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他們出發前往王都的隔天,我造訪了城鎮。


    管家吉約姆說要派馬車送我,但是我堅決推辭,然後跨上許久不曾騎乘的馬背,悠悠哉哉地騎下山丘。不用說也知道,用普通的馬鐙,我的腳構不著,所以我用的是羅蘭教我騎馬時,自製的專用馬鐙。入學前製作的馬鐙,到現在都還十分合腳,我的心靈有點受傷。


    總之享受久違的騎馬樂後,我把馬寄放在城鎮入口停馬車的飲水場,然後直接前往冒險者公會。


    因為我有許多事想諮詢,返鄉途中經過的那個多力斯坦港冒險者公會之事固然不用說,另外還有我今年要成為冒險者的事等等。吉恩外表像是二十幾歲,但實際年齡更年長,而且見多識廣,是個可以商談請教的對象。吉恩似乎也對我感到親近,不管何時去找他,他都非常歡迎我。


    我走進冒險者公會,由於是一大早,酒吧幾乎沒有人。張貼委托的公布欄前,聚集了零零落落的冒險者。


    「哎呀?你是琉希安少爺吧?」


    一發現是我,貓耳大姊從窗口探出頭,動著耳朵,臉上露出笑容。附帶一提,她的名字似乎叫做咪鄔,連名字都像貓一樣可愛。


    「早安,咪鄔小姐,請幫我通報吉恩會長……」


    「是,請稍等。」


    在我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有人從後方跟我說話了。


    「是琉希安少爺呢。久未聯絡,看您健康依舊真是萬幸。」


    「啊,利亞姆副會長,早安。」


    最先出來的是公會副會長利亞姆?羅貝爾。我以前就在想,他還真的是帥氣的紳士。明明還是早晨,他的衣著打扮卻整齊得好像理所當然,他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向我一鞠躬。每一個動作都洗練無比,看起來就像貴族一般。他這樣真的能在龍蛇混雜的冒險者公會待下去嗎?就在我替他做無謂擔心的期間,利亞姆動作熟練地引領我到公會長的房間。


    「我去端茶過來。」


    臉上始終掛著笑容的利亞姆這麽說完之後,靜靜地走出房間。


    隻見在麵對麵桌椅組的單人座椅上,吉恩已經坐在那裏了。與我眼神交會後,他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


    「我一直在等你來,請坐。」


    即使沒有特別約定,吉恩也一定會這樣打招呼。這種迎接方式,彷佛是早知道我會來,不過這恐怕隻是固定台詞吧。我在他的勸說下入座後,他麵露溫和的笑容,自己也靜靜地坐回沙發。


    「這樣啊,你要成為冒險者……」


    「是,那是在這個長假結束,我回到學園之後的事了。」


    與向家人報告時的大騷動不同,吉恩並沒有特別驚訝,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他勸說我飲用利亞姆倒來的茶,自己也動作優雅地啜了一口茶。


    「雖然我很想說請務必來我們公會,但在學中還是選離學園較近的公會比較好吧。」


    「莉娜小姐也是這麽說的。」我微笑點頭。「等到能空出更多時間時,我也不會隻待在學園附近,而是想去許多不同的地方接委托。」


    雖然在學中無法到這邊來,不過再過幾年,同伴們大概全部都修完教養科了,應該也可以接長期委托了吧。


    「對了對了,我在多力斯坦王國的港都遇見名叫莉娜?布留列的人,她托我替她向吉恩會長問候。」


    我把那時的等級騷動事件告訴吉恩。


    我隱約感覺即使我不說,他大概也已經想像到了吧。因為剛才他見到我時,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但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隻不過,他也可能隻是訝異於我看起來一點都沒變而已……


    我特別問他為何驚訝,他則回答說,因為他有危險察知與魔力感知的技能,可以察覺等級差距過大的對手氣息。還好,原因不在我的身高。


    關於等級爆炸性上升的原因,在迷宮的戰鬥中,我雖然有告訴他,卻沒告訴他發生戰鬥的地點在哪裏。根據吉恩所說的,從魔打倒魔物獲得的經驗值,主人也能分得數%。大概是因為如此,我的等級才會有如此驚人的成長吧。當時丘比非常努力呢。


    還有就是另一個問題。


    「可能是因為你還處於能得到等級加成的幼年期吧。」


    「幼年期?」


    「對,精靈和人類都一樣,等級愈低,升級需要的經驗值愈少。」


    就像遊戲也是如此,在這個世界可能也有相同的機製吧。看到我點頭附和後,吉恩又繼續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所謂的成長期。盡管有個人差異,不過加成最多的是直到六歲的幼年期,其次是直到十三歲左右的少年期。知道這個原理的人,都會從年幼時便開始提升魔力和能力。」


    精靈族似乎從以前就接受這樣的教育。事實上,魔法大國孟福爾也是年幼時便進行魔力檢查,從早期開始訓練。


    「不過如今精靈族與人族交融過多,青年期之前的成長速度,幾乎和人類差不多了。唯一的例外,大概也隻有現在和以前一樣棲息在森林深處的暗精靈吧。」


    追溯源頭的話,暗精靈也是精靈分支出來的同族。隻不過,他們從遠古就分支出去,在各自的生活型態不斷演變之中,逐漸變成連形貌也出現差異的種族。


    「意思是暗精靈成長緩慢嗎?」


    「或者該說,他們的壽命較長。隻不過,現在幾乎看不到他們的蹤影了,所以實際如何無法得知,不過他們以前確實成長得很緩慢。」


    這時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嗯?咦?等一下,那不就是在說我嗎……」


    「不是的,我說過了吧?暗精靈的外貌與精靈完全不同,耳朵較長,頭發也是非銀即黑,眼眸是藍色或灰色。肌膚則是淺黑,特徵非常明顯。」


    我長不高可能就是這個原因!──猛然湧現的這個念頭,一下子就遭到否定,我失落地坐回椅子上。


    「不過,還有另一種可能性。」


    「……咦?」


    「我從以前就思考過這個可能性,而久別之後再見到你,我終於確定了。」


    吉恩直視我的眼眸。他銀色的雙眸中,似乎在懷念著什麽。


    「你的外貌不管怎麽看都還是幼年期,就算以精靈來說,也成長得太慢了。」


    「啊,嗯……」


    聽到他說得如此直接,我隻能點頭回應。雖然我想說那種可悲的事,不必特意重新確認吧,但吉恩卻少見地變得饒舌起來。


    「現在的精靈是舍棄湖水與森林的種族,他們降臨人類的土地,創建了國家。當然,與人類或其他種族共存,不一定是壞事。可是神或精靈的加護因此明顯減弱也是事實。在這種情況下,不知是怎麽樣的機率,或者隻能說是神的旨意吧,有時也會發生返祖現象。」


    吉恩突然講起精靈族的曆史,我感到有點意外。本以為話題講偏了,他卻又突然回到正題。


    「也就是你。」


    他的手掌優雅地對著我,我忍不住回頭向後看。後方理所當然地一個人也沒有。無奈之下,我隻好指著自己。吉恩笑嘻嘻地說道:


    「我們在權宜上稱他們為高階精靈,不過種族當然沒有不同。」


    似乎有微乎其微的機率,會誕生出擁有遠古精靈特徵的孩子。不過並沒有說怎樣做就必定誕生那種孩子的定律,基本上接近突然變異。即使如此,如果父母之一,或者兩者皆具有那種血脈,生出那種孩子的機率也會隨之提高。


