得好好的呢。」


    說完,帶著青苔就越了過去。


    秦解語一怔,好半天也沒能想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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