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馳知道了。好吧,的確如此,從某一刻開始,他喜歡上他了。因為喜歡他,所以想給他錢;因為喜歡他,所以沒法看著他挨打;因為喜歡他,所以就算他有女朋友——他也認了,隻當自己倒黴。從小到大,他總是被喜歡被追逐的那個,因為李月馳,第一次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件如此有損自尊的事情。但李月馳這是什麽意思?明確拒絕他,要他死心?還是說,李月馳以為他是想花錢買他?可笑的是他最多最多隻想過花錢叫李月馳和他拍幾張照片,為了向付麗玲證明他確實是gay。原來李月馳想得比他還遠,還大膽,還無恥。可能他在李月馳心裏就是這樣一個人?李月馳這人是不是他媽的仇富啊?隻是一兩分鍾,手心的汗就變成冷汗。唐蘅嗤笑一聲:“你連這都看出來了?”李月馳沉默不語。“對,我就是想花點錢找個消遣,”唐蘅說,“放假麽,無聊。”李月馳還是不說話,四周太暗了,也看不清他的臉。“其實我根本沒想讓你還錢,當然了,你得給我點別的。”“你想要什麽?”“你覺得你有什麽。”“……”“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唐蘅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了,腦子裏竟然隻剩一個念頭:李月馳是直男,那麽他是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吧?既然沒有機會,何不抓緊時機,及時行樂?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在livehouse裏喝了半聽青島啤酒,隻半聽,放在平時就和沒喝一樣。但是此刻那暖洋洋的江風一吹,酒精好像從他身體裏蒸發出來,醺得他恍恍惚惚,仿佛醉了一場,又委屈,又難耐。唐蘅慢慢地向前挪了一步。又一步。反正他在李月馳心裏已經是個混蛋了吧?那就再混蛋一點。就這一次。他沒有妄想,他知道李月馳有女朋友,不是同性戀。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住,李月馳身上仍有隱隱的血腥味。唐蘅顫抖著抬起手,先是右手指尖,再是掌心,直到整個手掌都落在李月馳的肩膀上。他知道這一次過後,他和李月馳就連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但是這樣正好,他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想法——既然他和李月馳做不成戀人,那就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他受不了李月馳以戀人之外的身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李月馳的肩膀很薄,鎖骨凸起來,像硬質的刀脊一樣硌著唐蘅的手心。唐蘅的嘴唇也開始顫抖,他應該貼上去嗎?去吻李月馳的嘴唇,從哪裏開始?他沒和人接過吻,下巴,還是嘴角?湊得這麽近,他看見李月馳下巴上的沒剃幹淨的胡茬,還有他略微發腫的嘴角,疼不疼?唐蘅兀自猶豫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會,還是不敢,抑或是不忍心。下一秒,他忽然看見李月馳揚了揚眉毛。緊接著一隻手掌摁住他的後腦勺,直把他摁向李月馳的臉——他碰到了李月馳的嘴唇。幹燥的,涼冰冰的嘴唇。第29章 史前的夜空這個瞬間唐蘅什麽都沒想,隻覺得眼前黑光一閃——這個詞似乎奇怪了些,怎麽會有黑色的光?但確實就是黑光一閃,好像電影放映結束的刹那,屏幕驟然黑下去。無邊無際的黑色漫上來,那是史前的夜空。兩秒,或者更久一點。唐蘅意識到,他看見的是李月馳的瞳仁。李月馳鬆手,唐蘅猛地後退一步,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這兩片嘴唇剛剛才貼住李月馳的,唐蘅反應不過來,仿佛大腦、聲帶、口腔這三者彼此獨立了。李月馳麵目沉靜,看著他:“你滿意了?”好一會兒,唐蘅才懵懂地說:“什麽?”“你給我錢,不就是想這樣麽?”李月馳語速很慢,慢條斯理地,“這樣夠不夠?”“我——”“再多的也沒有了,”李月馳笑了一下,“我接受不了,這是極限。”所以他的意思是——唐蘅抬手,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還是薄薄兩片,除了有些顫抖,一切如常。所以他的意思是,這是他能所滿足他的極限?現在他給了,而他接受了,就結束了。唐蘅小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什麽意思?”“我不是想花錢換……這個。”“隻有這個,”李月馳攤開雙手,又重複一遍,“這是極限。”唐蘅愣愣地,仍然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為什麽就成了這個樣子。一顆時快時慢的心好像撞在南牆上,轟然一聲巨響,什麽都破碎了、冷卻了。明明剛才他的手摁上來的時候,掌心是溫熱的。唐蘅又退一步,說:“我走了。”他的聲音又輕又低,幾乎被此起彼伏的江聲掩蓋。李月馳還是那麽平靜:“今天謝謝你們。”不是“你”,隻是“你們”。唐蘅轉身欲跑,李月馳又說:“那個調研你不用來了,會加上你的名字的。”