    「可是我的父親是人類。」


    雖說孟福爾王家在好幾世代前流有精靈的血脈,但是現在的孟福爾王家完全就是人類。而我的生母盡管擁有精靈的外貌,但她的父親也是人類,所以我不是純粹的精靈。


    「這種返祖現象的條件與血統是否純正無關。而且根據你所說,說不定你的外婆,也就是過去失蹤的那位女性,也有可能是高階精靈。」


    我的外婆似乎是銀發碧眼的女性。


    血統純正的精靈是綠發碧眼,但色素中具有銀色的因子,在光線照耀下會閃耀白金色。這表示他們與被他們當成森林女神、湖水少女信仰的神或精靈,起源是相同的。傳說在神話時代,精靈非常長壽,數量也很稀少。新生的生命並不是透過交配產生,而是像神、精靈、妖精一樣,依靠森林、自然,或是信仰、祈禱而成長,從光明中誕生。


    最終精靈與人類交融,從神之子地位墜落蒙塵,壽命也逐漸變短,也不會從大地或自然中誕生了。


    「高階精靈有銀發,也有很多是明亮的金發。」


    就像你一樣──他的目光落在我淡色的金發上。


    附帶一提,從精靈分支誕生的暗精靈,他們和以前一樣,選擇與森林共生。可是他們也因為與魔族交融,不再是神之子。他們的銀發和銀眼,果然是以前所殘留的痕跡吧。


    而離開森林的精靈。則過起與人類更相近的生活,開始建起城鎮和國家。即使如此,他們卻也殘留對森林的信仰,一直很重視自古以來信仰著的、被稱為森林女神和湖水少女的精靈或神。


    另外,被視為遠古精靈再現的高階精靈,則被視為流著神聖血液的神之子,形成年幼時就要進入神殿的慣例。


    「意思是要就神職嗎?」


    「……不,真要說的話,高階精靈是被信仰的那一方。」


    大概是我的表情非常奇怪,又或者是另有想法吧,吉爾微微露出苦笑。


    「被信仰的那一方……那是什麽意思?」


    「目前這裏沒有精靈的國家,實際上我也沒有在精靈的國家生活過,因此隻有從書籍讀到的知識。」


    做了這樣的開場白後,他緩緩地開始講述往事。那些往事正可說是前時代的習俗,即便是在三百年前的事,站在人道的角度也令人感到難以認同。


    ──也就是所謂的活神信仰。


    被奉為神之子的高階精靈,從幼年期到少年期的五十年間,不被允許走出神殿。因為精靈們相信一旦高階精靈接觸俗世,就會失去神之子的資格。當然,高階精靈的誕生隻是遺傳的惡作劇,跟神之加護雲雲完全無關,因此實際上不管高階精靈做什麽事,都不會喪失其特性。


    或許是因為在精靈族的根底,存在著舍棄森林的罪惡感。而他們這種虔誠的信仰,或許就體現了那份罪惡感。


    幾乎是所有精靈,無論多麽想和神或精靈親近,也都已經無法看見祂們了。因此精靈們才會把擁有自己以前特性的高階精靈搬出來,當成可以看見的神崇拜。


    「話雖如此,高階精靈隻是成長緩慢,最終還是會迎來青年期,然後成年。他們成年後,做為神子的勤務就結束了。有人會選擇繼續侍奉神明,也有人離開神殿。」


    「並不是會被永久幽禁呢。」


    我稍微鬆了口氣,如此回答後,吉恩神情複雜,點頭說道:


    「神子的勤務時間以高階精靈的壽命看來,隻是短暫的時間。可是不管是哪個種族,成長期的教育或生活環境都同樣重要。在他們以神的身分度過那段期間,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罹患了精神上的疾病。」


    「欸……為、為什麽?」


    我以為雖然會有點不自由,但應該會被當成神明,受到崇高的對待。難道不是嗎?我以為那就如同在前世看到的印象,像是模仿公主或大名隊伍的祭典,在祭典時做為神的替身出現在人前,假裝是神一樣。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精靈們要求神子自始至終都得是神。


    不僅是睡覺的時候,甚至飲食也會受到極度限製,不能隨便開口說話,而且片刻都不能獨自一人,隨時都受到大人們的監視。


    「被認定為神子後,首先會與雙親分離。」


    被選中的孩子們,生活比想像中還要嚴酷。從每天早上的勤務開始直到深夜,無時無刻都受到祭典和神事操弄。連走路都不能用自己的腳走,移動全部都要依靠大人幫忙,自己不被容許做任何事。年幼的孩子幾年、幾十年幾乎不用自己的腳走路,腳沒有接觸過地麵,不難想像這樣會有什麽後果。


    也就是說,勤務結束後,神子的疾患之一就是步行困難。


    盡管有這種弊害,不過神子的誕生,對家族而言是種榮譽;父母能得到豐厚的賞賜,有時甚至能獲封爵位。


    「不管怎樣,精靈國已經不存在,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吉恩迅速結束話題,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逐漸僵硬吧。


    作為史實或故事,有許多軼事或許確實令人很感興趣,也很有趣。然而一旦代入感情,想像那有可能是自己後,心情絕對好不起來。而吉恩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


    可是有另一件事,讓我非常在意。


    「五、五十年?要被關五十年之久……」


    「……欸?你說什麽?」


    我不小心脫口而出。似乎是因為我說得很小聲聽不清楚,吉恩又問了我一次,然後看著我瞠目結舌。我知道該關注的點不是那裏。原本的論點是,高階精靈有各種能力值加成的幼年期比人類長。可是,有那麽長的時間不會成長,這我可是不能聽而不聞了。


    「啊,不,所謂的五十年是指在那之前都是成長期。隻要再過數年,幼年期就會結束,而且以後進入少年期,身高就會長高了。」


    「……仔細一想,並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證明我是你說的高階精靈吧。」


    就在吉恩替我辯解後,我強行結束話題。因為不管怎樣,現在都不可能立刻得出結論,而且那樣的習俗也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我忍不住搔了搔頭,頭上的丘比腳一滑,差點掉了下來。看來因為我們談得太久,它在我頭上睡著了。


    「話說回來,你的從魔增加了呢。」


    吉恩並沒有提及我刻意強行結束話題之事。他探頭窺視躲在我頸部頭發後的黑色蝙蝠,快速轉移話題。


    「對,它剛成為我的同伴不久。」


    然後,就在我要介紹佩胥時──


    我忽然聽見樓下傳來吵鬧聲,感覺似乎頗為慌亂。佩胥也突然靜不下來,拍打著翅膀飛起,在我的頭上盤旋。


    *


    我們走出公會長的房間,接著走下樓梯。騷動的原因一目瞭然,在公會入口附近,一大群冒險者似乎包圍住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嗎?」


    咪鄔在櫃台後看著人群的方向,聽到吉恩的聲音,她鬆了一口氣。


    「啊,太好了。因為不是爭吵,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聯絡會長。」


    看來是有問題人物進來了,看這個騷動,我心想對方可能是罪人之類,但是……


    「……住手,別碰我。這裏是怎麽回事?這裏不是冒險者公會嗎!?」


    此時,似乎還是孩子的少女聲音傳來。


    「她到底是從哪裏混進來的!喂,很危險哦,別靠近這家夥。」


    「討厭,住手啦!我沒有理由受到這種不當待遇!」


    「別亂動!我要把你交給警備隊。」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的交談給人單方麵對話的印象。究竟哪一邊的回答比較理性呢?我反而覺得被包圍的人,似乎是想要向周圍的人確認。話雖如此,看不見人影,也很難深入判斷。


    「吉恩會長。」


    「嗯,總之必須先讓他們冷靜下來才行。」


    場麵相當混亂,甚至可以說是恐慌狀態了。雖然不明白好好的成年人為何如此驚慌失措,不過看情況,似乎不是那麽簡單就能收拾。


    「請閉一下眼睛。」


    吉恩笑吟吟地事先提醒後,下一個瞬間,周遭就像是有巨大的閃光燈發光,耀眼的光芒閃了數次。就連急忙閉上眼的我,反應僅僅隻是遲了幾秒,我的眼睛就在那短暫的時間被閃到了。


    四處響起「唔哇!」「咿呀!?」接近悲鳴的聲音。數人陸續坐倒在地,摀著眼睛,跪在地上,窩囊地喊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一下子就將強壯的冒險者們打得鬼哭神號的,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招式,隻是施放光屬性的魔法。就效果而言,與暗魔法的盲目有相同作用。隻能說他不愧是精靈,才能輕鬆操控稀少的光魔法。


    「好過分呀,公會長老大,我的眼睛還在冒金星呢。」


    「沒被潑水就該感謝了。竟然以多欺少,包圍一名年幼少女,這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


    利用冒險者們痛苦打滾的空隙,那位遭包圍的人被趁亂救出。她鼓著雙頰,像是在鬧脾氣似地躲在我身後,視線瞪視著做出無禮舉動的大人們。


    對方是有一頭漂亮藍色頭發的少女,年紀大約是十二、三歲吧。她的眼眸也如海一般湛藍,肌膚白皙剔透。然後更重要的是──


    「不能怪我啊。誰叫那家夥──」


    對,她不是普通少女。在她的額頭上,有兩根短短的尖角突出,分開了額前的瀏海。


    「──是魔族啊!」


    似乎是對那句話感到惱怒,少女忍不住走上前,直挺挺地站著。


    「魔族又怎樣!竟然歧視人,真是個鄉巴佬。」


    她盯著說出「魔族」兩字的男人。蔚藍清澈的眼眸,有一瞬間染成血紅色,男人忍不住畏縮了。


    「什麽嘛,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喂,這裏不是阿爾維納嗎?話說這裏為什麽有這麽多人族!?」


    不過她的氣勢很快就消退了。她忍不住哭喪著臉,懇求似地問道。


    「你說阿爾維納?」


    吉恩似乎不是對她詢問的內容有所反應,而是對那個地名感到驚愕。


    由於公會長僵在原地,原本還在觀望的冒險者們逐漸失去耐性,開始吵鬧起來。我心想應該先收拾情況比較好,於是悄悄輕輕拉扯吉恩的袖子。


    「吉恩會長,還是先解散大家比較好吧?」


    「咦?啊?嗯……你說的對。呃~可以請問小妹妹你的名字嗎?我是這個冒險者公會的負責人,名叫吉恩。」


    雖然還有很多其他想問的問題,不過吉恩先詢問少女的名字。他應該是認為,不管接下來要問什麽,都應該從認識彼此開始。


    「我是楓。楓?武藤?克魯茲。雖然等級還隻是f,但我是冒險者。」


    「咦?」


    這次換我吃驚了。


    「……怎麽了嗎?」


    「不、不,沒事。」


    盡管被吉恩問到,但我心情無法平複,以至於回答得很奇怪。


    理由自不用說,是因為少女的名字。或許隻是巧合,我也無法斷言這個世界絕對不會有那樣的名字。


    不過,那個發音……


    感覺像是日語……像是日本人的名字。


    大概是因為我盯著她看吧,楓微微地噘起嘴。


    「你呢?你不自我介紹嗎?」


    「對、對不起,我失禮了,我是琉希安?奧比涅。」


    (插圖007)


    我急忙報上名字,冒險者們的吵鬧聲卻有了改變。


    雖說冒險者有很多都是外地人,但至少會知道自己滯留土地的領主名字。即使不會向貴族逢迎獻媚,但也不會想惹上麻煩。


    吉恩或許感覺到氣氛的變化,看準時機說道:


    「這件事就交給身為公會長的我,以及領主奧比涅家來處置。在查明事情原委之前,請不要隨意對外泄露。明白了嗎?這是公會長的命令哦。」


    雖然還有幾人不滿,但冒險者們基本上都不想被卷入麻煩,所以各自走向酒吧、公布欄、櫃台,冒險者公會又回到一如往常的傍晚景象。


    「咪鄔,利亞姆人呢?」


    把楓帶到二樓房間後,吉恩詢問副會長利亞姆的去向。利亞姆剛才送茶過來後,似乎有事外出了。吉恩請貓耳大姊傳話,請利亞姆回來後立刻過來房間,然後神情略顯緊繃地走上二樓。


    這個世界過去有兩塊廣大的大陸,如雙胞胎一般地並列。


    一塊是人族眾多,不依賴魔力,研究發展道具的大陸;另一塊是有精靈、魔族、亞人等,各式各樣的種族,以發展魔法為主的大陸。兩塊大陸各自演變出不同的進化。


    關於這些過去的曆史,我是年幼時在父親的書齋,從書籍中得知的。充其量隻擁有表麵的知識,也就是附帶「說法不一」注解的假說。


    現在這個世界是由一塊大陸,以及各種大大小小的島嶼所構成的。在大約三百年前的某事件發生之前,這塊大陸的旁邊存在另一塊同樣大小的大陸。阿爾維納似乎就是存在於那塊失落大陸的大城鎮名字。


    當時最強的是弗提亞帝國,精靈、魔族、眾多亞人,以及人類的國家,都在弗提亞帝國的支配之下。就連現今知名的大國,孟福爾王國與多力斯坦王國,過去也曾在它的支配下。


    「我是在年幼時移居到這塊大陸的,對於當時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故鄉消失這件事,我是從父親那裏聽說的。」


    在公會長的辦公室中,我和楓呆呆地站在三人用的大沙發前,吉恩催促我們坐下。吉恩一進入房間便突然說起往事,我們兩人各自因不同的原因感到吃驚。


    我吃驚的是吉恩的年齡,他居然說三百年前是年幼時期。而楓吃驚的恐怕是吉恩提到阿爾維納已經是失落之地了吧。


    「這裏真的不是阿爾維納吧。」


    「如果你指的是弗提亞帝國的阿爾維納,這裏確實不是。」


    少女忍不住就要站起來,隨即又再度坐回沙發。她彷佛感到寒冷,雙手在胸前互搓,然後緊緊握起。她露出哀傷的表情看著吉恩,又突然回頭看向我。


    「……你們是精靈吧?剛才有很多人族,難道說這裏是人族的國家?」


    「沒錯,這裏是人族的國家。或者該說,以現狀而言,幾乎隻有人族的國家。恐怕正如你所擔憂的,這裏是另一個地方,並不是你原本所在的世界。」


    令人驚訝的是,她看起來已經接受這個情況了。而吉恩對於她是從哪裏來,似乎大致也能想像得到。


    在場最摸不著頭緒的人,或許反而是我吧。


    「對不起,我從剛才就沒搞懂情況。也就是說,她是從別的世界過來的嗎?」


    「對,隻不過要加上一句,過去曾是同一個世界的地方。」


    聽到吉恩的回答,少女先我一步說道:「果然。」從剛才的對話推測,她所居住的地方,是在這個世界被認為已消滅的大陸。那個大陸現在也存在於另一個地方,她則是因為某種緣故來到這裏。大致上應該就是這樣吧?雖然事情有點離奇,不過從他們兩人嚴肅的表情看來,似乎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現在一定已經大亂了吧。」


    楓似乎打心底感到困擾似地說道。沉默了一會兒後,她似乎想起什麽,猛然抬起頭來。


    「吶,它是貝西摩斯吧?站在你肩上的是吸血蝙蝠,你也和我一樣……不,還是說你是異界移民?」


    突然被這麽問到,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不自覺地張大了嘴。我抬頭望向吉恩尋求救援,但令人驚訝的是,他也看著我,像是在說「如何呢?」。看他那個樣子可以推測,他也一直對我抱持那樣的疑問。


    不不,我根本不知道異界移民是什麽意思。


    「我、我想它們確實是異界的居民,但那隻是有人居中撮合……」


    說到這裏我想起一件事,不禁閉上了嘴。


    先前一直沉睡在記憶之底的景象,沒有任何前兆,宛如浮上水麵的氣泡般破裂。對了……那是水麵。


    清澈如鏡一般,平靜無波的湖麵上。水麵波紋畫出的圓靜靜擴散,一個、兩個,彷佛有什麽存在踮著腳尖在行走,並且逐漸靠近過來。


    我的視線像是受到吸引,不由自主追了過去。隻見水麵蒸騰的霧氣中,有一道如野獸般的身影。最後,終於聽見一道威風凜凜的聲音,語氣既像是溫柔勸說,又像是在安撫似地,給了我幾個警告。


    雖然那僅僅是短短數分鍾的事。


    但是為什麽我先前一直想不起來呢。


    「……現在說起來,那時候我站在某個不同的地方。」


    不過那真的是很短暫的時間,有可能是我想錯了。而且就算是那樣,那也是那頭野獸做了什麽吧?


    「你……呃,你叫琉希安對吧。那種事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啊!」


    聽到我的自言自語,那位名叫楓的少女抓著我追問。少女整個身體前傾,就算我忍不住嚇了一跳,把她的臉往回推,罪也不在我吧。


    「什、什麽!?怎麽了?」


    「唔噗!……所、所以說,你遇見的大概是神獸,一定是能跨越所有世界的麒麟。」


    盡管被我用雙手推回去,楓仍不屈不撓,擺動著臉,揮開我的手,一副絕不放我逃走的模樣,雙手緊緊抓住我的雙肩。


    「為我帶路!帶我去那座湖!」


    看到她神情急迫,我感到不知所措,此時一道略顯悠哉的敲門聲響起。吉恩無視我們的對話,說了聲「請進」,招呼訪客入內。


    「聽說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公會副會長利亞姆?羅貝爾,發現我被陌生的少女抱住,他眨了兩下眼睛,似乎感到驚訝;但是很快又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優雅地點頭致意。還是一樣紳士般的應對……不過那更讓我感到難為情,我反而希望他吐嘈一下現在的狀況。


    「你、你是……!?不,對不起,我誤會了吧,我還以為你是同族。」


    利亞姆一進房間,楓似乎發現了什麽,將他的身子從上到下確認一遍,然後很快地垂下肩膀,為自己失禮盯著人家看而道歉。由於她剛才著急得就像迷路的小孩遇見父母,利亞姆似乎有些同情地露出微笑。


    「我雖然是人族,但多少也有魔族的血統。」


    利亞姆若無其事地揭露衝擊性的事實。從楓至今的言行來看,在她的世界,魔族與人族似乎是處於共存狀態。但至少就這個世界對魔族的認知,魔族是受到忌諱的存在。


    事後我才得知詳情,利亞姆一族似乎與魔族有很深的關聯。過去也有很多人族與魔族和精靈結緣,在血統交融之中,享受著高強魔力的恩惠。利亞姆一族也不例外,他們也是藉此奠定了在孟福爾的地位,做為貴族名門一直延續至今。


    話雖如此,隨著世代更替,他們魔力源頭的魔族之事逐漸被隱匿。他們的魔族祖先已被從紀錄中抹去,甚至連是怎樣的種族都不清楚,可說是相當薄情。這項事實如今隻會以口頭的方式,傳給直係的男性子孫。


    「真是令人不快,不過這也能解釋剛才那些人族的態度了。」


    楓不滿地噘起了嘴。


    以種族特性來說,魔族偏好夜晚,以生氣或鮮血為食,真要說的話是屬於黑暗的種族。當然,並不是全部的魔族都是那樣,而且在一般的情況下,他們在成人之前為了尋覓伴侶,也幾乎不會不分對象襲擊他人。坦白說,由於受到沒有根據的傳說和創作故事影響,多數人族都對魔族有所誤解。


    「你從你們家族聽到多少關於對另一個世界的事?」


    「很抱歉,我並不是長子,也沒有被詳細告知什麽事。關於失落大陸的事,我也隻是從這世界的資料得知而已。」


    利亞姆為自己幫不上忙而低頭致歉,吉恩則搖了搖頭。吉恩原本大概認為,有魔族血統的利亞姆,或許會有一些不同的情報,但看來希望落空了。


    「我才抱歉,過問你的隱私了。好了,現在該怎麽辦呢。」


    我跟不上他們的話題,完全變成了旁觀者。我重新審視楓的外貌,從容貌看來,她的年紀應該和妮娜差不多吧?不過,聽說魔族之中也有壽命和精靈差不多的種族,她也有更年長的可能。額頭上的角感覺像是鬼一樣,服裝說是和風倒也沒錯。對了,名字,她的名字很像日本人,這不是偶然吧?


    「……欸,帶我去你剛才說的湖吧!」


    當我正愣愣地思考時,楓臉上露出煩惱的表情,突然回頭麵向我。經她這麽一說,剛才是有提到那樣的事,利亞姆進來後才變得不了了之。楓用雙手牽起我的手,低頭向我拜托。


    「呃……」


    她有困難,我當然很想幫助她;可是那裏是學園的私有地,也就是非相關人等禁止進入的地方。更不別說要把她帶到那裏去,首先必須越過國境才行。很遺憾,憑我的年齡和身分證,無法勝任她的保證人。


    「說到學園附近的湖,就是在多力斯坦吧。」


    「距離很遠,她又沒有通行證。」


    吉恩和利亞姆抱頭煩惱。


    帶著身分不明的魔族,想要越過國境就變得相當困難。再加上人族對魔族有偏見,一定會阻擋她的去路。還有那個神獸麒麟?就算它真的有跨越世界的力量,現在也未必還在那個地方。


    「我有身分證啊。我說過了吧,我也是冒險者。隻不過我才剛成為冒險者,所以等級還是f就是了。」


    「你給我另一個世界的證件也沒有用啊……」


    大概是認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楓從腰包取出一張卡片交給吉恩。包含接過卡片的本人,我們三人各自露出困惑的表情麵麵相覷。吉恩接過卡片,盡管心想這是白費力氣,仍將魔力傳達至卡片上。


    「欸……咦?」


    瞬間,吉恩的語氣充滿困惑。


    他立刻把卡片拿給副會長利亞姆看,利亞姆的表情中轉眼間充滿驚愕。


    什麽?什麽?上麵寫了那麽值得驚訝的事嗎?老實說,我是第一次看見利亞姆臉上露出微笑之外的表情。我無法再保持沉默,忍不住站起來,探頭觀看那張卡片。


    「這是……」


    所有的身分證,幾乎在每個國家和城鎮都通用,即便是公會卡也是一樣。雖然也有人是成為冒險者後,才在公會第一次辦卡,不過進入學校就讀後,就能獲得學生證做為身分證。那種情況下,就是一直使用同一張卡,之後隻會以追加項目的方式,在同一張卡上增加功能。也就是說,不管是怎樣的卡片,所有卡片的樣式都是共通的。


    而她所持有的身分證則是極為常見的樣式。


    雖然已是以前的事,但過去相鄰的兩個大陸使用共通的通貨和身分證。就算樣式相同也不奇怪。


    隻不過,在這三百年間,因為技術進步,卡片的功能也有改變。既有新興起的國家,也有滅亡的國家。卡片的資訊當然時時刻刻在改變,更新卡片資訊的機製,是在使用卡片之際,自動會改寫為新的情報。


    彼此已有三百年的時間音訊中斷,別說是卡片的功能,連記錄在上麵的資訊也不同。事實上,奧比涅領本是在三百年前,為了做為調查魔境的據點,開拓而成的新土地。三百年前,奧比涅領連個影子都還沒有。


    「卡片與我的魔力起反應,記錄著我現在的所在地。」


    那張卡片上麵確實記載著,孟福爾王國奧比涅領伯爵的冒險者公會。吉恩固然不用說,我和利亞姆都難掩驚訝之情。因為那裏本來應該要顯示「無法查詢」。


    「難道說這是……」


    「意思是說,這張卡片上原本就有這個奧比涅領的情報嗎?」


    吉恩欲言又止,我接著他的話回答後,吉恩緩緩點頭肯定。我們發現,少女雖然來自就我們看來已經失落的大陸,但是她持有的卡片不知為何,居然與這個大陸發行的各種身分證明卡別無二致。當然,光憑這一點還不能斷言,而且這張卡片也可能是用某種技術,讀取了這個世界的情報。


    因為她來自的是原本就被認為魔法技術比這個大陸進步的大陸。


    「如果這個卡片上的資訊正確,她的身分就確實是冒險者。盡管個人欄位受到保護,不知道出身地等訊息,不過冒險者的登錄是在一周前,地點是在阿爾維納。」


    試著確認她的來曆,卡片上隻顯示了無關緊要的情報。雖然隻要使用公會長的權力,似乎就能讓更詳細的情報公開,但除非有與犯罪相關等理由,否則無法隨意動用那種權力。


    「可是,想要通過國境,靠這張卡片還是……」


    利亞姆憂心地看著她,然後將視線移向吉恩。或許是流著同族血液的關係,他少見地表現出同情的態度。


    「理所當然會被問起阿爾維納是哪裏吧。」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兩人苦笑著點頭肯定。


    坦白說,阿爾維納這個地名,我聽都沒聽過。關於失落大陸的事,在曆史上也乏善可陳;甚至可以說,隻有沉睡在王立圖書館最深處的傳承紀錄,才有極少量的資料。就算出示那種來曆不明之地的公會卡,終究隻會惹人懷疑而已。


    「……倒也不是沒有方法。」


    吉恩確認過卡片後,將卡片還給憂心忡忡地守候著的楓,看著我這麽說道。


    平時的那位貓耳大姊,遞出處理過後的卡片。


    「那麽這個給你,這樣在公會的登錄就完成了。需要我為你說明嗎?」


    「不用,我沒問題的。謝謝你,咪鄔小姐。」


    在公會的窗口。咪鄔小姐應對的語氣雖然有些拘謹,不過當我向她道謝,她便一如往常俏皮地向我眨眼。然後揮著手,麵帶笑容目送我離開。


    然後,我仰望與我結伴踏上旅程的藍發少女。


    「請多指教,琉希安。」


    「我才要請你指教。」


    結果我取得了冒險者的資格。我對學園的大家感到抱歉,我比當初預定的更早成為冒險者了。


    之所以會演變如此,是因為數小時之前──


    從公會長的一個提案開始。


    「幸好她還是孩子。」


    吉恩把卡片還給楓,確認她的容貌後這麽說道。


    公會卡的基本情報是寫十三歲。以就學前的學童來說,算是稍微年長,不過這一點很好找理由。


    「隻要沒有上學,以她的年齡就算沒有身分證也很正常。因此,可以由持有身分證的成年人,或是請冒險者之類的人擔任護衛,陪同越過國境。雖然可能會遇到賞罰的審查,不過從那張卡片看來,就算遇到那種審查也不會有問題。」


    盡管藍發和角有必要隱藏起來,不過除非有重大理由,不然不會有人要求女性取下麵紗吧。


    「還有就是──」吉恩在這時欲言又止。


    「需要有人當保證人吧。」


    聽到利亞姆這麽說,吉恩點頭肯定。不管是吉恩還是利亞姆,沒有比他們更合適作為保證不明人物出身來曆的人選。但是身為公會長的吉恩固然不用說,利亞姆也處於無法隨意采取行動的立場。


    「乾脆發出委托如何?發出護衛的委托,徵求護衛前往多力斯坦王國,並且包含向學園交涉的工作。至於進入私有地的問題,就由我來修書一封。」


    「……我不要!你說的冒險者是剛才那些人吧?對、對不起,可是不好意思,我就是無法相信他們。」


    對於吉恩的提案,楓表現出超出想像的厭惡感。因為身為魔族而遭受不當對待之事,大概令她相當不快吧。即使是這世界長年的風評造成的不幸誤會,她大概也無法釋懷。


    確實,被那樣身材魁梧的大叔們聚眾包圍,換成我也可能會留下心理陰影。


    「剛才的事真是失禮了,不過他們也是職業的,對於接下的委托……」


    「喂,雇用你不行嗎?你看起來像小孩,但你是精靈對吧?因為你是冒險者,實際年齡一定比外表看起來要年長吧?」


    楓頑固地拒絕,然後突然轉身麵向我。


    「欸?嗯?不不,我不是精靈啦。」


    「騙、騙人,可是你……」


    矛頭突然指向我,我不禁狼狽不已,但我說的是實話。


    種族的判定基本上是以血統的純度決定。雖然行蹤不明的外婆被認為是精靈或高階精靈,但不管是哪一種,我的血統都是四分之一以下,所以毫無疑問會被判定是人類。不過,那是人類決定的法則就是了。


    「他──琉希安少爺雖然具備許多精靈的特長,但那恐怕是返祖現象,或者該說是隔代遺傳。他的外婆很有可能是精靈,而他則是繼承了較濃的外婆血統吧。」


    「既然如此,那也算是精靈吧,沒什麽不同。」


    那麽簡單又隨便地就決定了嗎……?


    「我想是不同的。算了,那先不用管。不過很抱歉,我還不是冒險者。」


    「是嗎?欸,那麽該怎麽辦呢?」


    楓本來以為我在這裏是因為我是冒險者,她垂下肩膀,似乎非常失望。確實,這件事都已經參與到這個地步,我也實在不忍全部丟給其他人處理,或者該說我實在很好奇。


    「琉希安少爺,我有一個提案。」


    「啊,好,什麽提案?」


    「我記得你剛才說,假期結束後就要成為冒險者。」


    「對,視學園開課的情況,我和友人們……欸?」


    我一邊為楓分心一邊回答,這時我終於明白吉恩的想法。我記得在這件騷動發生前,我在和吉恩聊冒險者公會的事情與閑聊時,確實有稍微提到暑假是個好機會,剛好可以和丘比、佩胥來個小旅行。


    「這不是很好的機會嗎?」吉恩臉上露出燦爛無比的微笑。


    啊,我知道這個笑容。


    這是上司要將非常麻煩的案件硬塞給我,而且期限還非常緊迫時的表情……


    就是這樣──我突然決定要回去學園了。


    離開冒險者公會後,我們一路走到寄放馬匹的城鎮入口。


    「雖然想要立刻出發,不過我想先向家人報告,所以要請你先去我家一趟了。」


    「好,當然可以。是因為我的關係給你添麻煩了,我也想向你的家人打個招呼。」


    雖然感覺楓對人族有些隔閡,即使如此她還是懂得克製,並且遵守禮儀。似乎不會毫無理由表現出厭惡感,或是因為個人好惡便改變態度。


    「不過話說回來,人好多呢。」


    「因為剛好是傍晚,店家也全都差不多要打烊了,現在可能是人最多的時段。」


    說是這麽說,但我也不曾在這個時間來鎮上,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潮。路旁並排著販賣食品的攤販,可能大家都知道現在是出清剩餘商品的時間吧。這讓我想起在跳樓大拍賣時,人群圍著拍賣車的景象。


    「楓,要是走散了就不好了。」


    我伸出手,楓有些驚訝,還是有點畏縮地緊緊握住我的手。盡管她的個子比我高得多,但果然還是女孩子,手指比想像得纖細,手掌感覺很小。


    或許是無意識的動作吧,她的手握得相當用力。遇到這種事,她果然還是很不安吧。雖說對方年紀比自己大,但我必須要保護她才行,我難得有肩上扛了重擔的感覺。在周圍的人看來,構圖上大概反而是我被姊姊牽著手吧。


    ──話說回來,那個是什麽?


    不知為何,剛才想起的在湖邊發生的事,忽然在此時閃過腦海。對了,我記得當時好像受到忠告的樣子。好像是說不要靠近岩石後、水的陰影處……還有人們思考交錯的人群。


    這麽說來,在遇到無法解釋的轉移時,好像一定都是那樣的場麵?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想著那種事的關係。


    那個現象突然發生了。


    (吵雜聲)


    感覺彷佛耳朵被摀住一般,周圍的聲音突然像是包了一層薄膜。


    我甚至沒有餘裕說出疑問。


    隻不過,這個感覺我經曆過好幾次,而且之後發生的事我也想像得到。如此一來,我能做的就隻有一件事。


    為了不讓楓走失,我隻能緊緊握住她的手。


    以時間來說,事情隻發生在不到一秒的剎那之間。但是那時我明確感覺到,在意識被拉走的瞬間,有人用力抓住了我的上臂。


    *


    猛然回過神,隻見吵雜的人潮與剛才相同,從我們的兩旁通過。


    乍看似乎什麽事也沒發生,但是……


    我想起與楓牽手的事,立刻進行確認,隻見我的手仍牢牢握著少女的手。我猛然抬頭一看,對方也正看著我,一雙大眼正不斷眨著眼。


    還有另一個觸感。我現在也感覺得到,有一隻手正抓著我的上臂。


    「……佐拉。」


    在某種程度上,我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了。


    我一呼喚名字,佐拉似乎突然驚覺失禮,立刻單膝跪地低下頭。


    「非常抱歉,自作主張抓住您的手。」


    「不,嗯……別說了,你先站起來。」


    別在這裏下跪。


    果不其然,周圍人們的視線都盯著這裏看,彷佛看到什麽奇異的事物。另外,他們注目的焦點也放在我的頭上。


    看來總是坐在專屬座位的丘比,因為緊緊抓著我的頭,所以平安無事。隻不過,大概是因為人多而感到緊張吧,它短短的手腳不停動著,撥開我的頭發,拚命地想要往下麵鑽。


    不要刮我的頭皮,好痛……


    佩胥也從我的領口探出頭,它剛才似乎緊急往我的衣服中避難了。隻見它伸出頭,提心吊膽地窺視外麵的情況。


    幸好大家都沒事,一個不小心,下場可能不是走失那麽簡單了。


    因為……


    「吶,琉希安,這裏……」


    楓張望四周後,她似乎也發覺了。


    沒錯,我早就察覺了。雖然路人行人來來去去,好像沒有任何改變,但一切都和剛才不同了。最明顯的是,看起來好像沒有變的人群,幾乎全員都不是人族。


    「我隻能說,這裏並不是奧比涅領。」


    「……這裏是阿爾維納。」


    楓茫然地說道,我則點頭肯定。


    「就是剛才楓說的地方吧,你就是被從這裏傳送走的?」


    「對……不過好像已經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了。我那時候還是早上,現在不管怎麽看都已經是傍晚了。」


    楓張望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麽。


    「這麽說來,先前並沒有問呢,楓那時候有和誰在一起嗎?」


    「對,啊……不,並不是同伴,我是和來接我的護衛在一起。」


    護衛?……該不會她是被帶走的吧。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她在某方麵是重要人物。


    或許是看出我的表情了吧,楓微露苦笑,停頓了一下。


    「看來那一行人並不在,而且到了這個地步,慌張也沒用。」


    不管要做什麽,在這樣的人群中廢話也沒用,總之就由楓引領我們前往旅店。


    「琉希安少爺,我就和平常一樣……」


    佐拉先這麽告知,然後就要消失身影,我阻止了他。


    「等一下,佐拉。這裏是陌生的土地,雖然我不覺得你會擅自行動,但是在弄清楚現狀之前,我希望你待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另外,我也有事情想先說明。」


    「……遵命。」


    他靜靜點頭,開始走在我後方不遠處。


    「……我從剛才就很好奇。」


    楓關注著後方,小聲地跟我說話。


    不過,她會好奇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先前我們一直是兩人同行,然而一來到這裏,突然就多了一個人,她當然會吃驚。


    「看來我們彼此都有很多話要說,總之先去旅店吧。」


    「這旅店看起來真是高級呢。」


    「是啊……」


    眼前的旅店,並不是一般冒險者會選為滯留住處的旅店。真要說的話,那是一間保全設施完備的高級旅店。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可能是接待吧。」


    「從魔一起住也沒問題嗎?」


    看來楓也並不是常客,她似乎是日前第一次入住。雖然還沒細問,不過她對這個城鎮的事也不是多麽瞭解。真相是,她隻是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路過這個城鎮而已。


    「那個尺寸的從魔,一起住也沒關係。各位要入住大客房嗎?」


    旅店老板娘笑嘻嘻地應對。


    「不,請給我們兩間客房。可以請你們提供餐點嗎?」


    「當然可以,早晚餐三人份,兩間客房沒錯吧?」


    「對,拜托了。」


    兩個小孩和默默佇立在後方的青年。雖然不像是普通的一行人,但大概是一開始塞的幾枚金幣奏效了吧,今晚的住宿似乎是沒問題了。


    楓似乎對店員報價的金額吃了一驚,但既然是這麽高級的旅店,想必不會坑人。豪華大門的入口,站著衣著整齊的保全,對員工的教育很徹底。


    看起來是貴族或高級官僚偏愛使用的旅店。


    防範措施似乎也很周全,初次光臨的客人,一定要在玄關觸碰一張小卡。那恐怕是用來確認犯罪經曆的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不管塞多少錢,隻要無法通過那一關,肯定會被保安趕出去。


    「真令人驚訝,沒想到是這麽昂貴的旅店。對不起,因為昨天並不是我付的帳,所以我也不知道……」


    楓對於自己介紹了昂貴的旅店,似乎感到很過意不去。


    我們三人正在為我與佐拉準備的房間裏放鬆休息。雖然有為楓另外準備房間,但在晚餐前的這段時間,她會在這裏享受招待的茗茶。不愧是高級旅店,款待得十分徹底。


    「對不起,連我的住宿費都讓你幫我出。」


    「沒辦法嘛,楓來到我們的世界時幾乎什麽也沒帶。而且保全設施完備並不是壞事,畢竟對我來說,這裏是未知的世界。」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什麽人?一下子就能拿出那麽大筆錢,而且……」


    楓有些畏縮地往我的背後瞥了一眼。


    不用說也知道,她是在意佐拉的事。從他對我的態度,楓大概認為他是我的隨從吧。這也難怪,因為我們像這樣在喝茶,他卻一個人站在我的斜後方。


    他有他的矜持。我則是除非遇到無論如何也無法認同的事,不然不打算勉強他,也沒打算對他指指點點。


    「你誤入的世界……看來原本是位於同一個世界。而你誤入的地方是其中的一個國家孟福爾王國。我的身分則是伯爵家的三子。」


    我的身分在這裏應該沒有任何意義。不過為了探聽楓的隱情,還是需要自我介紹,而且也必須贏得她的信任。


    「後方的那位是我的密探,簡單說就是護衛。平時都是隱而不現,不會介入我們的事,不過這次是因為有許多意外情況發生就是了。」


    「……非常抱歉。」


    佐拉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我則小小聳了聳肩。實際上,佐拉是忠實地執行職務,根本不需道歉,甚至可以說他是有功的……不過因為現在有楓在,所以我把話題拉了回來。


    「總之請別在意他的事,至少他不是可疑人物。」


    盡管不知道密探一詞是否有說服她,不過因為我公開了身分來曆,她似乎信任我了。隻不過是伯爵家的三少爺,卻隨時有貼身護衛保護,她或許會有所疑問,但這件事就算現在詳細說明也沒意義,所以我刻意視而不見。


    「還有錢的事情,這件事我再另外找機會跟你說。現在問題是……」


    「是啊,是我的事吧。」


    「你不想說的可以不用勉強說。隻不過,如果是現在的狀況,或是今後行動所需要的情報,我希望你能說出來。」


    我那樣說之後,她稍微思考一下,然後搖頭說道:


    「不,因為我必須請你協助,所以我會跟你說……不對,大概我是想找個人傾聽吧。對不起,可能會變得像是發牢騷。」


    這個世界的事情,我幾乎一無所知,所以楓的說明就從這個世界的勢力圖開始講起。


    「首先是位於頂點的帝國,它有數個屬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祭祀女神──索蒂納爾杜神的神殿,以其附近區域為聖地的特別自治區。它位於大陸正中央,靠近被認為是通往神界入口的索娜大瀑布。」


    索蒂納爾杜神,我沒聽過那樣的女神……索娜教倒是有聽過,可是所謂的索娜原本是地名嗎?


    對於原本就不是一神教的前日本人的我而言,對於信什麽神,我並沒有特別執著。去教會祈禱,我也覺得很正常,沒有任何疑問。


    不過話說回來,神的名字和瀑布的名字,為什麽會互換呢?


    對於這個疑問,楓明快地給了答案。


    「據說原本是名為索娜的精靈升華為女神,然後得到主神賜予索蒂納爾杜的名字。大概是你們的大陸在和我們這邊分開時,名字出現了混淆。」


    探究源頭的話,兩邊信仰的對象大概相同吧,隻不過比起教會的規模,似乎就有天與地的差別。擁有可以向皇帝提出意見的影響力,掌控帝國數個節慶活動,得到大半國民的信仰。聖地在形式上雖是帝國的領地,事實上卻享有治外法權。


    「你說索娜原本是精靈,但是精靈成為神,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嗯~很難說呢。不管怎麽說,精靈是神之子的說法是神話時代的事情,或許也有可能是創作。」


    「抱歉打斷你說話,請繼續。」


    「你也是精靈,會感到在意也很正常。不過,真要講會講很久,所以我就省略一些……而現在教會與皇帝的力量均衡變得非常不穩。」


    在她的想法中,我似乎已被認定是精靈了。很遺憾,看來她對人類這個種族,並沒有什麽好印象。


    「因為教會擁有的力量過大了嗎?」


    「是啊,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最大的理由是皇帝家的力量衰弱了。」


    最近數十年的情況特別嚴重,有發生市民叛亂,屬國之間發生糾紛,甚至還發生武裝政變、繼承人之爭等等,負麵消息接連不斷。


    「虧它還能存在下去呢……」


    反過來說,發生了那麽多事,帝國卻還能維持住,這也是很了不起。


    「那隻是靠著過去英雄的威望而已。」


    建立弗提亞帝國的英雄王──


    追溯到大約千年之前,據說他原本是既沒爵位也沒地位,也不明來曆的一名流浪的年輕人。


    當時所有的種族都主張各自的勢力範圍,幾乎處於全麵戰爭狀態。引導那些種族和解的就是那位年輕人,最終所有種族都互相交流,奠定了建立許多富強國家的基礎。


    那一定有一段輝煌壯闊的故事,但是全部聽完太陽都要下山了,所以我催促正要開講的楓,請她盡可能長話短說。


    「我記得名字是叫米庫利亞?武藤。他是人族,聽說非常沉默寡言,對話幾乎是由擔任他隨從的女性負責。那位女性據說是魔族……」


    原來武藤並不是姓啊。或者應該說,有可能其實是寫成※禦廚霧燈的那種※閃亮名字吧。他傳承下來的名字「米庫利亞」,以日語發音聽起來本來就有點怪,「ㄨv ㄊㄥˊ」本身也可能其實不是寫成武藤,而是更為不同的名字……還是說,他真的可能是本地人,隻是發音念起來像日本名。(編注:禦廚霧燈,在日文中與「米庫利亞?武藤」讀音相通;閃亮名字,不使用常用字或不跟從常用讀音,命名古怪的名字。)


    不過,傳說那個人沉默寡言,會不會是語言不通呢?也有可能是靠擔任隨從的魔族女性,以心電感應之類的能力溝通吧。


    可是應該不可能發生那種像漫畫一樣的劇情吧……


    「我剛才也說過,實際上發生過武裝政變和皇帝暗殺,所以世代交替激烈。從好幾代前開始,皇族就失去了關鍵的英雄血脈的證明了。」


    原來如此,本來是假借英雄的威望來團結國家,現在卻失去了威望的根源,在統治上一定很困難吧。


    「這樣啊,英雄是人族,意思就是說……」


    「對,孩子們雖然繼承了長壽的母親血統,然而混入了人族血統後,壽命無論如何都會縮短。因此現在的皇帝陛下固然不用說,皇帝的家人中也不存在英雄的直係血脈。聽說隻有英雄王妻子之一的精靈女性一直存活到最近,卻下落不明……所以才需要我。」


    看來講到話題的核心了……嗯?妻子之一?


    「……聽說他的夫人全員種族不同,總共是七人。」


    晚餐之後,現在我和佐拉走在走廊上,正要返回自己的房間。


    就在剛才,我們送楓回到旅店為她準備的房間。雖然她好像還有話想說,但因為相當晚了,所以我請她明天再說。


    高級旅店果然名不虛傳,晚餐非常美味。但畢竟憂心的事堆積如山,我們沒有心情悠哉地享受美食,實在很遺憾。


    話說回來,這間旅店真是寬敞,而且又沒有地圖指引,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迷路。這複雜的通路,可能也是所謂的防範係統之一吧。


    總算順利抵達房間,我坐在床上,佐拉則在為桌上的油燈點火。房間入口雖然也有使用魔石的油燈,不過為了照亮手邊,旅店還是有準備數個使用火的油燈。


    「謝謝你,佐拉,在這裏你可以不用拘束。」


    「是。」


    佐拉雖然回答,卻還是站在桌子旁。我露出苦笑。他可能有所謂的職業病,所以我也半放棄了。


    好了,明天起該怎麽辦呢?


    楓的話簡單扼要就是,楓那時候為了嫁給皇帝,正前往神殿所在的聖地途中。


    祭祀索蒂納爾杜神的那間神殿,直到百年前都還是由高階精靈執行祭典,是殘留活神信仰的地方。依照習俗,嫁給皇帝的人要先在這裏舉行淨身儀式。


    楓現在雖然是平民之女,但其出身直到數個世代前都還是擁有皇帝繼承權的公爵世家。但是因為一次的武裝叛變騷動,地位全部遭到剝奪。


    近來的皇帝因為幾乎是純血的人族,壽命相較下不長,所以不隻世代交替頻繁,也常遭到篡位與彈劾;由於頻繁的繼承動亂,皇帝也愈來愈偏離英雄的血脈。


    另一方麵,楓的身分雖然是一般平民,卻留有過去英雄王賜名的痕跡,而且亡故的高祖父甚至是英雄的兒子,血統相當純正。


    總之,畏懼教會壓力與家臣彈劾的皇帝,想要假借英雄的權威,便盯上了前公爵家正值青春年華的楓,情況大致就是這樣。當然,楓並不想嫁給皇帝,家人也沒有接受這門親事,但對方再怎樣畢竟是皇帝。更何況還搬出市民幾乎都信仰的宗教之力量。


    即使如此,楓的祖父仍強勢堅持,萬一真的不行,就讓楓逃到天涯海角。然而此時家人卻陸續因為原因不明的疾病倒下,疾病甚至也蔓延到她居住的村莊,導致她也難以再留在村裏了。


    即使隻是形式上也好,皇帝十分渴望英雄的名字,於是企圖靠與楓成婚,藉此得到英雄的名字。這就是這次政治婚姻的開端。


    「對了對了,佐拉。」


    我站起來後,佐拉到房間出入口附近,取來準備好的衣服,很快地交到我的手上,看來是旅店準備的睡衣。突然被傳送到這裏來,我們都還沒做好旅行的準備,這真是幫了大忙……啊,不是這件事。


    「謝謝你,不過我還沒有要睡,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佐拉點頭回應,然後重新在我麵前下跪。


    「對,我就是要說這個。」


    「……?」


    突然受到指謫,佐拉歪著頭,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在這邊你總是現身在外。可以的話,我希望你用正常的態度對待我……不,我明白那是你的工作,我也不想無謂地過問。」


    我感覺得到佐拉的困惑,於是我繼續說服道:


    「可是若太引人注目,會有很多不方便。另外,有件事,我一開始就想說了。雖然不知道讓我產生移動的現象,到底是因為什麽條件而發生,但是這很危險,不可以隨便跳進來哦。」


    佐拉正要開口,我阻止了他,一口氣跟他說道:


    「請你不要誤解。我並沒有輕視你,也不是不信任你。但是萬一我跟你失散,各自傳到不同地方的話……不,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有可能會誤入未知的空間。」


    事實上,上次就被傳到等級非常高的迷宮最深處。萬一有什麽差錯,搞不好會被傳到沒有空氣的地方、又或者是充滿毒氣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沒有地麵的深淵……難保不會被拋棄在那種環境。


    佐拉注視著我的眼睛,先是閉上嘴,接著開口說道:


    「……謹遵您的吩咐。」


    嗯~……真的嗎?看到佐拉答應得這麽爽快,我反而無法接受。但是我連這個現象是怎麽發生的都不知道,所以也無從糾正。


    基於同樣的理由,目前並沒有回去的方法。雖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楓的祖父有說出類似的話,所以見見他本人,說不定也是一條路。


    無論如何,目前沒什麽我能做的事,也隻能協助楓了吧。


    一覺醒來後,我一時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早安,琉希安少爺。」


    聽到那個聲音,我抬頭一看,隻見佐拉靜靜地佇立在床邊,微微低頭致意。啊,我頓時想起來了。這裏是名叫阿爾維納的城鎮,我和迷失的楓一起住在旅店……不,現在迷失的人是我吧。


    「早安,你起得真早。」


    「盥洗的準備都已備妥,請用。」


    我起床往桌子一看,桌上準備了洗臉用的小桶和毛巾,還有梳理頭發的梳子。他還是一樣服侍得無微不至。雖然他在隱去身形時,會做為不存在的人,不能給我幫助;但是現出身影時,他就表現得像是隨從一樣。


    ……算了,既然是在沒有外人的地方,那就無所謂吧。


    整理好儀容,走出房間,在前往食堂的途中,我在走廊遇見了楓,看來她是守時的類型。會合之後,我們前往樓下,分別在為我們準備的桌子就座,早餐便送了上來。佐拉依照我昨天的吩咐,確實坐在我旁邊,跟我一起用餐。


    「那麽,楓是打算前往聖地吧?不過等待你的同行者們也是一個方法。」


    「是、是啊……可是我整整一天行蹤不明,可能會被他們當成逃走了。同行的人不是早早回到了帝都,就是前往聖地聯絡了吧……我想他們大概已經不在這裏了。」


    從楓的態度看來,她似乎不太想與同行者們會合。聽她說起這個婚事,總覺得是受到近似威脅的蠻橫壓力,楓對他們印象不佳也是理所當然吧。


    「帝都不是這裏嗎?」


    「對,這裏過去曾是帝都所在地。在很早以前,帝都就遷移到更東邊的地方了。」


    楓前往聖地是打算做什麽呢?


    忽地,我腦中一如往常浮現多管閑事的念頭,但是非親非故的我,不該再過度幹涉,所以我搖了搖頭,又開始繼續用餐。


    不管怎麽說,旅行的準備總是必須要做的。


    不過,道具、糧食、至今得到的戰利品、裝備,以及其他各種雜物,全部都收納在收納包中,一直沒有拿出來。實際上,昨天在旅店結帳也是多虧如此才能得救。話雖如此,若是要展開數日的旅程,最好是多補充一些物資。


    咦?話說回來,有代步工具嗎?


    「你們去聖地的手段是馬車嗎?」


    「對,因為旅客前往聖地的需求很高,所以公共馬車的班次相當頻繁。」


    那就不需要做太大規模的旅行準備了吧。


    「吃完飯後,我們出去買點東西吧。再說也必須打聽公共馬車的出發時間才行。」


    我做了這樣的結論後,楓似乎還想說什麽,不過她還是點頭回應,之後便默默無言吃完剩下的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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